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冰》连载一个偷渡女和大学教授的爱情故事86

白林,女。2002年开始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已发表作品:〈魔鬼的彩带〉〈假如镜子能说话>〈安妮的丈夫〉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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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很长时间。她想,他是应该休息一下了。大雪压断了电线,使这天在该上灯的时分屋里一片漆黑。她不得不点上蜡烛,在那忽闪不定的微亮里为他下了碗面。

“老景,”她端着那碗面轻轻敲着他的房门,“该吃饭了。吃了饭再睡。”

里面静得像墓穴。她扭了扭门把,门被反锁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她害怕起来,她再次敲了敲那扇鸳鸯门。

“老景!你开开门,你怎么了?老景!老景!”

里面仍然是死一样的沉寂。

她把耳朵贴着门听了听。忽然,从死一般的寂静中发出了一声血肉与某种硬器相撞的闷响,接着又是一下,又一下。她觉得这声音是那么熟悉。天啊!这是铁钉砸进肉里的声音!

“老景!”她大叫起来,“你怎么了?我求求你,开门啊!”

她的双手没了命地向那门上砸去,早忘了手里端着的面。

“老景!你别折磨自己,你骂我啊!我求求你!你出来打我,骂我,怎么都行!是我不好!我没拉住兰芳!你出来,出来揍我!要不我自己揍我自己!”

她噼里啪啦往自己的脸上没命地打去。

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满脸憔悴的陌生人出现在她眼前。

“我没事,”他说,“我就是想独自待一会儿。”

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时间。鸳鸯门把他们隔开了。她愣愣地面对那门大约站了十几分钟。那人是他吗?她问自己。此刻她宁愿看见的是个幻影,一个在她上辈子梦里走过的幻影。

那楼道里没有窗户,所有的光线全靠一缕从楼梯那儿折射上来的光亮。现在,这光亮已经渐渐狭窄起来。她感到靠着墙的身体是那么虚弱,那么疲惫。起先她还可以坐着,后来坐的力气耗光了,她就半躺半坐着。最后她把那个瘦小的身体蜷缩在衣服底下,如同一弯失去冲力的弓弦。

几秒钟的事,一个孩子从这楼道边上滚下去,摔昏了。现在虽然醒了,并且没有摔伤,只是还需要做些检查。就是如此一件常见的事故把她的未婚夫关进了一间屋子,他在挨饿,在痛苦,在抽泣,在悔恨,在痉挛,在挣扎,可她却不能为他分担半点苦痛,不能替他放一缸热水洗个澡,她甚至不能让他吃点热汤面。而这些琐碎的事都是她平日为他做惯了的。

为了在兰芳这杆天秤上保持平衡,她曾经那么提心吊胆地守在那张小床边,替这孩子端屎端尿。兰芳做骨髓穿刺那天,高文芳推说自己累了,是她在孩子的房门外守了一夜。她在那门外一次次地接着他送出来的呕吐物。因为他的一句话,兰芳吃什么都没味,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做过多少不同口味的烧饼了。现在,她怀疑自己的力气是不是已经用完了?而她换来的这一切,几乎还抵不过高文芳一个不经意的微笑呢!

她确信,高文芳在他心里的分量远不如自己来得重,然而事情未必真就那么简单。别看他像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对着前妻把不复婚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只怕有一天,为了他那含辛茹苦养活的女儿,也不得不改变心意。既然他把生命交给过高文芳,如今,他就更可以把它交给兰芳了。复婚是他对生活的衔接,而再婚却是他对生命的重建。对于一个活过四十岁的男人来说,衔接和重建,她不知道他会选择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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