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坏人咋恁多?(下)

我是中国贵州作家张宗銘。我的系列长篇小说,是中国第一部敦促共产党人换位思考的作品,被文学教授推荐,连续参加诺贝尔文学奖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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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张宗铭长篇小说《女人土匪东洋狗》


 

 

张炎不由又来到了方宇家那堆满了破烂和弥漫着臭味的小屋前,看见方妈妈正在整理捡来的破布破纸……他恭敬地叫了一声“方妈妈”。

方妈妈的眼睛里闪着光彩,她往内屋里叫道:“崽呀,你快出来呀,你的好朋友张炎又来了!”

方宇从里屋跑了出来,把张炎拉进了他那肮脏零乱的小屋。方妈妈急忙把唯一的小方桌上的碎布和废纸收拾干净,招呼张炎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苦丁茶,又到院子里去收拾破烂去了。

方宇说:“你还想听我摆‘武松打老虎的故事’?”

张炎怏怏不快地朝他点点头。

“我刚才摆到哪里了?”

“你说武松喝了十八碗酒,已经醉了,他摇摇晃晃地要上有大老虎的山上去……”

其实,方宇也只听说书人说到了这里,他要等到天黑后才去听说书人讲下面的故事。于是说道:“哎呀呀,你就想两分钟听我摆完‘武松打虎’的故事?我在茶馆里已经听说书的摆了五天五夜了!”

张炎顶他一句:“五天五夜……你白天都在学校。”

方宇说:“我说的五天五夜,是天还没有黑我就先去茶馆抢占个好位置,说书人收不到我的钱,听书的人又不会注意到我站的地方。当然就把白天也带进来了。”

张炎说:“我也想去听。”

“呀!你的杨老伯可是天天去,场场去!”

“那好,哪天再说武松打虎,我求杨老伯带你和我去。”

方宇说:“那说书人……又得从头说起。要听到武松打死老虎,他起码要说十多天!”

张炎听到这里,心想太难等了,就说:“那你就快点摆给我听吧,改天我请你去看电影。”

方宇说声要得,就说道:“有我说给你听就行了,谁叫我们是天生的好朋友呢!你去那个地方会磨皮擦痒的,硬是叫你坐都坐不住!那说书人说到关键时刻,他惊堂木一拍,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把人的心都提到了天上,他就开始收第一轮钱了……还有意把精彩的地方捱到第二天第三天甚至第五天第六天才说,你说叫人心痒不心痒?”

张炎忘了家中的烦恼,心想这阵我才心痒哩!就说:“杨老伯前些时候带我去过一次茶馆。那次说的是张飞战马超。他们打得正精彩,说书的也是这样……你快些说吧!”

方宇于是把茶杯当成了惊堂木,往桌上一碰,发出“啪”的一声,大头一扬,道:“你晓得那武松有好厉害?他头扎英雄……”

这时,派出所的高同志和李同志走入小院内,李同志说:“方美英,我们来登记你家的户口。”

张炎知道方宇家只有这一张桌子,再说他不大喜欢这两个派出所的同志。他想听方宇摆武松的故事,知趣地对方宇说道:“我们进屋去说吧……”

他们进了只有一线光亮的潮湿的里屋,两人坐在还算干净的床上,方宇就忙不迭地摆起武松的故事来了……张炎总觉得方宇讲故事总喜欢重复,甚至在说到精彩的地方时,自己先笑一阵子后才继续说……慢慢的……张炎的注意力转到了方妈妈和派出所同志的一问一答:

“你是荔波水族人,我是独山人。我吃过你们的腌鱼,味道不错,我们都差不多是半个老乡了,你今年多大岁数?”

“今年二十三岁。”

“那就是一九二八年出生的了。哪月哪日出生的?”

“九月间出生的,哪一天我就不晓得了。”

“那你……就估谙一个日期吧!”

“那……就九月九日好了,这天是我们水家人的端节。”

“你是啥成份?”

“啥是成份?”

“就是说,你是贫农还是雇农;是富农还是地主。”

“没有人给我说过我应该是啥呀。”

“那你家有多少地?”

“是我父母的家还是男人的家?我父母都死了。”

“当然是你男人家了。”

“可是……我男人也死了。”

“他多久死的?”

“四五年三月三那天。”

“那时,你们家有多少地?”

“有包谷地两三亩。”

“租给别人种还是自己种?”

“自家种。”

“那就是贫农了。你的孩子叫啥名字?”

“方宇。”

“咋跟你姓呢?”

“我男人死那天……我就被一个大户人家抢了去。不,是我被抢亲抢去那天,我男人就被人打死了。”

小高同志道:“你是被人抢去的?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小李停止发问,炫耀地说道:“咋,小高,你连水族人有抢亲的习俗都不晓得?倘若你是地主老财的公子少爷,倘若你身强力壮,你瞧中了哪个女人,你只消用麻袋罩牢那女人,扛回家去--这女人就是你的了。方美英,是这样吗?”

“是这样。”

“书归正传。那这孩子是那年那月出生的?”

“四五年二月初三,这个苦命的崽。”

“这娃崽是在那大户人家里出生的?你是哪月被人抢去的?”

“四四年的七月间。”

“那你咋证明方宇是你男人的呢?”

“是哪一个的,我当然晓得。”

“那大户人家姓啥?”

“姓潘。”

“他给这娃崽取了个啥名字?”

“他给我的崽取了个潘宇的名字。”

“你与潘宇在那人家生活到哪一年?”

“四九年底。解放军来了,潘家少爷带人上山当土匪。把我和方宇也带上了山,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那姓潘的以后咋啦?”

“我带着我的崽逃了,他是死是活,我不晓得。”

高同志突然一声大喝:“方美英!你原来竟是个装穷卖憨的在逃的地主婆、土匪婆!”

里屋里变得静悄悄的,张炎不禁望着方宇。方宇这时盘脚坐在床上,他肯定听到了屋外边的谈话,被高同志的这一声炸雷惊得目瞪口呆!他呆滞地看着屋外,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无比的迷茫!

半天,方美英发出了一阵哭声:“千万莫这样叫我哇,同志!我是真正的受苦人啊!我吃尽千辛万苦才逃离他的呀!为了抢我到手,他和我的男人斗刀,我男人砍断了他的一只手……那姓潘的没有拿我当过一天的人待……只拿我当他的奴隶、奶妈!我逃走那阵,还抱……抱着他的一个一岁多的女儿呀,同志!”

“闭嘴,哪个是你的同志!”

……张炎记不清他是咋离开方宇家的。还离家门老远,就见张忠旋风似地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他:“都说你跑了……不见了!杨老伯、叔叔、我妈,王妈还有张勇,全都找你去了!你快回去吧,叔妈跪在耶稣的圣像前哭哩!”

张炎跑回张家大院,见妈妈仰面跪在主耶稣的受难像前,泪如雨下地祈祷着……他一下子投在妈妈的怀里,禁不住大哭起来。

良久,张炎停止了哭泣,他抱住妈妈问道:“妈妈……这世上的坏人,咋恁多?”

妈妈只是叹息一声,为他擦着泪眼,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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