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民众将不得不接受政府干预经济的现实

寒竹/全球关注的美国政府7,000亿美元华尔街救助方案今天在众议院以205比228票的结果遭到否决，投资人陷入进一步的恐慌，道琼斯指数暴跌777.68点，创单日下跌点历史纪录。众议院表决结果刚宣布后，道琼斯指数在五分钟内曾一度直线下滑700点，可见众议院否救助方案对华尔街的巨大冲击。受美国政府华尔街救助计划被众议院否决消息的影响，亚太各国的股市也严重受挫。只有中国股市正值国庆七天长假，躲过这一冲击。

从九月中旬华尔街陷入金融危机以来，社会各界对美国政府出手救市的批评意见一直很强大。民意测验显示，31％至55％的美国民众认为布什政府的救市方案让危机的始作俑者华尔街投机者受益。许多美国人认为，美国政府没有义务拿纳税人的钱来救助私人金融公司，即使这些公司的破产将给经济发展带来损害。9月25日，一部分抗议者在美国纽约华尔街集会，反对美国政府救市。而在此之前，已有有一百二十二位经济学家联名致信国会，反对七千亿美元的救援计划。反对理由第一条就是这个救助计划缺乏“公平性”，华尔街的金融业者应该为自己的投资行为成承担风险。

无论是从坚守自由经济的立场，还是从维持社会发展的公平原则，美国政府大规模动用纳税人的钱来救助华尔街的金融界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从理论上说，曾经日进斗金的华尔街精英们当然应该自己承担在金融投机中的风险。美国政府用纳税人的钱来为华尔街巨头贪婪过度的后果买单实为不公。但是，所有反对政府救助的人都难以回答这样一个根本问题：如果政府不出手救助，美国经济能够挺过这场金融风暴吗？换一句话说，美国经济真的能够通过衰退而自行恢复吗？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要理解美国的货币本质和金融在经济体系中的核心地位。

现代货币在本质上是一种信用货币。尽管信用创造学派在十八世纪就产生了，但是这个理论一直到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才由美元最充分地表现出来。美元作为全世界商品和资本交易最主要货币的根本原因在于它的信用。在世界流通领域，美元即信用，信用即美元。华尔街的巨大资本力量不是美国民众储蓄的结果，而是信用创造资本的结果。简而言之，美国的国家信用是美元的基础，也是它成为全球最大经济体的根本力量。我两年前在《美国经济—全球最大的一张信用卡》一文中曾分析了美国的国家信用独步全球的几个基本因素：全球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保证美国本土难以受到军事攻击；开放而稳定的经济政治制度；世界第一流的大学和科学研究系统；世界最大的单一消费市场；富有竞争力的高科技产业等等。比较当今世界各国发行纸币的各个国家，没有一个国家经济政治实力和信用能和美国相比，因此也没有一个国家的信用货币能取代美元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

但是，任何一种事物的发展失去了制约和平衡都会出轨，美国的金融界也不例外。由于美国在没有世界政府的条件下拥有世界货币－－－美元，美国人近十几年的舒适生活实际上实际上一直由全世界的生产者和服务者买单。世界各国销售给美国的是商品和服务，而美国支付给别国的是信用：美元和代表美元的各种金融衍生物。在这么一种情况下，借债消费－－－现在用将来的钱；自己用别人的钱成了美国经济最大的动力。许多批评华尔街金融界过度扩张的人往往忘记了自己跟华尔街的精英们在本质都是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五十步和一百步。一些批评华尔街的大亨们制造金融泡沫的人，自己实际上也在经济泡沫中翻滚。相当一部分美国人住着自己本来没有能力购买的房屋，开着自己本来没有力量购买的汽车。在三亿美国人中，有多少不是靠举债消费的呢？如果没有全国巨大而疯狂的举债消费需求，华尔街也无法制造出这么多的金融衍生产品。　

这一次华尔街金融危机出现的直接原因是次贷危机在金融界引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从表面上看，华尔街的金融危机似乎只是账面上的问题，现实中各行各业的实体经济似乎还没有受到影响。但这只是一个时间差。从极其复杂的现代金融系统波及到实体经济需要一个过程。现在这场危机正开始从投资银行向商业银行蔓延。在这种严峻的经济形势下，美国民众必须面对两个严酷的现实。

第一个必须面对的现实是倾巢之下无完卵，如果华尔街的金融体系崩溃，那么美国的整个经济体系必然崩溃。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美国几乎所有大公司的股票和资产管理都和华尔街的金融业息息相关，每一次华尔街的股市暴跌都会引起各大公司的资产严重缩水。所以，如果金融危机不尽快解决，最终将导致全面性的经济危机，没有一家大规模的实体公司能够独善其身，而美国民众的个人资产也将严重受损。所谓“听任华尔街的金融公司破产，让贪婪的金融投机家们自食其果”只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对现实中的严重问题根本无济于事。事实上，华尔街已经绑架了美国的整个经济体系，美国民众在今天已没有别的选择。无论华尔街的巨头们过去有多贪婪和邪恶，华尔街都必须拯救，因为拯救华尔街就是拯救美国经济，也是让美国民众的个人财富减少损失。至于如何监管华尔街的金融运作则是另一个问题。

美国民众必须面对的第二个现实是，政府必须在目前的金融危机中干预经济。在目前华尔街一片混乱和恐慌的状态中，除了美国政府以外，没有任何一个机构和个人能够力挽狂澜让美国金融摆脱危机。华尔街想走出目前的金融危机需要具备两个关键条件，一个是大量资金，再一个是恢复信心。而这两点，除了美国政府外，没有任何其他机构和人能做到。在现代的信用经济中，信用就是货币。只要有信用，就可以把信用变现为金钱。美国政府虽然自己背负了巨大的债务，但它还可以继续以美国国家的名义出售自己的信用来缓解华尔街的金融危机，还可以继续让全世界的投资人为美国的金融危机买单。人们可以对布什政府的七千亿救助计划的具体内容提出这样和那样的批评，提出不同的解决方案。但是，如果因为坚持自由经济的立场而反对政府出手救助则是一种书生之见。事实上，今天美国经济需要政府大力干预是因为政府过去在金融监管问题上长期缺位导致的。由于政府长期的放任华尔街的金融产品恶性膨胀，现在政府必须要大力出手来为自己在过去的失职付出代价。过去忽略的，今天一定要加倍补回来；过去管得太少，今天将不得不管很多，这是历史的逻辑和教训。从美国的政治制度上看，国会的立法者和普通民众对政府没有加强在金融界的监管职责也负有一定的责任，今天将不得不咽下政府干预经济的苦果。

对于长期信奉自由经济的美国社会来说，政府大力干预经济活动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是，只有通过这个痛苦的过程，美国金融界才能消化掉过去十几年积累下来的不良资产，从而进入一轮新的繁荣。只有等到美国社会将来走出了金融危机，政府才有可能退出现在所进入的经济领域。所以，政府干预经济这个苦果尽管苦，美国社会现在还是不得不吞下。如果不出意外，众议院最终会在本周四通过布什政府对华尔街的救助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