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那场假凤虚凰的婚礼过后,老麦提前休假,去了中国。他给大家发过一封群发邮件,简单地说了说他在北京的生活:他目前在北航半志愿性质任教,仅接受校方提供的膳宿。他很喜欢目前这个状态,心情适宜。三个月教书期结束后,他将去内地旅游,云云。我回信去问候,但他没有答复。这本并不打紧——我从未指望从上峰处收获友谊,也许只不过是他现在仍然心情糟糕,讨厌一切来自旧识的音问——但我唯一能找到那位女孩儿的线索却因此而断了。
太阳升起落下,我每天上班下班;天气逐渐转冷,街角黄叶飘零。我践约给韩令文打了几个电话,我们仍然像第一次那样聊天,不过聊的内容深入了些。她渐渐告诉我更多有关她过去的事情,小学、中学在哪里上的,学习成绩如何,父母的背景,工作上的收获和烦恼……她家里装了宽带以后,我们开始视频聊天,她的视频镜头不算清楚,网速大约也不够快,图像经长途IP传输过来,已经如慢动作般被切割得支零破碎。然而这并不影响我能够分辨出她的面容,那与常广寒有三分相似的脸庞,镜头背景里她的房间,挂着碎花窗帘,单人小床上铺着暖色的米黄床单,床头堆着一些玩具熊熊狗狗猫猫。每隔三五日看到屏幕上她的样子,她那舒适的小房间,听到她以清平安稳的声音描述她的世界,我渐渐对她产生出一丝温暖的好感。也许我的感觉有误——国内正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巨大的繁荣催生出飞快的节奏和浮躁的人心,可是从我视角看去,我只看到安稳的碎花与米黄,极缓慢极缓慢地移动。
我始终说话不多,除非她主动问及我;终于,我们慢慢地推进到可以交换恋爱史的地步。她所有问及的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包括以前交往的几任女友,分手的情况和原因,我只是没有提及,以前对常广寒长达四年的暗恋。轮到她说时,我觉得她有点吞吞吐吐,不似往日谈及生活和工作时那种清楚明白的态度,我当时不得其解,后来思索了几日,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她在回避谈处女问题。这令我很感慨,26岁的成年女性了,有过正式的恋爱关系,对自己的过去,仍然觉得像丢人现眼似的犹抱琵琶;其实我从来不曾刻意问过她的性历史,只是感觉她在叙述中有刻意的遗漏和快进,仿佛以期达到令人忽略某些时段的效果。我不明白,难道我在镜头前的样子很道貌,使她拘束吗?难道她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我在理解的同时,不免有些失望地想到,我们的某些价值观恐怕是不同的。
我同顾婉通过电话,得知她与尹其明的离婚程序正在进行中。我曾经有过尹其明的号码和邮件,却无论如何提不起勇气与之联系了。茫茫人海中,我注定要失去这个朋友了——这个好人,兄长,我对他的尊敬远甚于对张大李三,但我却未能回报一向以来他对我的帮助。
老印穆罕默德·拉兹近来有些魂不守舍,至少有两次,我见到他游魂似的从洗手间出来,裤门都忘了关,跟他打招呼,他像聋子一样充耳不闻,也不知错了哪根弦。本季度我的工作是支持本公司即将发布的一次重大软件升级,经常加班干活,早出晚归;我在本组已经比较资深, 因此负责一些调配工作,恼人的是,我发现近一个月以来,穆罕默德交上来的编码部分,bug多如牛魔王身上的虱毛,捉不胜捉,令QA组那边牢骚鼎沸;穆罕默德原是老麦招进来的,上次裁员时,也是老麦力保下来的,有老麦罩着的话,这点小过失原算不得什么;偏生我们部新来的代理VP文森是个年资、学历都与麦卡锡相似的老美,年龄比老麦大一圈、却始终低老麦一级,这两位素不相能,已是公开的秘密。人家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正兜着豆子满地找锅待炒呢,穆罕默德这当口天天出错儿,不干活,吃白饭,三番两次警告都不起作用,对方不免就动了给老麦剪剪羽毛的心。
于是风声漏出——虽然公司近期并无大规模裁员计划,但文森已准备拿穆罕默德开刀祭旗了,只在刻下。我暗暗替他捏着一把汗,可是此公一日日昏聩如前,照旧上交牛虱不误。
