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新奥尔良(上)

漫步新奥尔良(上)

多数人认为,最孤独的人,是在无边的荒野里踽踽独行。我却觉得,最让人感到孤独的,是在最大的城市最繁忙最拥挤的街道上行走:纽约的曼哈顿,上海的南京路,芝加哥的密西根大道,伦敦滑铁卢车站。那里满街的人,都是与你擦肩而过,唯恐你挡路的人生过客。当地人们脸上呈现着冷漠,偶尔绽开的微笑,越过你的肩膀飞向他人。他们似乎都有坚定的目标,步履急促,时间紧迫,只有你,一个旅人,无所事事在迷途上徘徊。

新奥尔良却不是这样的城市。虽然不能说致宾如归,但旅人来到这里,在这个充满美国南方的好客和热情的城市,感到既来之则安之。餐馆旅馆的服务,不象北方那样公务般的枯燥,恭敬之余,也会有人问长问短,如同见到久违的朋友。街上的居民,在周末闲时,擎着啤酒瓶子,热情地告诉你某栋房子的故事。友好中,店里的人是期望回报的;但也有居民,说故事听故事,只是他们的爱好。如果提问,都会得到详细的回答。纽约人总是在匆忙中赶路,唯恐比人慢了半步;而新奥尔良人很多持有“hakuna matata”的态度(出自LION KING),今朝有酒今朝醉。

新奥尔良的历史很独特,由法国人始建于1718年,有浓厚的法国影响。1803年,新奥尔良作为路易斯安那州购地的一部分并入美国,当时还是奴隶制,是美国最主要输入黑人奴隶的港口城市。现时人口多有黑人奴隶的后裔。作为号称美国最有异国情调的城市,移民同时引入了丰富多彩的文化,同时文化的引入和融合,也创造了此地独特的风气。旅游和赌博是她最重要的经济支柱。每年嘉年华会(mardi gras)庆典,以及融合法式和西班牙式烹饪的海鲜佳肴吸引川流不息的观光客。纽奥良黑人众多,是爵士乐发源地,酒吧餐馆街头,到处有很不错的爵士乐队。法国区(French Quarter)的克里奥人(Creole)是早期法国殖民者后代,保存祖先的文化,至今仍使用Creole French。

新奥尔良建立在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口旁,51% 的城区在海平面以下,旁边有个大湖Lake Pontchartrain。 2005年 Katrina 飓风,联邦政府所建造的堤坝倒塌,湖水入侵,80%的城市被淹,成为美国最糟的民用建筑史灾难。三年后,灾难的痕迹不多,但人们并没忘记,一有建筑物上的水印,或者拆修的房子,就要提起Katrina。

我去年到那里时,北方已是初冬。路易思安娜沿海,仍然感到黏腻潮湿的热,夏天一定让人难以忍受。飞机上见到的密西西比河,这条大河是美国传统经济文化的主动脉:



新奥尔良临近密西西比河的出海口,是美国最大最繁忙的港口城市之一。照片远处有港口巨轮,灰色的是军舰?



密西西比河上的旅游轮渡:



进入城市,南方明媚的阳光下,立刻感到所谓南方好客的温暖。服务人员很尊敬地一口一个“夫人”,当然也期待丰厚的小费。进入法区(French Quater),有很多骡子拉的敞篷车,拉着观光客游览;



淡季的旅馆不贵,我住的一家老旅馆,离著名的Bourbon Street只有一个街区,名字自然是法文,Chateau Le Monete,听一遍就牢记心中,不就是“傻透了盲”。:))前台的服务人员,笑容可掬。



这个老旅馆是个资深美人,韶华不再却丰韵更盛。门前种植着棕榈和各色热带花卉,前厅里都是老式家具。吊灯上方天花板上的装饰(tin ceiling ),是十九世纪美国流行的装饰方式。



天井里游泳池边,长着枝叶繁盛,高大浓密的南方木兰和棕榈。法式落地木窗,遮阳的百叶窗。想到旧时没有空调,只能用高房顶大窗户来度过炎热的夏天。新奥尔良的旧建筑都是这样的窗户。



我到的那天是周六,Bourbon Street从下午就开始聚集客人。上灯时光,各酒吧爵士乐队演奏齐鸣,比赛着声高,街上突然出来很多人,奇装异服,招摇撞骗,手里拿着酒瓶酒杯,晃晃悠悠的在追欢买醉。人们脸上都带着一种痴痴的期望,认识不认识的人时常打起招呼。饭店酒吧有伙计在门外招呼着顾客,这么不堪的热闹,让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感,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上空,看着自己的躯体在人海里蠕动,奇怪着人们为什么要这样放浪于形骸之外,才能够陶醉。回到旅馆,游泳池旁的酒吧前也有不少人,已经比外面幽静多了。那夜,外面的爵士乐彻夜鸣响。半夜醒来听到外面激情的乐声,不禁暗笑。晚餐是路易斯安那的经典菜,Jambalaya,很喜欢,猪油香肠和米饭,加上虾和无数香料,当然是好吃的组合。:)

