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渌口镇叙酒
大家言谈甚是投机，加之小伙子伤势未愈合，沿途还需要精通医理的曲未平医治，红衣少女乃自告奋勇，对曲未平道：“小女子奉师命初出江湖，并无目的，只是历练历练，所以闲着也是闲着，老爷子要是不嫌弃，小女子愿随行寻找令媛。小女子无才无德，但是因久居冰宫，蒙上苍青睐，双眼视力却是不差，百步以外的蝇头小楷都能看得很清楚。”曲未平大喜，赞道：“千步外的蝇头小楷都能看得很清楚？这倒奇了。小女点点儿因沉溺于书海，眼睛有些近视的迹象，只能看清三步开外的蝇头小楷。难怪老夫看第一眼就知姑娘非凡人，原来果然天赋异秉。”说罢吩咐招财、进宝砍伐了一些柳枝，临时做了一幅担架，将昏迷的小伙子抬到乌蓬船船舱里。
一行人坐在乌蓬船里继续对着湘江逆流而上南下搜寻点点儿。因为这红衣少女视力实在是好，搜寻工作更称便利，黄昏时分就到达渌口镇，进入醴陵县境内。那壮年小伙的伤势在众人的精心护理下，大有起色，不日小伙子已能坐起来说话、喝点稀饭了。小伙子虽然看上去有些木讷，但是对曲未平和红衣少女等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感激之余未免心生敬畏，敬畏之余未免又嫌拘谨唯唯诺诺。不提。大家一路甚为投机，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并没有搜寻到点点儿的任何蛛丝马迹。曲未平心里患得患失，时不时心绪不宁，所幸有这灵巧的美少女和这憨厚的小伙子说话解闷，才不至于过于焦躁。
到达渌口镇码头后，曲未平吩咐船家靠岸，叹息道：“老夫一行昼夜不停在湘江行驶了十个时辰，如果松鼠子果然走这水道，按理早就被老夫追上了。也罢，看来这松鼠子并没有走水路南下。大伙儿一路辛苦，这位公子更是需要调理，大家且随老夫同去码头，小饮一杯，如何？两位船家一路辛苦，如果不嫌简陋，老夫倒有意向两位敬一杯。”两位船家本乃亲兄弟，抱拳笑道：“曲老爷子客气了，在下兄弟怎敢叨扰。”边说边抛好锚，随曲未平等走进了一家较干将的酒楼。几杯酒下肚，曲未平已是满面红光，眼角却是几点晶莹。一行知道曲未平心头伤感，自是不便多话，自顾埋头喝闷酒。那中蛇毒的小伙却在喝莲子清汤，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曲未平自斟了一杯，端起来走到窗前，嘘唏道：“如果万事可抛，在这里把酒临风，遥望前方那伏波庙，倒也是人生惬意之事。只是这惬意之心，一捧可掬，自是清洁，却是一瓢弱水，哪里及得上这造化这般浩浩荡荡？只是叹前方这悠悠渌水，即便终年清澈，却也只知淙淙不绝西行去，如此无情流水，哪里能托付得了人间万千之愁。”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豪气顿发，抚了抚自己一寸多长的胡须，吟哦道：
“湘潭城外有先贤，威武灵王在此眠。
交趾阵前千里景，伏波岭外万年烟。
几番宠辱几成叹，各色夭桃各自妍。
一任繁花随渌水，空禅悟后意空牵。”
那少女嘻嘻笑道：“有一捧可掬，老爷子当是有福之人了。曲大侠还道那一捧少么？”曲未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赞道：“妙解，妙解！”旁边那憨厚少年却是一脸谔然。那少女笑道：“令媛福缘厚泽，老爷子何须挂怀过甚？这渌口镇是南北商旅必经之地，水路既然寻不到松鼠子，那松鼠子果然不走水路而走陆路南下的话，老爷子何妨在这里来个守株待兔？”
曲未平拍手称妙，然后略一沉吟，当下取出三两银子盘缠，命招财、进宝等两人快马打道回府，告知曲大娘和漂石，云自己决定再在渌口守候松鼠子一天，不日即将赶回长沙，顺便则留下憨厚的小伙子和美貌小姑娘，意欲最后细细相叙。
经过一日相处，大家言行甚合，彼此竟有依依不舍之感，尤其那位小伙子和小姑娘，据曲未平暗暗观察，竟是不觉间情愫暗生；特别是那小伙子，趁人不注意时总要瞟上小姑娘一眼，此情此景曲未平岂有看不出来之理？曲未平是过来人，老于世故，见此情此景只好装做不知，心里却暗自好笑；那红衣小姑娘则是似喜似愁，时而羞涩满面，时而表情含怒，只是恼怒这呆子当著曲未平和招财、进宝的面盯著自己看个不停，却碍著面皮嫩，又不能说什么，给气得直跺脚。可笑那憨厚的小伙子还以为自己不说别人也就不知，真个儿堪比掩耳盗铃，越发不加遮掩起来。
曲未平笑道：“咱们老少三人一见如故，不过这些天来，大家都是以老爷子、公子、姑娘、大哥、姐姐地相称，在外人看来未免显得莫明其妙，似乎咱们没有名字似的。大家萍水相逢，也算是奇缘，依老夫看，咱们还是简略说说自己的姓名和身世吧，否则咱老少三人这一见投缘岂不是毫无来由。老夫姓曲名未平，湘江边上一落第秀才而已，如今置得几亩薄田，开了几家小商号，勉强度日。江湖朋友见老夫轻功勉强过得去，以‘一鹤排云’往老夫脸上贴金。”
美少女嘴角一挑，笑道：“一鹤排云？大名如雷贯耳，想必曲老爷子就是昔年名满贵州的一鹤排云曲老爷子？晚辈曾听得家师提及过。”曲未平抚了抚自己短短的胡须，欣慰地笑道：“正是老朽，只是少年蹉跎，昔年名满贵州就无从说起了。”美少女笑道：“曲大侠客气了！”然后瞟了瞟那小伙子道：“大哥，还是你先说说自己吧。”小伙子嗫嚅道：“姐姐吩咐，小弟，小弟自是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小弟不善言辞，姐姐和曲老爷子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发问就是。”美少女笑道：“大哥，要说‘曲老爷子和姐姐’，不要说‘姐姐和曲老爷子’。曲老爷子是前辈，纵然老前辈虚怀若谷的，咱们晚辈的却是不可唐突了，要将前辈的称号放在前面，要将后辈的称号放在后面。否则会被江湖人耻笑了去！”
一鹤排云曲未平笑道：“姑娘说笑了，甚么前辈后辈，忒也拔高了些。这些世俗的繁文缛节，老夫向来少理会，甚少放在心上。老夫其实很欣赏小哥儿的质朴呢。小哥儿璞玉一块，假以时日略为雕琢的话，难免不会大放异彩。姑娘莫要见他老实混沌未开就欺负他。”美少女一双妙目一眨，笑道：“晚辈怎敢？”正是：
蕙心兰质，未语先羞涩。玉骨冰肌之水墨，真个罗浮颜色！
陇头所忆阿谁？其时着我红衣。雪里聪明清影，傲然一剪寒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