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连载小说:落叶 (现在的女人,让人哈哈哈) 十三

十三、思陵

 

那天我从D女那里回来,一路上都在考虑D女是不是我最后要找的那个人。当然,D女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好的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但问题是,无论是A女还是C女,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都很好。即便是我前妻,在当年递给我可乐时,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也很好。

 

可见,第一印象根本不代表什么。如果某人对另外一个人有好感,那就是装,也能装出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要不古人怎么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呢,一见钟情这玩意确实靠不住。

 

我和A女早就不来往了。现在,我拥有两个可选项,那就是C女和D女。她俩谁更合适?我想了半天没有理出头绪,脑子很乱,恍恍惚惚中竟然又把车子开回C女楼下了。

 

等车子停稳了,我才意识到这是在C女住的小区里。靠,人魂不守舍时真的做事跟梦游一样。我扶着方向盘,犹豫着上去还是不上去,一会儿觉得应该自己找地方静一静,一会儿又觉得应该跟C女聊一聊——反正,D女出现后,我想结束和C女这种不明不白的准同居生活了。

 

我拨打了C女的手机,半天没人接听。再拨,依旧无人接听——怎么会不接听呢?我和C女同居这几个月以来,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哪怕她是在开会中不方便接听,也会立即发来短信说在开会。

 

我仔细回忆了一番,记起来昨晚做爱前为了防止有人打扰,C女曾把手机改成了振动,放在包包里,而包包则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哦,她肯定没听到。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C女怎么还没拿手机呢?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昨晚我和C女做爱很疯狂,C女极度疲惫,我走时她连床都起不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没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什么的?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锁好车门后立刻向C女所住的大楼冲去。

 

自从我和C女开始这种准同居生活之后,就互相留了对方的钥匙,以备不时之需。我匆忙按电梯上了楼,拿出钥匙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我摸到C女卧室床前,俯身看了看她,把手指伸到她的鼻子下面几秒钟,嗯,有气儿,这才放下心来。

 

谢天谢地,原来她只是还在睡。看来昨晚跟我做爱弄得太累了,我又走得匆忙,以至于她连做爱时穿的丝袜和高跟鞋都还没脱下来,就那么穿着睡了一夜。

 

见状我松了一口气,就又返回门厅换了拖鞋,然后又到卫生间洗了洗手。这是我从闹“非典”那年养成的习惯,哪怕外出五分钟,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认真洗手。那年“非典”肆虐时,我左家庄的家所在的那个小区里,就先后出现过几个“非典”病人,还死了一个。当时的情形,现在想起来都怕,完全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虽然“非典”很快过去了,但我总觉得不能高枕无忧,病毒时刻都在潜伏着,寻找机会向人类下手。

 

洗完手后,我走到C女的床前坐下,欣赏了一会儿她的睡姿。她睡觉的样子真可爱,甜甜的。然后,我轻轻撩开她身上盖着的薄棉被,完全露出了她的两条美腿。接着欣赏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玉足,然后轻手轻脚地为她解开吊袜带,脱掉鞋袜。

 

C女被我一折腾,竟然还是醒过来了。看到我,恍惚了几秒钟,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啊?守杰,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没有去陪亲戚呢?”

 

我没料到C女还惦记着这事,愣了一下,然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支支吾吾地说:“呃……那什么,亲戚啊,今早就出去办事了啊,那什么,呃,已经买好了下午的车票,就不用我陪了。”

 

“哦,这样啊。”C女说道:“那你下午也应该送送人家,中午请人家吃个饭啊,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

 

“啊,他说不用了啊,因为他在这边啊,还有几个朋友,那些朋友中午接他吃饭。”我一边继续编瞎话,一边想:呵,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还能替我这子虚乌有的亲戚考虑问题,看来她也不是对我漠不关心嘛。

 

“哦……那太好了,那今天咱们怎么安排呢?”C女听了我的瞎话感到很高兴,看来她原本是想我多陪陪她的。于是,她伸出双臂勾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拉到她的身上压着。

 

“我想……”本来我在楼下曾经想说,咱们好好谈谈吧,咱们是该结束还是继续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因为我刚刚发现我对C女其实还是挺迷恋的,就这么放手的话我绝对会后悔一辈子。于是,我把手放在C女裸露着的阴部,一边抚摸一边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无论是ACD女,什么时候摸着下面,都是湿漉漉滑溜溜的,而且她们似乎都很喜欢我抚摸她们。这点跟我家以前那条死鱼可不一样,她那里永远是干巴巴的,我的咸猪手只要一往那里放,丫就会烦躁地把我推开或者叫我滚蛋。

 

C女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问:“守杰,你洗手了没有?”

 

“洗了。”

 

“打肥皂了吗?”

