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哈尔滨
这话很拽,其实是第一次来哈尔滨。允许郑钧没去过西藏之前就随随便便地写《回到拉萨》,来过哈尔滨之后,就更有资格说“回到”了。那地方,真让人有回家的感觉。
哈尔滨的冰雪节是我们去那儿的直接导火索。到哈尔滨的那天开始降温,最高温度零下十几度。不知深浅,打车去太阳岛看雪雕,没进大门就被冻得找不着北。赶紧从小商贩那儿买来棉鞋、棉手套和大棉帽子。价钱就不用讲了,全是天价。
出租车司机建议我们去虎园,我们欣然同意。数百只东北虎在虎园里被养得像猫一样肥硕圆滚滚,身上的毛色失却了虎气,很令人惆怅,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是猫科动物。
全国的电影院都在上映那部糟糕的电影《满城都是黄金甲》,与电影里令人窒息的金黄色相比,哈尔滨满城都摆满了清洁爽人的冰雕。报纸上说,当地的中学,也开设冰雕课了。冰雕是这里的地方工业,这里的人靠冰吃冰。
冰雪大世界今年开到了第八届,开始与韩国投资人合作。为了看夜景,下午四点多才来到景点。好在是深冬,五点不到,天已经黑了,冰灯的效果尽现。最可心的是冰雕大滑梯。顺着冰台阶一步一滑爬上去,沿着长长的滑梯出溜下来,往返不止,乐此不疲。孩子们下了滑梯,说,下次回中国,还来哈尔滨。
731部队遗址
在哈尔滨的最后一天,退了旅馆,没有太多的打算,街上冷得冒烟儿,赶紧跳进出租车。司机以为我们去机场,心中有些期望,等到得知我们只是准备到城里转转,便很有些失望。好在他并不气馁,合计了一下,建议我们去731部队遗址参观,我们也想去看,就同意了。
出租车司机很激愤,说,应该让所有来哈尔滨的游客都免费去731遗址参观,好好受受教育。我们说,是。
位于平房区的731部队遗址很阴郁,那天没什么人参观,一位讲解员带领我们走过各个主要展厅。731部队的头领是石井四郎,从30年代初开始主管731部队,到1945年8月逃离,其间只有42年到45年初他被调离这个位置,原因是他的贪污行为。展厅里展出的一幅照片引起我的注意。照片上的人多是西方人的面孔,讲解员说照片上的人都是731部队的翻译人员。问及他们为什么需要这些西语的翻译人员,讲解员说,731部队使用的一些仪器设备需要这些翻译人员。同时讲解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石井四郎用其残杀万余人类生命得来的细菌杀人方法的资料数据和美国进行阴谋交易,逃避了战争法庭的审判和人类良知与道义的责任。
与731部队遗址的其他实物和雕塑展厅相比,最引起我注意的还是这些731部队与西方国际社会的联系。雕塑作品和实物展出给人感官上的刺激,让参观者感到眩晕。但是这背后的社会历史背景可能更有研究的价值。从这些与西方世界的联系来看,731部队并不是完全隐蔽的,他们所做的也并不是绝对秘密的,美国人可以让石井四郎用研究的数据与他们做交易,换取免于战争法庭起诉的待遇。那么,有多少那里的数据正在医学院的教科书里传播?美国人有是如何评判这些研究成果的价值的呢?
回到美国后,在网上查到这方面的线索,才知道有一本美国人Sheldon H. Harris写的书,《死亡工厂——美国掩盖的日本细菌战犯罪》(Factories of Death: Japanese Biological Warfare 1932-45 and The American Cover-up)。
推销攻势
带孩子们去北京动物园,一到动物园门口,就有一位老太太极度热情地迎上来,往两个孩子手里硬塞了两个玩具小风车。两个花房里长大的孩子,哪里知道这是老太太在推销商品,还以为是送给他们玩儿的呢。接着老太太不由分说地告诉我:“给孩子们买个小玩具,逗老虎狮子,三块钱一个,五块钱两个。”我一听,价钱也不贵,就给他们买下来吧。
等我给了老太太钱,老太太走了,两个孩子才有机会跟我说话,他们说不喜欢这个玩具。我说,不喜欢,你们还从人家手里接东西,接下来了,就得买,不喜欢也晚了。孩子们一听就急了,“我们没有要,是她硬塞给我们的。”孩子们着实委屈。只好告诉他们,算了,以后小心别伸手接别人递过来的东西。
五分钟后,女儿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落了泪,嘴里嘟囔着:She’s not nice. I didn’t ask for the toy. She needs to learn. She needs to learn to be a good person.
