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西和平起义始末（续完）
赖慧鹏
五、起义之后尽力做了几件事
(1)争取张光玮转变
张光玮率部从百色逃到旧州时，给我“亲译”急电询问：1、贵境“匪情”如何?2、武装部队能否通过越南境?3、如武装部队不能通过，化装成便衣能否通过……?我复电说，游击队四起，治安极难维持，敬德县亦已放弃，;越盟武装布满边境，盘查很严，便衣亦无法通过。用以堵塞张的逃越意图。靖西宣布起义第二天，陈汉流和我分析了张光玮的弱点：家庭观念重，钱多怕死。估计张有可能转变。于是，我与陈汉流联名打电报给张光玮，告诉他我们已起义，受到欢迎。希望他能认清形势，及早投靠人民。几天后，张复电说，正与同僚研究我们的意见，并问解放军的政策如何?他即电告解放军纪律严明，对起义人员以礼相待，既往不咎，生命财产绝对有保证。但张疑心未解，又问部队接管情况和我的处境如何?我为解除他的疑虑，就说解放军和游击队的领导人对我很重视，还补了一句“我的电台已同张云逸司令员建立了联系”。12月26日张光玮又来第三封电报，对起义还是迟疑不决。我很气愤，给他复电说，如再不改变态度，这是最后一次通电了。张震动很大，亲到电台复电，说“准于27日在隆林召开民众大会，宣布脱离国民党，拥护共产党。”并托我向解放军领导和张云逸司令员请示和平改编部队的问题。随后，张光玮亲自在电台旁等待我的复电。我复电时对张赞扬了几句，叫他切实掌握好部队，不给流散。并答应把他的起义行动“电告”张司令员。12月底，我派出的代表李如杰到南宁，也将张部要求和平改编的事向省军区首长作了汇报。
1950年1月10日左右，张云逸司令员派杨德华去百色与驻军研究就地和平改编张光玮部的问题。谁知好事刚现，险象突生，约在1月15日晚，黄师长向我出示省军区张云逸司令员来电，说陈赓兵团进军云南经过百色旧州时，遭到张光玮部袭击，略有损伤。现命令该师长负责剿灭张光玮部。我看了电报，迟不作声。黄师长催道，时间很急，准于明早行动，军令如山嘛，那边的地形你比我熟悉，请你提出意见，如何打，才能把他全部消灭。我想了一会说，我对张光玮派兵袭击陈赓兵团有怀疑。黄师长面露不悦之色说：“我们党对待什么间题都是实事求是的，军区的电令决不会没有根据的。”我紧接着说：“大军在旧州遭到反动武装袭击肯定是事实，袭击大军的敌人栽赃于张光玮部也不能排除，我怀疑的是反对张光玮弃暗投明的坏人干的勾当。”随着我把陈汉流对张的三点评价汇报后分析说：“张光玮召集的所谓‘应变会议’12月1日闭会，当晚举行宴会，席未终即传来解放军己到万岗附近，即作鸟兽散。张逃去旧州，大军5日解放百色，他又从旧州跑到隆林，象这样胆小的人，可能派兵跑几天路转回到旧州来袭击解放军吗?何况张亦知大势已去，军心已散，开了军民大会，公开宣告脱离国民党，拥护共产党后，军心更加涣散，更不可能这样做。”我建议由我立即去电给张光玮，要他将真相告我，如果真是张光玮主使的，那就从侧面进军，先将逃越之路堵死，然后正面进攻，保证一个也跑不掉。黄师长同意我的分析及处理意见。时夜已深，我请黄师长去休息，并立即将电报发出。张光玮接到电报，马上复电，发誓说绝没干这事。并要我报告黄师长和张司令员，明天他就带兵回旧州剿灭这些借他名义干坏事的土匪，以表明心迹。这时黄师长已睡熟，不便惊动他，但对方电台又告知，张司令官坐在电台边，要接到靖西复电才离开。我只得越权给他复电，大意是：接来电，知此事非公所为，至感欣慰。当尽快报告黄师长和张司令员。消灭土匪有强大的解放军，无须代劳，愚意您的主要任务应是抓好部队，不给逃散。第二天清早，我把张的来电与我的复电请黄师长察阅，黄师长连说处理得好!从而避免了一场因误会而造成的灾难事件。
