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24
許多人都以為,梵谷是個無神論者;
就連知名作家余光中所譯的《梵谷傳》,也傾向認為,
梵谷把他對神的信仰留在了礦坑。
但是,華府「三一論壇」資深院士,
牛津大學博士葛尼斯,
卻根據最新的梵谷研究指出,
梵谷自始至終,都沒遺棄他的信仰。
適逢梵谷畫作登台,
不妨也來讀讀葛尼斯的精彩作品,
且看葛尼斯如何為梵谷的信仰翻案,
期望提供您一個嶄新的眼光,
來欣賞梵谷美麗的畫作。
燃燒的信心---梵谷為何堅持信仰? Part I
作者:葛尼斯
「我的時候尚未來到;有的人是死後才出生。」這是尼采在發瘋之前的幾個月,對自己的大膽預言,這預言後來真的實現了。一八八○年代,他穿梭於法國尼斯的艾慈(Eze-sur-Nice),義大利的杜林(Torino)和波陀芬諾(Portofino),以及瑞士靠近聖模里茲(St. Moritz)的席爾斯瑪麗亞(Sils Maria)之間,在痛苦不斷地折磨下,他出版了大量革命性和影響深遠的著作,最終讓二十世紀被視為是尼采思想的註解與延伸。
同樣的「死後才出生」也可用在梵谷身上。每次當拍賣商的木槌敲下,他的另一幅畫作又創天價,舉世的眼光才再度對焦在他那短暫、孤寂、悲慘、失敗,以及完全被誤解的一生。
今日情況依舊。儘管梵谷的畫作名列世上最受歡迎的作品,他生平事蹟大半還矇蔽在無知和誤解中。畢竟,梵谷因苦於嚴重的精神分裂症而自殺,這不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嗎?導致他自殺的憂鬱,不早已在一八九○年陰沉的畫作《群鴉飛過麥田》(Crows over the Wheatfield)中預告了嗎?而他的憂鬱不也是源於十年前,與家人關係破裂時,宗教信仰的崩潰嗎?他在脫離早年偏差、病態的狂熱信仰之後,不是重獲自然宗教的自由(即使還不到平和的程度)了嗎?
如果最近的研究正確,那麼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其實過往與梵谷有關的種種學術研究,也受到「音障症」的影響,如果我們能嚴肅地看待梵谷的信仰,將可發現他作品所要呈現的,其實是另一種面貌。學術專題著作也許漠視他的信仰,但他的信件中充斥著聖經和禱詞、他的傳道工作與經歷,以及他對信仰的論辯。
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的圓頂上,有他自白式的宗教畫作-像《聖母慟子圖》(The Pieta′)和《拉撒路復活》(The Raising of Lazarus)-梵谷本人珍視這些作品,遠遠超過其他展出的畫作。
我們惟有認真看待宗教信仰在他生命中的地位,才能更加了解他著名的作品,諸如《繁星之夜》(Starry Night)以及《播種者》(The Sower)。
就像耶穌
根據近日傳記作家凱薩琳•愛立蓀(Kathleen Powers Erickson)的說法,梵谷終其一生信仰執著,而非只在一八七五年到一八八○年間他擔任傳道人時。
因此,要把他一生截然二分成「狂熱時期」和「自然宗教時期」,幾乎是不可能。況且,一八八○年他離開教會時,摒棄的不是信仰本身,而是那些偽善的神職人員。即使在離開教會的情形下,他的內心仍然堅持信仰-包括對耶穌的委身、對聖經的尊敬、對天國實現在人間的信念、對窮人的關懷,以及相信死後的永生,會賞賜給像他這樣在世飽受苦難的人。
但梵谷一生的確有個巨大的裂縫,終其一生影響深遠。梵谷出生在一個滿有宗教和藝術氣息的家庭,他深深尊敬那當牧師的父親,以及家族傳承的亞米紐派(Arminian1)。這種神祕的敬虔主義,在他待在倫敦和巴黎期間更加強化,他在那裡經歷了福音的歸信,並逐漸喜愛金碧士(Thomas a、 Kempis2)的《效法基督》(Imitation of Christ),本仁約翰的《天路歷程》,以及司布真(Charles Haddon Spurgeon3)的講道。
後來,梵谷盼望能追隨父親,除了牧養之外,他更希望能有更多傳道的機會。「在我們家,」他寫給他弟弟,西奧(Theo)的信中說,「一代傳一代,總會有人傳福音。」但他的努力功虧一簣。在比利時礦場擔任的試用傳道一職,只維持了十八個月,後來轉作家族藝術事業,仍是悲哀地一敗塗地。
梵谷被教會委員會辭退牧職的主要原因,是講道的口才不好,不是由於他缺乏信心。事實上,他們還相當推崇他「展現出對病人和傷患令人欽佩的關懷,自我犧牲的精神,這些特質都證明他的忠貞不渝」。在被詢及為何要過著如此苦修的生活時,他答道:「我是窮人的朋友,就像耶穌。」
