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一样的生活（二十三）红尘滚滚

鸡肋一样的生活（二十三）

红尘滚滚

过去两天了，其捷还是没有电话。
伊媛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遗落在某个荒岛上等待救援的人一样，除了等待，别无选择。
等待的过程中继续整理一下小屋。
她特地去商店里买了一套新的床单和被套。

以前的旧的是从国内带来的，已经被美国的洗衣机蹂躏得早都看不出颜色了。
不过基于她的临时心态，以为很快就会毕业去别的城市，她就不想花钱置办这些将来带不走的东西。
带不走，就只好去捐掉，怪可惜的。即使有时间放到朋友家的yardsale卖，也未必能卖出几块钱。所以伊媛的意思就是能凑合就凑合了。
不过其捷可不喜欢凑合。

他说，伊媛，我真没有想到你就甘心在美国过这样的生活。生活没有保障，更没有生活质量。
时刻担心老板裁人。生活能省就省。你现在的生活比你出国前不知低了几个档次了。
都以为你在美国享福呢。
你这样的旧床单，在中国你肯定早就淘汰了。
而这一屋子二手的旧家具。就是你要的生活吗？
就是你准备继续过下去的生活吗？

想当年第一年在美国的冬天。因为没有车。也没有好意思找朋友开口帮忙送她去买被子。
在熬了几个冷得发抖的夜晚以后，伊媛硬是走了10几迈的路，一边走一边问，才找到最近的一个mall,买回来一床被子。
然后扛着这床大被子，再一步一步地走回来。
寒风凛冽，而伊媛的心却因为晚上终于有了被子而充满了喜悦。
走在路上，似乎是很奇怪的一景，常有美国人开着车停下来问：需要帮忙吗？
伊媛说，我马上就要到了。一路还笑呵呵地。

很奇怪的是，伊媛没有觉得过苦。
她唯一觉得的苦，就是其捷给与的。
挥之不去的切肤之痛。

所有的记忆总是在不期待中苏醒又苏醒。
曾经那样一个夜晚，她将自己沉入装满水的浴缸。希望从此不再醒来。
而命运却又不会轻易要了她去。
其捷愤怒地踹开了浴室的门。
她没有得到同情，反而是被呵斥，你不要演这样的戏。

而这样的伤痛过去，她居然很快就会忘记。
再一次委屈求全，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如此卑下。

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屈辱可以让她如此清晰而清醒？

只要离开那样的生活，从此不再回去。
何况只是用一些旧家具？

伊媛一直在学习遗忘。
只是，有些东西，你永远无法完全忘记。 这些东西，仿佛刻在你的心上，也许随着岁月，它们会变浅变淡，但是无论如何，消失不了。

最初的时候，其捷说，小媛，你多心了，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我不相信。普通朋友每天都背着我打电话？
背着你？我能当着你接电话吗？就这样你都这样地猜疑。
谁说的？下一次她打电话来，就当着我的面接。
小媛，我爱你，但是不等于我没有朋友。

而5分钟后那个女人的电话就打进来。
其捷不敢再躲进书房。
这是一个尴尬的过程。
其捷含混的：嗯，啊。
伊媛狐疑地审视着：嗯？
对方的笑声却尖利地透过话筒穿进伊媛的耳膜。

是谁不该？
是谁的对错？
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借口。

可是，爱无罪，你无罪，我也无罪。
有罪的是这个轰轰烈烈的世道吗？

也许，不抱更多的希望。只在开始的一刻，心已经死去，就会让这样的噩梦终止。
可是，伊媛现在才懂得。

而那个时候的其捷仍旧是温情地说，伊媛，我请你不要束缚我。

伊媛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其捷也是。
他们的爱情说穿了就象温室的花儿。一到了外面的风雨天，就开得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认识其捷，居然是从幼儿园开始的。
不过那时没有对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有印象。
多年以后，他们在高中重逢。其捷说，你还是小时候那样，独坐一隅，但是光彩自然。
那时的伊媛喜欢忧郁的男生。
比如班上那个会唱情歌弹吉它写诗的康。桀骜不驯，学习很差，但是晚会上他一边唱歌，一边弹吉它，一边背诗歌的样子让伊媛沉醉。可惜伊媛是多么世俗的人，喜欢归喜欢，她也知道这样的人自己喜欢不起，没有将来。
因此其捷递给她小纸条的时候，她没有交上去。而是留了下来。
其捷，这个让班上所有女生痴狂的男生。

再后来，她喜欢他穿白衬衣的样子。她喜欢他在班上的领导地位。
她喜欢他欢喜她的样子。

爱情就是这样的顺理成章。没有坎坷，没有挫折，甚至没有过心痛。
以为平淡总是真的。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人的一生，总归是要折腾的。早折腾的早安宁。
太平静了的生活，就太容易被外界入侵，变得不堪一击。

伊媛知道，有些时候，眼睛不能睁得太大。
但是她天生是大眼睛。
即使半闭着，也比别人要大许多。

他们当年去照婚纱照。摄影助理说，新娘最大的缺点是眼睛太大太明亮。
摄影师说，这好办，请新娘多看地面。
因此照出来的照片，伊媛的眼神都是迷离着，氤氲着，有另外的风韵。

