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尊者讳”是历史进步的绊脚石

为尊者讳”是历史进步的绊脚石

余 心

“为尊者讳”一语出自《春秋》,原文是“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见《春秋·公羊传·闵公元年》)。具体地说,就是:“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讳莫如深,深则隐。”这是孔夫子编纂删定《春秋》时的原则和态度,也是儒家对待历史记述的原则和态度。几千年来,逐渐成为中国的文化传统,并且至今仍在发扬光大。

以刘××为例,他在台上的时候,光芒四射,道貌岸然;他被打倒了,则丑态百出,龌龊尽显;他被平反了,则又成了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如此讳与不讳下去,历史的真相何在?

“尊者”就是指帝王将相。我们对某些“尊者”的错误与失误,想方设法地遮掩、粉饰、辩护,一概“讳”了起来,其结果是,让人们真以为他们一贯正确,永远英明,真以为他们金口玉言,“一句顶一万句”,于是就有了“两个凡是”,于是就不明白错误在哪里,教训在哪里,于是,下次灾难来临时,同样的错误与失误就再一次发生。我们何时能够进步?

大跃进的荒唐,被“讳”了,曾经万岁了很多年;饿死人的灾难,被“讳”了,事实至今不敢承认;文革的浩劫,被“讳”了,至今不准多说;更有“讳”得彻底的,连有的数字都不准说。——这些是是非非,没有真相,没有分析,没有反思,我们的历史能进步吗?

“为尊者讳”的结果,是彻底打翻了公平与公正,尊者与小民就不再有平等的权利。尊者从来就是光荣伟大的,小民永远是窝囊鼠辈。

除了“为尊者讳”之外,还有“为亲者讳”。有人把它称之为“子为父隐”,并说这是值得提倡的,是我们的传统美德。

其实,“为亲者讳”和“为尊者讳”一样,都是儒家传统文化中的糟粕。

儿子应该怎么对待长辈的错误与失误?如果不是在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不说,隐起来,没有人会指责你。但是,如果在必须说的时候,比如,你要作传,你要写回忆录,就必须实事求是,是就是,非就非,来不得半点遮掩与含糊。这既是对历史负责,也是对个人负责。试想,你把你的错失缠身的父亲说得天花乱坠光芒四射,外人看了,不耻笑你吗?

我们有个校友叫周启博,实事求是地写了他的父亲周一良,就有人指责他没有“为父隐”。周启博我不认识,别的方面为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就他的这篇文章而言,他是值得赞扬的。他既写了父亲的错误与过失,也写了父亲晚年的觉醒,这正是全面评价父亲的客观态度。晚年的觉醒,足以和他早年的糊涂相互映衬,更加彰显晚年觉醒的辉煌与可贵,足以深刻反映这一代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和尴尬境遇。相比之下,周一良先生,比那些至今仍然冥顽不化的人来,是不是强了很多倍?

周启博和他的父亲并无仇怨,他忍痛揭开父亲的旧伤疤,不是为了宣扬他父亲,更不是为了宣扬他自己。他图的是什么?他是为了展示这整个一代人的悲剧,为了警醒后人,为了使这种悲剧不再重演。这种精神不仅仅值得赞扬,还可以说,这种精神是伟大的。有个“断章师爷”说,生子当如周启博,一点也不过分。倒是那些主张隐去周一良的错误与过失的人,不免有陷周启博于不忠不孝不义之嫌。

子不为父母隐的,大有人在,不仅周启博一人。李南央的《我有这样一个母亲》,老鬼的《母亲杨沫》,都是很有名的篇章。那些主张“隐”的人,该如何思量?

那些主张“为尊者讳”和“子为父隐”的人,其实,他们不仅仅会为父隐,还会为自己隐,也会为朋友隐,更会为同党隐。历史与事实在他们手上,不再是历史,不再是事实,而是一团可以任意揉捏的面团,想捏成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那么,我们将没有历史,没有事实,没有真相,也就没有经验与教训,没有成长与进步,更没有了整个民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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