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四合院中的树

            (随笔)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北京可以说是绿树成荫,公园里就不必说了,街道大都是林荫道,槐树、杨树、梧桐树、银杏树、松树和柏树等等,各个湖边岸柳成行;在大量四合院中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树,除了各种果树、丁香、桑树、榆树、椿树等等之外,最常见的就是槐树、枣树、杨树和柳树了。

  在庭院里栽杨树最容易活,长得也快,其种类很多,但远不如公园里和林荫道的杨树壮观、挺拔,而且我们小孩子对杨树也不感兴趣。杨树在春天开花到处都飞棉絮一样的东西,不招人喜欢。秋天时孩子们倒是对杨树的落叶感兴趣,就是把落叶的把儿弄下来,两个孩子各拿一个落叶的把儿,相互勾上用双手使劲拉,看谁能把对方的拉断。杨树叶子的把儿韧性很大、很结实,两个孩子相互拉真跟拔河似的。我们那时把屡屡把对方拉断的“常胜将军”叫“老根儿”,玩得开心。为了培育“老根儿”,孩子们往往把一些杨树叶子的把儿放到鞋子里,然后把鞋穿在脚上。这样“捂”出来的“老根儿”有劲。

  柳树在春天的时候,割下一小段新发动枝条,可以很容易地把里头的木芯退出来,用嘴使劲吹这个空管能发出类似锁呐的声音,孩子们用退出木芯的树枝吹着玩儿,一个个腮帮子疼。

  四合院中的槐树往往是老树。样子不好看,疤疤瘌癞、大粗腰腰,不过也算枝叶繁茂。春天,满树都遍染白色的槐花,清香之极。槐花能吃,还是中药。孩子们当然是惦记着吃。大人们把新鲜的槐花采下来,和在面糊糊里摊饼。因为是尝个新鲜,孩子们吃得都很兴奋。再以后槐树结了籽儿,一串串地挂在树上。郊区的乡亲们这时就来到城里采摘,据说也是中药。

  槐树爱生“吊死鬼儿”--槐蚕。到了夏天树下总有不少。槐蚕成熟了就掉在地,然后钻到土里变蛹。孩子们常聚集在树下找“吊死鬼儿”,因为那时四合院里很多人家都养鸡,虫子喂鸡多下蛋。

  我记得有那么两年,蚕槐多得把许多、许多槐树的叶子都吃光了!太难看了,大夏天的,一棵棵老槐树都变得光秃秃的。后来市政府还给树打杀虫剂,效果也不怎么样。我现在想,是不是那会儿生态就开始被破坏了?吃蚕槐的鸟少多了,所以闹了虫灾。

  孩子们最喜欢枣树。因为枣能吃,枣好吃。“旱瓜涝枣”,就是说如果天旱,瓜就甜,如果天涝,枣就结得好。

  枣树发芽较晚,到五月份,别的树都已经满树嫩绿了,它才开始发出淡淡绿色的嫩芽,跟着就开出满树的枣花。花都是小小的,黄白相间,招来无数的蜜蜂,“嗡嗡”的。没几天花就榭了,很多枝条悄悄地长出了小小的、绿绿的果实。就在孩子们忙着满院子逮蜻蜓,抓知了(蝉)的时候,枣子渐渐长大了。

  八月底以后,枣子开始有味了,偶尔从树上掉下来到枣吃起来有点酸。我记得我和院子里的孩子总站在树下眼巴巴地等,一阵风吹过来,忽然听到“啪”的一声,那肯定是一个枣子被风吹掉了。孩子们立刻紧张地在树下乱找,会有一个孩子幸运,他大叫一声,“在这儿哪!”捡起来看也不看送到嘴里,自鸣得意。别的孩子无限遗憾。其实那枣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有时会有外院的男孩子顺着房子走过来,站在墙头儿上偷枣。我们男孩儿正在大门口戏闹,忽然一个小夥伴匆匆忙忙地汇报了“敌情”。呐一声喊,所有的孩子们都奔向“战场”--那几棵大枣树生长的院子。偷枣的孩子听到“喊杀”声仓惶逃走,我们用弹弓子打他们的屁股,让偷枣的孩子们“吱哇”乱叫。

  枣子渐渐熟了、熟了。金秋的太阳把很多、很多枣子晒红了。孩子们在更多的时间里站在树下等风吹落的的枣子。这时掉下来已经相当甜了。有时一阵风过去,会接二连三地掉下来好几个,孩子们大呼小叫地抢,好不热闹。会不会有的孩子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偷打一些?没有,那样做很不齿,谁那么干了将没有别的孩子跟他玩儿。

  到了十月初,院子里的大人们合计好了,下个星期日如果天气好就打枣。北京秋高气爽,金秋总是晴天。那个星期日的早上,大人们从家里拿出长长的竹竿,和大大小小的盆,招呼着孩子们来到树下。没等听完大人们有关安全的嘱咐,男孩子们已经爬到树上。哈!过瘾的时候到了。往高了爬,往高了爬;使劲地摇,使劲地摇。枣子像雨点一样“劈劈啪啪”落下来,树下小姑娘们发出欢快地尖叫。

  在树下的人们把枣子捡到盆里,堆放到指定地点时,大人们把竹竿子递给树上的男孩子们,让他们站稳后打枣。“有枣没枣三杆子。把所有能打下来的枣都打下来。”“尊命!”男孩子们应着,接着又是一阵阵“枣雨”,树下又是一片欢笑声。

  每个人都顺手把又脆又红的枣子送到嘴里尝。酸甜、味儿浓,真好吃!四棵大枣树不同品种,有大而脆的,有小而甜的。大家吃着相互一笑,赞叹着,但没有人悄悄地往自己家里拿。这枣树是大院里的,打枣时吃点儿可以,最后院子里所有的人按人口分。这会儿偷偷往家拿算怎么回事儿?

  两个钟头后,树上枣子打光了,捡起来堆成个大堆,地上的落叶都清扫乾净。“好,我们开始分枣。”德高望重的老者宣布。几个壮小伙子负责分。先是一户五洗脸盆,剩下的,谁家孩子多就多分。孩子们端着装满枣子的洗脸盆往家里跑,高兴得要死。

  我们家里在枣树的丰年往往能分上七、八盆。摔破的枣子先吃。一点没有裂缝的枣子做醉枣。就是每一个枣子沾一点白酒,放到一个个大玻璃罐子里,装满后密封上。这样的枣子能很长时间保持又脆又甜的滋味,而且还带淡淡的酒香。我们家里做的醉枣往往能保存到腊月。还有很多枣子就晒乾,放到院子里几天就能晒红,很快就能晒成通红的干枣;到时候姥姥会为我们熬枣粥喝。新打下来的枣子也可以煮着吃;放上点红糖,慢慢地熬,最后把核挑出来。熬出来的枣羹可真甜呀!那岁月……

hairycat 发表评论于
写得真好,我也特别怀念那个即贫穷又富有的年月。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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