 

“打了。”

 

听到这里,C女才把手放开,然后又把腿叉了叉,方便我的手抚摸。

 

“你今天不去看女儿了吗?”C女一边微微呻吟,一边温柔地问我。不知道为什么,跟她同居都两个月了,我从来没感觉到她像今天这般温柔。

 

“不用了,她现在每个周末都要上培优班,晚上还要学钢琴,我明天再去好了。”我一边用手指揉搓着她的阴蒂,一边照实回答。

 

这时,C女又用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把它往小洞口挪了挪。我立刻心领神会,马上用中指伸进去挖弄,接着又伸进去了食指。

 

C女又渐入佳境了,一边呻吟一边解我的棉衬衣扣子,说:“啊,守杰,插我吧。”

 

啊?还插啊?靠,把我当插秧机了吧。C女睡了一夜加半个上午倒是休息好了,可我在12个小时前跟C女搞了两次,3小时前又跟D女云雨了一番,早就子弹光光了。我又不是那牛B烘烘的法国作家大种马小种马,此刻实在没力气再来一次了。只好高挂免战牌,说:“呃……昨晚上太累了,我现在还没恢复呢,咱们晚上再搞吧。”

 

“啊……啊……”C女继续随着我手指的节拍呻吟着,但也没勉强我,在用身体迎合了几下之后主动停了下来,提议道:“那咱们出去玩玩吧,很久没出城散心了。”

 

“好哇,去哪?”C女这么一说,我也来了兴致,我也很久没出去玩了。而且,C女主动提议一起出去玩,这可是我跟她有了床第之欢以来破天荒头一遭。以往我俩的共同行动,除了吃饭就是做爱,连场电影都没去看过。

 

于是我把手指从她下面拿出来,手指头上滑滑的都是水,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似乎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骚味。我心想:怪不得说骚女人骚女人的,大概就是指这个味儿吧。

 

“去十三陵吧。”C女一边起身去浴室,一边对我说,“咱们去思陵吧,我以前一直没去过呢,最近我刚刚读了樊树志的《崇祯传》,突然对崇祯很感兴趣了,想去那里看看。”

 

“什么?你看《崇祯传》了?为什么?”C女的话让我不由得一愣,旋即问道。

 

“怎么啦?你这口气,好像我看不懂《崇祯传》似的?”浴室里传来了C女的声音。

 

“噢……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自觉失言,马上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对历史感兴趣,女人没几个对历史感兴趣的,呵呵。”

 

“凭什么说女人对历史就不感兴趣了?”伴随着淋浴水龙头的“哗哗”声,C女回答道:“人家于丹教授不也是女人吗?”

 

“呃……是,那倒是,呵呵。”我连忙继续自我解嘲:“只是以前,我还在现实中还没遇到过一个喜欢历史的女人,呵呵。”

 

“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是不是?反正我挺喜欢明史的,特别是晚明史和南明史。”

 

太意外了。

 

我压根没想到C女竟然会看《崇祯传》,没想到她会和我一样,也是个明史迷。我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突然找到了自己跟她在精神上的一个契合点。

 

此时此刻,我忽然觉得,以前虽然把C女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去膜拜,但还是低估了她。认识她这么久,我其实并没有在精神层次欣赏她,一直都把她当一个精妙绝伦的花瓶看待,却没料到她居然除了对购物、打扮、职业之外还有其他的爱好,特别对明史的爱好。

 

以前我来C女家的时候,也看到过她有不少藏书,但我当时没有心思去多翻。一是我俩同居来我家的次数多,毕竟她是单身女人,跟个男人出出进进的太多了,也怕邻居说闲话。二是C女和我,都喜欢温柔而漫长的性爱过程,从调情开始到完事后起身去洗,一般要接近两小时才能结束。即便去她家,也是在外边吃完晚饭后,时间往往不早了,基本上进门就直奔主题,搞完了就搂着睡了,也没时间去翻书。三是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这类女小资们的书柜里放的,不是余秋雨就是张爱玲,可我实在不喜欢那种无病呻吟的小资情调。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自己驾车到过十三陵,对这一带的路况一点都不熟,一路上得向老乡或过往车辆问路,在过德胜口桥的时候还险些跟一辆迎面而来的拖拉机擦了,好在有惊无险。

 

路上,我和C女不停地聊着明末那段惊心动魄、三翻四覆的历史,评价着那些曾经叱诧风云的历史人物,崇祯帝,袁崇焕,杨嗣昌,傅宗龙,卢象昇,秦良玉,史可法,张煌言,李定国,吴三桂,洪成畴,李自成,张献忠,多尔衮,李成栋……令我惊讶的是,她对明史极为熟悉,熟练程度虽然比我差点,但在女人中算是很出类拔萃了。

 

