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My All
和你一同笑过的人,你可能把他忘掉;但是和你一同哭过的人,你却永远不忘。
——纪伯伦
几个月前,当我勉强打起精神重返人间生活,与陪护我的父母从团结湖搬走时,老妈把这里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把沙发家具等都用塑料布遮盖起来。所以几个月没回来,房间地板上虽然也积了一层灰,但总体还算干净整洁。
我指挥着送货师傅把钢琴挪到客厅一个空旷地带的墙边摆放好,跟人家道了谢,送走人家。
然后,我走到琴边,心里默念道:“孙倩,琴给你买回来了,以后你就能学弹琴给我听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客厅沙发后面那堵墙上。
那上面悬挂着一幅画,当初D女送给我和后妻的那幅工笔画。
目光触及,我心头忽然一颤,又想到了那首戴望舒的《雨巷》,回忆起当初听后妻读诗的情景,也回忆我们彼此直视对方,发誓永不分离。那些记忆啊,曾经是多么甜蜜,可如今却成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就像一块沉重的铅,压抑着我的心口;也像一场破灭的梦,刺激着我的泪腺。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一样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我失神地盯着那幅画。尽管画上的两个人,依旧依偎着在雨巷里前行,但后妻,就如诗中所言,静默地与我渐行渐远,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甚至,她太息般的眼光,她丁香般的惆怅。在雨的哀曲里,只留下我一人独自彷徨,寂寞哀伤。
我不敢再看,再想,连忙低下了头。又忽然觉得浑身乏力,不由得退了一步,靠着身后的墙,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
大白兔看到我呆站在琴边,靠着墙低头不语,就坐在琴凳上,拿出买琴时附赠的几本乐谱,问我:“现在想让我给你弹什么曲子?”
她的问话,把我从那些痛苦的回忆里拉出来。我意识到对面坐着一个小萝莉,连忙掩饰自己的情绪,揉了揉湿润的眼眶。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胸口觉得好受了一点,又想了想,问她:“你会弹《爱琴海的珍珠》吗?”
“以前弹过。”
“那你弹弹看。”
“那我得看看乐谱里有没有。”
大白兔翻了两本乐谱,在其中一本里发现了那首曲子。于是她把乐谱摆好,开始弹奏。
她弹得确实很好,似溪水般流畅,如云朵般飘荡,令我的思绪不由得随着她的琴声又一次起飞,起飞,就像一只海鸥扇动着翅膀,畅游在蔚蓝的爱琴海上。
在目光所及之至远,一颗珍珠般的小岛葱葱莽莽。那就是我人生的归宿,那就是我心灵的天堂,那就是让我魂牵梦绕的孙倩,她伫立在水的中央。
但无论我怎样飞,我都无法飞到近前,她犹如海市蜃楼,总是离我很远很远。我疲惫,我着急,我乞求,我哭泣;我想跟她拥抱,我想对她倾诉,可她总是可望不可及。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大白兔停止了演奏,不知所措地望着我。是,她不懂得,这个五大三粗的老男人为什么会因为一首曲子而泪眼朦胧……
我意识到了自己失神失态,连忙从兜里掏出张餐巾纸擦了擦眼泪。
大白兔猜到了肯定是什么东西触发了我对亡妻的思念,既没有嘲讽,也没有追问我哭的原因,而是轻声安慰了我一句:“守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乐观一点吧。”
说完,她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被她感动了,深深地感动了。
我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躯,无力地滑到她的脚下,把脸埋在她的腹间,孩子一般地嚎啕大哭起来。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在另一个人面前大哭了。以前怀念后妻,都是独自饮泣,遇到有人时我都要掩饰自己的情感,哪怕对自己的父母,我也不愿袒露太多。
可是,在这个比我小一圈的女人面前,我却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倾诉我对后妻的怀念。
她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安慰我。仿佛,她不再是曾经让我讨厌的大白兔,而是妈妈,姐姐,甚至孙倩……
男人的外表是坚强的,但男人的心也是脆弱的;男人不仅需要发泄精力,还需要发泄情感。而她,接受了我发泄出的情感。
我就那么埋在她的腹间哭着,直哭到再没有一滴眼泪,再没有一丝力气。
她扶起我,扯开盖在沙发上的塑料布,让我半躺着;又跑到卫生间拧了一条毛巾,为我擦脸。
我盯着她的小尖脸,她也被我的恸哭感染了,眼睛里泪汪汪的,清澈得如同一池春水。
安慰了我,大白兔说:“这地板挺脏的,都是灰,你先歇会儿,我帮你把地拖一下。”
说完,她去卫生间摆拖布拖地了。
我瘫在沙发里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她就是孙倩让我寻找的另一颗珍珠?
