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擦黑板的院长 (图)

匆忙的生活,偶尔停下脚步,喝杯咖啡,记下一些想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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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到香港大学授予一位为该大学做了一辈子后勤工作的大娘荣誉院士光荣称号,也想起几年前写的一篇老文章,香港是英国的老殖民地,香港大学本质上还是一个殖民大学,沦为殖民地不是人民的错,而是国家的耻辱, 实在不可荣耀,但香港大学还保留欧洲文明中的精华部分,是很让人安慰的现象,无论在欧洲大陆还是在英国或原来殖民地,有些人文精神的确让人感叹.下面就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同类故事.

我来法国的第三年, 在东北部莱茵河畔的S 市医学院一边准备临床医生考试, 一边在神经生化实验室工作赚点零花钱. 我的二老板在医学院一, 二年级任生物化学课, 我便成了他的所谓” 助手”, 每次他有课我得去给他打杂.

法国的医学院采用一年级末淘汰式, 每年国家分配给各医学院一定的数目,叫"numerus clausus( 来源拉丁语)", 持有全国高中会考合格证书者( 有中国人把它翻译成” 业士学位证”) 都可以注册进一年级, 期末考试名次进入国家给的数目范围内的考生可升二年级. 每个考生有两次机会, 留级再读一年还不能升二年级者便被全法医学院终生淘汰 (只要被法国的任一个医学院淘汰,就被全法国所有的医学院终身淘汰), 自此与当医生梦告别.那时 S 市医学院每年有一千左右的学生就读一年级, 录取人数约一百五十左右,这意味着到期末考试, 百分之八十五的学生要被淘汰, 因此, 医学院的一年级压力, 大概可与国内重点高中三年级比.

为了保证每个人机会相等, 医学院采用不分班的上课形式, 以避免老师在不同班的讲课内容有差别( 哪怕是很轻微的差别, 都被视为不平等), 这一千多学生被分成两个课室, 是两层楼的阶梯形大课室, 一上一下. 老师在楼下讲课, 课室后面有个录相组, 把图象和声音同时转到楼上的课室, 楼上下的学生按姓名ABC顺序分配, 每两周转换一次位子. 不知什么缘故, 也不知是从哪个年代开始,S 市医学院一年级的课堂混乱程度, 真的要亲身经历才知道, 怪叫声此起彼伏, 有时是老师讲到一些” 敏感” 词如” 挑选” “ 进入” “ 手” “H” 等等时集体歇斯底里地叫喊, 纸团, 纸杯, 甚至卫生纸团, 纸飞机等满天飞, 尤其坐在后面的学生, 扔纸飞机很讲究技巧, 轻飘飘的从高处出发, 越过同学的头顶, 恰到好处地落在老师的脚下, 从飞机出发到落地, 时间不短, 这段时间, 口哨声, 叫好声一路不停, 别说多热闹啦. 开始我蛮不习惯的, 一两个月后也觉得好玩. 怪不得老师们都无所谓, 你喊你的, 我讲我的. 有时实在太乱了, 或者纸飞机正中在老师的脑门上, 老师便假装生气,说不讲了, 也不补课, 但今天的课程内容要列入考试. 然后就出去了. 这时便总会有几个同学主动出来当和事老, 跑到外面把老师拦住, 不停地道歉, 保证不再闹啦, 于是老师便回来了. 这种闹剧有时在一节课中出现两三次. 最乱的要算是人文科学课. 但也有例外, 人体解剖课是绝对的安静, 只要解剖学教授往科室门口一站, 马上全体鸟鹊无声,从头到尾, 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并非解剖老师利害, 而是一种没法理解的” 规矩”. 一代一代地传下来. 我问了几位教授, 他们说有可能来源与中世纪人体解剖被禁止,医学院要取得解剖权必须经过很复杂的程序,出于对尸体的尊重,解剖被认为是学医入门的上帝,解剖课保持安静,对人体尊重这个传统就这样无声无息被保留下来.至于为什么别的课闹得那么凶,老师的解释是压力太大, 而且是那么残酷的淘汰方式,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静下心来听课是真正可以做医生的人.


  管理这两个课室的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公务员; 叫Charles FELDMAN, 他的任务是每天开门关门, 给老师准备必要的教学辅助仪器, 课后擦黑板. 本来搞清洁卫生不是他的工作, 但有时讲台周围实在太多拉圾, 他便清理一下. 学生们称他为” Lucky luke 院长”. 如果老师讲课过程中仪器出现问题时, 学生便会大喊” Lucky Luke! Lucky Luke… ..” 这时他便在课室后面现身, 慢吞吞地拾阶而下, 学生们齐声有节奏地喊” 院长! 院长….” 直到他帮老师解决了问题或者把仪器换了, 这喊声才停下.

