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岸边的港口城市吉达(Jeddah)是沙特最大商业口岸,地位类似中国的上海。紧靠穆斯林的最重要的圣地麦加(先知穆罕默德的诞生地),距离另一个圣地麦地那(穆罕默德的去世地)也只有4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吉达国际机场是前往这两个圣地的唯一国际航空港。
因为历史和宗教原因,吉达自古以来一直是阿拉伯半岛与非洲大陆之间的主要商港和贸易中转中心。
按照可兰经的说法,每个穆斯林在经济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一生至少应该去麦加朝觐一次,说具体点就是到麦加著名的克而白黑陨石清真寺做一次祷告,且时间必须是在回历的12月,朝觐还乡后,朝觐者将获得“哈吉”的荣誉称号。
每年穆斯林朝圣期间,会有约300到600万以上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回教徒来到这个港口城市转往麦加或从麦加经此地返回家乡。巨大的流动人口给这个城市带来了巨大的商业利益,当然也伴随了一系列的管理和社会问题。
历史上由于中国距离麦加非常遥远,能获得“哈吉”称号的中国穆斯林可谓凤毛麟角。有案可查的第一个中国名人应该算三宝太监郑和了吧。明史记载郑和在其第3次远征时曾经到达阿拉伯半岛并到麦加朝觐。哈哈,原来郑和下西洋除了帮明成祖朱棣抓他侄子外,还有他自己个人宗教事物上的小算盘。当然,现在交通方便了,来麦加比过去方便多了。中国驻吉达领馆的朋友告诉我,每年沙特给中国2万个“哈吉”名额,由中国伊斯兰协会下发给各地.
言归正传,下了飞机,乘客们涌进海关排队。沙特和海湾合作委员会国家的公民走快速通道很快出关了。其他国家公民则排成长队在慢慢的等待。
由于空调不好,大厅里人人汗流浃背,空气里弥漫着烦躁与不安。等了约1个小时好容易等到我们,海关官员是个卷发的阿拉伯小伙,可能有非洲血统。看了大家的护照,面露笑容,为表友好,他用撇脚的英语说“china,football good",我心的话你这不是那壶不开提哪壶吗,后来转念一想,前一天好像中国与沙特国家队在利雅得刚踢过比赛,也许这小子也是球迷,所以对我们中国人比较友好。不过我对中国队在大学时已经死心了,所以也没太关心他们的事,只好故做强颜欢笑壮,连说“you are good, you are good"。 趁势猛往大门外跑。
出海关后很快发现北京总公司已有人开着大巴来接人。集合清点人数完毕就直往驻地赶。到了工棚往床上一倒,一睡就是12个小时。
起来后听总公司领导交代任务,原来就是铺设一条200余公里的通讯电缆。总项目是沙特电信公司的,转包给LUCENT,LUCENT又把合同分包给英国一家Subcontractor,之后再层层转包,到我们这大概是第5手了。剥了N层皮后,我们每个人的收入是每月300美刀。待遇如此之低,工作条件还及其恶劣,沙特夏季白天地表气温50度以上,石头上煮鸡蛋可不是笑话,只有到了傍晚左右才能工作,因此工程进度很慢。奇怪的是甲方好像也不急,从来就没有人来催我们多快好省的大干资本主义。
工资低点,天气热点,我们大家都能对付,毕竟我们在国内工资也不高。但文化生活的贫乏确实让人无法忍受。
沙特可能世界上少数几个(或许是唯一的)以古兰经为唯一法律的保守主义国家。这里没有电影院(因为看电影有崇拜偶像的嫌疑违背古兰经的教导),没有音乐会,更没有中文图书。我们公司为省钱,也没有装卫星电视,只能看几个本地台,除了阿拉伯语新闻就是古兰经,基本没有任何欣赏价值。
因为无聊,我的主要爱好就是同老乡小张闲逛。
小张从部队复员后去了北京总公司当司机,5年前来的沙特。会讲一点阿拉伯语,去年还入了伊斯兰教。我问他真信吗?他告诉我多少都信点,但主要是为了旅行方便,非穆斯林在沙特旅行有很多限制,比方说圣城麦加和麦地那就绝对去不了。
小张开的是辆皮卡,也兼职开推土机。头一个月小张开皮卡带我把吉达城转了个遍。
这个吉达,常驻人口有60多万(平时加流动人口约一到两百万,朝圣期间可达到300-600万,),面积却跟上海不相上下。
吉达分老城和新城2部分。新城面积站吉达面积的90%以上,多为工业和住宅区,马路宽且直,建筑新,人口比较稀疏,感觉象北美的现代化郊区卫星城,然而城市的精华却在老城区。
老城很小,大概相当于北京东城区那么大。但老城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公元7世纪穆罕默德时代甚至更早。同北京一样,老城也曾经有过壮观的城墙和城门,但多数都已经在城区改造中拆除,遗留的一座城门在市中心,建于奥斯曼土耳其统治时期,曲型拱门和敌楼使我想起电影”阿里巴巴和40大盗“中的场景,非常有阿拉伯风格。城门外有一个大广场,旁边有一个小清真寺。在喧闹的城区中透着某种异样的宁静。
小张告诉我这个广场是吉达是这里著名的一景。周五的时候,这里时常会上演一场“好戏”--死刑犯在这里当众斩首。原来沙特法律规定,贩毒无条件判死刑。杀人有条件判死刑(所谓有条件指被害人直系亲属如果同意赦免杀人犯,可改判无期徒刑,比我国法律好像更符合人情一些)。如果本周有人被判死刑,政府会向社会通告,周五的时候这个广场就会聚满了看热闹的人,观看在阿訇的祈祷之后将犯人的首级斩下的全过程。似乎使人联想起清朝时北京的菜市口,看来人类凑热闹的变态心理也是不分国界的。