但是旋即,我否定了她。
不,她不是。她太小了,她不可能再跟后妻一样,跟我默契得天衣无缝。上帝把一个完整的人分成男女两半,每个人只有唯一一个对应的另一半,有些人幸运地找到了,有些人不幸地没找到。而最悲惨的,就是我这样找到又失去的。
所以,此生我不会再有真正的爱情,感动虽然有,但不是爱情,无法和亡妻相提并论。
而且,这个小萝莉跟亡妻在气质上完全是两类。看到她我无法想起亡妻,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取代亡妻在我心中的位置。哪怕我以后再找人,她也必须是我亡妻的一个化身,一个翻版。如果找不到,我宁可终生不娶。
想到这里,我有劲了,站了起来。
大白兔正在拖卧室的地,见我走进卧室,就说:“我刚才看到你的衣柜里还有一些女人衣服,是孙姐的吧?”
“是。”我不由得有些紧张。
亡妻不在了,但她的那些衣服还在。当初,我妈怕我睹物思人,曾打算处理掉,被我强硬地阻拦下来了,就那么一直放在那里。其中,包括她第一次遇到我时,穿着的那条杏色短裙,还有我们做爱时,她穿的那些情趣内衣,都原封不动地保存在那里。
此时大白兔说她看到了,我紧张之余,又有些恼火。那是我和亡妻之间的秘密,你怎么可以随便窥探呢?
我口气有些不快,警告她:“你不该动那些东西。”
“我没动。”大白兔赶忙解释:“不过孙姐她人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你该处理掉。”
“你放屁!”见她这么说亡妻的遗物,我心里突然腾起一股怒火,刚准备让她马上滚蛋,但随即又想到刚才她对我的那番安慰,也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后再说吧,现在别动。”
“好吧。”大白兔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情绪的变化,继续拖地,又说了句:“我们那里有个风俗,那些东西对后来人不好。”
“你老家哪的?”见她这么说我忽然想起,居然一直没问她的籍贯。
“安徽的啊。”大白兔随口答道。
“什么?你是安徽的?”我瞪大了眼睛。
安徽人?
她是安徽人!
她居然是安徽人……
靠!我那个极品前妻可就是安徽人啊,我他妈一提“安徽人”仨字就魂不附体,不由自主地会联想起一连串可怕的事情:那一心一意研究驭男之术的极品丈母娘,那群摩拳擦掌嗷嗷待哺准备打家劫舍的七大姑子八大姨,那拿着性生活做要挟条件的性冷淡老婆……
靠,靠,靠!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啊,怎么转来转去又转到人家安徽女人枪口上了?我他妈前辈子究竟对勤劳勇敢善良的安徽人民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啦?
到了这里,大白兔就可以直接Game over了,哪怕她的小尖脸比范冰冰还尖也得over,哪怕是她的钢琴弹得比克莱德曼还棒也得over,哪怕她的身材比辛迪•克劳馥还好也得over。哪怕是让我下地狱去,我都不会再重蹈覆辙娶一个安徽女人做老婆,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了。也许大白兔跟前妻不一样,但很遗憾,我没必要再去冒这个险以身试法。
当然,她还是个小萝莉,我们认识不过两天时间,她也没有像前妻那样伤害过我,所以我也不可能像对待前妻那么凶狠无情。我还是保持着表面的礼貌,但已经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让她出局了。
想到这里,我问她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你宿舍啊?”
