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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倒霉的情书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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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倒霉的情书

星期天,休闲的日子,我可以睡懒觉,但却醒来得特早。

窗上初露曙色的时候,蝉还没有醒来,青蛙刚刚睡去,四外是那样静。远远有一只鸟儿在歌唱,歌声清脆、婉转、悠扬。我几乎每天都被它叫醒。它总是在同一个方向的一定的位置唱同一首歌。也许那儿有它的窝吧?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鸟儿,从歌声判断,它一定很美,清秀但不艳丽,文静而不张扬,我想像着。

我喜欢鸟,却不喜欢养鸟,不喜欢听笼子里的鸟儿叫。笼子里的鸟儿的叫声,要么是悲叹、忧怨,要么是怒骂、诅咒,要么是奴颜婢膝地讨好,如果也有欢声笑语,流露的也只是扭曲了的感情。欧阳修的诗句“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然啼”,写出了真情实感。

我催促着自己:该起床了,昨晚就打算好了的,今晨要去会见我的“朋友”——那只每天为我唱歌、召唤我起床的鸟儿。昨天晚饭时,我特意留了一小块馒头,坐在操场边上把馒头搓碎包在纸里,作为今晨送给“朋友”的早餐。

我伸了一个懒腰从床上跃起,走出宿舍,顺着鸟儿唱歌的方向走。越过宽阔的大操场,走下田间的小路,前边是一个小小的坝子,坝子上围着一圈儿柏树,柏树环绕着几丘依偎在一起的坟茔。当我踏上坝子的时候,我的鞋袜裤脚早被浓浓的露水濡湿了。鸟儿的歌声停止了,是受到我的惊吓吗?我旋转着身子仰望着,柏树浓密的枝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见鸟儿,也没发现它的窝。它在哪儿?一个黑影射向天空,是它,向远远另一个坝子飞去,也许它以为我要用弹弓伤害它吧!我惆怅地望着鸟影飞越的天空,一片白云在悠悠地舒卷着。我又听到了鸟儿的鸣唱,像我在床上听见的一样悠远!

我应和着鸟鸣唱起了一首歌,我想用歌声向它表白我的善意与友情。我当然不唱昂扬的抗战歌曲,我唱着温婉的《梦幻曲》,我希望它听见这可以和它的歌声相配的曲调,它会飞回来会我这个“朋友”。然而我唱完以后,它却了无声息了!

我把我的礼物掏出来,展开纸包,放在最高的一个坟头上,我想它会回来,会明白我的心意。

我默默地祝愿着。

 

早饭后,许多同学相约去博望村访张骞墓。我早已心向往之了,因为来城固后听不少人谈到张骞墓考古的事。汉中的古迹很多,多是楚汉相争的遗迹,汉墓尤其多。城固附近就有霸王寨、汉王城、张骞墓等,稍远有萧何墓、樊桧墓、张良墓等,但真伪莫辩。西北联大刚迁来时历史系组织力量对张骞墓进行了发掘,出土了一些汉砖汉瓦,证明张骞墓不假,博望村的居民都姓张,是张骞的后代无误。村民们见到汉砖汉瓦后,就不再同意继续开掘他们的祖先墓了,这一考古工作只好中辍。联大对张骞墓进行了修整并立碑纪念。碑文《增修博望侯张公墓碑记》是教务长黎锦熙的手迹。从此张骞墓就成了大学生们游览和吊古的处所。

我正准备出发去博望村,却被马崇德拦住了。他说:“改天再去吧,我陪你去。今天我有点事和你商量,咱们到望江楼去泡茶。”

马崇德善良、木讷、不善交际,却跟我很好,有什么心事总愿意讲给我听。他提出有事商量,我只好跟着他走。我们走出校场坝,沿着护城河走,我问:“什么事?”他笑笑说:“到地方再说。”我笑着说:“好神秘!大概是关于爱情吧?”他又笑笑:“算你聪明。”我乐得大笑起来,在他的肩上重重一拍说:“真看不出,老学究这么快就坠入爱河了!”我经常戏称他“老学究”,因为他常常叼着烟斗,显得老气横秋。

