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阿的文章“论幸福”三

 
不幸的另一个原因是,在危险未到来时先自害怕,先自想像危险的境况。

 有些恐惧固然是应当的必要的,不怕汽车撞倒的人,会因为缺乏想象而丧生,不怕敌意的邻人武装侵入的人,很快会变成奴隶。 可是, 若对于那些很难预料的风险也要害怕,那就是枉然了。

 我认识有些人, 因为害怕疾病,因为恐惧丧生而不远活下去了。 那些害怕丧失财产的人,想像着可能使他破产的种种灾祸,放弃他眼前能够享受的幸福,而去酝酿自己的不幸。 这些不幸若竟发生了,也把他磨折到祸由自招的不幸地步。 嫉妒的人, 设想他的爱人德行会有丧失的危险,他无法摆脱这种念头, 终于把情人对他的爱消灭了。 只因他监视过严。 他害怕的失恋终于临到了,只因他太过谨慎周密。 

对于未来灾祸的想象, 比灾祸本身更骇人 疾病是残酷的,可看见别人的患病引起我们的害怕更残酷。多数的人怕死,但我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死的境界是不真确的。 因为第一, 我们不知道我们的死是否突如其来。 我曾有一次遇险几乎丧生,我还留着极真确的印象。 我失去了知觉,但我出事前数秒钟的所有记忆,并无痛苦。 阿仑认识一个人,如阿尔美尼人哀尔一样,曾经游过地狱,他是溺死后被救醒的。这死而复苏的人叙述他的死况,一些也不痛苦。 

我们对于未来的判断常是错误的。当我们想像痛苦的事故时, 其实我们的精神状态是未曾经历那种事故之人的状态。  

有一个电影,讲述一对新婚夫妇搭乘油轮去度蜜月。他们瞭望着大海,正当幽静的良宵,远处奏着音乐。 当两个年轻人远去的时候,人们看到刚才被他们的身影遮住的浮标上面写着:泰坦尼克。 于是刚才那温馨幸福的场面,忽然在观众心中变成悲怆了, 因为他们预期这条油轮不久就会沉没。  

恐惧, 让人们白白糟蹋了甜蜜的时光。 人生已经够艰苦了,为什么还要加之虚妄的惨痛的预感呢。许多人因想象着威胁他们的危险而把整个一生糟蹋了。事实上 “一天的痛苦一天承当“已足矣。 

另一个不幸是富裕有闲阶层的不幸 最普遍的原因是烦闷。 谋生艰难的男女可能是很苦的, 但不会烦闷。 有钱的男女, 不去创造自己的生活而等待着声色之娱时,便烦闷了。声色之娱, 对于具有“自己的”生活之人,的确是幸福的因素之一。 因为他在这声色之娱当中, 自己也成了创造者。 正在恋爱的人观看喜剧, 因为他自己也活在其中。 但观众若永远只是观众,若“观剧者在自己的生活中不亦是一个演员”的话,烦闷便侵袭他了  

由烦闷,更发生更大的幻想病, 例如对自己作种种的幻想, 对于无可救药的过去的彻底的懊悔,对于渺茫不测的前途的无端的恐惧。 

对于这些实在或幻想的疾病, 有没有补救方法,逃避之所呢。 许多人认为不可能。因为他们觉得否认挽救的可能性, 也有一种苦涩病态的快感 这真是怪事。 他们在不幸中感到乐趣,把想要解放他们的人当作仇敌,当作罪人。 

固然在遭遇了丧事,或苦难,或重大的冤枉的失败时,最初几天的痛苦, 往往任何安慰都不相干。 这时侯,做朋友的只有保持缄默,尊重,叹惜, 扶掖,静待的态度。 但谁不识得家庭中那些擅长哭泣的女子,努力用外表的标识去保持易被时间磨灭的哀伤。 那般一味抓住无法回复的“过去”的人, 如果他们的痛苦只及于他们个人的话, 我为他们叹惜。 但若他们变成绝望的宣传员, 指责生活得更年青,更勇敢的人时,我要责备他们了 

哭泣中, 总有多少夸耀的成分。。。。。。 

这种夸耀, 我们须得留神。 真正的痛苦, 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假如你必须远离了人群,必须天天愁叹才能引起你的回忆时,那你的记忆已经不忠实了。我们对于亡故的友人所能表示的最美的敬意,只有在生存的友人身上创造出和对亡友一般美满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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