大白兔还不知道,我这个IT人士已经把她直接T出局了,边拖地边说:“我那合租伙伴亲戚要到过了十五才走,我想十五以后再搬回去。这之前咱俩好好发展发展,觉得合适了我回去把房子退掉,不走了。”
那怎么行?老子都把你给over了。
于是我说:“那不方便吧……再说了,我根本没从你孙姐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不想再开始一段。”
“没事儿,我会等你走出来,无论多久。”大白兔突然停下来,小尖脸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我看,清澈得如同一池春水。
妈的,她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清澈?这双眼睛,不由得让我刚刚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下来,实在没法直接开口请她滚蛋。
见事已至此,我只好不再提赶她走的事情了。但同时决定,绝对不能逾越底线,绝对不能创造逾越底线的机会,绝对不能给她任何粘上我的口实。
所以,左家庄那套房子你老人家就先慢慢享受几天吧,这几天我住团结湖算了。妈的,你这种行为该叫什么来着?对,他妈的这叫鸠占鹊巢。
打扫完房间,天已经完全黑了,快过了吃饭的点。为了表示感激,我带着大白兔一起出去吃饭。
上了的士,大白兔问我:“咱们去哪儿吃啊?”
我随口答道:“到东总布胡同那个川……”
说到这里,我后悔了,那是以前跟亡妻常去的馆子,怎么就下意识地说出来了呢。
正想反悔,大白兔却欢呼道:“太好了,我就喜欢吃川菜!那家馆子我去过,味道做的可地道呢!”
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连反悔的余地都没了。
唉,我这人就这毛病,怎么都改不了,不会拒绝人,特别是漂亮女人。
无奈中,只得和她一起来到了与亡妻常去的那家川菜馆。
进门时,我有意扭着头不去看和亡妻常坐的那个靠窗户的餐位。
但我管得了自己的头,管不了自己的心,眼睛还是忍不住朝那个位置瞟了一眼。
那里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女的正情意绵绵地为男的夹菜。
幸福的人儿啊,你们可知道,在很久以前,我和我的娇妻,就常常在这里咀嚼着幸福的味道,品尝着甜蜜的爱情?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家店还在,那个餐位也在,可是那个人,却不在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找了一个靠里的位置坐下,服务员上来点菜。正在吧台指挥的男领班居然还认得我,连忙走过来打招呼:“呦,先生,您来了啊,您可是很久没来了。您太……”
这时,他才看清楚刚才背对着他坐着的女人并不是我的后妻。于是马上改口,说:“您太忙了吧。”
“呃,是啊是啊,最近很忙。”我没有心情跟他解释为什么换了女人,随口敷衍道。
吃饭间,我仍然忍不住朝那个位置张望。
那对情侣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含情脉脉地彼此交谈着。
这令我不禁回忆起了那次,后妻脱掉高跟鞋在桌子底下用脚撩拨我的情景。我的假装正经,她的顽皮挑逗,我的粗笨大手,她的纤秀玉足……那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不,仿佛发生在刚才一样,活生生的,活生生的。
“怎么啦?快吃啊。再不吃菜都凉了。”大白兔见我投箸不食,催我吃了。
“哦,好。”我答应着她,随口拈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
“这个酸菜鱼做的很好诶。”大白兔向我推荐道。
“哦,好。”我夹了一块花生米那么大的鱼肉放在碗里。
“你这人吃饭怎么这么秀气啊?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大白兔见我完全没有食欲,干脆自己动手,用漏勺给我捞了几块鱼肉送到我碗里。
我慢慢咀嚼着毫无滋味的鱼肉,忽然觉得大白兔也有她可爱的地方。只可惜啊,她不该是安徽人。
想到这里,我觉得应该跟她直说她已经Game over了。
“咱们俩的事儿,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提出结束。
“为什么?”大白兔惊诧地扬起小尖脸,那双一池春水般清澈的大眼睛盯着我的脸,让我不敢直视,只好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鱼刺。
“我觉得不合适。”我瓮声瓮气地阐明理由。
“怎么不合适了?”很明显,我的理由不足以让她信服。
“咱俩年纪差距太大了,会有代沟的。”
“咳,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大白兔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这很严重。年龄差距大了,肯定会有代沟。”
“那有什么啊,我爸比我妈大十五呢,他们俩一辈子还不是恩恩爱爱的,我没看到有什么代沟啊。”
“啊?”她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很意外。
“我妈是我爸的学生。”见我一副被雷倒的表情,大白兔解释道:“他俩,一辈子相敬如宾,让我感觉特别好。我妈一辈子挺崇拜我爸的,也特别信赖他。我爸对她也特爱护,俩人一辈子吵都没吵过。看着他俩,我觉得年龄根本就不是问题。再说了,你才比我大十二,他们差十五都没事儿,你怕什么呀?”
