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九月十日,对我来说,是个终身难忘的不寻常之日。 十几年前的这天,我,一人飘洋过海来到了美国。
那天,在我的身后,留下的是母亲不舍的泪水和父亲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牵挂。新婚的丈夫,则留守在大洋对岸与我遥望。
记不起,有多少次,于周末的午夜,在穿越大洋的电话线里,跳动着我和他既熟悉而又遥远的彼此叮嘱和惦念。
弹指之间,岁月已经无声地流过了这么多年。当年,那两只孤零零的旅行箱,如今,已变成了孩儿们一屋子的笑语欢唱。
怎能忘,倒时差,适应学业,做助教,泡实验室,初为人母,在机场迎候母亲,答辩,毕业,等绿卡,搬新居,职场挣扎,全职回家。这一切一切的异国生活,此刻,就在眼前一幕幕地掠过。
怎能忘,那年的美国国殇节,我和前来我家探访的友人,一同惊闻母亲过世时的极度悲伤;怎能忘, 回国探亲时,目睹父亲撒手人间时的撕心裂肺和雨夜断肠。这令我永世难忘的悲伤,一次次地走进我漂泊海外的日子。每当这时,我便一次次地问:此时,为何不再是当年?
其实,不过是十几年的光景,我也只是远行了一程。可如今,我与父母阴阳相隔,我也走到了韶华已逝青春不再的年龄。
在这让人感慨万千的今天,我不禁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同一个日子。
当年,在那个举国悲哀的国殇之日,我的一家,依然住在母亲工作单位临时搭起的防震棚里。受地震余波影响的我们,和当地所有的其它居民一样,还在和唐山大地震留下的余震对视着。
还记得那天,正值壮年的父亲,认真地提醒一家人,在毛泽东逝世之日,我们一定要带好黑纱,积极去参加悼念活动。
父亲的过度谨慎,令儿时的我似懂非懂。
许多年以后,我才慢慢明白,文革期间,曾经受过委屈的父亲时时牢记着,在和政治有关的所有活动中,我们一定要小心从事,不能再让别人给我们扣任何帽子了。在那个年月,守护着有海外关系又不是红五类的家庭,父亲的小心翼翼,实在是出于无奈。
如今,那个留下我年少足迹和无数笑声的防震棚,早就被高楼所取代。父亲当年的嘱咐言犹在耳,而他,也在三年前离我远去。
在这近三十年的光景里,成长的烦恼,诸多的得与失,世态变迁,阴阳相隔,真让人感觉恍如隔世。在海外漂泊的这十几年,又何尝不是弹指一挥间?
我想,这世上的种种情之遗憾和患得患失的心情不畅,在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和时间的长河里,大概连一粒细沙都算不上。有多少人,冷眼看官场浮沉,任凭它夫妻反目。友人远遁,网络江湖,又能算是什么?
人生短暂,转眼就是百年呢。弹指之间,我们在慢慢长大,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渺小和有限。顿悟之时,何必去计较红尘滚滚中流动的身外之物。很多经历过的沧桑和挣扎,也将会在流逝的岁月中被渐渐遗忘。
遗忘,遗忘,那就把烦恼统统都忘了吧。不能忘,也得忘。
(注:一位孤独的网友希望能得到我的关心和友谊。我谢谢你,谢谢你在孤独的时候能想起我。我本人也时而会经历孤独,更知道那滋味不好受。网络相遇,大家能从文字中获得共鸣,是缘分,也值得珍惜。可惜,天高地远,不管您怎么了解我的文字,我们中间隔着一层透明易碎的玻璃。我翻出这篇旧文,希望提醒自己能看穿世事,要学会坚强,学会遗忘。如果凡事只爱一点点,就会少很多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