我第一次发现,我和她竟然在兴趣爱好上这么相近。兴趣上相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思维方式接近。更奇怪的是,我们对这段历史的看法基本接近,而且我们都有一个相同爱好,就是都不喜欢走马观花般看看名胜古迹,而是喜欢静静地站在历史的废墟上沉思、幻想。

 

与我稍微有些不同的是,C女对南明史上那几对才子佳人——侯方域与李香君,冒襄与董小宛,钱谦益与柳如是,龚鼎孳与顾眉,吴伟业与卞玉京——的典故了如指掌,看来她定是读过《桃花扇》。

 

我虽然对文学不是很感兴趣,但对《桃花扇》的时代背景很熟悉。她的偏好,填补了我对才子佳人们浪漫故事的不谙;而我的历史知识,则为那些浪漫故事补充了时代背景。因此,我们的谈话仍旧你一言我一语,互为补充,非常投机。谈到兴致所致,C女即兴给我低诵了顾眉的一首《送远山李夫人南归》:

 

几般离索,只有今番恶。塞柳凄,宫槐落。月明芳草路,人去真珠阁。问何日,衣香钗影同绡幕。

 

曾寻寒食约,每共花前酌。事已休,情如昨。半船红烛冷,一棹青山泊。凭任取,长安裘马争轻薄。

 

思陵是十三陵中最为简陋的一座,说白了就是一个基座加一个墓碑,别说没有明楼享殿,连一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只有一个类似农家院落的矮门。和熙熙攘攘的定陵长陵不同,这里人迹罕至、门可罗雀。

 

我们到了以后,才发现人家根本就不对外开放参观,只得绕着围墙转了一圈。后来上车本来准备打道回府的,又感觉这么大老远的来一趟却连门都没进去实在不甘心。于是,我们又双双下车,敲了半天的门,厚着脸皮跟看墓园的大爷讲了半天好话,人家才算网开一面,让我们进去了。

 

思陵院内四处杂草丛生,枯枝败叶,一片萧索凄凉的景象。当时虽已经是深秋时节,但那天艳阳高照,秋高气爽,天气并不冷。但奇怪的是,到了思陵里面以后却感到阴风阵阵,寒气袭人,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C女大概也感觉到冷了,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我的怀中,我紧紧地楼住她的肩膀。

 

一阵秋风掠过,黄叶纷纷从树上掉落。一枚秋叶被风卷着,飘忽着落到了C女头上。我忍不住替她把这枚秋叶拂去,又为她捋了捋被风吹散的秀发。

 

“秋天……真的到了。”C女忽然呢喃着说道:“树叶都掉了。唉,这两年一到秋天,我就感觉到很惆怅。”

 

“嗯,为什么?”我问道。

 

“大概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C女无奈地笑了一下,怅然道:“就像这秋叶,不再是嫩芽,已经要飘落了。”

 

“哪里啊。你才二十九岁,还年轻呢。我才是真的秋风扫落叶的年纪,想想自己都奔四了,人到中年却一事无成,心里有些悲哀。”我也有些怅然。

 

“不,守杰,你很年轻,男人三十多岁正是好的年纪,成熟,稳重,深沉,我对你有信心。”C女安慰我道。然后,又往我怀中靠了靠。

 

看来,崇祯帝,这个励精图治、殚思竭虑,孝慈双全、才德过人的青年皇帝,这个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该亡国的亡国之君,哀怨之气确实很重,哪怕是他已经长眠了三百六十一年。

 

回来的路上,我们又谈起了明朝灭亡的原因,自然谈到了崇祯帝杀袁崇焕这件事。C女还是遵循着传统观点,认为崇祯帝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错杀袁崇焕是明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这事不能完全归咎于崇祯帝刚愎自用,但杀死袁崇焕等于自毁长城。

 

我则不同意这种观点,于是我说:“我觉得一个国家的兴亡,一段历史如何演化,绝不会因为多了或者少了一两个人而发生实质性变化。正如李自成的败亡不能归结于杀了李岩,苏联的解体不能归结于戈尔巴乔夫一样。事物有它内在的规律,杰出人物的出现只能影响它的进度,而不能扭转这个规律。所以,世界上没有救世主。”

 

C女很奇怪地看着我,问我:“那你认为明朝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了?也就是无论崇祯帝怎么去努力,有多杰出的才干,中华民族也都会无可避免地沦入鞑子们的手中?”

