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船的人,最放松的时刻就是卸货,对于我来说,就是卸沙。在这个时间里,很少有烦恼的事,有时还可以去澡堂泡个澡,有兴趣时看看电影,或有对手的时候打打麻将之类的娱乐活动,我很少打牌。洛社有个图书馆,那里的书可以对外借,有时到那里借几本书回来,在船上看一个航次,完了,又去换几本回来。看书,我也很挑剔的,不是什么书都喜欢看,武打的书,我就看过《射雕英雄传》,后来对任何武打的书都没有兴趣了,情感方面的书也看,但不是特别喜欢,琼瑶的书我就看过《失火的天堂》,扭扭捏捏的没有激情,而且太伤感,就不再喜欢看了。回忆录是我最喜爱的书,从国内的到国外的,洛社图书馆基本给我翻遍了,有的回忆录看一遍,好的会看上几遍。从一个人的回忆录中,我能够学到很多的东西,事业的成功、失败,情感的挫折等能真实地反应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其次,诗歌、好的小说一类的书,我也比较喜欢。
沙子开始起吊后,陈亚平又拽着我,要我陪他去洗澡,那时洛社最贵的澡就5块钱,其他捶背修脚捏脚......都是5块一项。一般我们搭伴去,只要澡堂有的项目都要做到,有时做过后就睡上一觉,那种感觉真是惬意。出门时有时是我付账,有时他付。
“这次我手头有些紧,钱不能全部给你。”陈亚平躺在椅子上对我说。
“没有事的。你不给我也不着急,费用我船上有。”我说。
“下趟来一道给你,厂里钱要到月底才能拿到。”
陈亚平也是很干脆的人,不像其他几个人,有的会故意不给你。他虽然比我小几岁,做事各方面都比我强,但我们纯是生意上的往来。有时他带我到处跑跑,只是他一个人感到寂寞,我们缺少共同的语言,他说出的话都是为了钱、钱。他与薛宝康不一样,我们生意结束后,就没有了往来。
“我也买了一部手机了,以后你联系我就方便多了。”我对他说。
“啥个时候买的?”
“就前几天。”我没有把我和小朱的事告诉他。
他拿出手机,按我报的号码拨了起来:
“你关机了?”
“我不带身上的,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号码。”
“赤佬东西,有手机还才告诉我。什么牌牌的?”
“爱立信。”
“等一下船上去了拿给我看看。”
那时手机,还是比较新鲜的东西,他的手机是摩托罗拉,他姐夫给他的,不过那时买的时候很贵的。
我们在澡堂里躺了两个多小时后就去了船上。他首先将我的手机号码记在他的笔记本上,我拿出了手机给他看,他感觉很新奇,说好像看到过xxx也有一部。那天他在船上吃的饭,晚上他还要叫我陪他去玩,我没有去。挑沙的小杨,到我船上来玩,我们下了几盘棋后就休息了。
以前在外,想念妻子的时候,还写过很多信回去,即使装了电话也不例外,因为写信的表达方法和电话不一样,她也回过我一两封。那时是和柒老板在一起的时候,她将信写到柒的单位转给我。自从家里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就再也没有写过,连电话都最近才打。这次在卸沙,无事可做,我有想写一封信回去的念头。找出纸和笔,但不是想写给她,而是父母亲,我一生中还没有写过一次信给他们,这是唯一的一次信,今天我把它摘录在这里,以示对母亲的思念,对父亲的怀念。
亲爱的爸爸,妈妈,您们好!
儿子不孝,在外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写过一次信给您们。
这一段时间来,不知怎地,时时想起您们的过去,使我的心非常不安,作为家中的老大,我虽然起了一些带头作用,但觉得对二老的孝敬还远远做得不够,我先说爸爸:
爸爸,您年纪已经大了,应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不要再去吃苦,田里那活也不要再干了。那点钱我只要随便节省一点就能给您,何必还吃那个苦呢?!我这段时间在外,时时想到您的过去。想到您,曾经在教我插秧时,对我那么严格。您说,开始学插秧时,好坏不论,要的是出手,以后自然会插好的。还有您还记得吗?一次放牛回来,我带来几个甜瓜,给别人吃了,却没有给您吃。后来您数落我,那时我真没有想到。一些年后,您那句话时时困绕在我的心里,我虽然在后来一些年,买过很多瓜补尝给您了,却永远也补不了那个遗憾。您虽然不认字,却时时教育我,做事先做人,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这些年在外使您能放心我。您这辈子吃的苦实在太多,应该好好休息了。我还记得,在我们家76年盖房的时候,您对我说,新房盖好后能活十年您就满意了,现在已经超出你的愿望十年了,您应该要看破一切,好好享受晚年生活吧,我给您还的那钱,不要您给我的,您不要放在心上。
下面对妈妈说:
妈妈,我最担心的是您,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每次回来您叮嘱我要节省,您说,死做不如死熬。那是以前的观念,现在不一样了。爸爸打点小牌您也不要说他,这是他一生的爱好。你是最可怜的人,吃了一世苦,一点不会享受。
爸爸,妈妈,现在我们都大了,两个弟弟也很孝敬您们,三个都不错,您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想到我不能在您们身边照顾您们,而且还要时时为我担心,真是罪过。好了,就写到这里了,祝您们身体健康。
您们的大儿子景头。
1997年10月18日
信写好后,爸爸妈妈都不认识字,我又重新工整地抄写了一遍,到洛社邮局把信寄了。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老乡孙双贤,他搞的是水泥船,专门从下坝装瓦到洛社来卖,他是八村的,离我们很远,但他老婆的娘家离我们近,所以我认识。我们相互问了一些情况,并约中午我到他船上去吃饭。船就靠在我们的前面。他知道我们的船在卸沙,是高淳的船,但不知道是我的,说完他办事去了。我回到船上时陈亚平已经来了,他说今天要给我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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