“我……”她这番话还真让我无语了。
看来,这个理由无法说服她。
我沉默了片刻,拼命地为不合适寻找新一个合适的理由。
于是,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觉得,我好像没法从你孙姐的影子里走出来,而且也不可能走出来,因为我自个儿也不想走出来。”
“你这人也真是,你总不能守着那些记忆过一辈子吧?”大白兔反驳道。
“是,我是想守着这记忆过一辈子。”很好,她顺着我的思路往下走了。你认为我不能永远思念我亡妻,我偏要永远思念我亡妻;你认为我不能守着记忆过一辈子,我偏要守着记忆过一辈子。这样Play下去,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玩到最后,我们就Game over了,你的明白?
“我很理解你的感情,守杰。”大白兔说道:“我相信你很爱孙姐,我相信你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今天下午弹琴时我就发现了,你对孙姐的感情比我想象得要深的多。”
“是,我注定这辈子无法摆脱她的影子。”我连忙乘胜追击,继续扩大我与她的裂痕。
“就因为这样,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你了,就今儿下午。”大白兔给出了一个我感到既意外,又费解的回答。
“为什么?”现在终于轮到我惊诧了:“你要是跟了我,就意味着要在你孙姐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这对你不公平。”
“这没什么不公平啊?”大白兔的回答再次让我感到意外:“孙姐的去世,确实是挺不幸的,而且她在我前面,你们俩感情又那么好,她在你心里有位置我一点都不嫉妒,也完全可以理解啊。”
坏了,这个狡猾的小萝莉并没有往我挖的坑里跳下去。于是我赶紧推她一把:“我想,没有谁会愿意充当一个故去的人的一个替代品的。”
“谁说的,我就愿意。”小萝莉的回答次次让我感到意外。
“为什么啊?”我继续惊诧道,而且忽然感觉自己就要黔驴技穷了。
“守杰,你对孙姐的感情,很让我感动。我想,一个对亡故的妻子都怀着这么深怀念的男人,一定是个懂感情的男人。天下男人多的是,有钱有势的一大堆,可是真正懂感情的有几个?而且昨儿晚上我那样挑逗你,你都不为所动,更让我觉得你是个老实的正派人,所以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我只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人,我只想找到一个能真的关心我,疼我的男人。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比我大,也不在乎他有多少钱,我只在乎他是不是一个值得我委身的人。我承认,刚开始段姐和王总介绍你给我认识的时候,我是觉得你经济条件不错,但那只是初步的想法。其实,王总他们跟我介绍你之前,就有人给我介绍过几个更有钱的男人,其中一个,据说都七八千万资产的老板呢,可我还是没看上。”
嗯?大老板?我又敏感地想起了离异女们嘴里经久不衰的大老板神话。
不过,她说别人给她介绍过大老板,我倒是百分之百相信。她青春美貌,她有资本。
“那时我想,既然王总和段姐都介绍咱俩认识,那你这个人肯定不会坏到哪里去。”大白兔继续说道:“王总介绍你,让我觉得你肯定不是那种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的失败男人;段姐跟我介绍,让我知道你是个正派的老实人。昨儿和今儿跟你的接触,特别是看到你对孙姐感情那么深,更让我觉得你是个重情义、讲责任的好男人。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排斥你对孙姐的怀念,孙姐留给你的美好记忆,我不去破坏;她没法给你的现实慰籍,我补偿给你。我相信善良的人都会以心换心,我诚心待你,你一定不会辜负我。我想,哪怕你把对孙姐十分之一的感情分给我,我都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她这番话,彻底颠覆了我对这个小萝莉的成见,让我一时语塞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他妈还能想出什么理由拒绝她?
