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私事耗用公款,断不能从命 1949年政协会议宴请辞谢不往

1949年政协会议宴请及一个政协委员的辞谢不往

为私事耗用公款,断不能从命
摘自《1949年:中国知识分子的私人记录》

参与政协会议的各界代表,文化教育界的名流们对张元济几乎都一致保持了敬意,除了那些与商务有渊源的,来六国饭店看望他的人一天也没有断过,仅9月10日这一天至少就有五拨人来看他(有些未遇),竺可桢、茅以升、蔡邦华、谢家荣一拨,梅兰芳等一拨,梁思成夫妇等一拨,沈钧儒、陶孟和等一拨,钱端升、马叙伦等一拨。[62]期间马寅初、严景耀、雷洁琼、汤用彤、金克木、张东荪、徐悲鸿、郭沫若、潘光旦等也都曾先后来看他。10月8日,郭沫若和于立群来访,说看到《新建设》发表的《戊戌政变的追忆》,其中提到于晦若就是他夫人的祖上,所以想请他题词。这固然是因为张元济是出版巨子,他主持的商务印书馆对近代中国的文化事业贡献至大,更重要的还是他漫长一生中所表现出的人格风范,深受知识界的景仰。  

抗战前夕出身于进士、翰林的张元济竟然发奋用白话文写了一本小册子:《中华民族的人格》。他在书中指出:“社会上迷漫着一种骄奢、淫逸、贪污、诈伪、颓惰、寡廉鲜耻的风气”,与国人普遍“只注重新知识,将人格扶植、德性的涵养都放在脑后”有关;如果只注重知识的灌输而把人格的扶植放在脑后,那就很容易诱导人们置良心于不顾,去竭力追求物质的享受;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便以为“只要抢得富贵,免得贫贱……什么都可以不管了。长此下去,将造成整个民族的堕落”。政协会议期间,他不断地将此书送人,仅日记中所记得到此书的就有张治中、邵力子、高汾、张难先、吴玉章等多人。“中华民族的人格”在张元济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1949年,在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之时,张元济依然恪守着那些他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即使在小事上也绝不含糊,绝不苟且。  

9月14日,张元济曾托政协会议招待处给商务发过一份电报。事后他多次向招待处主任邓子平询问费用,邓都不肯说。无奈他只好让人去电报局了解价格,134个字,共28140元,按照招待优待,私人电报半价计算,应付14070元。9月17日,张元济当面把电报费交给邓子平,邓还是再三推却,并说账已付出,不便收回。他恳切表示:“公款不可滥使,照章应缴半价,如收账过于琐屑,即收作招待处公用。”他再三要求,邓才答应留下。[63]  9月18日,华北人民政府等20多家单位在北京饭店举行盛大宴会,招待参加政协会议的著名人士。竺可桢说,那天出席宴会的有五百多人。“一席西菜加葡萄酒,费用相当可观。如以每人六千元计,即三百万元,或三万斤小米也。”[64]明显他对这样的浪费有看法。与竺可桢相比,张元济则干脆“辞谢不往”。[65]  当时张元济已83岁高龄,生活起居都需要有人照顾,所以有关方面允许他的儿子张树年到会陪伴,9月17日,招待处给张树年送了零用钱,张元济表示“不能领受”,“退回未收”。第二天(9月18日),他和政协代表中负责照顾的小组联络人李明灏谈起零用钱和电报费的事。李说这是“规定供给,不必过谦”。但他认为“公家何等艰难,余父子二人来此,食宿已极受优待,何敢再耗公款”?并郑重表示以后送来,也“断不能从命”。[66]  一个月后(10月18日),他在日记中写道:“招待处送零用费一万六千元。于原单上注明‘不敢领受’。”[67]第二天,他离京之时,招待处的邓子平还要给他一大沓钞票,说是车上无人伴送,“以此备杂用”,他坚决谢绝,“言之再四”,邓才肯收回。[68]  9月19日,毛泽东约他同游天坛之时,有六七个人拿着照相机,随处为他们拍照,有数十次。事后他给陈毅写信索要照片,并询问价钱,表示要照付不误。陈毅怎样回答不知道,10月4日,陈毅派人送来天坛的照片。10月7日,他写信给陈表示感谢。照片的钱有没有付,他日记中没有记录。不过按照他的脾气,他是一定要自己掏钱才能心安的。  10月7日,连《新建设》杂志送给他的稿费一万四千元,“及问,则来人已去”。第二天他就写信托人送还。[69]大概他认为自己只是口述,不应该收稿费。老人在这些小事上的认真是我们今天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只有9月25日,招待处带裁缝来给张元济量身材,要给他做棉衣,他“却之再三,坚不允,因许之”。[70]  “及身已见太平来”,这是张元济自挽联中的一句话。

1949年秋天,当他北上出席政协会议期间,他不断地将《中华民族的人格》一书送人,是不是意味着他认为“太平”时代同样需要呼唤民族的人格呢?一个巨人的人格固然由他一生的事业书写,更是由点点滴滴的小事构成的。电报费、零用钱、相片钱虽然是些小事,却展现了张元济的人格风范。这样的人格取向在过去的知识分子中不是孤立的。这样的人今天还有吗?我禁不住提出这样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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