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少年是在文革中度过的。记得那时批四旧,抄家,反传统,很多书刊杂志都被当成封资修的毒草烧了,图书馆被砸被关,新华书店里除了毛泽东选集和各种政治学习资料,也没有几本像样的书,真正是砸烂旧传统,清除旧文化。
搞得我们这些小学生和中学生,真是无书可看,无书可读,闹起了书荒。
不过事情总是这样,你越缺少什么,什么东西就越发显得珍贵。正因为那时没有书看,大家反倒产生了文化饥渴,所以偶尔借到一本书就会觉得特别的珍贵,如饥似渴,披星戴月的看。
那时有些家庭藏有一些躲过抄家破四旧,私下里保存下来的旧书。这些书就成了我们这些小伙伴的宝贝。记得我们家有一本《苦菜花》,拿着这本《苦菜花》我和别人交换过很多不同的书。
经常是一本书,从一个人手中传到第二个,第三个人手中,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我的书有时候要一,两个月后才会回到我自己的手中。作为交换我也看到了很多别人的书。
我还用自己积攒的邮票,糖纸,烟盒换过书看。那时对好不容易借来的书,都会非常的珍惜,非常害怕如果把别人的书毁坏了,就会永远失去和别人分享书籍的资格。
记得有一次我把从别人那借来的《红岩》转借给我们同学,结果那个同学一口咬定书在上学路上给丢了,急得我满头冒汗,真都快急疯了。我知道他喜欢那本书,想找茬把那书留下来。但又不敢和他急,他要真不还我,我也没办法。后来陪上了无数多的好话,再加上一枚我非常喜欢的邮票,才总算把那本书要回来。 而有些好不容易借来的所谓毒草书籍,看时还要躲躲藏藏,生怕被别人看见没收上缴,并因此惹祸上身。
从别人那借来的书,往往只能在我手中停留两、三天,那真是要抓紧一切时间来看,从上课藏到课桌里看,躲到厕所里看,到晚上钻到被窝里打着电筒看,经常是两三天啃一部长篇小说。记得有一次我晚上趁父母睡觉后躲到厕所里看,一直看到凌晨三点钟,被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母亲当场抓获。
那时看到喜欢的章节,不仅反来复去的看,有时还会把那喜欢的段落抄下来,等以后慢慢欣赏。有些喜欢的章节,我就背诵下来,直到今天,还能朗朗上口。那时真是饥不择食,只要能找到的书,什么书都看。
从《隋唐演义》、《封神演义》这些古书,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这些外国小说;从《青春之歌》、《红岩》这些革命书籍,到《十万个为什么》这样的科普丛书;从《毛选》五卷到《唐诗300首》,真是三教九流来者不拒,囫囵吞枣照单全收。
等到文革后期,陆陆续续出了一些像《艳阳天》、《金光大道》、《欧阳海之歌》、《新来的小石柱》这样的新书,我也是出一本看一本,看了个遍。
后来还流行过手抄本小说,像《梅花党》、《一双绣花鞋》等等,那真是有些人一笔一划花很多时间用钢笔字在方格本上抄出来的小说呀。这种书传的人多了,字迹就会变得很模糊。但那也让我读的津津有味。
那时学校里学不到什么知识,我们的知识都来源于这些杂书。从各种《演义》中我们学历史,从《十万个为什么》中我们学科学常识,而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中我们学着怎样做人。
所以我们这代人,一方面缺乏从学校中来的正统的语文、数学、历史,和地理这些基础知识,另一方面脑子里也装了一大堆包罗万象,什么都有的杂书野史。
记得那时看过高尔基的《童年三部曲》,我们就和童年的高尔基一样在自学杂书中,在那动荡混乱的社会里,慢慢地长大了。
来源: 星星光 于 08-0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