  那天我的二老板十时十分有一节课, 我提前在十点到达, 想和平时一样和Lucky Luke 试一下该用的仪器, 到处找不到他, 我便进课室看, 这时我见到二年级学生” 豆芽” 在擦黑板, 然后见他在黑板上写着: “Après 30 années de service rendue a nos toutes et nos tous, Monsieur Charles FELDMAN a décidé de jeter l ' éponge.”( 为我们全体同学服务了长达三十年之久, CF 先生决定洗手不干). ” 豆芽” 是学生会主席, 因长得实在太单薄, 我送他外号” 豆芽. ” 他对这外号很中意, 每见到我便用老外普通话对我大喊: 你好,我是"斗鸭",或者我是"抖呀",从来不会发好"豆芽".豆芽是个擅长制造气氛的主儿, 他在这时候出现在这, 我暗自叫苦. 赶 紧 问 他: ” 这 是 怎 么 回 事? ”
“ 对不起, 您们的课可能要推迟几分钟, Lucky Luke 要退休啦,我们利用中间休息时间为他举行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豆芽告诉我. 

 
果然, 我抬头向后望去, 各年级的同学已经碌续进来, 楼上的学生也下来了, 眨眼间, 整个大课室人山人海, 地下不够站, 好多已经站到桌子上, 豆芽站到讲台上说:” 我们医学院的传统大家都知道啦, 每天发生在这个课室的事不说大家也明白啦, 每年的学生来去匆匆, 被录取的升学, 毕业, 走啦; 没被录取的也走啦, 到别的学校继续上学; 唯有Lucky Luke 一直留在这, 默默无言地为我们服务了三十年, 我们的毕业证书上都有他的一份功劳, 所以, 他是我们医学院当之无愧的院长! 现在他就要退休啦, 让我们代表这医学院毕业的所有学长, 感谢他为我们献出了毕生的精力! 下面十五分钟的时间, 请你们使出全身的力气, 用你认为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向他表示我们的感谢!” 接着他手向课室后面一招: “有请FELDMAN 先生!”


  随着喊声, 几位高年级的学生, 陪同穿着白大褂的F. 先生出现在课室后面的门口, 全场欢声雷动: 叫的, 喊的, 唱的, 跳的, 用脚使劲跺地板和桌子的, 那声音, 您不难想像出来吧.F 先生一路下来, 一路作样相, 陪他的学生一位把一快牌子举在头上, 另几位举着大瓶的香槟, 更是什么花样都有.

  到讲台上, 豆芽郑重其事地和F 先生握手, 拿起话筒, 讲什么谁也听不见, 我的感觉, 整幢楼在颤动, 快蹋下来了! 豆芽说完, 接过一位同学手里的牌子, 高高的举在头上, 让站在各个方位上的同学都能看到. 这时我看清楚了, 那是一块按法律规定标准尺寸特别制作的开业医生牌子, 金色的底, 用黑色写着: Docteur Charles FELDMAN, Doyen De La Faculté De Médecine De Strasbourg ( CF 医生,S 市医学院院长). 他把牌子交给F 先生, F 先生也洋洋得意地举在头上, 向各方位亮相. 然后, 豆芽把几瓶香槟装在小箱子里, 和另外几位同学托得高高的交给F 先生, 太重啦, 这次F 先生没把箱子举起来亮相, 待他把箱子放地上, 有好多同学齐声大喊: “院长, 来一次演讲” 马上这喊声便汇成一片:” 院长! 演说! 院长! 演说!…”豆芽和几位同学也都退到地面, 让F 先生一人在台上表演.

 年到花甲, 平时孤言寡语的F 先生此时也不甘示弱, 只见他在四五米长的讲台上来回走几步, 然后进入角色, 摹仿着strip-tease 的动作, 左扭右扭, 把白大褂脱下, 再扭扭, 衬衫也下来了, 接着钗开双腿, 背向学生, 解开裤带, 我想这先生大概要把长裤脱去, 那知他出其不意, 把内裤也脱下, 弯下腰, 光着的屁股便高高地面对学生翘起, 与此同时, 他用嘴发出很向的一声” 呸…”, 因为他带有微型麦克风, 加上学生们的喊声突然在那一杀那停下, 所以那一声” 呸…” 非常的响亮! 接着他把裤提起, 又重复两遍, 穿好衣服, 举举手, 表示” 演说”完毕. 整课室掌声雷鸣,

几分钟后, 豆芽宣布告别仪式结束. 我看了看表, 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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