(2)阻击和追歼刘嘉树兵团
国民党刘嘉树兵团(第十七兵团)，由湘黔边境败入广西，在东兰、万岗一带被解放军追歼过半，其余七八千人经百色窜到中越边境，盘据于镇边县平孟乡。白崇禧电令该兵团到越南谅山与黄杰兵团汇合，然后从北部湾乘船去海南岛。刘嘉树兵团企图取道靖西去谅山。当时，靖西形势十分严重，起义部队的武器收缴了，只有范建文带来的100多名解放军，其中部分同志又分到各县与群众见面，在靖西的兵力不多，我们研究决定派出一些警察和民兵配合范部开到平孟村附近的山隘平孟坳，居高临下进行阻击。我军固守山头，严阵以待，敌人的先头部队200余人刚到山脚，就用六0炮向我阵地猛轰冲锋几次都被我密集火力打退，敌人见此路不通，就退回平孟街去了。在战斗中，吕剑同志身负重伤，经抢救无效，光荣牺牲(吕真名陈凤鸣，防城人，十万山游击队干部，随老一团入越，留在靖镇地区工作)。
几天后，又接到情报，刘嘉树兵团企图从越南境内挨着靖西边界东窜。此时，134师师长黄鹄显带一个团到靖西。黄师长征求我如何歼敌。我指着地图说，与其龙乡接壤的越南边境两边都是高山，中间只有一条必经的小路，建议我军先占领两边山头，待敌进入口袋，一鼓歼灭之。黄师长说：“办法是好的，但中央有命令，不准越出国境一步，违者严办。”当时我的政策观念模糊，认为在残敌中刘嘉树兵团的人数最多，如果让他们安然逃走，心实不甘，要是能把整个兵团消灭，自己受点批评处分也值得，因此，我仍极力主张越界伏击。黄师长很慎重，打电报向省军区请示，回电说：“不准以任何理由越出国境一步，如违严办。”同样内容的电报，接连来了三封，我才不敢坚持己见，但还是悻悻地说：“这样，我们就睁大眼睛，看敌人平安到达目的地吧!”黄师长说，“还有一个既不违反政策，又可能诱歼逃敌的办法，龙州、水口一带的守军是我师部队，由师政委谢家祥同志指挥，我发个电报让守边部队向内撤，让刘嘉树看到中国这边没有人守，道路径直好走，就会进入国界。同时报请省军区派兵到平而关一带潜伏待敌；靖西这个团则从中国边境尾随敌人东下，迫敌就范。”我很赞赏这一谋略，并建议派一些熟悉地形、山路的可靠起义官兵随军服务或参与战斗。黄师长同意我的建议。2月上旬，敌人果然被诱进平而关，被我军聚歼，俘敌兵团司令刘嘉树以下军官600多人。这是广西解放后最大的一次歼灭战。
因有感于靖西起义的成功和全歼穷寇的辉煌战绩，我夜不能寐，写成七律一首，作为向民革中央李济深主席的汇报。诗曰：“回首香江几度行，谆谆诲我早图新，蓝缕毕路艰难甚，义帜高扬赖众擎。更幸雄师张两翼，遂令穷寇丧三魂。从兹南缴烽烟靖，亿万同心拱北辰。”
(3)发动群众支援过境部队。
1950年1月9日晚，省里以张司令员名义给我来电，要我们筹集军粮迅速运往田东交驻军留守处为过境的二野部队补充粮食。我们奉电后，立即召集军政委员会的行政、交通两科工作人员，以及原第六区专署和靖西县府管民政、财粮的有关留用人员来研究如何开展筹运军粮的工作。同时考虑到现有公粮可能满足不了需要，还派人去与县城的一些殷实大户联系，他们表示愿借存粮以应军需。后来，我们库存的公粮有余，并未借用民食。
