《鹤鸣》(连载之十六)

东方惠和东方力姐妹俩放学回来了,毛村没有学校,毛村的孩子都要到邻村的小学去读书,所以回来得比较晚。祥之见三个孩子都长高些,心里有点安慰,但已经不允许他有太多的温情,就简单地问了她们的学习情况,叮嘱她们要帮助妈妈做家务,认真学习。惠和力比阿鸣懂事,从父母的沉重表情上感觉到一种不安,就默默地自己找事做,东方惠蹲在柴炉前顶替妈妈烧火,东方力在做作业。过了一会,玉莲说:“阿力,你去叫阿鸣来吃饭,这孩子就是让人操心。”玉莲心情不好,口气也比较生硬,东方力识趣地应答一声之后就出门找弟弟去了。玉莲把靠墙的一张50公分高、一米多长的长方凳搬到屋子中间,又把几只规格形状不一的小木凳子摆在四周,这就是一家用餐的桌椅了。饭菜比平时丰盛好多,有一盘炒鸡蛋、一盘炒白菜,菜的上面有猪肉片,还要一大碗面条,上面还漂游着葱花,发出阵阵香味。

祥之说:“都来吃饭了,阿鸣,坐到阿爸这里来。”鹤鸣端着碗挪了个位置来到爸爸旁边的凳子坐下。祥之用手摸了摸他的半寸头:“都比这张饭桌长了。”家里没有尺,祥之每次回来都要将鹤鸣放到饭桌上面比身高。阿鸣感觉父亲这次特别亲切,也没有平时那么可怕了。

“阿莲,你也不要呆想,也坐下吃顿团圆饭。”祥之知道吃了这一顿饭后,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团圆了。玉莲一听,强忍着眼泪,坐在石门槛上,从旁边的铁锅里掏出一个馍馍掰着吃。祥之见玉莲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就安慰着她:“不要多想了,该来的事总是要来的,雨下过了天就会晴。”边说边挟起蛋和肉放到三个儿女的碗里。东方惠姐妹有心事,平时难得一吃的猪肉当父亲挟到碗里也高兴不起来,只有东方鹤鸣还津津有味地吃着。

饭后,妈妈把东方鹤鸣托给了住在巷尾的五保户蔡奶奶家,请蔡奶奶安顿他睡觉,东方鹤鸣不明白妈妈为何要这样,但父亲在家里头也不敢犟,乖乖顺从了她的安排。

上面已经介绍了蔡翠花奶奶的传奇经历,由于比普通毛村人有阅历、有武功、有功劳,加上没有老伴儿女,所以在毛村虽没有三老叔和荣半仙的名气,却比他们更受尊敬。她一个人就住在与东方祥之同一条巷的巷尾房,她喜欢孩子,尤其喜欢东方鹤鸣这个又聪明又有些顽皮的孩子,玉莲在分不开身看管东方鹤鸣的时候,就会将他寄到蔡奶奶那里。小的东方鹤鸣虽贪玩,但怕蔡奶奶的“铁钳”和贪吃蔡奶奶的红糖淀,如果听话就能吃到蔡奶奶的一粒红糖淀,否则耳朵就会被她的手指用力“钳”一下,所以鹤鸣在蔡奶奶家并不难带。蔡奶奶有武功会打镖、在战场上杀过人也救过人,她会讲许多东方鹤鸣喜欢听的故事。

今天晚上,蔡奶奶又讲开了:“鹤鸣呀,奶奶讲故事给你听,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的皇帝要选12种动物来排生肖,就安排了一场比赛……”,这个故事东方鹤鸣并不喜欢听,他喜欢听的是奶奶如何打趴土匪、如何打鬼子的故事。12生肖的故事在他4岁的时候蔡奶奶就讲给他听过,以后又讲过,今晚蔡奶奶又再讲了,只是今晚东方鹤鸣懒得去吵,也不在乎再听,蔡奶奶也不在乎再讲一遍而已,去年这个故事使鹤鸣知道了什么是生肖,知道了蔡奶奶是肖奶牛的,奶牛是鹤鸣自己想出来的,只因为蔡奶奶是“女人牛”。