望见望江楼了,那是建在靠近城墙东南角的一个高阜上的一座竹木结构的小楼。登上二楼可以远望汉江,是同学们喜欢来泡茶的一家茶馆,大家给它送了这样一个雅号。汉中有泡茶的风俗,街巷之中到处是茶馆。农民下田回来,往往是先到茶馆泡够了茶再回家。茶馆既是休闲的地方,也是议事的场所,谈生意、调解纠纷都在茶馆。原来的茶馆都很简陋,一间屋、一张条桌、几条长凳就开起茶馆来。茶客们坐在长凳上要一杯盖碗茶,只要有工夫,泡一天、泡半日随意,店家决不下逐客令,而且开水充足供应,不多收一文钱,店家还总是满脸堆笑地送往迎来。这可算是汉中的茶文化。战时贫困的大学生很容易融入这种廉价的茶文化。为了适应大学生的需求,茶馆的数量有所增加,质量也有所提高,一张条桌变成了多张方桌,竹椅、藤椅、躺椅代替了长凳,茶具也不单纯是盖碗了,更多的是单人用的小茶壶和多人用的大茶壶与茶杯。还备有茶食点心,供顾客选用。仍是不限时间,按时续水,价格低廉。于是学生们就不仅把茶馆作为消遣的场所,连读书、复习功课、准备考试也都搬到茶馆来了。

望江楼是我们喜欢来泡茶的地方,远离闹市,环境幽雅,三面环绕着竹林,坐在竹阴深处,一种悠然怡然超尘脱俗的雅兴油然而生。推开南窗,眼前展开一片绿野,在那绿野的边缘,白练似的汉江横陈于一带黛色远山之下,视野无限,心胸亦为之开扩。

今天虽然是星期日,但望江楼上的茶客不多,西北角一张桌上围坐着西北大学京剧团的六位同学,正在聚精会神地敲着板眼,低声吟唱着一段青衣的“反二簧”唱腔。东北角是一对情侣在喁喁密语。我们在南窗下找到了一张桌子坐下,恰成三足鼎立之势。

马崇德向西北角努努嘴悄声说:“那不是王建国吗?”我说:“我早看见了。”王建国是西大京剧团的主角,唱青衣,音色扮像都很美。听说有一次在汉中一家剧场公演,对门另一家剧院正在上演河南名伶常香玉的豫剧。一连三天王建国这边的上座率都超过了常香玉。师院教授中有一位曾是北京的名票友,他预言:王建国极有可能是梅兰芳之后的最出色的旦角。不过这个预言没有实现,几十年来都不曾听说京剧界里有王建国的名号。当时在学校里王建国 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所以马崇德要提醒我注意。

王建国和他的同伴们那种如醉如痴的专注神情使我感动。大概要想有所成就,必须爱得痴迷吧!

茶房送来了茶,我才收回视线催问道:“快讲你的罗曼蒂克故事吧,”马崇德说:“有什么故事,八字还没一撇。只是我发现先修班有个女生长得挺漂亮,好不容易才打听出了她的名字叫赵月英。”我打趣地说:“已经开始行动了?”马崇德不接我的话碴儿,只顾说自己的:“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赵月英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说:“哦?能有那么漂亮?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我不大留意女同学,女同学都是我的老大姐,在这一届新生里我的年龄最小,年龄最小的女生孙善本还比我早出生两个月。对于老大姐们,我不能产生非分之想。先修班就在我们隔壁上课,我不曾发现特别漂亮的女生。

马崇德说:“你可以留意留意,短头发,齐眉的刘海,经常穿一件阴丹士林上衣、黑裙子。”我说:“我留意不留意没关系,你既然相中了,就快马加鞭地追嘛!万一有人走在你的前头就不好办了。再说,不到一年的时间,赵月英考上大学,就不定飞到哪儿去了,你得赶快把她拴住呀!”马崇德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你说写信行不行?”我说:“除过写信你还有什么办法?”他说:“我也这么想,所以就请你为我代笔。”我连连摆手说:“情书哪儿有代笔的?要写你的真情实感才能打动对方,我能写出你的感情吗?”他说:“我不行,你怎么写都比我强。求你了还不行吗?”我再三推托,他却作揖打躬地赖上我了,若再不答应,说不定要和我绝交。这可真难为我了,我没恋爱过,不知道情书怎么个写法,只好搜肠刮肚地找出一些漂亮词儿堆砌了那么一篇相思文章来交差。马崇德看了很高兴说:“就凭这封信,她就不能不动心。”

马崇德逼着我替他写了三封情书,都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我猜想赵月英大概连封也不拆就扔掉了。我留意了,赵月英端庄文静,是一个手不释卷专心向学的学生,看得出来她正在全力以赴地拼功课准备明年的大学考试,哪儿还有闲情逸致去看那倒楣的情书。我为马崇德的一厢情愿叹息。

 

©郭锦文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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