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建省的闽江口有一个岛叫琅歧岛,琅歧岛与敌占岛马祖隔海相望,具说解放初期经常有‘水鬼’趁黑夜摸上岸来。从那时起岛上的居民就担起了保家卫国的重担,既是民也是兵,是真正的民兵。岛上有一个哨所叫公婆哨所,因为所在的村叫公婆村,为什么叫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已无从考证。
村里的居民以打鱼为生,男人经常出海打鱼,十天半月不在家,是那种长程远洋捕捞。这保家卫国的重担就落在了女人的身上,实际上是落在了一帮未出嫁的大姑娘身上。这哨所就成了姑娘们的家,白天劳动,夜里巡逻放哨,两小时一班岗,一年 365天,天天如此,没有报酬,只有一天五分钱的点心费。这一群朴实的渔家女,文化水平不高,多数只是粗识几个字罢了。如果那些‘水鬼’知道站岗的只是几个小姑娘,或许他们就会大摇大摆的走上岸来。可别小看了这些小姑娘,她们曾经在地区性的民兵比武大会上夺得第一名。
公婆村所在的公社是一个以渔业生产为主的公社,公社里没有田地,只有许多的渔船,是一种大型的渔船,一条渔船上有30-40个渔民,进行远洋捕捞,有时甚至北上舟山群岛捕鱼。上船是当地青年的主要出路,而且是很好的出路。在当时,一个工人月工资只有30几元,而一个渔民年终分红能分到一千多元。年青人都想上船,可船少人多,就有不少年青人无事可做。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经县委批准,划了一块地给公社办了一个农场,青年人先到农场劳动锻炼,等待分配。农场里有二,三十个女孩,来农场的女孩都是想出来工作的,多数会被分配去社办工厂,也有少量的上船,一条船不超过两个,做一些煮饭和打杂的事。打鱼本是男人的事,但有一些能干能吃苦的渔家女不希望只是做围着锅台转的家庭主妇,希望也能像男人一样上船挣钱。
我有幸结识了这么一群可敬可爱的渔家女,那是我高中毕业后赶上了上山下乡的尾巴,来到了农场战天斗地 (我好像跟农村特别有缘),。
由于地处前线,民兵工作抓得特别紧,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是公社的头等大事。在农场的那段日子里,我也有幸参加了一次比武大会。我们农场派出的是女民兵班,其中多数都是来至公婆哨所的女民兵,加上俩个知青。有一个月的时间脱产训练,比武项目包括射击,投弹,队列操练和三公里越野。每天一早就绕着大片的菜地跑,一圈一公里,共跑三圈。别的项目我都行,就是这三公里越野吃不消,天生耐力差,别说抗着枪跑了,就是空着手我也跑不下来。最后班长自告奋勇替我抗枪,我只要空着手跑,像个少爷兵。一把枪是七公斤,班长要抗两把枪一共十四公斤。
先来说说我们这位班长,阿娇(照片中前排最左边那个),阿娇有能力,有干劲,特别能吃苦爱学习,按现代人的说法就是一个女强人。阿娇人也长的漂亮,就是腿有点弯,打鱼人家习惯盘腿坐地上的原故。阿娇没读过什么书,所识的字都是她平时一点一滴集累起来的。她说蹲厕所时她也要读一读纸上的字,那时农村人都是随便抓一张纸当手纸,像旧报纸,旧作业本什么的。阿娇那时己经定婚了,这不希奇,在农场的女孩大多数都定了婚,有的很小就定了。阿娇的夫家在公社所在地。有一次我们到公社,阿娇还请我们去她的夫家坐了坐,没见到她的未婚夫,看照片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子,她的夫家刚盖了新房,不久他们就要结婚了。
训练中最兴奋的事是每隔一天的实弹射击训练,农场不是地处前线,武器也都是掏汰下来的。那时普遍使用的是56式半自动步枪,而我们农场只有老式的53式步枪,我们得先用53式步枪训练,比赛时才换56式步枪。53式步枪比56式步枪要笨重,子弹是黄铜色的(56式是紫铜色的),子弹的体积也要比56式的大三分之一。射击时那个声音和后座力都很惊人,扣动板机时,要把牙一咬,心一横,射击完了耳朵会嗡嗡响一阵子。枪托要紧紧地顶这住肩膀,不然的话肩膀就会青紫一片。
