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瞬间—爸爸的剪报

（前言：看到“人到中年”《温馨瞬间》的活动广告，一下子想到了一个有关父母的小事。写好了，细细看看活动要求，是“左手牵右手”的主题。这篇文章既然写了，还是帖上来和大家分享一下。活动就先不参加了，也许等想到哪只左手可以写再说吧。），

02年，爸爸来美国小住。我怕他闷，就订了一份《世界日报》给他看。

有一天晚上，爸爸坐在饭桌边细细地剪着报纸，我一看，他把影视版的一些花边新闻都剪下来了。我笑：爸爸你剪这些干嘛？爸爸笑眯眯地说：给你妈妈看。她从年轻时就爱看电影。我说：妈妈是爱看电影，不是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爸爸说：你妈妈老了，早就不去电影院了，这些花边新闻她现在也看着消遣的。

从此后，爸爸每晚都会戴着老花镜，慢慢地剪着豆腐块。有他觉得特别好看的，他就夹在信里先寄给妈妈；其它的，放在一个夹子里等着回国时带回去。

也许，你以为我的父母是“神仙眷侣”，那就错了。我从来不认为我父母是很合拍的类型。父亲是学理工科的，耿直而心粗；母亲很有人文气质，很有涵养。我长这么大，母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记得有一次我说我从来没有让儿子因为我而哭过，别人有的惊奇、有的不信、有的说我太宠儿子。可我觉得没有什么啊，我和儿子有时还是拌嘴的，而我妈妈，几十年来对我都是和风细雨、夸奖鼓励。

母亲因为受父亲牵连，23岁时就失去了大学教师的工作。大难临头，母亲选择了和父亲共渡难关，但内心的苦闷是无以言表的。那时候，看电影、看小说是母亲唯一的安慰。

几十年来，母亲默默地拉扯着这个家和两个孩子。我幼小的时候，虽然不完全懂得，但心里是非常心疼妈妈的。也是从妈妈那里，我懂得了血浓于水、亲情为天，我想，我的一生都不会改变这个信念。

长大了，我一度觉得，母亲与其说是选择了爱，不如说是选择了自己的integrity。

母亲一直鼓励我，要保持健康的身体、独立的性格、快乐的内心，母亲也鼓励我追寻爱和自由。去年回国，母亲还对我说：知道信乐团的阿哲吗？知道《死了也要爱》这首歌吗？我当时有点吃惊，后来细细一想，心里有点酸楚。我想，我明白了母亲传达给我的message。虽然我把这个事当笑话讲过，但暗地里，My eyes well up with tears...

我想，看到父亲的剪报，母亲可能也会吃惊的。父亲老了，父亲的心也细了、软了。或者说，父亲几十年不是不懂得、不是不知道，那些细密的女人心思，那些温情和关注，只是不想去做、或是不屑去做、或是忘了去做。

也许，无论什么样的左手，到了沧桑颤抖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那右手。

（后记：我有时忍不住会想：

是让左手一直握着右手，
还是让左手老了再去握着右手，
还是让左手老了再去找一个右手来握，
还是让左手从来都不必握着右手。

其实，也没有什么想的。IT IS WRITTEN.）

(Feb. 12,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