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咪的故事 (八)-大结局

下午的天气更加闷热，空前激烈的战斗在全线继续进行。条顿骑士团向来骄傲自大，
不把波兰人放在眼里，但今天的战役进程显然出乎它的意料：骑士团两翼已遭受重
大伤亡，但仍不能形成决定性突破。大团长乌尔里希.冯.云金根越来越不耐烦，越
来越焦躁，终于决定孤注一掷，调上了所有的预备队，由他本人亲率最精锐的两个
重甲骑兵军团为先导，共十六个军团如狂风暴雨，对严阵以待的波兰军预备队发起
了最后的殊死冲击。条顿骑兵人和马皆披重甲，外套白色斗篷，像一道道利刃切开
波兰军正面，但之后迅速变钝，无法穿透对方的防御纵深；每个骑兵都能给对手带
来可怕的伤亡，但最后都被拼死抵抗的敌人淹没。主要由农民组成的波兰预备队虽
然装备低劣，缺乏训练，但他们人数众多，而且面对侵略者前赴后继死战不退，像
一座大坝死死顶住了卷地而来的洪流。双方都明白，战斗已经到了最紧张的关头，
谁能坚持住最后的五分钟就会获得胜利!

当双方都感觉到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条顿骑士团后方突然出现满天烟尘，波兰军全
线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开始向前缓慢而坚定地移动。这是当天早先曾一度失利的
波兰盟军 - 立陶宛军团，它在最关键的时刻卷土重来回到了战场，出现在条顿骑士
团的后方，而后者已经没有任何机动兵力来应付这个威胁。太阳开始西坠，以波兰
军团为一翼，立陶宛军团为另一翼的铁钳开始合拢，战斗成为单方面的屠杀。尽管
被包围者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到傍晚时分，包括云金根在内的条顿骑士团高级将领
几乎全部战死，骑士团大部近三万人被歼灭。此战后，日耳曼人对东欧几个世纪持
续不断的侵略和蚕食划上了句号，波兰人挽救了自己的民族和国家。。。

这是发生在1410年7月15日的格隆瓦尔德大会战，波兰爱国作家显克微支的代表作
>的结尾对这场战役有极其精彩的描写。在小说中，会战结束后，
胜利而疲惫的波兰人感到：“这是一次付出了巨大劳力的收割，获得了了不起的
收获。现在伟大的、天堂似的、欢乐的黄昏到来了，无限的幸福照耀在胜利者的
脸上，因为大家都知道，随着这个黄昏的到来，所有的苦难和忧患都结束了，不是
结束了这一天的苦难和忧患，而是结束了整整一百年来的苦难和忧患。”

这也是我在2005年5月那个星期六早上看到那只灰长毛猫后的感觉。在付出了巨大的
努力，挑战一切不可能之后，半个月以来的担心，焦急，忧愁和绝望都已化为乌有，
我的疲惫和劳累也已无影无踪。我的心中只有狂喜，幸福和激动，土咪终于找到了，
挡在我和它之间的一切障碍都已消失了。

三步并作两步，我冲回收容所大厅，告诉了老公这个意外之喜。然后我们再冲向前
台，向接待小姐开起了机枪 - 我是说，以开机枪的速度告诉她我们找到了那只猫，
而且想现在就办手续把它带回去。接待小姐见多不怪，平静地听完了我们的叙述，
留下一句“稍待”就进里面去了。几分钟后她开门出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上司，是
个精明干练，三四十岁的白人男子，看起来像个成功的销售经理。销售经理耐心地
忍受了我们又一次的“炮轰”，然后用冷静而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不行，你们不
能收养它”。

回到家里后，我们心里最大的问题当然是：土咪究竟是怎么到那里的？它不可能自
己跑去，我们在收容所里也确认了它是被人送来的，但碍于规定，收容所不能告诉
我们是谁这么做的，只有一条信息可以透露：送来那人说土咪当时正在某条街道上
游荡，所以它被送来了。一听街名我就知道，那正是我们公寓门口。想来想去，这
只能是一条彻头彻尾的谎言，因为土咪绝对不可能跑到外面的马路上去。除了黑姐，
不可能有别人把它送去收容所了。