 

我想了想,说:“不是明朝灭亡不可避免,而是中国的专制主义灭亡不可避免。本来,明朝作为一个商品经济十分发达的朝代,已经开始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相适应的市民社会正在萌芽中。但是无奈,专制主义力量太强大了,到了明朝发展到了顶峰。君主与大臣的关系,已经完全到了主奴的地步,说廷杖就廷杖,说杀头就杀头,说灭九族就灭九族。这种主奴关系所带来的恶果,并不是崇祯帝能意识到的。他毕竟生长在那个环境,有他的历史局限性。而鉴于封建国家落后的生产方式,国家对于一般的老百姓实际上没有什么控制,国家控制的,就是这些士大夫。而士大夫沦为君主的家奴,丧失了独立的人格,也就没有正确的荣辱感,没有礼义廉耻。给这个君主当家奴,和与那个君主当家奴都没什么区别,反正也是做奴才。李自成进了北京,满朝文武自杀殉国的不过几十人,给崇祯帝后发丧时,敢于去现场凭吊的不过百人,哭出来的不过几十人。去现场而不哭的,可谓直臣;哭出来的,可谓忠臣;自杀殉国的,可谓烈臣。而剩下的几千文武命官,则忍着屈辱排队投靠新主子等待录用,故君尸骨未寒,这帮大臣就联名向李自成劝进,争先恐后,极尽媚态,连李自成都瞧不起他们。今天是明朝的大臣,明天是流寇的帮凶,后天又成为满清的爪牙。当然,明朝还是有忠臣烈臣,可那成了特例,而不是规律。为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因为天下不是他们的,是那些君王的,他们自己永远只是奴才,何必为了别家天下去卖命?追求光宗耀祖荣华富贵足矣,何苦要以身殉国?”

 

C女听了我的话,也感叹道:“是啊,崇祯帝至死都在抱怨,文官贪财,武将怕死,文臣个个可杀。可是他想不到这个原因,就是专制主义扭曲了人性,扼杀了独立人格,把人培养成没有灵魂的走狗,贪生怕死的附庸。可惜的是,明朝灭亡了取代明朝的,是另一个更加落后,更加凶残的满清。明朝还有走向资本主义文明的一线生机,可是满清征服中国,却扼杀了这一线希望。”

 

“对。”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明朝不是灭亡于满清,明朝是被内耗灭亡的。宦官擅权,朋党相争是上因,还有天灾人祸,流寇作乱,这是下因。明朝的流寇我觉得一点进步意义都没有,当然起因是因为活不下去了,但无论李自成也好,张献忠也罢,他们对历史没有任何推进的进步意义,别说推进历史进步了,他们连一个正常人都算不上,甚至连腐朽的明朝官僚机构都比这群习惯于打家劫舍的强盗要强。他们只懂得杀戮,抢劫,毁灭,根本不懂建设、积累、创造。李自成败亡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他的流寇本性决定了的,一个流寇的世界观,注定他会采取最可怕最凶残最荒唐的政策,即使进了北京得了天下,也忙着跟强盗一样到处追讨银子。流寇的世界观,决定了他不具备坐天下的基本素质,即使勉强登上了金銮殿,那也是沐猴而冠,成不了气候的。所以也就必然会迅速失掉民心,最终一败涂地。至于张献忠就更别提了,那个人连神智正常都算不上,整个就是天生的变态杀人狂。而这些变态杀人狂四处破坏,导致民无遗类,地尽抛荒,把明朝内部都搞空了,所以后来满清入关,区区几十万人竟然摧枯拉朽般长驱直入,无论是李自成张献忠还是南明,一概望风而亡。”

 

“是啊,以前我学历史时,教科书上说李自成的均田免粮多有进步意义,人民多拥护,我就纳闷,既然人民这么拥护,怎么进了北京连屁股都没焐热就败亡了呢,关键时刻人民都跑哪里去了?”C女笑着,嘲笑了一下教科书的历史观。

 

我也笑了笑,表示赞同她的嘲讽:“虽然明朝一直到灭亡,满清也未能真正征服中国,但内部被天灾、流寇、奸臣搞空了,只靠着朝廷的号召力以及长城天险抗击满清。崇祯帝一死,原先的号召力都丧失了,满清也就能各个击破。我很同情崇祯帝,不仅仅是对历史的叹息,而且我自身就发现,我和崇祯的个性有些相似,有时我甚至想,我是不是崇祯转世而来的。”

 

“哦?是吗?”C女惊讶地望着我问道。

 

“嗯,你别笑我啊,呵呵。”在她的注视下,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今年三十四岁,崇祯殉国时,也是三十四岁。不过,他是国破,我是家亡。”

 

“啊,还真是挺巧啊?”C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嘲讽,也许兼而有之。

 

“呃……是啊。我从小就一直幻想着自己成为拯救苍生的英明救世主,从我十多岁就有这种幻想。到了中学学历史的时候,虽然那时教科书上写着李自成怎么进步,农民起义怎么推动社会发展,可我一开始就很敌视李自成。这很莫名其妙,因为没有任何人传达给我李自成是个反面角色的信息,连我爸我妈都和教科书上是一个腔调。在我们小的那个年代,甚至都没有历史的争论,完全都是官方论调,可我居然一直就不接受,不信。”我向C女回顾自己以往的思想历程。

