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亚法
看了张之先的摄影近作,不禁使我大吃一惊。
粗一看,他的荷花已经褪去了绚丽和俊逸,消却了浮华和娇艳,淡化了刻意和匠心……我彷佛凝视一个额头上布满皱纹的老媪——青梅竹马时的初恋者,喃喃发问,你怎么会呢,岁月真是那么无情?
我不由为之惆怅,为之落寞,为之无奈。
然而,画面上那重叠交融的墨晕,疏密有致的枝干,朴实凝重的背景,带我进入一条无比深邃的艺术隧道,这里初似平坦,继而曲径通幽,跌宕起伏,一路浏览,令人犹如咀嚼青果,回味无穷……
呵,我明白了,张之先和所有的艺术家一样,他的创作已经渐入佳境,他的构思无不透露出老年人的睿智和哲理,对时光流逝的无奈,对往昔美好的追思,对即将远去的世界的留恋。
你看,那凋零枯萎的荷花,不就是母亲流尽奶汁的乳房,那飘浮破碎的残叶,不就是是母亲昔日的芳容;那焦黑曲折的枝干,不就是终日在田垄耕种而流尽血汗的父亲的佝偻背影……
美啊,这是一种只有历经坎坷,被风霜锤练过的智者才能品味出的美:
这是一种经过艰辛磨难,落得一身磊落的风骨美;这是一种饱经风霜,含有睿智的世故美;这是一种曾经把美丽献给世界,而又不舍离去的凄凉美,这是一种悲壮的美,伟大的美。
品味这种美,你会联想那盘根错节,攀住岩石的黄山松,你会联想沙漠中顶住严酷风沙的胡杨,你会联想起受盐碱地煎熬的芨芨草;你也会联想到为子女筑好巢穴,自己飞离悬崖,最后坠落海面的老燕子;你更会联想那年迈气喘的老公象,最终离开自己奉献过的象群,迈入无人知晓的墓地,默默地躺下……
妙啊,每一幅作品的构图错落,疏密有间,色彩浓淡,斑斓有度,明暗对比,层次利落,其间融入了齐白石的枯笔,黄宾虹的焦墨,张大千的泼彩,潘天寿的刚毅……诗情画意,不禁令人拍案叫绝。
记得在谢稚柳先生的书房里,挂着一对钱名山撰写的对联,下联是“绚丽归平淡”。是呀,这是铁打的艺术规律,是艺术家晚年的最高境界。
艺术和所有的生命体一样,从诞生走向成熟,从成熟走向老辣……正如姑娘变成嫂子,嫂子变成奶奶一样。
花儿谢了,叶儿凋了,杆儿折了,但张之先快门下的残荷仍然焕发出顽强的生命力,风骨依旧,豪气不减,她彷佛在告诉我们,生活不应有失落,不应有叹息,各个历史时段有各种不同的美丽,你要学会欣赏,学会分享。
张之先和他的荷花摄影艺术,一路走来正应证了这条规律。
二〇〇九年三月二十七日于半空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