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之死

            (纪实)

  别看着这题目就想到是个离奇的故事。小白脸是头套车的牛,浑身棕色,但有张白脸,所以就是“小白脸”。这牛有点胖,但个子不是很大,相当灵巧,所以在拉车时充当传令兵的角色--“里套”。它最听车老板的话因此颇受钟爱。我当时是喂牛的,每次它的车老板都要我给它多加些料。

  有一天车老板告诉我小白脸好象病了,从此它成了长期病号。小白脸没有食欲,吃几口草后就无精打采地卧着,给精饲料也就吃一点。但我觉得它好象没什么大病,因为牛鼻子是湿露露地挂满水珠。一般地讲,这是牛健康的表现。

  小白脸既然不吃草,我们喂牛的便叫来了兽医。其实他没学过兽医,过去当兵时是喂拉炮的骡子的。那他懂吗?嗨,当然是不怎么懂了,不过也在什么地方培训过些日子。兽医让我们把小白脸拴在一个木头架子里,皱着眉往它肛门插体温表测体温,没见牛发烧,那最初的诊断就是“消化不良”了。兽医给开了些开胃的药,那是些黑棕色的药粉。我们几个喂牛的每天早上都和上小半盆灌小白脸。

  它哪肯呀,但被我们关在木头架子里动不了,牛嘴和牛犄角又被两个人使劲掰着,药汤一大勺、一大勺地灌进去,小白脸痛苦地哼哼,颤抖着,使劲地甩头,伸出长长的舌头乱舔。我们三个人喂完身上都是药汤,颇狼狈。好不容易喂完,我们已经浑身是汗。

  就这样喂了好几天,小白脸还是不吃草,不过还饮水。兽医说:“继续喂开胃的药。”得,喂吧。就这样喂了有半个多月。那天兽医看着日渐消瘦的小白脸,“我怀疑它得了肝炎。”

  肝炎?兽医看了我们一眼,“牛肝炎,不传染人。”好吧,别在乎,谁在乎谁就是牛,“不传染人”嘛,再说我们实在也无法和小白脸隔离。

  既然是给小白脸治肝炎了,药汤不喂,改打针了,肌肉注射。打针的方式有点可笑。兽医这次并没有让我们把牛牵到木架子里拴住,他用针管吸好了药水,然后用个大针头照小白脸的后背就是一扎。小白脸一惊,但没有什么过度反应,针头就那么扎在它的后背上。这时,兽医拿着针管就往针头上对接。这时我才发现那个针管的前面是个胶皮管子。这样容易使针头、针管对接,让药水打进不断扭动的动物身体里去。

  给小白脸打针比喂药好,我们再不用和小白脸较力;但它的病还是不见好。大车班的“知青”们都很关心小白脸,每天都在问“怎么样啦,它今天吃草了吗”。但小白脸也就是饮些水。它每天都是早早地被牵出牛圈,拴在柱子下面卧着。中午饮了水去吃草,它当然是默默地站着不吃,下午又被牵出去拴在柱子下,晚上再牵回牛圈。兽医来了,继续打针,治疗“慢性肝炎”。

  小白脸越来越瘦了,站着都打晃了。这天兽医又站在小白脸前皱眉。“我看是癌症。”癌症,牛也得癌?噢,只许人类得癌症,哺乳动物就不得?好吧,就算癌症吧。那怎么办呢?“淘汰。”兽医说。这个“淘汰”是最后的判决,也就是杀了吃肉。

  大车班的“知青”们知道了都很可惜。但杀了吃肉大家有些不同意见,到不是觉得不该吃牛肉,因为它是“癌症”呀,那肉能吃吗?最后的结论是:是肉就得吃。

  瘦弱不堪的小白脸一刀下去,连哼都没哼就结束了痛苦。兽医也希望来看看小白脸到底得的是什么“癌”,杀牛开膛时他仔细看了小白脸的内脏。忽然,他看见小白脸的胃上有个大钉子扎穿了胃壁穿了出来!啊,小白脸的病症一下子有了答案。
  
  我们知道,牛是反刍动物,吃草都是先吞下去,然后在从胃里反刍上来细细的嚼了咽下去。牛把草吃下去时,如果槽子里有钉子就难免被吞下去。可牛槽子里怎么会有钉子呢?牛槽子破旧了总要钉钉子修修补补吧,这些钉子有可能被牛吃下去。其实牛吃了小钉子也没什么关系。连队里套车的牛太老了都是被“淘汰”,杀了之后,胃里总会有不少小钉子。可小白脸胃里的钉子实在太大了,而且还把胃壁扎穿了。它受了太多的痛苦。

  那天晚上连队青年食堂吃红烧牛肉,大车班的青年们狼吞虎咽,一起叹息,“多好的一头牛呀。”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