比武大会前一天,我们全队人马开到公社所在地,夜宿在公社招待所,我们十几个女民兵住在一间大间房里,睡上下铺。晚上没别的事干,第二天又要早起,大家吃完晚饭就早早的上床睡了,连日劳累大家都睡得很死。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吵杂声吵醒,吵杂声中还夹杂着哭声,原来前晚闹贼了,一个女民兵放在包里的钱被人偷了,共损失了大几十元,在当时这可是一比不小的钱,想必是她把全部财产都带在身上了。
在农场,除了我们几个知青单独住一间,其他的人都是十几个人住一间,睡大通铺,每人就一个铺位,一个挨着一个,床头放一只箱子装全部的家当,每次回家都要把重要的东西带走,但在农场从来没有丢东西这样的事发生。
这位被偷的女民兵哭得两眼跟桃子似的,大家忙着劝她的同时也赶紧检查一下自己的包,还好其她人都没事。事情发生的蹊跷,这位女民兵不是睡在门边,好像这个小偷事先知情,偷得那么准。当晚招待所并没有其他人住宿,大门也早早就关了。有人怀疑我们的队长,此人平时游手好闲的没干什么正经事,就是照片中前排右三那个腰里别把驳壳枪的,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人,当晚他一人睡在隔壁房间。
马上就要比武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被偷的女民兵是我们班的主力队员,大家都很着急。最后公社书记,武装部部长,还有我们的队长都拍胸脯保证会尽力破案,这才把这位女民兵哄上了赛场。后来也没听说破了案,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比武的前几项是队列操练,投弹,射击,最后一项是三公里越野。公社武装部还让我们每人扔了一颗真手榴弹。找了一个掩体,掩体外就是一个大下坡,只要把手榴弹扔出掩体,然后蹲下,前面有矮石墙挡着就不会有事。当时还真的只是让我们扔出去而不是投出去,万一投弹时向后伸展不小心脱手就危险了。边上有两人陪同,一个武装部付部长,另一个是谁不记得了,他们负责保护我们的安全,随时准备把脱手掉在地上的,嘶嘶冒着烟的手榴弹捡起扔出去。好在一切顺利,没发生这样的意外。我扔完了还伸长了脖子想看手留弹暴炸,被边上的武装部部长一把按了下去。
射击比赛是大家都期盼的,特别是换了56式半自动步枪,打起来更过瘾。射击是我的长项,当时打了多少环已经不记得了,肯定不会打出九环以外。
最艰巨的三公里越野开始了,卡车把我们扔在了离终点三公里之外的公路上,按规定全班前后距离不能超过三十米,也就是不能有一人掉队。我那天也是豁出去了,一开始起跑,班长就把我的枪接过去了。才跑不远,另一位女民兵就喊脚痛,跑不动,班长又把她的枪也接过去,虽然抗了三支枪,班长还是一马当先,脚步轻松,并一直催我们跑快点,说跑这么慢跟走差不多,一直到终点都没看到她喘大气。可惜这么一个人才没被发现,不然的话也可以为我们国家拿几块长跑金牌。至于我嘛,大家可以想象得到,到终点时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从那以后除了晨跑锻炼跑大约一千米,我就再也没跑超过四百米了。后来在大学的校运动会上,我对比了一下我们当时三公里越野的成绩和校运动会上三千米长跑的成绩,可以拿到前几名,我们还多背了一支枪。
往事如烟,每回翻看旧照片总会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往事想不起来了。几年前回国,在去机场的路上,路过公社所在地,从车里望出去已经快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