这样在国内锻炼了几天,孩子们都学会了小心,看见有什么引起好奇的东西也不去用手摸,只是远远地看着。
在哈尔滨的冰雪世界里,游人们不停地被小商贩们关怀。看到你没带手套,就涌上来要卖给你手套;看到你没戴帽子,就涌上来卖给你帽子;看见你穿着鞋,还是要涌上来,劝你换双他们卖的鞋。俩孩子看得目瞪口呆,悄悄说:“在美国可没有这样,即便是在DC也没有这样卖东西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用DC做参照,我们去 DC的时候,老大也才4岁。
从哈尔滨城里去冰雪大世界,出租车的价钱是20多元。从冰雪大世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一长串出租车在等客人,司机们都站在雪地里聊天儿。走到一辆车跟前,说去城里,司机说:50元。一听,这也太黑了吧。还没反应过来劲儿,所有聊天的司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充满爱心地说:“快让孩子们上车吧,这大冷天儿的,看把孩子们都冻坏了。”我一边儿跺脚,一边儿跟司机们说:“怎么能这么贵,这以后咋还敢来哈尔滨。”两个孩子也听懂了他们的中文,在我跟司机讲价钱的同时,两个孩子大声用走调的中文大声说:“我-不-会-被-冻-坏-的。” 司机这才开始往下降价钱。
高博、高博
中央二台,晚上11点有套《今晚》聊天儿节目。主持人身穿嫩黄或月白绣花中式对襟长摆上衣,夹一书生眼镜,双肩略耸,精瘦的双手从稍长的袖筒里伸出来,十指千千,不时地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方四角对折的手帕,擦擦自己的手。他就是高博。整个儿一个五千年封建文化形象大使。还别说,这人很是耐看,节目也控制得有条不紊,颇得我心。
央视煽情大比武
央视的节目挺繁多的。开始没留神儿,普普通通一个节目就看得我泪下来了,还真是老华侨回国的感觉。看了几天才发现,煽情是制作节目的主要手段,有时候煽狠了,还有点儿起腻的感觉。以朱军为首的西北军团节目主持人,动不动就泪洒央视。没办法,西北穷,娃儿苦啊。
内蒙古来的公汽司机
老是想不明白北京城里的老百姓都在干什么,饭店里、商场里到处都是外地来的打工仔打工没在工作,甚至于,北京的公共汽车也找不到足够的汽车司机,只好从内蒙的包头招了一大批公共汽车司机。
穿过四季青豪华购物中心,去八大处射击场
四季青的名字多绿色多环保啊!不过那都是往事如烟喽,如今的四季青,高楼林立,一座豪华购物中心镶嵌其中。那天走错了路,才穿过了这一地带,我们的目标是北京射击场。射击场旁边有一家叫“川江月”的饭馆儿,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开的,好吃哟——主要是吃完了没付钱,嘿嘿!