 

“嗯,你跟我一样,喜欢胡思乱想。”C女又说出了我俩的一个共同点:“我小时候,也是喜欢怀疑一切,总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看待我所学的知识。老师说过的东西,我并不总相信,直到自己验证了才信。”

 

“呵呵,那跟我一样。”我继续跟她坦陈我的思想史:“后来渐渐长大了,我始终割舍不了明史情结,凡是有研究明史的书,我就会拿来看。每当看到崇祯的时候,我总会有种我是他的幻想,身临其境。以前看小说,读到崇祯与他的几个儿子诀别的时候,我竟然禁不住泪流满面。看到他含泪砍死自己的小女儿昭仁公主,砍断大女儿长平公主胳膊,问那句‘汝何故生我家?’时,我完全可以理解他那时的痛苦与无奈,因为我也曾有过体会。”

 

“唉,是啊,国破家亡,是让人无奈。”C女也感叹了一句:“可我总觉得,他这么做太残忍了一点。女人毕竟是无辜的。”

 

“问题不在这里。”我说出了我的看法:“我不认为崇祯帝是个很残忍的人,只是那时的环境逼迫他不得不这样。战争无法让女人走开,李自成的流寇们,走到哪里不都是个烧杀淫掠。如果他们进了北京城,抓到了崇祯的妻妾女儿,你以为他们能放过她们吗?远的,北宋靖康之耻后,那些曾经的金枝玉叶,皇妃帝姬,被金人弄到黑龙江去当牧马人的妓女,冰天雪地里上半身披着羊裘,下半身却要随时裸露,折磨几年后,还是屈辱地死去;近的,襄城伯李国桢的妻子,就被流贼们扒光衣服,全裸着绑在马上招摇过市轮番凌辱,崇祯的妻子儿女会好过她的下场吗?我觉得,崇祯的残忍,也是出于一种爱,可是这种爱太无奈了,太扭曲了,没有办法。”

 

“唉,也是。女人在战争中总是最大的受害者,受到的是双重折磨,男人大不了是一死,女人往往还要遭受非人的凌辱。”说到这里,C女又问道:“你刚才说,你有过‘汝何故生我家?’的体会?”

 

“是啊。”C女这一问,又勾起了我对往事痛苦的回忆,神色黯然地答道:“年初,我跟前妻离婚的时候,女儿就曾死死抱住我的腿不让我走。她从小被我一手带大,跟我感情很深。为了尽量减少这种伤害,我本来把她送到我的父母家里,然后跟前妻办了离婚手续。但是,她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家已经在风雨飘摇中了。根据离婚协议,女儿是跟我前妻的,后来事情搞妥帖以后,我把她送到我前妻家里。临走,她知道从此这个家就散了,死死抱住我的腿,哭着央求,爸爸不要走。当时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也禁不住泪如雨下,摸着她的头,跟她说,婷婷,你干嘛要生在咱们这个家啊……”

 

说到这里,我似乎再次回到当初那个场面,回顾起那种钻心的痛,禁不住流了眼泪。C女见状,忙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我,让我擦泪。

 

“守杰,那种痛我能理解。”她说。

 

“是。如果因为我自己,我受再大的伤害,心里也不会产生那种钻心的痛。因为,我做事从来都追求完美,不留下给自己忏悔的空间。唯独对女儿,我有罪……”

 

说到这里,刚刚被擦干的脸颊再次湿润了,而且比前一次还要厉害。视线完全模糊了,以至于我不得不把车停到路边,想稍微平静一下再说。C女又抽出一张餐巾纸,没有递给我,而是轻轻地把我的脸捧起来,一点一点地为我擦干眼泪。这时,我看到她的眼睛里,似乎也闪烁着泪光。

 

“算了,不说了。”我意识到在她面前表现出了软弱的一面,赶紧关上了感情的闸门,止住了奔涌的泪水:“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这儿了?”

 

C女仍在细心地为我擦拭眼泪,然后又抽了一张纸,让我擤擤鼻涕。

 

“真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让你伤心了。”她有些自责地向我道歉。

 

“唉,没事。”我平静了一下,发动了汽车:“这些东西,也回避不了,只是平时不敢去回味,小心翼翼地捂住伤口,不去碰。”

 

“守杰,那你干吗在离婚时不把女儿要过来啊?”C女又问道:“看得出来,你很爱你的女儿,也许女儿在你身边,你会更好受一些。”

 

