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猪赛泼又充分地发挥了一下他拉丁情人的温柔,给我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我说哪个东西好吃,他就毫不犹豫地把他的那份让给我,我们剩下的一段旅程,终于在和平共处,友好互助的气氛中结束,临别前,他给了我一张名片,这家伙竟有在北京的地址和电话,连我自己都还没有个固定地址和电话呢。
已经有好多年没和北京零距离地接触了,感想很多。也许是年纪见长的原因,我近年来总是想把以前的事翻翻旧帐,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其实后来在英国确实找到了杨的下落,还见了一面,但我打算把我和杨的故事单独拿出来写在另外补充的章节里,因为我现在写的是我的私人生活,而我和杨的故事,参杂了太多和国家有关的公事,公私不分,容易产生纠纷。杰西的下落也有了,我也打算另写一篇,和美国国家有关的事,应该也算公事。
我突然间想见见太子党 —— 那个曾使我的命运起伏跌宕的男人。
太子党在接到我的电话时,已经根本记不得了我是何方神仙,我简明扼要地说“当年是你把我送到了德国”。他终于记起来了,大概经历的女人虽多,但亲自送到国外的却没有几个。
“我今天正好约了朋友小聚,一起来凑个热闹吧。”太子党在记起我之后发出了还算热情的邀请。
太子党约人的地方,是个金碧辉煌的酒店,北京真是今非昔比了,这样的酒店我在国外都很难见到。
“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太子党看见我之后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他脑袋里毕竟还是残留一点我的影子。
太子党倒是一点没变,仍然是油光錾亮的大背头,脸上一根皱纹都没多长。
太子党约的朋友,据说都是商界巨头,我只能说是“据说”,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那些大名鼎鼎的公司都是干什么用的,但他们带来的女人们,我倒是能认出几个,因为时常能在电视里见到。
太子党自己带来的女人,是一个因扮演纯情少女而迷倒无数情窦初开的当红明星,大号小号的红星紫星们千姿百态,争奇斗艳,显得各个都很专业 —— 我说的不是演戏的那个专业。
时代真是变了,太子党再也不用屁颠屁颠地向女人献殷勤了,因为有成批的物美价廉,送货上门的新货鲜货会源源不断地主动涌入消费者的怀抱。
珠光宝气的红男绿女们对我的出现有点诧异,太子党和大家解释说: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唉,她以前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被“现在这个样子”弄得有点难堪的我开始后悔到这里来自取其辱,人真是奇怪,刚来时还在心里骂这些人都是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这么快却又感到自惭形秽了,一个双眼人上了独眼人的岛,谁敢说只有自己是正常的,别人都是残疾?
我在欧洲的生活虽然有点乱,但我从来都排斥卖身心态,但再想一想,有报酬的性乱和没有报酬的性乱到底谁贵谁贱?当我意识到自己也许比“贱货”还贱时心里开始充满了自卑,我希望自己能像一股青烟一样消失在这群红星和新贵面前。
我想起了猪赛泼,想让他来救驾一下。
“我能叫一个朋友过来吗?”我问太子党。
“当然可以,你怎么不早说?”太子党回答。
我给猪赛泼打了个电话,他及时接听,听见我的邀请,兴奋地说“我马上就来”。
猪赛泼真是个当拉丁情人的好料,把自己打扮得一表人才地就来了,看见我左亲右亲,像个久别了的心上人。
我们在周围左搂右抱的环境下也很快进入角色,拉丁情人的调情技巧,一点也不比他那些油光錾亮的同行们逊色。
太子党向我们告别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挺让人感动的话:知道你过得开心就好。
我和猪赛泼进了出租车,他的亲热动作还没结束。我忽然间觉得恶心,刚才吃进肚子里的饭和喝进肚子里的酒都跟着一起翻江倒海,还没等车开到酒店门口,我就“哇”地一声吐了一车,司机的怒吼被猪赛泼的一叠钞票给堵回去了,猪赛泼扶着我走出出租车,进了我的酒店,我有点内疚地说:实在对不起,我太不舒服了,想自己休息一下。
猪赛泼很绅士地和我吻别。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身边是不是有个不速之客,摸到一片空白之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就是我这么多年性乱换来的结果吗? 我觉得自己很无聊,生活很无聊,心灵掉进了一个窟窿,无休止地下沉,一点没有要着陆的意思。
从北京回来以后,我成了一个胸腔里漏了个洞的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