某日黄昏,我已经乘地铁回了家,忽然想起次日有个重要的报告,材料我还没准备。心中一着急,顾不得吃晚饭,开车就往公司赶去。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繁星却布满深秋湛蓝的夜空,在没有街灯的街巷中驶过,感觉空气中流动着朦胧的、水样的光华。又是一个阴历的十五或十六吧?上了高速,但见那圆脸的大白月亮,如同泊在不远处高速指示牌上的一只胖胖的白凤凰,随着车子渐行渐近,那白凤凰微微惊悚,倒身一退,又到另外更远的一只指示牌上蹲栖着去了。
我开到公司楼下,趴了车,发现楼下不远处还泊着一辆警车,远处有救火车或是警车的鸣叫,如实诉说着这个城市无时无刻不在的灾祸和罪恶。抬头仰望这片我从中俯仰取食五斗米的钢筋水泥的丛林——我的办公室,夜晏而灯未熄,茕茕的一盏,与无数的灯火连接成一片,远望去,是流彩灿烂到嚣张的、曼哈顿的夜。人在纽约,常常会觉得个人格外渺小,而资本主义的存在,庞大得遮天蔽日。每当走在高楼的阴影下,昼或夜,我都需要深深吸气,安慰自己说:我还有音乐和啤酒。
乘上被大家称为“闭合的金属棺材”的电梯,一层层静谧地上升,上升,随着头顶上方红色数字的变幻,公司所在34楼已经临近。空气中传来一种似乎为塑料被烧的焦糊味道,起初微弱,渐渐强大起来,促人掩鼻。
随着的“叮”的一声提示走出电梯时,我不由被眼前景象吓了一大跳――
楼道非常昏暗,可是昏暗中可以看得出来,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子,破碎的电缆线头,破碎的木头片。不绝如缕的糊味从办公室里冒出来;而我们部门那面装修时花费不赀的、从内可以向外透视的、长长的玻璃墙面,如今竟化为乌有!说乌有也不对,确切地说,是在一顿暴烈的神工鬼斧下,变成了一摊玻璃渣子!
说时迟那时快,我在惊诧中还没顾上捡回摔落在地的下巴,楼道里突然闪出一名大汉,手持一柄黑魖魖的东西,向我喊道:“站住! 举起手来!!”
拜滥觞的警匪片常年洗脑之赐,我对这个指令没过脑子就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车钥匙“啪”地一声摔在地下。随着眼睛对灯光的适应,我看清楚,拿枪的是一名白人警察。
那条子狐疑警觉地注视着我,厉声问道:“你是谁?”
结巴着,我说,我是本公司的雇员。
――你来这儿干什么?
――加班的。
――你有ID吗?
――如果我的手能被允许放下来。ID在钱包里。
――钱包在哪儿?
――长裤口袋。
――你别动!听着,别动!
条子一边斥喝着我,一边已经大致相信我说的话了。他右手仍然端着枪,一步步挨近我,伸出左手,准确地击中我的屁股,在我的左裤兜里掏出钱包,他把所有大小卡片一把抄出,辨认了五秒后,抬头看了看我的脸,肩膀一松,将枪放了下来。
――你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我接过钱包,一边捡车钥匙一边问,“老天,发生了什么?”
“我们正要问你。”另外一黑警察从仍在冒烟的办公室里转出来,手里提着一只灭火器。
“我哪里晓得。”
“他是来加班的。彼得。”
“15分钟前我们接到报案,这里发生了爆炸和人工破坏。还好,火势虽然厉害,你们这灭火器倒也灵光。”
“你是出现在现场的第一个人,过来做个笔录吧。”白条子说。
我走过去,一面观看着惨不忍睹的办公室,电脑、冰箱、复印机、统统被砸破砸毁,微波炉被炸得不成形状。
笔录无非是姓名地址电话号码来此原因之流,我找了一把看去还能坐的椅子,试探着将屁股放上去。老白将圆珠笔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我。
“有人把一堆电缆线放到微波炉里去,设了定时器。”老黑解释说。“小规模空间内,这个办法还算好使。还有,这间办公室被格外放了火。”
“没有炸药?”白问。
“没有。外面的玻璃、还有里面的办公设备是被铁器用暴力击碎的。我看那下手的也不是那么职业,泄愤罢了。”黑答。
白条子心情渐好,跟我调侃起来,“老弟,如果你脑袋上缠了白布,我当时可就扣了扳机。”
我说,“缠白布的人家肯定觉得还是直接撞楼更来劲。”
白条子的脸色微微一沉,“911的时候你在此地上班?”
“我那时在南部。”我说。但公司的同事们都曾绘声绘色地讲过,他们怎样亲眼目睹双子塔的倒掉。那个慌乱逃生的星期二。
“你知道我那哥们儿瑞,”白转过脸去,对黑说,“他是市立消防队的,救火死在东塔。他老婆安,就是那个,喏,火红头发,像火烈鸟似的那个,拿了200多万的抚恤、捐款加保险,如今风流快活,情人有一打之众――”
“911寡妇喽――”黑理解地说。
“你知道,奇就奇在,这母狗不泡别的凯子,专泡911消防员。那天我邀她出去喝一杯,竟被拒绝。靠!”
