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是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叫鲁奇娅的女人。
一天傍晚,我正在画画,听见工作室的门铃在响,打开门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虽说是陌生,但看着却有点面熟,我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个我偶尔在电视和电影里能看见的面孔 —— 一个奇怪的只有名字没有姓的演员。她让我感到面熟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她的眼睛,一湖秋水一样,还有晚秋给人带来的惆怅,我想起了她的名字,鲁奇娅,拉丁语里光明的意思,阴性的光明。
“我来是因为菲里克斯的事。”鲁奇娅进门就说。
“你和菲里克斯是孪生兄妹?”她的眼睛让我想当然地问了这句话。
“你真会开玩笑。” 鲁奇娅咧出一个嘴角向下的笑,秋天的湖水里荡漾出眼泪形成的微波。
“我们出去坐坐吧。”我觉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她带给我的消息可能需要和烈酒一起吞下去。
“菲里克斯失踪了。”坐进酒馆里的我们又开始了刚才断下的话题,“他给他父母留了个纸条,说是要到一个没有熟悉的人,熟悉的动植物,熟悉的空气的地方去。”
“他去澳大利亚了。”我紧张的心情有点松弛了下来,因为菲里克斯最近给我发的邮件是一个还没开拍的电影脚本,脚本故事里的男主人公一直在说要到“一个没有熟悉的人,熟悉的动植物,熟悉的空气的地方去”,那个地方就是澳大利亚的某个角落。
鲁奇娅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和你想的一样,可是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她有些冰冷的手让我想起了菲里克斯抚摸我胳膊时的感觉。
“你也看过他的脚本?” 我问。
“什么脚本?”鲁奇娅的湖水快溢出了湖岸。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我想如果菲里克斯没把那个脚本给她看,肯定是有他自己原因,也许是出于女人的某种自私心理,我不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鲁奇娅是你的艺名吗?为什么你只有名字,没有姓。”
“我根本就没有姓。”鲁奇娅黯淡地说,“我是孤儿院长大的。”
我知道这又是一个装满了故事的女人。
“我从十二岁起就单恋菲里克斯,到现在已经二十二年了。” 我才注意到这女演员的眼角,确实是有一些年过三十了的痕迹。
“我们先是同学,后是同事,之所以总在一起,是因为我总在追随着他,进了演艺学校,成了演员,都是因为他的原因。”
“他知道吗?”
“当然知道,但是他说他不敢接受那么狂热的爱,罪恶感会让他发疯的。”
我想起菲里克斯对我说过的“怕从梦中惊醒”的话。
天黑透了时候,鲁奇娅已经有了许多醉意,我怕她出事,决定开车送她回家。
进了她的家门,我几乎被惊讶得怀疑自己在梦境之中 —— 她的家里有一个和菲里克斯在伦敦的公寓里几乎一模一样的巴罗克沙发和沙发前面的巨大镜子。
我们并坐在沙发里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镜子里的两个人影,像两个披着画皮的鬼魂。
“没有他的生命,对我来说一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鲁奇娅对着镜子里的画皮说。
我又吃了一惊,世上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
我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在一瞬间被彻底摧毁。
“你去找他吧。”我终于决定把那个脚本送给鲁奇娅,按照脚本里的环境描绘,她会找到他的。
鲁奇娅抱住我痛哭起来,我也哭了 —— 如果不是有她的出现,我想去澳大利亚寻找心灵寄托的,可能是我自己。
鲁奇娅抱着我的头,出其不意地给了我一个热吻。
她的吻,和索尼娅的如出一辙,滚烫滚烫的,只是这一次,我竟然有了触电一般的感觉。
在鲁奇娅湖水一样的蓝眼睛里,我找到了爱的载体 —— 那种有别与性的,远离了肉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