伊媛浴室的水龙头已经坏了很久了。水滴滴嗒嗒的流。
不过伊媛也习惯了那小小的流淌声。
只是怕麻烦去找管理员修理。
说了，常常也是过几天才来修，又或者他们根本都修不好。

所以通常公寓里有什么坏了，伊媛都是尝试自己修。
实在自己修不好的，就将就了。
所以其捷就说她是个喜欢将就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对他耿耿于怀，不肯将就？

因为其捷要来，伊媛不想一来就被他说水龙头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特地去公寓找管理员报修。
去到管理室，却看到一个年轻人，很热情地问她：May i help you?
就将修水龙头的事说了。
年轻人说，i am Bob, 以后我负责公寓的修理，有事情就找我吧。人挺热情的，还拿出纸来记下伊媛的门牌号和下了个修理单。说你放心好了，上午我就去看。
比以前那个老头修理工要热情一些。

不过伊媛对以前那个老头印象也不坏。人也很和善，就是活做得不咋样。
上次伊媛的门锁坏了。老头说，你一个姑娘家的，门锁坏了可不安全，我今天就去给你买新锁来换。
结果锁是买来了，问题却不是在锁的地方，是门上镶锁头的地方太大了，就锁不紧。
老头就只抱歉地说，我尽量尽快帮你修好啊。
最后还是伊媛往门里塞了些泡沫了事。

等其捷来，就说这种公寓怎么住啊？
他督促着老头换了整一块木头和又换了一把锁，在旁边站着监工，才算真正修好了。

出门伊媛碰到乔亚，就说修理工换了啊?
乔亚说，你不认识Bob?
Bob？
琳的男朋友。
他们前几天从隔壁那个公寓搬过来了。
哦，难怪的，有点面熟。
哈哈，面熟？
你们总说外国人看亚洲人一个样子。我们看外国人也差不多吧？
哈哈。。。

当然不是啦，琳的男朋友还是见过1，2次的。不过都是系里的圣诞party上，小伙子人长得蛮帅的，穿上西装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从来没有见过他穿一套修理工的衣服的样子。
不过以前也听说琳的男朋友是修理工。
对上号了，今天。

蛮帅的嘛。
可不是？
他们都同居有4，5年了吧。
琳倒好，和他一起住免费公寓。
Bob给公寓作修理，工钱并不高，但是在哪家公寓干，公寓老板就都给一间房子他免费住。

什么时候结婚啊？
那谁知道？问琳去。
伊媛伸伸舌头，不敢去问。

前几天吃饭碰到琳，别人说起你的boyfriend...
她都出语更正：roommate.
谁还去挑这个话头啊？

琳来了好多年了吧。有7年，8年？或许更长。
伊媛刚来的时候就听过她作报告。
英语比一般的中国人好很多。
当伊媛正准备仰视她的时候，于辅就在下面对她做鬼脸。人家是有老外陪练的，你要找一个，保准你英语比她好。
找一个?
不要说伊媛没有这个意思，就算有这个意思，找谁啊?
他们这种专业，好拿奖学金，简直就是专门为他们这种外裔准备的。她的同学中，除了中国人，就是印度人，墨西哥人，俄罗斯人，东欧人，正宗的美国人凤毛麟角。有一两个，还都是一副书呆子样，早早地谢了顶，让外貌协会的伊媛一点胃口都没有。

琳刚来的时候英语很不好。没错，是很不好。她是从农村考进大学的，英语基础比较差。
因此琳的学习有很大的困难。
高年级有个中国男生就很关心她。主动教她一些学习方面的经验。

后来男生看她没有车，又好心带她买菜。
她是很感谢的。
后来琳才知道这个男生是结了婚的，老婆正在办理签证准备过来。
琳就觉得不太好意思麻烦别人。

结果这人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互相帮助不就结了。
看琳还不明白，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琳才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
祖国的同胞帮助你也不是天经地义的啊。

等拒绝了帮助以后。琳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不过再也没有人带她买菜了。
她和外界的交流，学习都有困难。

琳有点一筹莫展。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清高。
清高什么呀？
谁不是过来人呢？

琳在接下来的日子都是步行去附近的中国店买菜。偶尔买米买重东西，她都不得不打出租。
那一天她又叫了出租车去买米，就碰到了Bob,Bob和她住一个公寓，是她的公寓的修理工，她因为修灯修窗户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Bob说，你没车呀？
嗯。
没朋友帮你呀?
嗯。
琳是很害羞的。
Bob说，我正好去买菜，你就坐我的车去吧。
一路上Bob絮絮叨叨地说东说西。琳几乎只能听懂一小点。
不过她倒是动了个念头：要是经常和他说说话，说不定英语就提高快了？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
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 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 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
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有时候，不管是琳，乔亚，还是伊媛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走上今天的这一条路。
但是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就这样揪着，扯着，拥着，挤着。。。
她们就这样站在了这样一个路口。
红尘滚滚，向一个无法辨识，无从修改的方向，
伸出它的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