“唉,一言难尽啊……”我顿了顿,回答道:“起初,我也是要女儿的,可是前妻本身并不真的想离婚,但她的个性倔强,又横惯了,见我提了离婚,面子上挂不住,也就硬着头皮跟我死磕到底,表面上也同意离,可实际上却想拴住我。但她没有别的砝码,因为对我而言,和她结婚十年,没有花过她一分钱,没有靠过她一次帮助,没有被她伺候过,她没有砝码要挟我,除了女儿。所以她坚决要女儿,还跟女儿灌输了一些谎话,说我外边有人不要她们了。虽然女儿跟我更亲一些,但她毕竟也是她的妈妈啊。女儿不是跟谁不跟谁的问题,女儿只想维持一个完整的家。我也曾经想去法院起诉,可那意味着,要逼迫女儿在法庭上做出抉择,那对她是多痛苦的一件事?我想了想,不忍心,只得同意了前妻的要求。”

 

“是,离婚伤害最大的,就是孩子。”C女神色黯然地说道:“你前妻不对的地方,是不该把这些事告诉孩子,何况还是谎言,让她那么小却承受那么沉重的东西。不过,守杰,你为什么不为女儿继续维持呢?”

 

“我维持了啊。从2003年感情破裂开始,到2005年最后离婚,我维持了两年时间。但是我维持不下去,因为我发现自己开始变得颓废,玩世不恭。我不像以前那样忍耐了,我的家里充满了冷暴力,孩子一样受到伤害,她开始变得脆弱,敏感,多疑。甚至我对工作也三心二意了,因为我一想到自己辛苦奔波挣钱,却被前妻算计,就感觉泄气。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不能接受一个勉强维持的婚姻,一个完全没有爱、没有信任的虚假婚姻,如果再维持下去,我会毁掉,成为一个loser,孩子也会在这种恶劣的家庭氛围里毁掉。而我和孩子毁了,即使维持下去又有什么用?现实给予人的选择,往往不是‘好’和‘坏’之间的选择,那太容易选了;问题是,现实有时给我们的选择是‘坏’和‘更坏’,这就不好选择了,但终究还是要选择,这种情况下宁可选择‘坏’,而不是‘更坏’。离婚确实是坏,但凑合着更坏,起码,离婚了,孩子跟着任何一方,都避免了冷暴力的伤害。而我,也避免了堕落成loser,还可以努力工作,挣钱,给她提供一个物质的保障。”

 

“唉……性格决定命运。”C女感叹道。

 

“对,性格决定命运。”我深深赞同她的这句话:“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面对一个自己不再信任的人,我没办法再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彼此防范,离心离德,同床异梦。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种性格。”

 

“没想到你受过这么大的伤害。以前听你讲过你和你前妻的事情,当时我想,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样的婚姻确实很伤害人。但是,我当时还是低估了对你的伤害,没有想到你做过这么痛苦的挣扎。”

 

“是……所以,我真的非常理解崇祯当时那种无奈和痛苦。我的个性跟崇祯很相似,勤勉,自律,慈孝,俭朴这些优点就不说了,特别是那些性格缺陷:有时宽厚无边,有时却心胸狭隘;有时刚愎自用,有时优柔寡断;对于任何一件事都本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态度去做,但发现自己的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就会产生强烈的憎恨。而一旦发现自己回天乏术,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嗯,我看出来了。这些缺陷也不能叫缺陷,这是人之常情。”C女又感叹了一句:“其实,我也是这样一种个性。”

 

“是吗?”我忽然想起,C女跟我相处这么久了,一直没怎么说自己离婚的详细经过,只是简单说了句前夫出轨这个经久不衰的理由。现在,我见她这么说,就有兴趣问个究竟:“你离婚也是因为这种原因吗?我听说你前夫家有权有势,当时还挺纳闷,男人出轨,这种事情也不少,很多女人选择了容忍,但你居然离婚了,舍弃了那么好的生活条件。”

 

“我跟你一样,不想欺骗自己的心。”说到这里,C女的神色也显得愈发黯然了,然后,她咬了咬嘴唇,好像下了决心一样说:“算了守杰,咱们不聊这些了,还是聊明史吧,我很想听你讲。”

 

“哦,好。”看样子,C女并不想再回顾那些痛苦,我也就不想勉为其难了,只好清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讲我眼中的崇祯:“刚才咱们说到哪了?”

 

“你说到崇祯的个性。”

 

“哦,对,崇祯的个性。我觉得,崇祯之所以选择在煤山殉国,而不是跑到江南偏安,与他的这些个性特点有着直接关系。我以前总是梦想,自己能穿越时空救出崇祯,其实就是有这种惺惺相惜的想法,他的悲剧就是我的悲剧。只要崇祯活着,就不会拥立贪暴庸碌的福王朱由崧,也不会有到底是‘立亲’朱由崧还是‘立贤’朱常淓而导致的党争,也就不会有马士英阮大铖对东林复社的排挤,也不会有左良玉几十万大军打着“清君侧”名义的内讧,也不会有弄得朝野乌烟瘴气的南渡三案。也许崇祯帝到了南京,还会继续发挥他的号召力,毕竟南方还有百万军队,还有充足的财赋,还有长江天险,加上他的号召力和进取心,痛定思痛,没准还能保存下汉族的半壁江山,也没准江南的资本主义萌芽得以保存和发展,中国会走向自身的觉醒,而不是沦落到东亚病夫,再靠鸦片战争来唤醒我们。那么长的异族统治,还是个奴隶制刚刚向封建制转型的社会,给我们这个国家的百姓加深了多少奴性啊,呵呵。”