梵谷和教會關係的絕裂,最終是因為不再信任曾經最讓他景仰的兩位神職人員-叔叔史崔格(Stricker)和父親。他駁斥在他們身上看到的偽善,他控訴所有的神職人員和教會機構是「法利賽主義」。但他本人並未離棄信仰。相反地,他寫信給他弟弟:「或許當我們唸著,摩爾塔圖里(Multatuli)在其《一個不信者的禱詞》一文中的結語:『哦,上帝啊!這裡沒有神!』時,上帝才要真正開始動工。對我而言,神職人員的神,像門上的裝飾釘子,是死的。難道我就得因此而成為無神論者嗎?」
梵谷強烈地堅持他仍然相信神。在寫給西奧的另一封信中,他說:「當你得冒險把我當作一名狂熱份子時,你不要太驚訝,我告訴你,為了愛,絕對需要相信神(那不是指你就得相信那些神職人員所傳的道)……一點也不是。對我來說,相信神是感覺到有位神存在,祂不是死了或被當作標本,祂是活的,激勵我們以頑強的愛,堅持去愛到底。」
此後,梵谷把宗教分成「好的」和「壞的」,「rayon blanc」和「rayon noir」(白光和黑光)。他在另一封信中寫著,「確實有些神職人員,尤其是他們的妻室,比世人更不信,更硬心,更世俗。」他覺得這些偽君子就像「粉飾的牆」。他論到教會時,說:「難怪在那裡,人心會變硬,像個石頭。」
徒步上天堂
梵谷的畫作《繁星之夜》中,刷白的教堂是惟一沒有反映出滿天繁星光彩的建築。只有教堂是暗的,而天空卻燃燒著星光與信心。他在評論這幅作品時談到,當時他「感到一種迫切的需要-我要說-是信仰。」於是,他走到戶外,在黑夜中畫下滿天繁星。一八八二年他寫給西奧的信中,談到朋友小孩的出生,「在這種時刻,人會感覺到祂的同在-也就是我所說的,也隨時準備要真誠地表白的:我相信神。」
他的朋友兼畫家夥伴高更描述梵谷時說到:「他的荷蘭頭腦充滿了聖經。」或許梵谷晚年信仰最有力和感人的見證,就表現在一八八二年的平版畫《在永恆之門》(At Eternity's Gate)。一八九○年他重新以油彩畫在帆布上,當時他在普羅旺斯的聖.瑞米(St. Re′my)一間療養院靜養。
畫中一位禿頭老人綣縮在椅子上,他緊握著拳頭摀住雙眼。我們以為那只是代表窮人悲慘、痛苦、無止境艱難的命運,但我們錯了,根據畫家的說法,那是個農夫-就像梵谷本人-緊緊抱著他的信仰:「一定有些高貴、偉大的事情,不該註定卑瑣……這超乎神學之外,是簡單的事實,連壁爐前、礦場內最貧窮渺小的農夫或礦工,也能感知這個時刻,感覺到永恆家鄉的召喚,感受到它的貼近。」
「我們都是客旅,」梵谷曾在他生前最後一次講道中說到,「人生是一段從地上到天上漫長的路途或旅程。」旅程的主題在他一生中反覆出現。「我總覺得自己像個旅人,要往某個地方,去某個目的地,」他從亞珥城(Arles)寄出的信中提到。「我對前程一無所知,但就是這種一無所知的心理,使得當下所過的現實生活,像是上了單程火車的旅程。」
因此,就連自殺,對他這種相信有「永恆家鄉」的人,也不是終點了。梵谷辯稱,我們無法活著上天摘星,亦如無法死時搭車去任何地方。「所以於我而言,霍亂、結核病、癌症等疾病,像似屬天的移動工具,正如汽船、公車,和火車是屬地的交通工具。年紀老邁而安靜死去就是徒步上天堂。」
悲哀的是,梵谷認為「徒步上天堂」太慢了。但當他的朋友以他剩下的油畫包住他身體,用大把他喜愛的黃花蓋上他棺木,並把他的《聖母慟子圖》(圖中紅髮、神似梵谷的耶穌,剛從死裡復活)掛在骨灰罈上時,他們表達出他那難以動搖的信心。「許多的艱辛需要掙扎,」他說,「許多的苦難需要忍受,許多的禱告需要祈求,接著末了才會寧靜安詳。」
梵谷一生悲慘的故事,就痛苦和孤寂方面,比起尼采一點也不遜色。但畫家那種無論如何的信心,卻與尼采的無神思想形成尖銳對比。儘管有許多具體的理由,足以動搖人的信心,梵谷仍然堅信不移,然而尼采卻從未稍究他所猛烈抨擊的基督教信仰的證據,他甚至坦承地說過,他對基督徒和教會沒什麼不好的經驗。「如果我對基督教宣戰,」他在《瞧,這個人》一書中提到,「我有權這麼做,因為我從未在那邊經歷到不愉快或挫敗的感覺-認真的基督徒一向對我很好。」
甚麼才能為尋道者帶來最為關鍵的問題:何種證據才能算是與信仰真正牴觸?為此,我們需要更詳盡地研究,來檢視兩種意識到的路障。其實它們並不是真正的障礙-兩個似乎無解的反對意見,在更深入的探索之後,我們卻發現,反倒打開了一扇可通往更深邃、更合理的信仰之門。
第一個路障,是由於所受舊傷而變成懷疑論的情況,主要是起源於心理問題。另一種路障,是由於對信徒有不好的經驗,而變成懷疑論者。我們能理解並同情這兩種障礙,但正如我們將看到的,他們其實是在規避真理的問題。事實上,仔細的探究顯示,在這兩種情形下,哲學思想被化約成生平傳記,理性的對話被人身攻擊的論辯取代-不去探索信仰的證據,只一味攻擊代表證據的個人。
(本文摘自校園書房出版社《 交換明天》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