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译着泰戈尔的宗教献诗集《吉檀迦利》,发觉印度人对神的感受与西方人大不
相同。这位印度诗圣的歌吟表现的是一种人神间平等的友情。在这个境界里,人对
神依然是「信」的,但没有把神看成存在的基础。他们也认为神是高于人的存在,
但本身还是存在之一。在存在感受这点上人神达到了最终的和谐。于是人对神的仰
望也表现为亲昵的敬爱,与基督教宣扬的敬畏不同。这种仰望事实上更象一种倾慕,
而非希伯莱式向神权的仰望。因此更准确地说,这其实是「信而不仰」。神对人的
行为则彰显为一种真挚的友谊,而非基督教万王之王式老实不客气的绝对统治。印
度人这种质朴而富于诗意的宗教情感培养了一种与西方人截然不同的精神意境。而
这种意境与印度的最高哲学不认为宗教是最终归属,而是通向终极精神的途径而已,
是水乳交融、相得益彰的。下面这首来自《吉檀迦利》的诗篇令人动容地传达了这
种意境:
当你吩咐我歌唱,我的心仿佛因荣耀而绽裂。我望向你的脸,不禁热泪盈眶。
生命里的种种艰辛与坎坷尽在甜美的和谐里消融--我神往,一如欢乐的小鸟展翅飞
越海洋。
我知道,歌唱能讨你欢心。我知道,只有成为歌者,才能来到你跟前。
从不敢奢望触到你的双脚,如今我歌曲的长翼却把它们触摸。
醉倒在歌唱的欢乐里,我忘了自己,把你---我的主人,唤做朋友。
这让我自然而然想到中国的精神传统与印度及西方的异同。目前的灵感告诉我:
基督教人士的存在感受系于一神身上。神是存在的基础,左右着人的存在感受。
印度人的神是存在之一,是对人的存在体验的帮助,但不决定人的存在感受。当人
达到终极的梵,神就消失了。
而中国人则直接进入最终的存在感受,就是道,大概类似印度的梵。因为从一开始
就人神合一,因此中国人的存在感受就以审美的意境,而非宗教的情感来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