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叶 绿枫叶（十五）

唐力和黄颖总算租到了房子，还能立即入住。

看房时，他们从东区唐人街出发，感觉是坐了好久的车，才辗转找到北约克的这座独立屋。屋主是来自湖北的一对中年夫妇，见唐力和黄颖进来，热情地领他们去地下室。房客选房子，房东挑房客，都需要眼缘。唐力和黄颖的模样，可以说很有亲和力，怎么看也不是拖欠房租、不讲卫生那一类。

地下室是为了出租而改造过的，两房一厅，带厨房洗手间，共租给两户人家。其中一家刚搬走；另一户，听房东说，是个单身汉，今天刚好不在。唐力和黄颖要租的是大的一间，月租五百五。

“别看我们这是地下室，但是一半在地上，有那么大的窗，跟住一楼也差不多了。你要是想租一楼这么大的房间，一个月最少要六百呢。”女房东介绍道，同时限制了还价的空间。

五百五，超过了唐力黄颖的预算范围。黄颖很快就要去伦敦，房子是唐力一个人住，她只在周末过来一趟。他们听说，单身汉找个月租三百的住处就可以了。唐力四处看了看，觉得还行，低声跟黄颖说：“就这吧。”他们已经看了不少房子，让唐力满意的不多。黄颖想说“太贵”，看到唐力的神情，知道他差不多打定了主意，就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觉得该花的钱，从来都不心疼，而且，房子是给他租的，黄颖要是嫌贵说个“不”字，就有了不善待老公的嫌疑。结婚以来他们就没分开过一天，黄颖读书后，就该忍受相思之苦了。唐力要是能住得舒服些，一个人孤单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难受吧。

见唐力决定要租，女房东补充道：“我们是收现金的，不写合同。不过呢，这里的规矩都是要先交一个月的房租，同时多交一个月房租做押金，想搬走的话，最少要提前两个月通知。我们是不喜欢房客换来换去的，你们要租，就要做好比较长时间的打算。”

唐力回答：“我们也不想搬来搬去，起码也会住一年多吧。”黄颖在伦敦的一年间，他应该不会换住处。

几天后，唐力和黄颖叫了辆接送的车子，带着大包小包搬了进来。收了钱，湖北夫妇再正式地，领唐力和黄颖在地下室讲解了一遍。

“这个是洗衣机，你们可以用。但最好是多攒一点衣服再洗，这里很讲究环保的，不浪费水和电，不象国内那么浪费。加拿大的人都是这样，你们是新移民，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女房东说。

“那干衣服呢？”黄颖问。

女房东回答：“干衣机是最不环保的，要少用。那边有个晾衣架，可以在屋里衣服。地下室很干燥的，衣服很快就干了。”

再傻的人也明白了，意思就是少用水少用电，为房东节省开支。黄颖有点不自在，他们是新移民没错，可又不是电老鼠。她每个月交五百五，难道还买不到正常用电的权利？而且，房东今天故作严肃的态度，和那天看房时友好热情的样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据说，加拿大的人民简单纯朴，移民有七八年的这一对湖北夫妇，也算是半个加拿大人了吧，收了钱就变脸，还真够势利的。

厨房的炉灶前，女房东指着烤箱：“加拿大的灶都有烤箱，但一般都不用，而且你们也不会用。上面有四个灶，烧饭炒菜，肯定够了。”唐力顺手把烤箱打开看了看，里面整个是空的，不象能烤东西的样子。连架子都没有的烤箱，他们还真不会用。

随后，房东交待了一些垃圾处理之类的事项，上楼去了。唐力和黄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低声聊着关于房东的话题。房子是唐力看中的，他再是嘴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遇到了一对不好相处的房东。都说男人理性，女人感性，而他和黄颖却好象相反。他是带着几分感性，而作出住这个房子的决定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对房东夫妇面善。他以前犯过不少这样的错误，现在如此，以后还这样。大半年后他买车，一个也是长得很亲切的女销售员，真诚地望着他说：“你就帮帮忙，让我把这个生意给做了吧。”唐力的英雄气概涌上心头，花5000加币买下那辆墨绿色快报废的道奇车。才用了半年，道奇车坏了，被鉴定为不可修复的破车，买新车的时候卖给车行，估价才300块钱。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有了个稳定的住处。

