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的孩子

很长时间了,老有一种冲动想写一写我们孩提时代的大院,因为那里沉淀着我太多的童年的记忆。。。。。。


阳光灿烂的日子

七十年代的孩提时代,那真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记忆中的我们,除了做作业,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户外度过的。那时流行于男孩中的游戏不外乎官兵捉强盗,弹玻璃球,赌香烟壳,打弹弓仗。女孩子们则钟情于跳猴皮筋,掷沙袋,玩骰子等。放学以后的时光,大院里总是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我们的大院是一个有好几百号人的机关宿舍大院,孩子们的父母大都是同一个单位的同事,都在那几幢五十年代的灰色苏式建筑里上班。大院里的孩子们分为一拨一拨的,每一拨里都有一个头儿。能作头儿的大都非等闲之辈,不是好勇斗狠,三五个近不了身的打架大王就是有“山上下来”的背景,总之,他们领导的地位是硬碰硬打出来的。每一个派别里有统一的通行证,并有统一的口令。

那时,最酷的行头是一身军便服外加一双黑灯芯绒面塑料底单鞋,我们称之为‘钓鱼鞋’。并且会尽力把自己打扮成电影里国民党军官的模样,军帽里塞上一个乒乓球便成了国军的大盖帽。每天傍晚晚饭后的时间便是我们聚集的时候,向每一个过路的漂亮女孩大声的吹口哨,肆无忌惮的哄笑路过的情侣,在路上撒上图钉扎破找我们麻烦的保卫处干事的车胎,偷拆过公家的电话来做自己的矿石收音机,也曾经用弹弓射击农民用来拖粪的骡子的敏感部位而险些酿成大祸。

因为常常惹祸,为此也没少挨过父亲的拳头和皮带。每当受皮肉之苦的时候,就会咬紧牙关,用阿尔巴尼亚电影>里共产党员受法西斯之刑时的英雄形像来激励自己,绝不掉一滴眼泪或哼一声。事后,这也往往会成为在小伙伴中吹嘘的资本。


老梅子的传说

在我们的大院里,老梅子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老梅子比我们要大不少,应该是生于五十年代末的那拨人,是我们大院里的第一代孩子王。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版本,据说他曾三进大连山(注:大连山是我们南京当年著名的青少年管教所),也有说他曾拜栖霞山上的武林高僧潜心学艺多年,有一身以一挡十的硬功夫。甚至有说连派出所的警察都让他三分。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很长时间只是听人们谈虎色变地说到他,但一直没能有幸见到他。

有一天,我们一帮小孩正挤在一起斗蛐蛐,十几个脑袋挤在一起聚精会神地观看两个蛐王拼死缠斗,根本没有在意我们正挡住了一彪人马的过道。突然间,头顶上闪电般地伸过两只大手,一边一个捉住两只蛐蛐,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 刹那间两只蛐蛐便各自尸首两处了。我们一下全镇住了,直到那帮人走出很远,那两个蛐蛐的主人才如梦方醒般地 ‘哇!’地一声大哭出来。。。。。。这时, 旁边一个小孩战战兢兢地指着那个为首的背影:“那。。。那就是。。。老梅子!”后来才知道,我们那天是挡了人家的道,且没有听见要我们让道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梅子。后来,别人告诉我,老梅子有一个怪癖,最恨别人挡他的道。

又过了些日子,有人告诉我,老梅子又进去了。这一次是因为他和几个朋友在办公大楼里的厕所里冲冷水澡,单位保卫科长前来干预并发生口角,结果保卫科长一怒之下拿走这几个人放在门口的换下的衣服扬长而去。几个光着身子的小子在厕所里急得嗷傲叫,手足无措,只有老梅子一马当先,手持一根带钉的木棍,赤身裸体地冲将出去,硬是追出去几百米远将骑在自行车上的保卫科长一把扯下来,劈头盖脸暴打一顿, 然后冷静地穿好自己的衣服,点上一支烟,酷酷的叼在嘴里,对躺在地上的保卫科长说:“去,打电话报案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一会儿,派出所的人来了,老梅子主动迎上前去,客气地微笑说:“啊,来了,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然后,主动伸出双手让他们带上手铐。据说,临上车前还亮出戴着手铐双臂,潇洒地举过头顶,报拳作揖地向围观的人们道别,那架势,简直就活脱脱的一革命时期的民主斗士。。。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老梅子也早已成为记忆中的人物,自己亦从顽童变为人父。一天,我带着孩子在大院里散步,不经意地和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看似刚买菜回来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觉得有点面熟,细细一想,心里蓦地一惊, 这莫不是当年威震遐尔声名赫赫的老梅子么?对, 就是他!我不禁停下脚步,远远地细细地端详他,印象里高大威猛的他与眼前的这个瘦小谦和,拎着牛奶青菜的居家男人简直不能相比。看着他有点花白的头发,微微佝偻的背影,温和谦卑地和熟人点头打着招呼,真得不敢相信眼前就是那位当年叱诧风云,威震四海的老梅子。。。