“为什么?”黑问。
“她自称心理受了创伤,只能跟同样受到创伤的911消防员一起互相抚慰。就这么着,她把老公的前同事们一一抚到她的盛臀之下。”
“总是愿打愿挨的啦。再说她手上二百万,那可是认真的刀乐,不帮这寂寞的母狗花出去,留她手上也是罪过。”
“干我们这一行,说一定哪天就死在枪子之下,不过好运气不能再二,咱们要是零打碎敲地在哪里挂了,可赶不上人家911殉难者的风光,咱们老婆是永远别指望这个钱啦。——也好,省得咱在地下还脑门长绿毛。”
“可不是。”黑赞同地说。
我做完笔录,踩着一地的玻璃渣子走到我的丘比克处,将材料取了出来。爆炸最严重的地方是餐厅和现任代理VP的办公室,反而我们普通员工的办公地点破坏不太严重。
我带着材料赶快离开了现场。不过我怀疑今晚的用功已经没有意义,明天惊魄之余,众人谁还有心思开什么会呢?
次日上班,果然,众人都在玻璃渣子上凭墟临吊,“欧卖糕的”的惊叹句式此起彼伏。几位脆弱的女士右手按着前胸处,四下游荡,问候并接受问候,表达身为一个幸存者的后怕、庆幸与震惊;为了表示被震惊得喘不上气来,伊们需不时以两手在嘴边上下扇风,十指抖动,嘴唇呈现着持久的圆O形状。
我怀念老周。如果他看到这一幕,不知又有多少精彩议论出台。老周有一个理论(我猜也不是原创的),认为文明并无优劣之分,西人看不得我们随地吐痰,我们还看不得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巨响亮地吹鼻子呢。老周最瞧不得老美娘们儿那种丁点儿事就夸张惊讶的身体动作,“惯的!”——他曾不屑地说,——“国家承平200多年,民众就惯的不是样儿。听哪里来个龙卷风就全体嗷嗷叫唤,校园里枪手杀三个人恨不能全国下半旗致哀,一古巴小孩掉海里又捞起来、偷渡上了迈阿密、就快成他们民族英雄了……这些就是太平犬国民的典型性格。真该把丫们顺着历史隧道扔到中国抗日战争时期,让丫们受受什么是真正的民族苦难。”
老实说,对这番宏论,我不是不赞同的。
下午,秩序稍复,我们这些计算机未遭破坏的普通员工,已经开始在废墟上干活了。三点左右收到总部的群发邮件,声称犯罪嫌疑人已经在机场被抓获,不出我的意料,此人正是老印穆罕默德·拉兹。他犯了纵火和破坏公物罪,起因据说是昨日公司刚刚宣布对他的裁员。接着有位FBI警员来访,找我问话,因为我既是昨日事件的第一目击人,又是穆罕默德的同组同事。
警员先生开门见山地告诉我,穆罕默德已经坦承这事是他干的,据他自己说,他近来工作中精神恍惚,是因为他自己不久前刚受到一起海外经济诈骗之故。我立即猜到是那家不稳当的英国公司,忙问他损失多少。
那FBI警员说,“实数不便讲。但他通过对方指定的西联汇款将钱汇出后,回头发现,对方给他的一万美金支票为假支票。”
我惊叫起来,“那是银行的责任嘛。”
“银行当时没有认清,后来认出后,只好做跳票处理了。实际上,海外存款出这样的事并不罕见。他应该小心。”
“糟糕。”
“他也曾向警方报案,我们有案底可查。但或许你不知道,西联汇款系统与大部分银行不同,它是不能追到根的,对此警方也爱莫能助。”
“怪道那家一定坚持用西联。”我喃喃自语。
“他说他因为心绪很坏,工作上出了几个失误,本想过段时间就恢复过来,谁想到贵公司这么快就请他走路。他在忿恨之余,就搞了点小动作。”
“这叫小动作?”我以手加额。
“我们也希望这只是一桩单纯的私人泄愤事件。但他是穆斯林,你知道…..因此本警局需要排查他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的可能。”
“相信你们已经拿到了他的一切私人邮件、电话记录和通讯录?”
