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回家
雪铁龙
在往机场的路上,我问老爷子:下次来,住半年,怎么样?
老爷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那不行。
桑塔纳乖巧地接口说:那就三个月吧。不过你们一定要来啊,后年再来,后年我们的房子又该刷白灰了。
老爷子笑着点头,一脸天真的得意。 在德国的三个月,老爷子把我们家的柴棚子重新换了顶,把所有的木头窗户油漆一新,把晒台上玻璃顶棚被雨水腐蚀的柱头包上了铁皮。
离飞机起飞还有半个小时,老爷子,我妈和我们一家四口以及姐姐姐夫站在登机厅前,告别的一刻,是令人不堪的一刻。
几个女人都在擦眼泪,我妈搂着安安和乐乐,哭得哽哽咽咽,老爷子紧张地瞅瞅四周,不住地推我妈:叫别人看见,象什么样子?
高个子的洋姐夫,一把拎过丈人丈母娘,紧紧拥抱。桑塔娜和姐姐拥抱了我妈,和老爷子只握了手。
轮到我的时候,老爷子伸出手本来想拍拍我的肩膀——但是我比他高得太多,他伸出来的手犹豫了片刻,不太肯定地停在我的胳膊上,我把他搂进怀里,老爷子只挣扎了一下。
“爸爸,你保重身体。”我说。
他白发稀疏的脑袋伏在我的肩头——什么时候,老爷子变得这么矮了?
旁边桑塔纳在安慰我妈:别伤心,再过十年,等孩子大了,我们两个就回国去随便找个什么工作,给您二位养老。
老爷子的脸上,有点希望的光,亮了亮,又暗下去了。 再过十年,老爷子和我妈,都该八十好几了。
再过十年?再过十年...
过安检口的时候,老爷子顺从地让工作人员用探检器上上下下地搜索。九一一之后,机场安检变得非常严格。探检器吡吡地响,我知道老爷子底裤上有一个自己缝制的小袋子,里面装着他们的银行取款卡。 老爷子和我妈在安检口玻璃门后朝我们挥手,我妈不停地擦着眼泪。
我突然非常地寂寞。
再过十年,再过十年! 老爷子,妈,你们可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