蔡奶奶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白天玩累、现在听累了的小鹤鸣已经迷迷糊糊睡去,不用目睹革命造反派一次以自己父亲为革命对象的“革命行动”。

“汪、汪、汪……”最先是大门外的一只野狗先吠,接着在宫前院大门被踢开之后,阿进的大黑狗就带领其他人家三只比较温顺的狗一起大吠起来,狗的急吠声把鹤鸣吵醒了,从外头院落到毛井,再到巷口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脚步声,接着就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东方鹤鸣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是迷迷糊糊之间觉得哭声有点耳熟,问蔡奶奶:“奶奶,什么事呀?”“没事、没事,一切会好的,老天是有眼的,睡吧、睡吧。”

在蔡奶奶的轻拍下,鹤鸣很快又进入了梦乡,他没想到,过了今晚之后,他的生活就要有很大的改变,两天后就要告别爱美、阿贵、阿辉他们去度过一段背井离乡的悲惨颠簸生活。

再说祥之吃完晚饭后就走出门,过不了多久就回家,还未到九点,祥之就让两个女儿到后半个房间的床上睡觉,东方惠姐妹听话地躺到床上,东方力好一会才睡着,但东方惠一直睡不着,假眠的眼睫毛还在颤动,还在偷听父亲安慰母亲的话,从他们的话中,东方惠感到就要大祸临头,只是不太明白个所以然,只是强忍着心里的恐慌,身子不由自主的侧卧弯成一团,花很大的劲才勉强控制住身子的抖动。

大约在十点多时候,东方惠听到外面响起狗的狂吠声,她再也控制不住了,身子不停的发抖。接着就是朝家门方向走来的嘈杂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粗鲁的擂门声:“东方祥之,快开门。”

东方祥之早有思想准备,在对方才叫第二声的时候就把门打开,门一开,两道强手电筒光柱就罩在他的脸上,刺得眼睛很难受,一时看不清楚来人是谁。玉莲本来还一直在心里不停念叨着:“老天保佑好人、老天保佑好人”,期盼不出现丈夫猜想的情况,能安稳渡过这个令人不安的夜晚,惊吓的心一听到狗吠声,她的心一下子被吊在喉咙口,门一敲她的脸就变得苍白了,她站在靠里头昏暗的地方,见进来了几个年轻人,为首的两个打着手电筒说:“没错,就是他,把他抓起来!”话音刚落,后头的另两个就快步迈前,各抓住丈夫的一只手臂向后扭,然后利索地用手里的麻绳把双手捆在一起并按他跪在地上,前后还不用半分钟。祥之一言不发,只是用担忧的眼光阻止嚎叫着大哭想扑过来的妻子,又望向后头被惊吓得在发抖的两个女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悔没有早点离家把自己送给造反派去实施革命行动。

玉莲一见到他们抓丈夫,发疯似地扑向其中一个人的手臂:“你们不要抓他,不要呀,他是好人!”但还没来得及抓紧就被他用穿着草绿布鞋的脚粗暴地铲倒在地上,她还想爬到丈夫身旁,那个带队的命令:“把这个走资派的婆娘按住!”就又上来两人各按住她的一条手臂。祥之见状心如刀割,大声说:“玉莲,不要哭,会好起来的!照看好孩子就好了。”但玉莲还没有听完就晕过去了。

来人见没有人再阻挡了,就动手搜查,十几平方的土屋、几件破旧的家用一下子就搜查完了,带头的人见睡床上头挂着一条绣着戏水鸳鸯的床眉,就一把拽下:“什么东西?都是资产阶级的。”接着就带走了一袋认为是罪证的东西押着东方祥之、撇下晕过去的玉莲和两个被吓呆的孩子,在外院几只狗的狂吠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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