“这个,恕不便相告。”
我认识的穆罕默德与大部分国产的电脑民工没有什么不同。他与另外一个老印合住,自己烧饭;码子编得不错(正常状态下),苦学英文;不重衣着,常年穿条破牛仔裤,喜欢上“肥钱包”网站淘便宜电脑配件和电器,喜欢看当红的电影和电视剧而舍不得出去租DVD,家里电脑上常年开着电驴和变态,五六个外置硬盘当得满满的。他喜欢女人,对好莱坞的漂亮女星耳熟能详。有一次他苦恼地对我说,常年没有女人,打熬不住,去色情录像店租了好几个片子——这下又不吝惜钱了——回家看,爽过之后,深感罪恶。他偶尔还喝点小酒呢,喝了以后心中不安,回来咕哝忏悔半天。下次出门下馆子,管不住自己,又接着喝。
我只好就我所知的说了说。我说我所了解的穆罕默德并无原教旨主义倾向。他一直想营造一个与其他留美老印电脑民工差不多的滋润小日子,这不,前段时间刚在老家旁遮普订了亲呢。问题是公司这么快下手裁他——只裁他一个人,没有补偿金,签证又不给缓冲期,造成他无法找下家工作,在美奋斗这么多年的心血一朝尽失,马上打回无立锥之地的原形,加上他又刚被骗了一大笔钱,激怒之下,可能就干了出来。
那位警官将我的证词记录下来,与我握手致谢而去。
李三打电话来,说两老已经到了,让我晚上去他家吃饭;我担心与张大的心结,正在支吾,李三说:“张孝光不来,你放心吧。”——原来他耳朵足够长,已经听说了。
“
“她不肯见老头老太,唉,下次见了你劝劝她。”
“那人是有主意的人呐。你随她吧,不要勉强。”
“不就离过一次婚么?有什么藏着躲着的?”李三不以为然。
我吓了一跳。“你知道了?”
“嗯,知道了。我还知道你们以前就认识。嗳,她那位,以前跟你不错吧?”
“是啊,相当的四海。”我感慨地说,“那么好的人,留不住她的心。”
“这么说酸了点儿——但是我真的爱上了她,我不关心她过去的一切,只想从今往后对她好,每天能看到她开心的笑容,觉得就是生活对我最大的回报。”
“啊哟我的午饭。”我发出呕吐的声音。
李三在电话里开心地笑。
“想要早点出来找工作,多多赚钱,给她弄一个舒心的小日子过。我们也会结交朋友,请客吃饭帮人忙,但不会将别的任何东西置于小家庭的重要性之上,包括未来的婆媳关系,甚至子女…….有了娃以后娃和老婆谁更重要的问题……我觉得西方家庭价值观里这一点很要得,就是,夫妻永远是第一义的。”
“说时容易做时难。”
“切,不把一帮叫花子弄到家来吃喝拉撒买菜理发,何难之有?”
“我就知道,你也不可能有那种金子般闪光的心。”
“我愣爱助人为乐我出去打志愿工去,我不会把一堆食客弄家来让老婆一天到晚伺候着。”
“你这‘老婆老婆’叫的怪腻歪的,她到底离了没有,那么神速?”
“没离我等着她。一年不离咱等一年,十年不离咱等十年。我不在乎。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可心的不容易,我不会像那些小家子气的萎缩半调子男的,比条件、要学历、计较会不会做饭、能不能挣钱、唧唧歪歪,一天跟苍蝇似的。我呢,我看准了,她也不嫌弃咱,那就通盘接受,没有话说。”
我咂舌道:“了不得,活是尾生再世,温莎公爵复生。——人不可貌相啊,原来我以为,就你丫那弄双卫生筷子都得擦吧擦吧的小别扭劲儿,怎么着也得找个――”
“处女?”
“别呀,没把你想那么庸俗。但我一直以为未婚还是你的缺省条件吧。”
“别说离婚了,就算有娃都不是问题。你那头儿不都能这么做吗?咱国男也不能比他怂。”
“他看她,大概就真是所谓看对了眼儿、一见倾心了吧。那厮平常真不缺女人的――那啥,谭薇呀,也真是给我震得不轻快那天。”
“网球都能打到4.0的女孩儿…….”李三也啧啧赞道,“以前跟她打乒乓,杀得我个片甲不留。体力、经济、坚强的心智,还有――咱们这些米漂没法比的家庭后盾……人家要什么有什么,绝对当得起一位单身妈妈――还把人当没脚蟹看,这不是瞎了眼么?”
“对了,你有她联络方式吗?”
“怎么,你也想再接再厉地上?”
“开什么玩笑!”
“――没有,我真没有。她那婚礼前,为了躲老大,电话换了,住处都搬了――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怅落地轻叹一声。为了不让李三察觉什么,我赶忙又换回原来话题:“你家二老知道顾婉的背景吗?”
“她现在不预备见他们,那就不见――我尊重她意见;何时她准备好了,推出的时候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什么?”
“何必惹他们思前想后、内心波澜起伏的。最后就勉强接受了,少不了还是一副委屈心态,倒了还是顾婉要受委屈——我可舍不得。就骗骗老头老太又怎么样?皆大欢喜嘛。他们又不能替我幸福或不幸福。我的人生我自己决定。”李三说得温和又坚定。
至此,我觉得顾婉眼光实在是不错。她一直是有准头的聪明人。
“嗳,吃饭时别给说漏了嘴啊,提醒你一下。”
“放心。”
我们敲定了晚饭时间,方才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