在军粮加工方面，由于干群结合，全民动手，进度很快。两个粮仓的保管人员，都日夜开门调拨粮谷，各街道居民和县城附近的农民可随时按规定手续到粮仓领取稻谷或交回加工过的大米。人民群众则在没有水碾、机磨的困难条件下，各家各户都用古老的石臼、木舂加工大米。老少轮班，日夜不停，绝大多数都是人员轮休，舂臼不停。尤其是晚上，大街小巷，屋内屋外，在大汽灯、小油灯和竹筒火把照明下，到处摆开舂筛军粮的“战场”。或是欢歌笑语，或是说笑逗唱，共抒拥党拥军送粮支前的情怀。尽管是时入冬令，但为粮谷加工的群众都是汗透重衣。黄鹄显师长到靖西的第二天晚上，我陪他上街见此情景，曾多次停下慰勉群众。他们都说：“靖西专区能实现和平解放，是毛主席、共产党的政策好；如今为了支援解放军用粮，我们不怕苦和累，上级要多少，我们就舂多少，一请首长放心!”我目睹翻身群众真挚的拥党拥军情景，听了他们诚朴而坚定的语言，也十分感动，深受教育。
在运粮方面，我们采取了边集中，边运输和汽车运与肩挑运相结合的办法，将军粮及时送到田东。在军政委员会交通科李俊章等同志的具体安排下，突击几天，在靖西一田东的公路上，都是络绎不绝的运粮队伍，大约一周就基本完成了筹运军粮30多万斤到田东的任务，受到军区首长的表扬。
六、感谢党和政府给我的关怀和照顾
在靖西起义中我做了一点应该做的工作，党和人民给了我极高的评价和荣誉。1950年2月底，黄师长派车把我全家接到南宁，见到了张云逸主席，陈漫远、雷经天副主席、李天佑副司令员和莫文骅副政委等首长，他们把我当作功臣设宴招待，表扬我保护好武器，治理好地方，主动寻找解放军来接收，争取了张光玮部和百色专区的转变，突击筹运军粮支前。我感动得热泪盈眶。1950年10月，召开广西全省各界人民代表会议，李天佑同志代表军区党委作的军事报告中，在讲到“接受和平改编的有桂北军政区司令官周祖晃先生，桂西军政区司令官莫树杰先生，黔桂边军政区司令官张光玮先生”之后，特意补充说明：“起义的有靖西专员赖慧鹏先生。”当时我心情十分激动，深感加上“起义的有”这几个字，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赞誉，也是对靖西地区军民的起义行动作了实事求是的肯定。
党和政府对我的工作也做了破格的安排，1950年2月，中南军政委员会任命我为百色专区副专员(那时原百色、靖西两专区合并，称为百色专区)，黄师长说：“我从东北打到广西，还没有见过一个从国民党过来的人，未经学习，甚至连首长的面也没有见过，就安排在关键的工作岗位上，这是党和人民对你的高度信任。”但我总觉得自己不懂党的政策，怕犯错误，坚辞不就，要求学习。1950年3月省参事室成立，我任参事，并兼省土改委员会委员和省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之职。1951年1月，张云逸主席批准我进华北人民革命大学政治研究院第四期学习，结业归来在省民革担任常务委员参加筹建组织。1955年2月任命我为广西省农业厅副厅长。现在我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协常务委员，广西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民革中央委员、民革广西区委会名誉主任委员。
靖西起义至今45年了，当年不畏艰险，排除万难，夺取胜利的情景，宛如发生在昨日。我今年92岁了，趁着现在头脑健全，记忆清晰，把这段亲身经历的历史如实地写出来，奉献给参加靖西起义的军民们，给社会增添一页地方历史资料。
(全文完)
原载《广西党史》，1994年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