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厉声喝道:“谁是妖?妖是谁?!皇上,臣不明白,这张道士分明未照到她,如何变出这幅画来,臣等不信!”
黛玉觉得身上发冷,心里又气,不知是气是冷,身子兀自抖了起来。看见的人都惊诧,有人更加相信了,低声说道:“看,要现出原形来了!”那皇帝身前拥了十几个太监,俱喊道:“叫内廷侍卫来,叫人来!”一时间东宫内开始混乱起来。
太子清泰朗声喝道:“不可听信其他,事出蹊跷,万事由父皇做主,大家且听父皇旨意!”
这一声果然镇住了许多人,连忠顺王也暗自道了声:此儿还真有些不寻常。水溶亦道:“皇太后亦在此,但请皇太后、皇上公正全局。”
就听那皇帝轻咳了一声,大家都住了嘴,一片鸦声顿停。皇帝道:“这件事情----张师傅是我让来的,他做法事,向来都是如此。北静王护妻,亦无可厚非----”
皇太后忽然说道:“兀那道士,我要看你那手里的镜子。”众人皆惊,唯有那道士回身,面向太后,略一思忖道:“太后千寿,此乃法器,与肉身不利,万不可亲手相持,小道惶恐,不敢持利器以呈上尊。”
皇太后冷笑一声道:“这是哪里来的糊涂东西,我既然这样说,就不怕你那些妖蛾子物什,你现就呈上来吧。”
那道士兀自不肯,众人未见皇帝吩咐,也都不敢动手。皇太后一见,又怒又气,满头白发上一个九凤衔串珠的金钗竟自抖动,一时要站起身来。水溶刚要上前,正这时,只见万儿猫身轻步跳过去。他身轻体小,亦从朱英处学了些许武艺。他早看见那道士把镜子藏于袖里,只背着手对着皇太后说话,于是乘人不备,从道士背后一把夺过那把圆镜来。几步飞跑,就到了太后身前。他年纪虽小,却早明白宫廷忌讳,虽看着皇帝,却又把手上的镜子呈给太后一边,大声叫道:“太后、皇上下旨,小子已夺得镜子。”那皇帝见太后伸手抓过镜子,自是心慌,忙道:“母后不可亲手拿那件法器,小心伤身。”说着就示意身边内廷侍卫去取那物事。太后怒道:“若不能看,大家都罢了吧,我也不要这条老命了,看你如何当得这皇帝!”皇帝见太后如此动怒,有些犹豫,转眼看着跪着的万儿。就听黛玉叫道:“万儿回来。”万儿自向太后、皇帝磕了头,转身就跳下玉台。
黛玉一把搂过万儿,往上望去,就见太后擎了那镜子左右翻看。大家鸦雀无声,一时都揪着心。就听忠顺王大声叫道:“母后,让小王来替母后!”
见太后竟自不理,忠顺王又叫道:“皇上,请再劝母后,不然,我竟不顾礼制了。”这话说完,就见他起身欲上玉台。
这时就听太后自言自语道:“这镜子,也照出我是这么个模样,怎么这面却是光的?”太后这么一说,皇帝连忙站起来,一边看过去,一边扭头用眼睛示意玉阶下的忠顺王爷不要动作,自己便要接过镜子看一看。但太后手一闪,拿另一只手挡住他,又自己端看起来。忠顺王见太后连皇帝都挡了,便不敢再说,僵立台下,只拿眼睛寻找手下人。但因此地乃皇宫禁苑深处,而太后及皇帝都在此,一干人等都禁止在外,忠顺王一时找不到自己的人。
就听太后忽然轻笑起来。大家屏了呼吸,就听她怎样说。太后对皇帝道:“我儿,你猜如何?这道士竟在你我面前玩弄玄虚,可笑可笑。”说着,把镜子递给皇帝道:“这镜子这面是镜,那面却只是面狐狸的画像,如此一来,他想要害的人,照谁都是只狐狸,若是他想嫁祸哀家,我怕也只能是这幅嘴脸了。”这样一说,那两个叫张子善、张为善的道士忽腾一下跪倒,额头触地,大声喊起冤来。皇帝翻看着镜子,兀自不语。
北静王水溶脸色煞白,气道:“你这妖道,竟敢在皇太后、皇上面前玩弄幻术!若现时无人无法治了你们,查出幕后指使之人,竟算得上天理不容!”他这话里的话,大家都听得清楚,一时都哄哄然大声议论起来。忠顺王见到势态导向颇有些周折,便转身对众人手势下压,用力咳嗽了几声,待大家声音渐稀,方斜身向了北静王,带了笑说道:“北静王和王妃乃人中龙凤---”此话未完,北静王立刻严辞止住道:“亲王的话甚是荒谬,竟在皇上、太后、及众位皇家天子天孙面前如此奉承小王及内子,算什么?刚刚有人暗算小王内子,不知是想治我于死地,还是想借此挑拨皇上及太后母子亲厚?亲王的龙凤之语,是指我悖谬,还是亲王自己言行失态,有忤逆圣亲之嫌?”
忠顺王脸色未变,呵呵一笑,转身向着玉界,嘴里却对着水溶道:“北王何必这般言辞激烈?众所周知,龙凤这话在民间也曾使得,不过是语焉吉祥而已。北王也在一些亲厚的人身上用过此话,比如这林王妃先前借居其舅父的贾家,其子孙中有个叫作贾宝玉的,听说是嘴中衔宝而生,便唤作宝玉者。那年说是宁府的一个重孙媳妇死了,未知那女子是什么来头,北静王竟前去亲自吊孝,见了那个叫宝玉的,口中便对那贾政说‘令郎乃龙驹凤雏,将来会雏凤清于老凤声’等等的话。后贾家获罪,北王又不顾身份,几番搭救,不知真的是为了林王妃的顾亲之切,还是为了那衔宝而生的人,总之那个叫宝玉的,后来竟出家做了和尚,云游各地去了。这块‘宝玉’,北王看的如此慎重,也算奇怪。”
水溶到底比忠顺王年轻些,听了这话,一时无法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