 

“崇祯对外太硬,对内太软。都说明朝残暴,可是我觉得崇祯还是很仁厚的,发了那么多罪己诏,临死还哀求李自成别伤害老百姓。古代的帝王,现代的政客,有几个能做到这一点的?”C女这么评价这位亡国之君。

 

“对,我也这么看。”我见C女肯定了崇祯,感觉她似乎也在肯定我,就接着说道:“他直到灭亡,也始终把外患作为第一优先解决的问题。当时内忧外患,其实内忧比外患更可怕。外患痛于臂膀,内忧痛于腹心。崇祯一直都感觉流寇是子民,因为天灾绝收太苦了才揭竿而起,心有歉意,所以一直都在试图招安他们。但是他想不到的是,曾经淳朴的农民经过无数次打家劫舍的锻炼,千百次杀人放火洗礼,已经适应了这种不劳而获而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再也无法安心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广种薄收了。而他对鞑子一直都蔑视着,始终不肯议和。即使是最后走投无路了,他也只是偷偷试探,即使是李自成快兵临城下了,他也舍不得立即调集关宁铁骑入卫,而是犹犹豫豫的,还拖着关外几十万老百姓,丧失了用最后一只劲旅抵抗李自成的机会。可李自成张献忠之类,招安了转眼就反叛,每次走投无路了就招安,休养生息后就反叛。始终被两线夹击,最后两线都失败,挺可惜的。而就连他死的时候,也不忘在遗诏里写上一句:‘任尔分裂朕尸,勿伤我百姓一人’。历史上的亡国之君有不少,秦二世,刘阿斗,陈后主……唯一在死时还想到天下百姓的,就只崇祯一个人。”

 

“嗯,是的,内忧大于外患。”她赞同我的话。

 

得到她的赞同,我又往近代联系了一下:“要不蒋介石那时提出‘攘外必先安内’呢,要不他后来囚禁张学良让他研究明史呢,我觉得蒋介石恨张学良就在这一点,呵呵。不过他还算宽厚,毕竟让张学良活了一百岁,而不是杀掉他了事,尽管杀掉他很容易……”

 

“呵呵,也怪不得咱们党对张学良这个花花公子评价这么高。”

 

“农民变成流寇,无产者变成流氓无产者后,就失去了任何正义性,失去了值得同情的理由。”我对她说出了自己一直思考的问题:“我一直觉得,人无论面对什么环境,都应该保持着一颗良善的心。贫穷也好,不公也罢,都不是一个人变坏,从而作恶残害无辜的理由和借口。谁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变坏了,只能说明这人本身就没有什么好的世界观,本质恶而已,只是以前的环境压制着他,让他不敢流露。要不文革整人的那些人总是不忏悔,总是把责任推给客观环境,其实不是,那是他们自己就恶,当然形成这种恶的原因很复杂,但可以肯定,造成他们作恶的原因就是他们自身的恶,所以他们也不会忏悔。可惜,我无法要求所有人这样想,只能这么要求自己了。面对灾难,只能挣扎着先活下去,但即使再多苦难,行为也要有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不残害无辜,不落井下石,不忘恩负义,不过河拆桥,不损人利己,不伤天害理。”

 

“不残害无辜,不落井下石,不忘恩负义,不过河拆桥,不损人利己,不伤天害理。唉,可惜,这么想的人并不多。”C女感叹道。

 

“是的,并不多。”我接着往下说:“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自私本身没有错。没有自私,也就没有自我意识,也就谈不上人格的独立。那种所谓的大公无私才不符合真正的人性,注定命不长久。马列主义者不信这个邪,试验了一百年的大公无私,结果死了几亿人,还不是一败涂地。大公无私一定会造成另外一群人的不劳而获,就跟我的第一次婚姻那样。在那时我相对于我的小家,我是无私,但遗憾的是我的无私只是成全了前妻更加懒惰,更加自私。但是自私是讲底线的,不讲底线的自私,就是恶,就是没有礼义廉耻。其实我也自私,我当年为了前妻而奉献牺牲,其实也是为了这个家过好,那么作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我享受到安宁幸福的终极善果。但是我总是强迫提醒自己,玩自私时注意一个底线,别玩过界了。”

 

