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劫》 第十八章 平南王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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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来到沈辛屋外,忽闻内中隐有人语,当下停了脚步,藏好身形,凝神细听,只听得小南的声音道:“小姐,你要的酒来了……小姐,还是少喝一点儿吧。”

沈辛道:“你别管我了,放下酒就出去吧。对了,那位骆公子可安置好了么?”

小南道:“不劳小姐挂心,已经安置妥当了。”

沈辛道:“他大伤初愈,身子虚弱,你从明日起将他的饮食都换成滋补药膳。。”

小南道:“是。”略一犹豫,又道:“小姐,此人与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沈辛道:“扶危济困是每个人分所当为之事,何须计较?”

小南道:“可是……此人来路不明,或许他是个大恶人,以前干过无数坏事呢?”

沈辛闻言沉默了一阵,轻叹一声,道:“是啊,也许他从前做了许多坏事,也许他本来无心做坏事,但仍旧是做了坏事,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只要他将来不做坏事,大概也就成了吧。”

小南急道:“小姐,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话没说完,沈辛已打断了她,道:“好啦,别再说啦,出去吧。”

小南无奈,正要开门出来,却听得沈辛又道:“我瞧那骆公子神情忧郁,心事重重,只怕心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纠结,他若要走,你便替他备办银两马匹,可千万不要留难人家。”

小南应道:“是,小南知道了。”说罢打开房门,快步向远处去了。

骆青峰望着小南背影,心中暗道:“她主仆私语,应该不会有假了,这么看来,沈辛救我,全是出自一片真心,她不计我前尘往事,且任我去留,分明施恩不望报,我却以小人之心,胡乱猜度……不错,沈辛要知道宝藏的所在,自己言语试探不是更好,何必找个原本与我是旧识的姚珠仪来犯险?她好一番辛苦才救下我的性命,如今又对我关怀备至,我却没来由地猜疑她,骆青峰啊骆青峰,你真是个宵小鼠辈。”

骆青峰认定了沈辛是以诚相待,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欣喜,正想敲门进去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忽觉一股寒气从丹田内升起,霎时间传遍了全身,携着杀人嗜血的渴望,奔腾呼啸,不可遏制。骆青峰知道,如果自己不饮些鲜血,不多时便会丧失理智,狂性大发,从前他独居深山,发狂便发了,也不觉得如何,但现下身在王府中,却说不出的害怕,害怕沈辛会见到自己的狰狞之状,当下连忙远离了沈辛居所,四处转悠着想寻些家禽小兽,好杀了取血。骆青峰转了少时,一无所获,正在沮丧,忽见一道白影飞快地从面前跑过,他定睛细看,原来却是一只长毛的白猫,四肢粗短,尾巴蓬蓬松松的,好似一只松鼠。骆青峰大喜,快步追上,一把将那白猫捞在手中,还没等它叫出声来,便“卡嚓”一声扭断了它的脖子,一口咬开它的咽喉,大口大口地吸起血来。没多久那白猫的鲜血便被它吸干了,骆青峰擦了擦嘴巴,心态大为平和,望见手中那白猫的尸身,心中一阵不忍,暗道:“猫儿啊猫儿,我害了你的性命,你便早些投胎吧,来世做只老虎,便没有如此容易被人欺负了。”想罢伸足在小径边的泥地上蹬出一个浅坑,将那猫儿埋了,刚待要走,忽见远处有人走来,体态婀娜,乃是一名少女,她一边走,一边轻声呼唤着:“小毛球,小毛球,快出来呀。”口中还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模仿鼠叫,显然是寻这白猫来了。

骆青峰连忙隐好身形,见她满脸焦虑地走过去了,心中不禁歉疚,忖道:“原来这猫儿是她的,且看看她住在哪里,以后买一只一摸一样的赔给她。”当下悄悄跟在那少女身后,走了不远,来到一处厢房,房中灯光明亮,一个身影映在窗户上,看那身形体态,也是一名女子。骆青峰见那少女进了屋子,正要离开,却听得一人道:“如何?我的小毛球呢?”声音熟悉,正是艾吉阿姆。

那少女怯生生地答道:“附近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小毛球的影子。”

艾吉阿姆道:“是么?”声音甚为平静。

另一个女声道:“公主不必着急,待我再去帮您找找。”

艾吉阿姆笑道:“不必了,小毛球不见了更好。”

两名侍女闻言都是大奇,就连骆青峰也觉奇怪,悄悄潜至她窗下,只听得艾吉阿姆用几乎细不可觉的声音道:“少时三狼与我会在这王府中仔细查探,你二人便借着替我找小毛球的名义,替我等开路放风。”

一名少女闻言轻轻“啊”了一声,小声道:“公主,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些,平南王府上下高手如云,万一失手,可叫奴婢等如何向海都汗交代。”

艾吉阿姆轻笑道:“这王府之内,除了和童之外,哪还有什么高手?”