真是想不到，黑姐自己不要土咪了，而且明明知道我们很喜欢它，土咪可以过幸福
的生活；就这样她都不愿意做个顺水人情，做一回好人，而是再跑一趟把它偷走送
去收容所，还不给我们留任何消息。她不贪财，没有被我提出的金钱补偿所
“诱惑”，但她把让我们得不到土咪作为最大的快乐，而且一定要土咪死，保证让
我们再也见不到它而后快。我的心猛跳了一下，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可怕，恶毒
变态的人？我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黑姐时她的那个笑，这才明白她那时心里已经打
好了这个主意。你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我知道生活对你并不慷慨，我也相信你
曾被这个无情的世界伤害过，于是你就以伤害一个比你更弱小的无辜生命来找回
平衡？黑姐，最后那次你给我的那个笑，是多么的阴险，多么的卑鄙!

收容所不让我们正式收养土咪的原因很可笑，说因为它不太喜欢人抱，有时和人玩
的时候没轻没重会咬咬人 - 这应该是因为它小时在外面野没教育好。可我们怎么会
在乎这一点点“问题”？星期六我们和收容所没争出个结果，过了两天我们又去了
一回，他们又让再等几天。可三天后，我收到了那里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土咪被转
到了另外一个收容所，这是在干什么？

当天晚上，我去了第二家收容所，它是一个完全靠捐款生存的民间机构，条件比起
前一家可差多了，待收养的猫狗也少些，但收养费贵了一倍。难道就是为了让这家
有个“赚钱”的机会把土咪转了过去？这没什么，就当给其它可怜的猫狗多捐点钱
了，我乐意得很呢。而且这家没什么罗里罗嗦的，直截了当告诉我可以收养土咪。
不过，当天还不行，有些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如杀虫，除跳蚤等还没好，我们约好
明天晚上我过去带土咪。第二天我心思都没在工作上，下午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就提
早开溜，赶在收容所下班前过去了。接待我的是个很和气的白人太太，又一只猫能
被收养，她比我还开心，脸上笑得像开了花，还主动告诉我她自己有五只猫! 手续
很快办完了，土咪可以被收养了，但是等等，有件事我没想到，白人太太不让我就
这样把土咪抱走，说是按规定要把猫装在笼子里提走。收容所就有一个小小的宠物
用品超市，我当场就买了一个猫笼，又给土咪做了个名牌。终于一切就绪，好了，
土咪我的猫，咱们回家吧。它已经在猫笼里开始不停地惨叫了，好像有人要杀它，
这是第一次我发现土咪这么怕笼子，以后我还会看到，它一进去就是这副德性。

在车里，土咪还在不停地惨叫，还拼命抓，拱笼门。土咪肯定从它以前的经历知道，
进猫笼就是要倒霉了，所以也不怪人家紧张。干脆，猫大爷您老先出来吧，不用惨
叫了。一出来，土咪就车前车后乱爬乱看，六神无主，车内猫毛飞扬，最后它爬到
我腿上，踩了几下，终于趴下安分了。回家的路还是天天经过的那几条，我今天开
起来特别轻松，特别开心，猫大爷还有些紧张，不时抬起头看看我，叫上两声。

离家不远了，土咪两条前腿扒着车门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从窗子里向外看，旁边
车里有人好奇地对我们看了两眼，还笑了笑。这时土咪已经安静下来了，神情专注。
车进了公寓门，拐进了停车位，我把发动机关上，土咪还保持着站在那儿的姿势，
又回头看看我，喵地大叫了一声。它终于看见了那块草地，和周围的建筑，而且它
现在就想回去 - 我把窗玻璃降了下来，土咪立刻以它一贯的敏捷从窗子里跳了出
去，奔向绿草地，奔向绿草地后面它熟悉的那个阳台，那个它唯一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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