几天后，黄颖的同学李莲洁，请他们到家里吃饭。李莲洁已经不住在窗口只有巴掌大的地下室了，她租了间公寓，再当二房东，把公寓的一间分租出去。她还在汽车装配厂打着工，但已经决定辞职，去一家中国人办的学校念电脑培训班。老同学见面，叙了叙旧，就聊开了租房的事。谈到从前租的那个地下室，李莲洁苦大仇深。人家住的是冬暖夏凉，她是冬天室内穿毛衣，夏天闷热得要时不时出门透气。跟房东理论，要求室内温度保持一定标准，房东说：“你是新移民不懂，加拿大对室温的要求，只针对一楼以上，地下室不在控制范围之内。”李莲洁气得吐血，她是新移民，但不是弱智，还鉴别得出房东为节约冷暖气而不顾房客死活的丑恶嘴脸。离开那个阴暗的地下室，搬进公寓后，她还总是一进门就满地找拖鞋，这都是冬天住地下室时养成的习惯。那地下室冷飕飕的，一秒钟不穿着棉拖鞋，就会冷得打哆嗦。

“房子不好租，受点气也就算了，”唐力吃着李莲洁烤的鸡翅，问道：“你这鸡翅怎么烧的？真香啊。”

“把鸡翅调好味，用锡约盖好了，放在烤箱里烤，要用慢火，烤一个多小时才好吃。”李莲洁有点得意，烤鸡翅是她来加拿大以后学会的一道拿手菜。

黄颖说：“可我们家的烤箱没法用啊，里面没架子。”

李莲洁摇头说：“唉，跟我以前那个房东一样，把烤箱的架子给拆了，把烤盘全拿走，让你没法用。烤箱费电呀。”

唐力和黄颖对自己租的地下室，从入住的第一天就有些不满意。这次和李莲洁齐齐声讨，心里更不舒服。李莲洁还说，花五百五租一个跟人合用洗手间厨房的地下室，太贵了，还不如象她一样，找人合租公寓呢，至少不用看房东的脸色。她住的公寓包电，鸡翅排骨随便烤。唐力同意李莲洁说的，就是为了吃这么香的烤鸡翅，他们迟早也得搬走。

从李莲洁的公寓坐车回家后，唐力和黄颖看到，地下室除了租小屋的“单身汉”RICHARD，还多了一个人。RICHARD介绍：“这是我太太，今天刚登陆。”正说着，屋里跑出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我儿子。”RICHARD说。

RICHARD在工厂上晚班，白天关门睡觉，半个月了，唐力和黄颖跟他只打过几次照面，还不知道他的婚姻状况是“已婚”，而不是房东说的“单身汉”。要知道跟另一对有孩子的夫妇合住，唐力和黄颖未必会租这个房子。

“我们进来的时候，房东说是你一个人住啊。”黄颖忍不住问。

RICHARD说：“上个月我就跟房东说过我老婆要过来的，他还加了我一百块钱房租呢。”

睡觉前，唐力说：“我们还是早点换个地方住吧。房东不让我们多用电，少做饭，我觉得都可以忍受，但他不应该骗我们，说是跟单身汉合租，把我们当傻子似的。”

黄颖说：“就是。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她从前搞人事，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用有色眼睛看人，不搞性别歧视地域歧视。可奇怪的是，她二十八年的人生经历中，还真没遇见过不精明小气的上海男人，没遇见过大男子主义的杭州男人，前任男友严晓东除外。她大学时代的湖北室友，满脸江湖气，为人处世的犀利程度，跟楼上的女房东有得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