当然,狼要吃掉羊,一定会找到理由的。同样,狼要是打算放掉羊,也会找到理由。所以,即便被逼得走投无路,我还是有理由。
理由就是:她是安徽人。
她不仅要面对后妻的影子,还得面对前妻给我留下的地域偏见。虽然这个理由讲出来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了,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但是这的确是我的一个心理阴影。算了,我讲不过她,那我就不讲了。冷处理吧,时间慢慢会冲淡一切的,当年跟A女分手我就是冷处理掉的。岁月毕竟是女人的天敌,凉她个一年半载,她自然就会良禽择木而栖了。
吃完晚饭,我送大白兔回到左家庄的家里。然后,我拿了电脑包准备闪,她叫住我了。
“守杰,今晚别走了,跑来跑去多累啊。”她挽留我。
看着她诚恳的表情,我知道,如果今天我留下来,她包包里放的那些阉割工具,再不会亮出来为我动净身手术了。哪怕我真的想上她,那么,没准儿想抱玉腿抱玉腿,想玩磨盘转玩磨盘转。
可是我不想。
“不,我得走。”我忍不住看了看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又把目光游移开来:“你早点休息吧,给你钥匙,这个是第一道防盗门的,这个是第二道防盗门的,这个是单元门的磁卡,这个是小区门的磁卡。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可就要上班了。”
“郁闷,又要上班了。”大白兔露出了一丝愁容:“好吧,那我也不拦着你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不等我回答,就给我脸蛋上来了一个吻。
这次我没反抗,转身出了门。
等电梯来到时,我又忍不住转身看了看,她拿着我的钥匙,站在楼道里目送我离开。
我转过身向她挥了挥手,走进了电梯。
我回到了团结湖的家里,开门,开灯,关门,换鞋,放包,坐到沙发上,感觉这一天可真累。抽了一支烟休息了一下,走到新买的钢琴旁,单手弹奏了几个音符,但始乱终弃,没心情继续。
我走进卧室,忽然想到,得为明天上班寻找一件替换衬衣。
我走进衣橱,翻了翻挂衣架,找到了当年后妻刚跟我同居时,为我买的那件Dior衬衣。
忽然,我的目光停留在旁边的一个挂衣档里——那里挂的都是后妻生前所穿的衣服。
我翻出后妻那件杏色短裙和大尖领白衬衣,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她时,她穿的那身搭配。然后,我又返身回到门厅,打开鞋柜,找出了她那双浅金色的鱼嘴高跟鞋。
我把它们摊开摆放在床上,久久地看着。
现在都齐了,就差梦中那个人了。
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会,我又走进衣橱,翻出后妻跟我做爱时穿过的T裤和丝袜。我们最后一次在家里做爱时,她穿了以后还没来得及洗,就那么随手放在塑料袋里。
我从塑料袋里,掏出T裤放在鼻子下面深嗅。
突然,我发现那上面,竟然还残留着一股我熟悉的味道——如暗香幽兰般的,淡淡的骚味。这才想到,T裤和丝袜一直保存在塑料袋里,而塑料袋防止了气味的散发。
天哪,我终于找到了她留下来的一丝痕迹!
那感觉不亚于淘金者发现了矿脉,航海者发现了新大陆,天文学家发现了超新星。
我狂按住心头的惊喜,贪婪地品味着她留下的,这珍贵到世上绝无仅有的美好气味。那感觉无比清新,如饮甘泉,如沐春风。
我闭上眼睛,一边深嗅,一边用手抚摸着后妻留下的丝袜,感觉就像抚摸着她光滑如玉的长腿。就那么在衣橱里站了很久很久,才又恋恋不舍地把那些东西装回塑料袋,又找了一卷透明胶,小心翼翼地封住了口,生怕那味道会挥发出去一丝一毫。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忽然又醒了,居然发现刚才入睡时没有关掉壁灯。
可我明明是关了的啊?真是奇怪。
借着柔和的灯光起身一看,那些T裤和丝袜居然又回到了床上摊开了。
正心疼地准备收起来,我忽然看到——后妻正坐在床边。
她画了烟熏妆眼影,涂了酒红色的唇彩,还精心地刷了睫毛膏,脸上带着妩媚和挑逗的微笑,看着我,却一言不发。
我的心骤然狂跳,眼角瞬间湿润。
我想叫叫她,可喉咙却被什么掐住了一样,呼吸都很困难,更无法发出声音。
我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惊讶还是激动、欢乐还是悲伤。
终于,我挣脱了掐住我喉咙的那双无形的手,急切地问她:“孙倩,是你?真是你?天哪,你真的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孙倩,我求你了,再别离开我,你知道,这一年我过得有多苦?求你了,孙倩,你再别走了……”
说到这里,我鼻子一酸,哽咽了,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依旧微笑着,却并没有回答我。
只见她拿起丝袜,慢慢地穿到腿上,一只,又一只。
然后,她拿起T裤,也慢慢地穿到身上。
接着,她站起身,穿上了那双鱼嘴高跟鞋,一只,又一只。
最后,她又穿吊袜带。我连忙凑过去,她系前面的扣子,我帮她系后面的扣子。
