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文下雨-故事019-心中的秘密-by 一霖

十三岁，在我最渴望读书的时候，书店里除了《金光大道》，《艳阳天》每天喜洋洋傻户户地招呼着读者外，《赤脚医生手册》大概是当时最好看的书了。所以，私底下相互借阅，是我们当时唯一读书的渠道。《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第二次握手》，《三家巷》等当时的禁书，我都是私底下偷偷读完的。这种偷读的刺激，加上对异性懵懵懂懂的一丝向往，常常读得我脸红心跳。

在学校，女生和男生是从不说话的，只有遥遥相望，然后相互起绰号，虚张声势而已，其实说不定某人的心里就有另一个人，只是这是自己心中的一个秘密，被严严实实地藏在心底。

班上有个男生叫J ，长得眉清目秀，直挺挺的鼻梁配上狭窄的下巴，让人一见就印像深刻。他弹得一手扬琴。当时会点乐器的孩子就如凤毛麟角，所以我只要听到叮咚的琴声，看他的头随着琴声起起伏伏地上下摆动，心里就升起无限的崇拜。他还善于绘声绘色地讲故事，“半夜鸡叫”是他的保留节目。就因为他把故事里那个地主装鸡叫的声音模仿得太逼真，还因为他的长相，他的姓氏，都与那个故事里的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我将那个地主的绰号转送给了他。想来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我心里暗暗地喜欢着他，却又要如此捉弄他。

当年，母亲对我管教极严，她严格遵循“艰苦朴素”的原则，那些女孩子们喜爱的蝴蝶结，发卡，胸针等，都是母亲所深恶痛绝的，我从不敢跟她要求，那是要被诉为“资产阶级思想”的。只有每周二次去少年宫排练或演出，是我期待并为之兴奋的，因为那一天我再怎么擦脂抹红，都是理直气壮的。于是我每一天的日子，似乎就为着等待那一周仅有的二天的装扮。每次回家，我就想着要把我的这份靓丽展示给我所崇拜的男生，所以我总是选择走另一条小路，这样就能路过J的家门，我期盼着他能看到我，然后我再装成趾高气扬地不理他。可惜的是，无数次地经过他家，却从未有一次如愿。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次，少年宫里有一场特别的演出，我们这些平时在那儿参加活动的孩子都可以免费观看，J 也在其中。为了那一次的活动，我独自悄悄地去离家不远的一家大百货商店，看中了一条蓝色碎花的连衣裙，回家骗母亲说，因为要去少年宫看表演，老师要求我们穿新衣裙。第一次说谎，心里咚咚乱跳，不光心虚，还害怕，生怕谎言被拆穿，觉得对不起母亲。可是我实在经不住那件衣裙的诱惑，所以尽管心慌害怕，还是做了。我最终如愿得到了那件连衣裙。

那天飘着小雨，我心里一直乱跳，猜想J会有什么反应，又不敢正眼看他。也许老天也感应到了我内心的不安，雨意越来越浓，最后竟如洪水猛兽般汹涌起来。听着雨声嘀嗒，怀揣着那份儿无法告人的心事，我全然不晓得那天看了些什么？只记得临分手时，我们总算互看了一眼，目光交错，又慌慌地移开。滴滴答答的雨点，仿佛坏掉了的水龙头，再怎么拧紧，也总有密匝匝的水珠凝聚而坠。厚重的雨幕覆盖住了原本兴致勃勃的心情，新衣穿在身上只感觉潮潮的粘粘的，没有一点喜气。一个费尽心思又期盼了好几天的活动，就在女生跟女生说再见，男生和男生挥手的雨天里，过去了。

那条拼了命得来的连衣裙，不知为什么后来我竟再也没想起去穿它。

我和J从中学时就分别去了不同的学校，以后很多年里没有再见过面。少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缓，就象冬天老棉鞋里绒布里子上晒着的阳光。但怎么缓慢总也过去了，等到我有一天再回首时，已经大学毕业，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了很多儿时渴慕的漂亮衣服，特别是也尝到了初恋的滋味。

我和J又意外地见面了。

J大学毕业后，和我父亲做起了同事。一个星期天，当他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差点认不出他了。他依然清秀，可不知为什么，当我时隔八年后再看到他，居然就象在读一篇没有错字没有病句的文章一样，心情平静，毫无波澜。我们坐在阳光里聊天，聊起许多从前的事，他忽然问我还记不记得那个雨天，说可惜了那么漂亮的衣裙，穿在了一个湿嗒嗒的雨天里。我想告诉他那件连衣裙的由来，但是我没来由地忍不住地笑了，少年的一切，那个尘封了好多年的秘密，就象一场有趣的游戏，随着这一声傻笑，结束了。

阳光从窗口溜射进来，暖洋洋的，天空湛蓝如洗，是一个云淡风清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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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儿按：又是一段唯美的初恋。
来的时候如绵绵细雨，润的少女的心，辗转缠绵，雨过了，天晴了，雨中的情怀，随着阳光的烘烤，一点一点散了开去，留下的记忆，却仍然美好一如云淡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