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坐落在围屋埕小巷深处,和 P 县酱油大王‘酱油木’的红砖大宅紧邻。
去林家宅院前大门得往下走几节石条,再走一段红砖地才能看到一个“九牧世家”的门额,去后小门得往下走一个小坡,绕过墙头上插着的那五颜六色,防盗贼尖玻璃的红砖墙,一个漆着油亮黑漆的椭圆小门就嵌在那段墙的半中间。
大门平时大多紧闭,插着大木门栓,林家人一般都从后门出入。维正高一脚,低一脚,上气不接下气地跌进那扇椭圆门,一眼瞧见左厢厨房里站满了人,还听到美霞的哭声。
看到维正,美霞双眼直直瞪着自己的丈夫,用手紧捂着嘴,试图把越发悲伤的哭声挡在口里。岳母“阿”也在边上抹着泪,美霞的姐姐,姐夫及林家的大人都在那沉着脸,默不作声,没有看到心爱的女儿素琴。
维正心中一阵抽搐,急声问:“怎么了,素琴呢?素琴在哪里,她怎么了?”
没人回答,死一样的沉默。只有美霞的哭声。在安静中显得格外凄切。‘阿’抽吸了一下鼻子,说:“没了。。。琴儿没了。。。被朱医生耽误了。。。”。。。
什么???维正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箭步冲到美霞跟前,摇着她的肩膀,大声问:怎么回事??素琴怎么了?你快说啊。。。。!!
美霞仍在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趋前一步,对维正说,今天早上起床给琴儿喂完奶后,她开始哭,我们以为她尿布湿了了,换了尿布,她还一直哭,脸都哭紫了,我们就抱着他去后面邻居朱家门找朱医生,朱医生刚起床,我们在他小厅里等他,等他慢慢洗脸刷牙完,坐下来看琴儿把脉时,琴儿的呼吸已经不行了,朱医生说,你们赶紧送医院吧。。。我们抱着她一路飞跑着去医院,还没到医院,琴儿就没了。。。如果当时不要就近去找朱医生,直接去医院就好了。。。。
“阿”深深自责着,美霞在边上听了更是悲切,维正傻在那里,眼前浮现着 5 个月的女儿那个白白胖胖,五官清秀的小脸,一个月前,离家下乡搞集体大食堂时,自己临出门前还抱着女儿逗她玩了一会儿,那咕咕的稚嫩声和可爱的笑脸,是维正对女儿最后的印象,也是他一个月来最想念的画面,没想到今天再进门,就已经和心爱的女儿黄泉永隔了。。。维正心一揪,颤声叫着:那她现在哪里?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看我的琴儿。。。。边叫边往外走。。。
站在厨房门口的姐姐林美云和姐夫戴彪挡住维正,美云说,医院的土工已经把她埋了,让她去吧,我们不能太悲伤,好让琴儿早点投胎。。。。。。
人世间的事是这么的变化莫测,人的生命是这么的脆弱,一条原本那么鲜活的生命,一眨眼,说没就没了?
维正的脑子一片空白,看着妻子的悲伤,他走向前去,把美霞那有点凌乱的长辫子挪到后面去,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不哭了,嗯,是琴儿命中注定只能和我们相伴 5 个月,我们可以再生一个,生一个跟琴儿一样漂亮一样白胖的女儿。。。
是啊,‘阿’接着说,照当地迷信来讲,如果你们在 3 年内能再怀上,那就是琴儿再投胎来了。。。
在那个 3 年快到期的时候,一个不那么白胖,但眼睛非常大而亮的可爱女婴出生了,维正给自己的爱女取名爱琼,自然,爱琼仍算美霞和维正的第一个孩子,她仍然得姓林。
这个林爱琼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特别是那可能要人命的哭,从此聚吸了林家人,尤其是当家人‘阿’的全部注意力。
他们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密切注意着那个小人儿的动静,一点哭声都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一个喷嚏都可以把正在做事的‘阿’和美霞惊动得一跃而起,扔下手里的活,奔她而去。
小人睡觉时,必须被抱着睡,哪怕她睡得再熟,大人再轻地想把她偷偷放到床上,喘一口气,她都能非常警觉地,及时地在睡梦中大哭起来,把那个想偷懒的人吓一跳。
虽然林家院里大大小小有 10 来个都姓林的孩子,可‘阿’最宠的孙儿是爱琼这个美霞生的孩子,爱琼的任何要求全家人都得无条件满足,孩子们之间的任何争执都是被‘阿’以爱琼的意思平息下去,久而久之,终于把那个小人儿培养成一个可以用哭解决一切问题,用撒娇得到一切东西,爱干嘛就要干嘛,就可以干嘛的任性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