颐和园里青春回顾
刮了两天的风突然停了,刚蓝了的天有点儿撑不住了,开始泛黄。赶紧往颐和园跑。两口子在家里说要带孩子们去颐和园爬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少次,孩子他爹都说,要让孩子们象他小时候那样,跟着爹妈去颐和园爬山,小狗一般前后溜达。好几辆趴车的出租车司机都不愿意载我们,我们也不能天天去机场呀。
还好,有热情的司机,一把把车开到了北门儿,进门就上山。果然俩崽儿甭着跳着就上去了。上到山顶,孩子们踏着乱石往远看,惊呼起来“Wow, a lake”。昆明湖,已经结冰了。远远看去,西南方,有人在冰上玩耍。在北京的时候,也来这里滑过冰,和男朋友一起。还好,没说出来,只是想了想。
翻过山,沿长廊玩耍了一会儿,觉得冷飕飕的。孩子们也累了。那就沿着湖往外走吧。这个湖还是那么平淡,不知道是对它太熟悉了还是它原本就平淡,有一种这辈子每周都来过的感觉。但也不完全是那样,走到一个拐角处,突然想起来,那年夏天,在这里划船,下起了大暴雨,只好弃船,从这里爬上岸。看着湖里的冰面,离岸有两米多远,我们是如何爬上来的呢?那岁月,不但人年轻,还有年轻的爱情。
正在胡思乱想,他爹回头看了我一眼,看得我一哆嗦,莫非他看出来我在想什么?他爹一笑:“怎么是你跟我来颐和园?”他倒是主动把把柄往我手里送。我刚想接嘴,他又回头一笑:“你是我带到颐和园来最老的一位。”说完,俩人哈哈大笑,敢情咱们各怀鬼胎啊。
郭林家常菜
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不起眼儿的郭林家常菜馆,每天路过,也没进去。终于有一天街上堵车,寸步难行,只好挺委屈自己似的在一片嘹亮的“欢迎光临”声中迈入该店。一进去才发现,这些天真耽误了不少功夫,早来啊。店堂干净明亮,座椅质朴亲切,桌布不仅干净,质地也属上乘,而且最底层的桌布是绒面儿的,手感视感具佳。拿来菜谱一看,赏心悦目,价钱合适。扭头看临桌的一帮学生点的菜,各个漂亮!冲服务员说,就点跟他们一样的吧。
一蓝子10元钱的生菜 “大丰收”上来,白葱、绿黄瓜、水红萝卜加上鲜红小西红柿,蘸着大酱,健康!一碗15元钱的太极汤,一半儿翠绿、一半儿雪白,一幅精美的太极图躺在那里,让我惊叹他们的工艺过程控制,每一碗汤都构图这么准确,该申请专利才是。一盘10元钱的清炒莴笋丝,美得我停不下筷子。
若不是两个美国孩子顿顿饭都要喝果汁,这里一家人一顿饭10美元就妥了。饭店里的酒水经营方式,已经与欧美接轨,价格不菲,成为店里赚钱的主力部队(不光是这家店,家家都这样)。每次要饮料的时候,我都暴露自己贫苦的出身,犹犹豫豫反复思想斗争,最后还得他爹递眼色、露笑容,我才能把自己复杂的思想斗争掩饰下去,不让孩子们失望。
接下来就天天去“郭林家常菜”吃饭,每次都一样的精美,一样的心满意足。据说,这是一个连锁店,京城里还有很多家。
粥
几个朋友来玩儿,回去的时候在我们住所附近看到一家粥店,便打电话过来说,哪天我们一起去喝粥。我没在意,一个粥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从哈尔滨回来的那天,火车一大早就到了北京,坐地铁回到家的时候,有些饿,便一脚迈进了那家24小时营业的粥店。一进去才发现,里面深不可测,跟低调的大门相比,别有洞天。坐下来每人店了一碗自己喜欢的粥。那菜单儿,想找不到自己喜欢的都不容易。
餐厅的墙上贴着本周的热卖排行榜,餐桌的玻璃板下面呈放着粥店的广告。原来这也是一家连锁店——嘉和一品粥。广告上除了几家分店的地址、图片之外,还有几幅配菜生产线的照片,这几幅照片让人肃然起敬。一个粥店,做的不简单是一碗粥,也是一个事业,一份儿追求。
店里的小厕所,很小,但是很干净,有卫生纸,还有一小盘香燃着,好闻的香味袅袅升起。其实,上面说的郭林家常菜的厕所也很干净,去过的另外几家大众餐厅的厕所也都很干净,有卫生纸。在一家莜面馆里,厕所的每个单间儿里甚至在与客人视线平行的地方挂着一个小框,框里写着一则清淡的小笑话,店主是用心了。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心想,再回美国,去中餐馆吃饭又多了一些阻力。
