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记(二):消失的葡萄沟

从天山上下来,我们取道柴窝堡、达坂城,经火焰山,去吐鲁番。

 

柴窝堡水草丰美,柴窝堡湖颇有湿地的风貌。这里有中国最大规模的风车发电站,也许是世界最大规模的。站在戈壁滩上,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的风车森林。我们出发的早,到达柴窝堡的时候还是晨雾弥漫,只见雾气中一排排一行行的风车不住转动,真有点《唐吉柯德》的风车巨人的模样。

 

到达达坂城的时候正是早饭的时间,我们到当地的市场上去,一个个小摊已经开张了,我们在一位维族大妈的酸奶摊子上一人喝了两碗酸奶。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喝到的最好喝的酸奶了,即便是今天蒙牛、伊利也不能与其媲美。这酸奶绝对是鲜奶做出来的,卫生与否放在一遍,那个味道既清新又醇美,不知道是不是维族人特有的偏方制出来的,用小碗盛着,上面盖着一块玻璃板,看着虽不精致,但吃起来绝对是吃了一碗想两碗。然后,我们又在市场上转了一圈,买了点干果路上吃。新疆人的纯朴在这个时候显示出来了,买之前可以随便尝,这个尝可不是一口两口,抓一把吃都可以。吃完了不买也没关系。当然我不好意思那么不客气地尝,更不好意思吃完了不买。集市上多是民族大妈,没见到几个姑娘。少有的几个女孩也并没有让我们惊艳,不禁让我怀疑起王洛宾那首《达坂城的姑娘》的真实性。不过当地流传一个说法,说当年王洛宾进洞房的时候已经喝醉了,就是抱着个羊睡了他也不知道。写那首歌也是凭他酒醒后的想象。

 

从达坂城到吐鲁番,经过火焰山,也可是让人久仰大名的一座山。山体呈红色,大概是含铁的缘故,奇的是远看山上的土层,宛如一簇一簇的火焰,这就是山名的来源。过了火焰山,我们参观了柯孜特里克千佛洞。如果说天山行是以美景引人入胜,从这里开始,我们的行程就是以人文景观和历史遗迹为主了。这个千佛洞规模不大,但是年代久远,洞中的造像主要是泥土造像,由于新疆特有的地理环境,这个洞没有什么风蚀雨蚀的破坏。部分洞窟的壁画遭到英国探险者的盗窃。除了泥土造像的特色,这个洞窟的另一特色就是佛像的姿势比较特别和全面。基本保留了佛教自西路传入中国后佛经中各种坐像的姿势。

 

吐鲁番,是沙漠中的一颗明珠。但它的炎热也是名下无虚。我们用了一天时间游荡在高昌故城的遗址中,断壁残垣记录着曾经的辉煌。让我心动的倒是城边旧河道,从故城边向下看,是如同刀削斧凿的崖壁,这里曾经也许流淌着静静的河水,如今却长满了高高的白杨树,从故城往下看,刚好看到一行绿色的树顶,夹在狭窄的河道中,葱绿的颜色和土黄色的故城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边是逝去的繁华,一边是茂盛的自然,人类,想对于自然终究是渺小的。可是,没有什么能比人类的故事更鲜活。正如《魔戒》中所说,history becomes legend, legend becomes myth。这静静的遗址下,掩埋了多少故事,多少传奇。

 

一天下来,我就被晒成了一棵土豆,又黑又干。再看老丹和老英,也好不到哪去。最好笑的是老丹,拿一块大手绢,把四角打了结,扣在头上,暂时抵挡一下毒辣辣的太阳。我们马上到商店了买了三顶大草帽,完全是农民伯伯带的那种,不带任何花哨。我想如果我北京的朋友见到我当时的模样,绝对想不到我是平时那个水灵灵的小妞。所以,去吐鲁番,防晒是很重要的,切记切记。

 

从吐鲁番我们坐火车到哈密,车站并不拥挤,整个小站的候车室里,我们三个格外扎眼。想想看,两个外国老头子,一个中国小姑娘,又都带着农民伯伯的大草帽,背着比人还高的大包袱,整个一个跨国难民组织。当我们站在站台上,看着火车迎面开来的时候,两位外国“农民爷爷”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类似“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微笑。

 

哈密是西部重镇,我想更多的人知道它是因为著名的“哈密瓜”。我们到哈密的4天前,刚刚刮过一次风暴,风卷着沙石把火车一侧的玻璃、油漆都打个精光。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风平浪静,艳阳高照,正是出游的好时候。放下行李,正准备出去转转,老丹把我叫住了,说,哈密有一条很漂亮的葡萄沟,巨大的葡萄藤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像一条林荫大道一样的壮丽景观,想去那里看看。我问,你怎么知道的?这时,老丹才真正show the true color,他说,我在20多年前来过这里,见过那条葡萄沟。顿时把我惊得目瞪口呆!各位看官,让我吃惊的不是他以前来过哈密,而是他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我跟他们两个相处的这几天,我根本不知道他会中文。我的脑子马上像高速计算机一样回想这几天的言语,看看有没有说错话,还好,没有什么出格的。也许是我脸上露出的惊骇的神情太明显了,老丹看着我得意地笑了,活脱脱一个坏孩子恶作剧后的神情。我一见之下,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MD,这不是耍老子么,明明来过中国不早交待,明明会说中文还天天跟我说英文。转念一想,有不禁暗中埋怨我的老板,这么重要的情况,不告诉我,这不是害我么。一边想着,来日方长,一边强作笑容地问老丹,哎呀,您老的中文这么好,那我们以后都说中文好不好。老丹马上一脸害羞得说,哪里哪里,我的中文不好,我们还是以英文为主。我又问,那您还记不记得那条葡萄沟的地址?老丹说,20多年了,早已事过境迁,哪里还记得。我对哈密的了解也仅限于出发前翻的几本关于新疆的书,纯粹纸上谈兵。这种事情还要请教当地人。结果,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后来,一个中年人说这两年哈密城市改造很厉害,那条葡萄沟连同附近的民居(土砖筑成的小房子)可能被铲掉盖了公寓。老丹听后默然。一路走着,老丹突然开口说,中国人有这么好的景观,为什么向往西方的水泥森林,这样做是有罪的?我听了之后,心里很不爽,用得着你个丹麦人在这里指手画脚么?再联想到丹麦一向对中国政府人权方面的敌对态度,我顿时觉得,我有义务为中国辩护。(是不是有点今天愤青的感觉?)我说,这是改善人民生活的必要措施。你以为中国老百姓住破房子有瘾那,谁不想住楼房,有暖气、自来水,想洗热水澡就洗热水澡?凭什么你们都用抽水马桶,非得让中国永远蹲茅坑?我原想,老丹肯定要生气了。谁知他俩眼一亮,兴奋得像一只见到耗子的猫,马上开始和我辩论起来。我当然也不能退缩,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最后,老英这个和事老,说,好了好了,我看小姑娘说得也对。中国国情特殊,不容易一下子理解清楚。

 

但是,潘多拉盒子几经打开,从哈密开始,我们的旅行中就多了一个内容:关于中国的大辩论。我是正方,老丹是反方。我从一开始的脸红脖子粗到后来的心平气和,着实成长了不少。老丹其实是个好人,有时候故意激我,看到我那幅认真的样子就笑嘻嘻的收兵。至于老丹为什么会说中文,且听后面分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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