一夜没睡好,早上索性起早,穿上跑步的衣服,去看一个有名的墓地。Saint Louis Cemetery No. 1,新奥尔良最老的墓地,建于1789。出了旅馆门,清冷的空气里我打着寒噤。外面的街道一片狼籍,散发着酒后令人作呕的气味。乐手们抗着乐器,打着哈欠,刚下班。路上有三两个散客,一个年轻的女孩大声地问每个街上的人,有没有烟卷,都没有她便失望地大骂起来,后面一个男孩追着劝她。城市的清洁车开过来,开始洗街。

这个墓地不远,大约十几分钟的路程,也不大,南北占一个街区,全部是地上坟墓。1975 列入National Register of Historic Places 。新奥尔良其实不新,是个旧城,旧房旧坟,暑热里的疟气,鬼扼神秘,有很多闹鬼的故事,这个墓地也不例外。据记载,闹的还是个有名有姓,黑白混血的艳丽女鬼,生前是voodoo (一种宗教)女牧师的Marie Laveau和与她同名的女儿。她们的坟前,堆满了礼物,骨头串珠香草,甚至有锡纸包的砖头,可能供她们上网时拍砖用。:))还有不同的传说,如果你在她们墓前许愿,转三圈敲三下,或者在墓碑上画三个叉,她们会帮你梦想成真。多么吸引人的所在!:))我一直在幻想,黎明前的薄雾里,女鬼们在跳着吉赛尔式的舞,白纱漫扬。第一道橘黄色的晨光,象清脆的长笛宣告着夜的结束,女鬼们纷纷轻盈地跳进了坟墓。我远远就望见墓地的一周白墙,天已经很亮了,墓地在阴影里,最高的坟墓突然被晨光染亮,我也走到了门前。

走到前面一看,气晕,吃了个闭门羹,九点才开:



我围着白墙转了一大圈,也没找着缺口。爬墙头而且这种坟场的墙里都有遗骨,不仅对逝者大为不恭,而且有被警察叔叔逮着的危险。周围破烂不堪的公寓里正闹纠纷,两三辆警车在闪灯,好几个警察出进。等待中,金色的阳光从最高的坟头上慢慢地下移,沐浴阳光的坟墓由阴转阳,似乎活了起来。把手高伸到围墙上照了一张:



很快,阳光失去了金色,变得炙白,驱散了神秘的鬼气。我败兴而归。照这张像,为了把棕榈树取在景内,我退到一辆停着的汽车旁。照完回头看,吃了一惊,车里有人,好奇地盯着我。回头再看,停了三辆车,里面都有年老的黑人,都在看我。我赶紧走开,不解这些人为什么坐在停着的车里。人比鬼有更多的秘密。



坟场外一角,站个巨大的雕塑,好似毛主席象,只不过这人脑袋巨大,可能个子矮小。读前面的说明,原来是十九世纪的一位墨西哥总统,记得他的first name是Bento。等到回去后,跟同事说起,他们狂笑,说你就知道吃!Bento(日语里的午饭)!哈哈!人家叫Benito Juárez!



远远看着墓场,我明白了。女鬼们轻盈的舞蹈,不是一般凡人所能看见的。如果是个英俊小生,女鬼自会找了来,我又不是。既然凡人一个,就老老实实去吃早饭。到了一家旅馆前台介绍的餐馆,说是典型的路易斯安那风味(http://www.petuniasrestaurant.com/)。从主街转到侧街上,没看到醒目的房子,似乎都是民居,然后发现排长队,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别以为队不长,门厅里还有好些人呢。这是一个汤耗子(townhouse)改的,房子过去的起居室和餐室用来做餐厅,厨房和后面黑奴住的房子是厨房。



餐馆里面气氛很暧昧,老房子的窗框都歪了,旧式拉门,木板地凸凹不平。里面的餐客也在耐心等待。我饿着肚子百般无聊,拿起相机乱照。



殷勤的WAITER介绍我点了个Eggs Melanzan,两块炸茄子,上面堆满了烤过的番茄火腿,再加两个水瀑蛋,浇了一种用奶油和蛋黄做的调味汁。Mama Mia,这么吃胆固醇不高才怪呢!因为太腻,又点了一个side dish,叫做grits,北方美国人有这种食物,但在餐馆从来没见过,相当于玉米粥。这一顿早餐,顶我一天的饭。好不好吃呢?茄子炸到外酥里软,木柴烤的番茄特有一种味道,水瀑蛋黄刚凝固,口感和味道都有特色。我把火腿扔了,打死卖盐的了。



这个厚重的早餐后,我没有目的散漫的在街上走。很久没有这样无所事事,突然我找到了感觉,这就是新奥尔良,hakuna matata,no worries,享受人生,享受此刻,吃喝玩乐。

新奥尔良的标志,St. Louis Cathedral,建于1718。


待续。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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