那侍女道:“公主难道忘了日里与孤狼交手的那个少年么?”

艾吉阿姆道:“不错,那少年的武功的确高强,但我察言观色,早知道他不是王府中的人,小南小北那两个妮子做戏骗我,可把我当成三岁小儿了,和童家世代以知人善用闻于天下,试想一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如何竟能委屈他作打杂的下人?”

那侍女却仍不放心,道:“公主说得不错,但他始终都是站在小郡主一边,公主不可不防。”

艾吉阿姆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如何不知此事风险绝大,若为和童所觉,我等插翅也难逃出大都,但我父与忽必烈交战激烈,胜少负多,所患者只是木华黎家的后人,此番我受父王重托,假借求和之命来大都探听虚实,岂能知难而退,无功而返?”

那侍女不解道:“公主方才道王府中并无多少高手,和童一人似乎也不足为患,为何海都王竟以之为强敌?”

艾吉阿姆沉吟了一阵,道:“你追随我多年,忠心耿耿,与我情同姐妹,我原也没打算瞒你,既然你问起,我便跟你说了吧。和童祖上木华黎,当年乃铁木真麾下四杰之一,此人一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扫平辽西,辽东,山东,河北等地,功绩彪炳,受封为太师,国王。我父汗得密报,说木华黎得了数百年前蜀相诸葛武侯所著之阵法兵略精要,是以征伐天下,未见敌手。此书世代相传,先后落于孛鲁,塔思,速浑察,霸突鲁之手,此四人皆蒙古勇将,攻城略地,罕遭败绩,今霸突鲁既终,此奇书的下落便着落在这平南王府中。我此番故意趁着霸突鲁忌辰之时前来,想方设法进入王府,所图者便是这阵法兵略精要。假使此书为我父所得,以他的睿智勇决,荡平忽必烈之元朝便易如反掌,指日可待。”

那侍女恍然大悟,道:“公主放心,奴婢等一定誓死不负海都汗所托。”

艾吉阿姆道:“嗯,时候差不多了,三狼也该到了,你们记得我方才说的话,替我和三狼开路放风。”

那侍女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知道如何做。”

骆青峰伏在窗下,忽见四下里一暗,有人将屋中的蜡烛吹灭了,他心中一凛,知道艾吉阿姆就要出来,连忙快步前蹿,象猫一样无声无息地绕到屋子侧壁,身形刚顿,果然听见“伊呀”一声,艾吉阿姆开门出来了。

艾吉阿姆立身门前石阶,一双眸子机警地四下打量,少时暗影里闪出三条人影,齐向艾吉阿姆躬身道:“参见公主。”

艾吉阿姆道:“你们果然准时。兵刃都换过了么?”

一人道:“这个当然,卑职担保兵刃上不会露出半分破绽。”

艾吉阿姆道:“好,你们可记清楚了,孤狼与我一起,先去东面,残狼和血狼一起,先去南面,若无所获,我和孤狼转而向北,你们二人则向西去,总之保持彼此间的距离最小,断不可失了照应。”三人齐声称是。

艾吉阿姆向两名侍女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分开两路,各奔东南,一面口中呼唤着小毛球,一面警惕地游目四顾。艾吉阿姆等四人也自分开,远远地跟着二人去了。

骆青峰这才从暗处转出来,忖道:“原来艾吉阿姆的求和中还藏着这偌大的阴谋,本来蒙古诸王纷争内乱,正好让宋国有喘息之机,不过却与我何干?沈辛是我救命恩人,别人要盗她家传之宝,就是不行,我这便去知会她一声,好教她小心防范。”想到这里,拔腿便往沈辛的住处赶去。

此时已是深夜,月儿弯弯地挂在天际,那么清朗秀美,熠熠的光华掩没了周围的星星,却让它看起来带着些许的孤独。骆青峰沿着青石小径一路走来,忽见路的尽头处,石桌石凳旁坐了一名男子,这人一身汉人的书生打扮,正拿着酒壶自斟自饮,形容愁苦落拓。骆青峰一愣,也没打算理他,仍是埋头向前走去,路过书生身边时忍不住悄悄瞥了他一眼,猛然发现他眉若染黛,唇若涂朱,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美艳不可方物,赫然竟是沈辛。

骆青峰见沈辛星眸如梦,心中不禁突突乱跳,上前道:“郡主,你……你还好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称心的事?”

