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女人，你在哪里？(十四)

佳珊连话都不大说了，连提都没提去看妈妈，她出奇得乖，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让人看着心碎。

佳珊踏上了去唐山的火车。

爸爸抱着弟弟，佳珊偎在爸爸怀里，呆呆地望着窗外。外面的田野，牛群，羊群飞快地掠过。庄稼地里已经窜出了嫩绿的小苗，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她的脑子里却都是她那美丽，善良，温和的妈妈。

妈妈家一共兄弟姐妹四人，两男两女，妈妈排行老四，是小女儿。听姥姥说过，她从小身体就弱，不大能像别的孩子那样能出去跑，所以总是在家里，倒是跟姥姥在一起学出了一手好针线活儿，后来做得比谁都巧，绣出来的花就跟真的一样，衣服裁剪得也合身合体。

再大点儿，到了上学的年龄，也就去上学了，姥姥也不指望这个小女儿怎么样，想上就上，不想上就在家呆着。那时医疗条件不好，像这种天生体质弱的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年。没想到她特别用功，是家里唯一考上大学的。

佳珊爸妈是在上大学时认识的，爸爸比妈妈大两岁，爸爸第一次见到妈妈就被她吸引，那略有些忧郁的眼神里似有无穷无尽的故事，还写得一手好诗，为人又温柔。


佳珊爸爸完全陷了进去，但他们的婚事遭到了奶奶的反对。

奶奶反对是有道理的，这身体，别说要孩子，居家过日子都成问题。但爸爸铁了心，说，“我们不要孩子，您还有两个儿子，让玉成，立成多生几个就行了。”

“没有孩子，怎么叫个家？再说，这家务活她都不大能做。”

“没孩子的多了。她不干，我干。”

奶奶毕竟是个开明的人，知道反对没用，还可能母子反目成仇。最后，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你吧，记住，以后有什么难处，还有你妈呢。”

天成这高兴就别提了，以为这事儿就成了。谁想到佳珊姥姥反对得更厉害。

一个没指望她成年的孩子大学都毕业了，容易吗？那是姥姥给中药调着；新鲜的红枣，花生，核桃桂圆，加蜂蜜煮成膏喂着；还跟人淘弄上好的东北人参吃着。。。。。。
这姑娘的命是用金子堆出来的。那是事务活一点儿不沾，连两个嫂子都知道，这个老丫头是不能干活的，不能招惹的。好在妈妈也乖巧，总是帮着两个嫂子做针线活儿，两个嫂子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逢人倒都说小姑子的好话。

就连妈妈在北京上大学，姥姥每个月都得跑一趟，送吃送喝。这眼瞅着姑娘一天天好起来了，给人家做媳妇，那什么不都得干，尤其是房事，但这话还说不出口。

佳珊姥姥跟妈妈说，“你是我老疙瘩，那是我的命根子，妈能不为你好？”

妈妈知道自己这条命，要不是家里这么供着，早就没了，只低着头，做着活计，“我听妈的。”

佳珊妈妈到北京上大学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想毕业了，再回家，守着姥姥，没成想碰上了宋天成。

佳珊爸爸往唐山跑了三趟，每次都是上好的点心和酒供着。每次都表衷心，要如何如何善待佳珊妈妈。

最后一次，宋天成跪在地上，“大妈，您怎么对待珍珍，我只能更好；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还不成吗？您就同意了吧。”

老太太看他确实心诚，就点了头。

这边佳珊奶奶跟佳珊妈妈一处，看她知书达礼，总看个眉高眼底，有老太太在，虽然她不喝茶，也总是沏上，在旁边端茶送水。心下感叹，“这媳妇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心灵手巧，这老天怎么不把好事做全。”

佳珊妈妈想成为母亲，自己硬撑着要了两个孩子，生完佳珊，连奶奶都劝她不要再生了，可她说一个孩子太孤单，这就又有了弟弟。她生时就差点儿送了命，这两年身子就越来越弱。

宋天成倒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佳珊妈妈一直不做家务直到文化大革命越演越烈。


佳珊妈妈有时间就做活，她会用白纸折成花儿，再涂上各种各样的颜料，插在空酒瓶子里，摆在家里的桌子上，那就是现在的插花艺术。

家里的桌布，杯垫儿都是她绣的。

佳珊最喜欢妈妈给她做的窗帘，她把布裁成三段，窗帘最上面一段压成死死的折儿，中间是一块儿布，下面就如同鱼尾裙的下摆一样，很好看。

妈妈还给佳珊用家里好多好多的废布头做了一件衣服，胸前拼成了一朵花儿，用红绸子把领子，袖口镶了边儿，非常好看，人见人夸，佳珊都舍不得脱下来。


这么好的妈妈怎么不要佳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