老城最有名的地方当然是商业区巴布谢里夫,这个有千年历史的小区聚集了大量的批发零售商铺。街道蜿蜒曲折,人员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颇象广州的高地街,义乌的小商品市场。零售客人多来自朝圣的游客,批发客户则来自红海对岸的非洲大陆。
细看商铺里的东西,90%来自中国。也许大家以为这只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情,其实不然。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兴起其实与我们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中国唐代开始,由于航海技术的发展尤其是指南针的发明,水上丝绸之路其实已经取代了陆上经新疆和中亚的传统丝绸之路。由于海路比陆路相对安全和快捷,大量的中国丝绸和瓷器由泉州和广州始发经马六甲穿越印度洋抵达阿拉伯半岛,在由此转往非洲(桑几巴尔)和欧洲(主要是威尼斯)的贸易集散地。
繁荣的贸易使阿拉伯世界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并加快他们的社会转型,为伊斯兰教在这个时候诞生和发展提供重要的物质和社会基础。穆罕默德的家族以及他太太的家族都是富甲一方的贸易商就是明证。阿拉伯语中有很多词的发音与我们中文一模一样(如喝的“茶”)也暗示了我们两大民族间某种潜在的联系。穆罕默德在可兰经中也谈到,真理即使远在中国也要去追寻。由此可见中阿直接友好交流之久远。
我非常喜欢巴布谢里夫的氛围,喧闹而不失秩序,狡诈却又富有人情。之后我去过很多国家,但这里是我最怀念的地方之一。从到达巴布谢里夫第一天起,我就隐隐感觉今后自己的命运会与这个方圆1平方公里的小城区联系在一起。
走出巴布谢里夫城区就是阿卜杜拉国王大道,前行不远就是美帝国主义的吉达总领馆。
那时虽还没有发生911,但邻国也门已经发生了袭击美军军舰事件。老家是吉达的本拉登此时也在国际媒体上也已初露头角,所以美领馆还是处处戒备森严的。外围有沙特警察部队把守,内部还有美国海军陆战队。
美领馆再过几个街区就是美国空军基地。所有这些美国政治军事设施站地面积十分巨大,我想光美领馆区就超过了整个中南海和紫禁城之和。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我是沙特人,在自己的国家常年驻上这么一只外国势力,一定不是滋味。海湾战争使沙特经济一落千丈,原因都是美国勒索的巨大的战争开支以及难民安置消耗的巨额的财富。要命的是那几年油价却一直在低位徘徊,更使经济雪上加霜,导致海湾国家政府和公司大量裁员。新毕业的学生找不到工作,我想这也是本拉登能在那里找到支持者的原因吧。
从国王大道再往前走,就是红海海滨大道了。
我曾经从书上了解到,红海的之所以叫红海,原因是海里有红色的海藻使海水呈红色。到了海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吉达看到的红海其实是蓝的而不是红的。
虽然如此,红海的美还是让人陶醉。湛蓝的海水与岸边洁白的清真寺交相辉映,仿佛濒临在天堂之门。远远的离岛上点缀着许多白色的城堡,小张告诉我那是国王的行宫,每年哈吉朝圣期,国王会从首都利雅得来此短住。
阿拉伯半岛是世界上少数几个实行实行世袭君主专制的国家。皇室垄断了大部分的公共权利和财富。这些国家名称各异,有世界唯一的联邦制君主国阿联酋,王国沙特阿拉伯,埃米尔国卡塔尔,巴林和苏丹国阿曼。但体制其实都大同小异,而且彼此王室都是亲戚。
半岛上唯一另类的是贫穷的也门共和国。因为穷则思变,因思变则分裂,闹了南北两个也门。南方搞社会主义,北方搞资本主义。随着苏联解体,最后资本主义北也门吞并了社会主义南也门。
也门的穷也导致了背景离乡出去跑买卖的侨民多。这点很象我们资源不丰富的浙江温州和广东潮汕地区。也门人在沙特出了很多大商人,其中就有我后来的许多大客户。据说拉登家发迹前也来自也门。也门人还有个特点,抱团。同乡之间互相帮助。犹太人,温州人,潮州人都有类似的特点。正是“不会赚钱的人各有不同,但会赚钱的族群总是相同的”。
小张带我转了大半个月后,新鲜感尽失。找什么乐子打发无聊的时间成了我后来几个月一直在烦恼的问题。当然几个月我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恰恰相反,我英语口语大大提高了。可能由于我是唯一的兼职翻译,每日被迫说些半生不熟的洋文。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同英国来的甲方打交道突然感到很轻松了。这事使我感到其实有了笔头英语的底子,只要有机会逼自己,口语提高其实是不难的。
这一天,小张提议我们去钓鱼。因为红海的鱼确实不错,在我们住处不远有一个栈桥,经常有人在那里用海竿钓到1尺左右长的红鸡鱼。抱着碰运气的态度,一天黄昏我们也拿着吊杆去撞大运。事后证明,这次行动虽然没能吃到红鸡鱼,却钓到了另一个远比红鸡鱼值钱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