一夜英雄

我们这一代人是在一个崇拜英雄的年代里成长的。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欧阳海,雷锋,王杰等。记得老师和家长总是教育我们:“英雄不是一天长成的,他们是从小事做起,一点一滴铸成的,否则,关键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挺身而出为人民利益英勇献身的”。甚至会用哲学中量变到质变的道理来佐证为什么后进的人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因为某种壮举而成为英雄的。对于这一点,始终不太能让我信服。我顽固地认为黄继光堵枪眼,董存瑞炸碉堡等多少是有点一时冲动,缺少冷静的行为,正是这点偶然让他们一夜之间成为英雄。当然,这样的想法是万万不可以对任何人说的,一直默默地等待机会以证明自己的想法。

一天,我们一帮大院里孩子正在办公大楼前玩耍,忽然,一股浓烟从三楼的窗户里冒出来,“实验室着火啦!”有人大喊。这时,楼里大人们冲了出来,聚在楼下,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就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抗着一个消防梯冲过来,架好,抱着一个消防器敏捷地冲上梯子,砸开窗户,对着着火的实验室猛扫,直到消防队的人员赶到。

这人下来后,我一看,嘿!这不是小四子吗!小四子在我们院里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打架欺人,偷鸡摸狗,也是派出所的常客。常被大人们作为反面典型并被告之要远离的人物。这下要成救火英雄了。我心里不禁暗自思忖,看他们怎样宣传他。果不其然,小四子一夜之间成了救火英雄,报社记者也来采访了,大块的文章登在报上,小四子俨然成为了优秀青年,后来, 还当了兵提了干,当然,这是后话。

因为这件事,我心里暗自颇为得意,觉得自己的观点得到了证实:原来英雄是可以一夜造就的。心里暗自盘算着,既然小四子可以一夜间咸鱼翻身,我为何不可一试?联想到自己平时老是被老师家长批为落后一族,心里老大不复,憋屈。小四子的经历大大的激励了我,眼前现出了一条捷径,也开始做起了一夜扬名做英雄的美梦。

我们南京城中有一个诺大的玄武湖公园,那时报上常常有某某勇救落水女青年的消息。仗着自己的水性好,我常常没事就骑着车在湖边转悠,眼睛盯着湖面,期盼着落水女青年的出现,想像自己箭一般地跃入水中,在万众瞩目中奋勇救起落水女青年,接下来就是鲜花记者,英雄报告等,说不定还能有一段英雄救美的浪漫姻缘。。。只可惜,这样的戏剧性场面终究没有出现。。。。。。


几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又一次站在我们斑驳陆离的大院门口,望着夕阳下一幢幢陌生的建筑,匆忙的人们,慢慢地点上一支烟,轻轻地吐出,透过依稀的淡淡烟雾,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句:“往事如梦,梦如烟,梦醒烟散人寂然。。。。。。”


底特律矿工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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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同意,这就是为什么我很喜欢当年王朔的早期作品。谢谢你。
潇洒走红尘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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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和外面的孩子有着世界观和人生观上面的差异,这是家庭的背景决定的。大院孩子的父辈们,有一种理想主义精神,英雄的情接结,他们的孩子们是不知不觉地受到影响的。因为我就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
底特律矿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潇洒走红尘的评论:
谢谢你的评论,能告诉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潇洒走红尘 发表评论于
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和外面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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