后妻微笑着,扭过头来看着我,那笑容比我以前记忆中的她,还要甜美,还要妩媚,还要令我心醉。
不知为什么,空气中漂浮着一种旋律,忽远忽近,如泣如诉,像一缕青烟,也似一阵迷雾。我禁不住侧耳倾听,哦,那是她心中的歌,那是Mariah Carey的My All:
I am thinking of you 我深深思念着你
In my sleepless solitude tonight 一夜无眠独自悲凄
If it\'s wrong to love you 如果爱你是一个错
Then my heart just won\'t let me be right 那我情愿一错到底
\'Cause I\'m drowned in you 我迷恋着你
And I won\'t pull through 但并不想自拔
Without you by my side 让你离我而去
I\'d give my all to have 我愿倾我所有
Just one more night with you 换取与你一夜偎依
I\'d risk my life to feel 我愿付出我的生命
Your body next to mine 感受你芬芳的身体
\'cause I can\'t go on 因为我不能继续
Living in the memory of our song 仅仅守着那些歌中的追忆
I\'d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 今夜我愿倾我所有,换取你的爱
Baby can you feel me 感觉到了吗,亲爱的你
Imagining I\'m looking in your eyes 我多想凝视你的双眸
I can see you clearly 我能清晰地看到你
Vividly emblazoned in my mind 活在我的心里
and that you\'re so far 但你是如此遥远
Like a distant star 像一颗变幻的星,可望不可及
I\'m wishing on tonight 我期盼今晚
I\'d give my all to have 倾我所有
Just one more night with you 换取与你一夜偎依
I\'d risk my life to feel 我愿付出我的生命
Your body next to mine 感受你芬芳的身体
\'cause I can\'t go on 因为我不能继续
Living in the memory of our song 仅仅守着那些歌中的追忆
I\'d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 今夜我愿倾我所有换取你的爱
I\'d give my all to have 我愿倾我所有
Just one more night with you 换取与你一夜偎依
I\'d risk my life to feel 我愿付出我的生命
Your body next to mine 感受你芬芳的身体
\'cause I can\'t go on 因为我不能继续
Living in the memory of our song 仅仅守着那些歌中的追忆
I\'d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 今夜我愿倾我所有换取你的爱
Give my all for your love ,Tonight 倾我所有,只为了你……
我轻轻地抱起她的玉腿,抚摸她,吻她,从透过鱼嘴露出的脚趾开始,吻到脚面,到小腿,到大腿,吻到那两片粉红色的桃花,然后又继续向上,到腹部,到胸前,到脖子,到嘴唇。
后妻伸开温柔的双臂,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脖子。我们深吻着,舌尖久久缠绵在一起,让我们忘了时间,忘了空间,忘了我们身处阴阳两间,觉得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最后停留在她的下面。她的两片花瓣之间,夹着T裤的细带。我用手拽了拽那细带,她的双腿蠕动着,夹紧,又打开,发出微微的一声呻吟。
她轻轻地把我推倒在床上,双手按着我的胸膛,慢慢坐到我身上。她闭上眼睛,一圈圈地边转边往下坐,每当坐到最底时都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老公,咬我……”
“好的。”我听话地伸出头去,咬她如奶葡萄一样的乳头。
刚一咬上,她“哎呀”了一声,说:“老公,这边上次咬疼了,换一边。”
我连忙换了一边,含在嘴里,像往常那样,忽轻忽重地,咬着。
“对,用劲啊,老公,用劲……”
我听话地加大力度。
她的皓齿轻咬她的朱唇,皱着眉头,发出既痛苦又满足的呻吟,忍受着却又享受着,直到最销魂的一刻来临……
我突然醒来。
我身上空空如也。
我走到卫生间,拧开热水器阀门,洗去了身上的体液和脸上的泪痕。然后,我换上她为我买的那件衬衫,穿好外套,背起电脑包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