堵车、堵车
平时上班,我每天都会遭遇堵车,堵得我心里天天为是否还继续投身于资本主义建设进行不屈不挠的思想斗争。去了北京,我接受了这方面的再教育,京城里还有上千万更为悲惨的受苦人。
据说,北京城以每天增加1000辆汽车的速度强力追捧汽车工业。这是一种献身精神,这种追捧置自我生存环境于不顾。每天从早到晚,各个环路、辅路、交叉路上,不停地举办各种车展。到北京后的第三天开始,我就患了上街恐惧症,一闭眼睛我就看到满街的车步履蹒跚,还能闻到油腻腻的汽车尾气。
中关村那一带,车多得像发大水一般,高峰时间坐在车里,不仅感觉不到自己的车在走,甚至感觉不出车是在企图往哪个方向走。学院路和四环的交口,我从来没有一次不被堵在那儿。
在北京,能认出自己所处的位置也是一种荣誉。一个从加拿大回国的亲戚听说我常常打电话给家里人,告诉他们我所在的位置,然后等着他们开车来接我,惊讶地说,你还能知道你在哪儿,不简单嘛。这位亲戚,出国前是这里的司机。
其实我也是瞎蒙,街上的消息树肯定早就没了,只好靠标志性建筑物。可是京城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鸟巢、水立方、大鸭蛋这样的特色建筑,绝大部分京城里的十字路口都是极为类似的,类似的高层建筑、类似的餐厅商店、类似的人潮汹涌、类似的广告招牌——其中一幅,粉红色的背景,印着一个清纯的阳光女孩儿的照片,照片上方书写着:无痛流产。看得人心惊肉跳。在这些没有特色的路口,人感觉自己正和这个城市一起迷失在四个现代化的繁华里。
书店、影院
去书店是每次回国的主要目的之一。如今的书店已经朝着书城的方向发展,动辄就是一幢巨型建筑,并且有着拉入餐饮、娱乐、休息、研讨等等功能的气势,估计也有着让逛书店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的野心。好比几十年前,出生在某些大学的大院儿里的人,离家不过几里地就能完成从出生到所有求学、工作甚至归天的整个生命过程;以后的书店,可能也能把医院和学校、度假村、养老院等等设施都附带进来,人真的可以在这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一生了。
玩笑归玩笑,逛这巨型书店还是很有意思的。去了一次“第三极书局”。这一次逛书店和以前感觉不大一样,倒不全是说店大了,气派了,书多了、分类精细了之类的感觉。那些感觉也是有的,更奇妙的感觉是,跟以前相比,现在咱也是个码过几个汉字的人了,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汉字,有一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脸上也露出几分坏笑:可算知道这些书的背后也都是些普普通通五官四肢了,并且不免有些相轻的心态。有了这心态,就很难看上哪本儿书了,显得自己格外挑三拣四。最后发现,还是名著好,特别是那些早年翻译过来的、沉淀了一二百年的老著作们比较容易让我下决心买,现在的作品很少有那种重量了。年轻人编绘的艺术、图画书籍也比较可心,都是我不会的招数,唬得我一愣一愣的。
两个孩子们也发现了好去处。国内的孩子把英语当母语学,书店里为孩子们准备了很多英文的儿童读物。小崽儿们就一头扎进去,不亦乐乎地读起英文书来了。在这之前,我们还去过一次王府井的外文书店,三楼的外文儿童书涵盖了几乎所有孩子们在美国读的比较好的书籍,都是原版的,售价略高于在美国的价钱,大概有额外的税。
影院可能是发展得最不成样子的行业,跟那部《黄金甲》一样令人失望,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