沈辛斜了他一眼,一笑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常八九,有什么好问的,来,坐下陪我喝一杯。”说罢斟了一杯酒,递到骆青峰面前。

骆青峰见她剪水双瞳,脸若桃花,而那酒杯边沿更附着淡淡胭脂,香泽微闻,心神益加荡漾,接过那酒杯来,一口便干了。

沈辛哈哈大笑,道:“好,爽快,再干一杯。”替他将酒杯又斟满了。

骆青峰正待要饮,猛然想起艾吉阿姆的事来,道:“郡主,艾吉阿姆她……”

沈辛不待他讲完,截口道:“莫要跟我讲旁的事,我不想听,今日咱们便只是喝酒。”

骆青峰道:“可是……”

沈辛道:“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要是不愿意陪我,便自己走吧。”

骆青峰忙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沈辛道:“既然如此,还不赶快饮了此杯?”

骆青峰道:“是,是。”翻手将酒饮尽了。

沈辛又提了酒壶来给他斟酒,但那壶嘴却对不准他的酒杯,溢出的酒水洒了一地。

骆青峰连忙扶住她手腕,道:“郡主,你已经醉了。”

沈辛笑道:“醉了不是更好?一醉解千愁,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说罢一把将那酒壶的盖子掀开,道:“来来来,正是不醉不休。”咕嘟咕嘟将那酒壶中的酒全都倒落肚中,重重将酒壶往石桌上一顿,酒壶登时碎裂,四射的瓷片竟然将骆青峰的手背划开一道血口子。

骆青峰只觉手上一痛,目光却仍停在沈辛身上,浑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沈辛随手扔了那壶把,两眼直直地望着地上的枯叶,呆了许久,忽然眼睛一红,掉下泪来。

骆青峰登时手足无措,道:“郡主,你……你……”

沈辛望了他一眼,忽然一把抓住了他衣襟,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骆青峰只道她因为弄伤了自己的手而感歉疚,连忙道:“我相信,我相信。”

沈辛道:“那我这便随你回中原,咱们一起闯荡江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好不好?好不好?”

骆青峰见她哭得若带雨梨花,神色楚楚可怜,怦然心动中早已意乱情迷,傻傻地道:“好,好啊。”

沈辛大喜,扑到他怀中嘤嘤而泣,不多时后酒力上涌,竟然沉沉睡去。

骆青峰拥着沈辛,神魂颠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沈辛抱回她自己的房间,轻轻放在床榻上,见她秀眉微蹙,仿如柔肠百结,心中难言的怜爱,正想起身替她倒一杯水,沈辛却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衣角,口中含混地道:“你知不知道我心中好欢喜你的,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骆青峰知她神智不清,说的都是胡话,仍是不由自主地忖道:“莫非她真的倾心于我?她还救过我的性命,有恩有情,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他却不知道自己对沈辛存了旖念,想法难免一厢情愿,此番自以为是,更是陷入了一个绝大的误会之中。
潇洒走红尘 发表评论于
唉,无语!
板板 发表评论于
沈辛闻言沉默了一阵,轻叹一声,道:“是啊,也许他从前做了许多坏事,也许他本来无心做坏事,但仍旧是做了坏事,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只要他将来不做坏事,大概也就成了吧。”
she is talking about herself?

“猫儿啊猫儿,我害了你的性命,你便早些投胎吧,来世做只老虎,便没有如此容易被人欺负了。”
he is talking about himself?

骆青峰说话吧,我觉得就是典型的偏执。道理和逻辑很多时候很通顺,但是只有一根筋,还走的是歪的。

最后一段很不错。地球人都知道她是认错了,最该知道的人却不知道。



李一 发表评论于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哈。:)
qianqiuxue 发表评论于
情之一字,有时真是让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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