“对,这里有个小家与大家、大我与小我的问题,对于国家而言,自己的家是小家,对自己的家庭而言,家庭是大我,自己是小我。小我应该服从大我,大我就能保护小我;小家应该服从大家,大家也庇佑小家。”C女思维的确敏捷,立刻把谈话提到辩证法高度去了。

 

“嗯,对极了。”我禁不住对她有点钦佩,这女人,跟她越聊越有意思。然后我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大家也好,国家也好,并不等于政权。怎么说呢,我觉得国家这个大家,应该是所有人民利益的集合,而不是某个政府。很多时候,政府并不代表人民的利益,而是危害着人民的利益,特别是非民主状态下产生的政府。”

 

“没错。”C女也赞同我的看法:“国家和政府,确实是两回事。”

 

说到这里我忽然感到挺高兴的:今天这趟真没白出来,一是激发了我的历史政治热情,其实这些东西我想了很久,只是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倾诉出来;二是让我发现,C女这个人不简单。虽然我是主讲,但她流露出的理解力很让我惊叹。于是,我忍不住夸赞了她一句:“诶,我真没想到,你作为一个女人,竟然也会思考得这么深刻。”

 

C女却似乎并不买账,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说道:“嗳,你什么意思啊?好像我们女人都不会思考了似的?你这可是性别歧视,大男子主义啊,我跟你说,我们女人根本不比你们男人笨。”

 

“那是,那是。”我连忙承认自己的的错误:“只是,我以前真的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女人,呵呵。”

 

“你没遇到不代表没有,也太坐井观天了。”C女又挖苦了我一句。

 

“是,哈哈,我是癞蛤蟆坐井观天,天鹅同志。”我自嘲了一下。

 

“行了,别自贬了,快往下说吧。” 我的自嘲把她给逗乐了。

 

“嗯,好。其实明朝灭亡,包括后面南明的灭亡,看这些历史的时候,我都有种痛苦。为什么痛苦,因为我感觉明朝的灭亡,还有一亿多汉族被几十万鞑子征服,头上留个猪尾巴苟延残喘三百年,其实不是因为满清太强大,而是因为汉族太懦弱太卑微太自私。引满清入关的是汉人,搞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也是汉人,最后灭亡了台湾郑氏政权的也是汉人。无论是金声桓、王得仁,还是刘泽清、李成栋,在与满清作战时都是毫无作为的贪生怕死之徒,怎么一投降满清杀害本族同胞时就变成了凶龙恶虎?还有扬州十日时那些为了求生而甘愿向满清士兵投怀送抱的良家妇女,‘曲尽媚态,不以为耻’,甚至让满清士兵都发出了‘我辈征高丽,掳妇女数万人,无一失节者。何堂堂中国,无耻至此’的慨叹。还有后来的南明,半壁江山都保不住了,还要党争,还要内讧,甚至还有隆武政权和鲁监国,永历朝廷和绍武朝廷的内战。即使是郑成功算是民族英雄了,光他们郑氏集团内部就杀来杀去的。就因为自私,没有底线的自私。但是自私过了头,国家就崩溃了,天下就灭亡了,明朝败亡了,南明也败亡了,就跟我以往那个婚姻从美满走向崩溃又走向灭亡一样。我常常想,难道我们这个民族真的是个充满没有底线的自私鬼,不知礼义廉耻的劣等民族?”

 

“嗯,我想,这不是民族的过错,而是专制主义的过错。”C女看着我,接着说道:“其实,在明朝亡了以后,黄宗羲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他的《明夷待访录》不是批判君主制实际上是‘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岂天下之大,于兆人百姓之中,独私其一人一姓乎?’我觉得他的这些话,已经指出了天下礼崩乐坏的症结,上行下效,掌握资源分配大权的人无道,制定出不公平的规则,下面不掌握这些权力的人就只能让自己变恶,去利用这些恶的规则,谋取更多的利益。但人一旦变恶,底线就不好掌握了,所以我们面对着一个充满了恶的社会,一个人人自私自利,并且怀着很不好的心态巴不得别人倒霉,希望损人利己、希望以邻为壑的社会。”

 

“是。”我很赞同她的这番话,然后又说:“可惜,直到现在,还有多少位高权重的人意识不到这些,继续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

 

“呵呵,没想到你思想还是挺深刻的嘛,出去玩一趟都玩出这么多哲理来。”C女以嘲讽的口气赞扬了我一句:“我还以为你是个就会运动和做爱的肌肉男呢,呵呵。”

 

“呵呵,”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我解嘲说:“苏格拉底不是说过,娶一位好老婆的男人会变得快乐;娶一位坏老婆的男人会变成哲学家。我就是被前妻弄成了苏格拉底。”

 

说到这里,我们都沉默了,我专心致志地开车。车窗外,树木,房屋,车辆,在我们的视线中一闪而过,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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