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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入佳境 (28)

凤舞色织厂就在这里 ---- 长安站在一片农田中,一个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铁门前,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捧着手机出来欢迎,见到成建邦,两人同时阖上手机,热情握手。这人头发乱蓬蓬的竖在头上,一身皱巴巴的西装,张口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中年人姓伍,是这家近千人的色织厂领头人。他把长安一行人领到自己办公室,一张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办公桌,到处堆得都是一块一块的样布。他提声叫一个女工上茶,不一会儿,那个女工拿了一个暖水瓶进来,摆开几个看起来不算太干净的白色陶瓷杯,加了几片粗梗的茶叶,冲上水,送到长安他们面前。长安饶是口渴难耐,也没敢去喝那水,生生忍着,倒是成金龙说声谢谢,举杯喝了一小口,意思意思。

那伍总先和成建邦谈了一会儿现在手头的业务。成建邦每年要从他厂里买不少货,没别的,价格低,至于品质,中档货,谁的货和谁的货都差不多。

不一会儿,成建邦提出,要带成金龙和长安看看他们厂最新的样品。伍总连声说好,把他们带到一间象会议室的地方。只见沿墙一排立柜,乱七八糟堆了一堆又一堆的样品,这就是他们的会议室兼样品间了,伍总热情的招呼长安他们“随便看随便看”,自己和成建邦坐下继续聊“这年头生意不好做”。

长安扒在柜子上,一层一层的翻,花样品种倒是不少,就是看起来太累。不一会,上面太多层的布就压得长安举不动了,成金龙就站在一边专业举布,一边和长安小声讨论着花型。最后,两人结论一致,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鲜品种,都是大路货,难怪卖不出价格。长安说,倒是可以让他们给ERIC要的布料报个价,家居服,没什么太多花哨,出口布料都是要送到专业实验室做各种测试的,他们厂一直做出口,品质的要求应该没问题。

果然,报下价来,居然和这家长安眼里破破烂烂的工厂有生意可做。

伍总看生意有戏,高兴的带着长安他们去看生产车间。车间里昏暗无比,在轰鸣的机器声中,一个个女工麻木的盯着操作台,看着布匹一丝一缕的编织成型,很难想象她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从成建邦嘴里,长安得知,这家厂居然有三十多年历史了,那些机器据说是新置的,从意大利买的,上面布满灰尘,不过在纺织厂,一天下来,就一层棉啊毛啊的,倒是无法避免明珠暗投的遭遇。长安看着,忽然辛酸的想到朱子治家格言: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参观完车间,临走前,长安想找一下洗手间,顺着别人指得方向,找了半天没找到,还是闻着味儿才定位的。原来厕所并没有标志,更没有男女字样,也不知是碰巧今天没了,还是一直就这样, 长安只好跑去找人,问清楚了才敢进去,里面么,长安不敢去想形容词了。

告别时,伍总言辞恳切的留他们一起午饭,说都过了午饭的点儿了,就在厂里解决了吧,这会儿你们到哪儿吃呢?附近又没有什么饭店。成建邦连声说不客气,改天再聚,今天实在是要赶路。伍总说,要不是下午还有一个巴西的客人来,无论如何不放他们走的。客气来,客气去,宾主两下皆欢。

上了车,长安感慨:“中国的企业,企业家就是这样生存的,但,为什么不改进一下?”

成建邦说:“价格啊。”

长安想想那肮脏的厕所,凌乱的展品柜,摇摇头:“不需要花太多钱,也可以变得干净整洁很多啊。”

成建邦呵呵笑着说:“习惯啊,不容易改的。”

“那他们就这么以真面目见国际友人啊?”

成建邦狡猾的说:“巴西人啊,只要价格降一分钱,别的什么都好说。 所以,这些乡镇企业,你别看他们哭穷,生意好的很,因为没有生存危机,所以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

车行了一会儿,成建邦在路边看到一个还算干净的饭店,叫司机停下吃饭。等餐的功夫,又忙着打了几个电话,确定下午的行程,以及工厂里一些要处理的事,忙的应接不暇,他是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的。成金龙听着,思索着,等他放下电话,忽然冒出一句:“爸,我还没怎么和你一起出差过呢。”

成建邦喔喔称是,心里涌起一股对儿子的内疚,又涌起一股对长安的感激,要不是长安,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有这种上阵父子兵的场景。饭菜上来了,他一个劲儿劝长安多吃,吃好。弄得长安直想,细心的成建邦,怕是为了她才特意拒绝在那工厂用餐,找这么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吧。

下午的工厂离的不远,工厂老总和伍总也都相互认识,甚至对方的一举一动,最近又接了谁的单子都知道,只是老死不相往来。他们厂的样品间整齐点,老板桌也漂亮的多,只是样布和上午那家半斤八两,没什么差别。

那老总和成建邦谈的最多的是,新近贷了两千万,要扩工厂,又把宏伟的工厂效果图拿出给成建邦炫耀。成建邦婉转的劝了几句,大致是对明年的经济形势不看好,问他这样扩产能,不怕没订单,被贷款逼着,日子难过么?那老总豪气万千的说,“不怕,你们今年形势不好,我都替你们担心,我们厂百分之八十的单子,今年都出货到越南柬埔寨去了,原来可都是中国服装厂的单子啊。”说的成建邦嘿嘿尴尬的笑。长安本想说,现在那些跨国企业,包括香港,台湾人都移师南下了,不可不防,可一看这老总刚愎自用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益,由他去吧。试着让他也给ERIC的布报个价,果然比伍总的高出不少,成建邦打着哈哈,说回去研究研究。长安现在是了解成建邦的行事作风了,他没有花时间研究的习惯,研究研究就是没戏。

出了那家工厂,一上车,成建邦就说:此人好大喜功,早两年形势好,一下子发了,可是到底年轻,没见过盲目扩大产能,上去了下不来的例子,不下功夫苦练内功,前景堪忧。做生意伙伴,还是伍总让人踏实。长安不由得心里赞一句,姜是老的辣!

成建邦征求了长安的意见,要是不累,就赶到明天要去的工厂所在地。长安笑道:“没道理我年轻的先喊累。”

成金龙说:“爸,你可是不知道,长安多能吃苦,在美国,有几天她一天忙16个小时。”转过头,他冲着长安说:“真没见过女人象你这么拼命得,当心容易老。”气的长安狠狠的瞪他一眼,心里嘀咕:难道我都老的写在脸上了吗?

其实,这会儿坐在长安身边,成金龙心里柔情万千,只想自己也生出千般本事,给心爱的女人一个舒适安逸的生活,不让她那么操劳。可是他又真喜欢和长安一起,胼手胝足,征战天下,人生得此佳人相伴,足矣!是的,他越来越感到自己被长安吸引。长安象一块磁铁,引得他向上,更使得他对她心生无限依恋。可是,他甚至不敢显示出这种依恋。他怕旁人笑他恶少一个,自不量力,更怕长安拒绝他,那样他连相处都成为奢望。

成金龙取出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递给长安,温柔的冲她笑,长安不知不觉接过水,也不知道自己渴不渴,稀里糊涂的仰头就喝,反正多喝水养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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