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杜拉拉升职记3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自序 李可(1)
  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是造时势的英雄。房价涨得太高,人就会焦虑,工作干得太久,人就会厌倦。
  杜拉拉式的中产梦充满了矛盾。焦虑无所不在,机会却也四处蛰伏。光鲜精致的背后,更多的是职场中的忍耐。升职加薪充满诱惑,真正向往的却是没有压力的生活。
  在这个高速发展的年代,我们的焦虑,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没有机会,更主要是因为我们没有识别出并把握住机会。很多焦虑其实是有办法缓解的,比如通过取舍。
  房价的涨跌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能做的是,判断什么时候出手买、什么时候持币观望。养家糊口是必须的,因此工作总是要做的,但在一份工作中,我们可以选择做哪些事儿、不做哪些事儿,什么事情要多花一点时间来做好、什么事情做个大概就行,甚至可以考虑放弃不做。这些动作都做到位了,就能有效减少焦虑。
  总有些焦虑是无法避免的。职位的升迁和财富的累积都需要假以时日,对于该吃的艰辛,该受的煎熬,得有有性化很明确的出,有些事情我们是不做的,比如不断出并把握住机会。耐心,得熬得住。
  事实上,就大部分情况而言,大学毕业后没有干上个十五~二十年,就期望成为中产阶级是不太现实的。除非你运气特别好,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是靠持续的个人奋斗获得成功的。
  "杜拉拉3"中,拉拉经历了很多变化,承受了很多艰辛,这些是她不得不面对的。基于个人生活的考虑和职业发展的目标,拉拉主动离开了工作八年之久的DB,而选择了SH。拉拉在SH目标很明确,熬过一到两年,她就有资格到一家更人性化的公司去做一名专业的HR了。可以说,拉拉眼下耐着性子在SH承受种种艰辛,正是为了消除未来职业道路上的焦虑。
  拉拉跳槽后,老板不友好,而她缺乏C&B经验,日子很难熬。她手下有三个职能组,在精力不济的情况下,拉拉基本放弃了对运作良好的行政组的关注;她发现招聘专员艾玛有能力独当一面,因此她不断寻找提拔艾玛的机会,以期艾玛管好招聘组,这样,拉拉本人就能一心扑到最重要也是最薄弱的C&B上。老板个人不喜欢拉拉这个人,这是她无法左右的,但是只要她把C&B做好了,她就等于拿到了让老板公平地对待她的资格。拉拉的策略体现了她的判断和取舍,关系到她是否能在SH存活下去。
  拉拉手下的C&B主管沈乔治是个老实人,却活得很焦虑。他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要求,工作太多又没有个主次取舍,累得昏头涨脑就出了纰漏。
  拉拉和乔治提出一个"幸福计划",提倡"专业的敬业"。C&B团队需要增加人手,但拉拉做不到这一点,她能做到的是"简政"。"幸福计划"实质上就是要通过"简政"来减轻C&B团队的焦虑,是一个典型的保证重点、简化任务、适当取舍的计划。
  拉拉明确提出,有些事情我们不做,比如接受迟交的报表。她要改革的内容,大都是平常不断重复且占用较多时间的工作内容,或者一些自找麻烦的任务。沈乔治担心改革会让其他部门觉得C&B偷懒,对于他的这个顾虑,拉拉的办法是,让当事人在改革中获得利益--双赢的改革更容易获得支持。
  有一次几个朋友闲聊,讨论哪些职业应该获得高报酬,我就想到了几样:基金经理,ICU医生,律师,还有设计师。(当然,不限于此)为什么呢,因为这几样职业有一些显着的特点: --从业者面对的情况,总在不停地变; --他需要迅速地判断、取舍,还需要有创造性思维; --而且他的决定带来的影响比较大,比如是一条人命,又比如高额的收入或者损失。
  这些特点,让从业者压力很大,很容易焦虑。
  事实上,我们每个人对自己的人生,又何尝不像一名基金经理那样,要永远面对变化、不停地判断、取舍。长期保持关注和及时总结,是识别出下一次机会的可靠途径。同时,要有耐心,要熬得住。
  希望"杜拉拉"对人们的生活有一些超越职场的现实意义,实现我分享经验和教训的初衷。
  借此机会,感谢本书责编蔡明菲,谢谢她三年来的付出。
  
  盛世也纠结
  一、二线城市的房价呼呼往上涨,制造了许多新兴的中产阶级。这些人是出手比较早的一群人。夏红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
  夏红两口子的收入向来中不溜秋,做白领若干年头了,发狠省钱到近乎自残以及自暴自弃胡吃海塞的事儿,这两人都干过,就是一直没能摘掉小资的帽子。04年开春,夏红时年29岁,广州的房价已经连着跌了五年了。夏红就琢磨,眼下的房价比起五年前,少说也跌了四成,得赶紧出手,错过了这个村就怕没那个店了!夏红两口子手上正好有二十来万现金,就拿出来做了首付,拿下了一套总价六七十万的三房单元。2006年底,两口子一打听行情,发现身家已然过了百万。
  夏先生说:"我怎么觉得人生就如轻舟已过万重山一般,腾云驾雾咱俩就过来了!"夏红朝老公肩上猛拍一记道:"没啥说的!吃饭去吧!”
  两人乘兴邀请了杜拉拉、程辉,还有旁的几个朋友,说好连吃饭带K歌,拟热烈庆祝自己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又走对了关键的一步,从而晋升为中产阶级的一员。夏先生说:"你请了老白呀?你俩不对付,别回头又干架。"夏红得意洋洋地说:"我是胜利者,哪能那么没风度,我非请老白来分享我胜利的喜悦不可。”
  来吃饭的这帮人职业五颜六色,年龄倒比较齐整,大都三十出头。内中有个自命不凡的大白胖子,大家都管他叫老白的,是夏红的中学同学,如今又跟程辉是同行。这老白上中学时就喜欢跟夏红抬杠,十几年过去了,腰粗了两圈,脾气倒一点没变,老白一见面就冲夏红说:"如今中产阶级的定义混乱得很,不是曾经有个说法,号称年收入达到五万的,就算中产阶级,这不扯嘛!五万?街边卖萝卜牛腩的走鬼(指没有证照、非法经营的小贩),别看被城管赶得满地跑,一不小心他也年入五万了!夏红,你确定你算真正的中产阶级吗?”
  夏红向来是勇敢而简单的,作为一个成功的抄底者,炫耀和满足更彰显了她的特征,她高声回应老白的时候,其他人简直可以听到她的嗓音里中气在咕咕乱淌:"一百万身家还不能算是中产阶级吗!我那套房子,按现在的市价,少说也值一百二十万了!”
  数字面前人人平等,老白悻悻说:"房子是值一百二十万,可你别忘了,你的房产证还抵押在银行手里呢。”
  夏红响亮地笑起来了说:"是,我还欠着银行四十万呢,可那又如何!我欠银行的债只会越来越少,至少不会越来越多,可我的房子呢,已经从60来万变成了120万!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就升到140万了也难讲!”
  夏红笑得越响亮,老白越要将抬杠进行到底,他说:"夏红,你当初买这房子是瞎猫碰上死老鼠,还是真有眼光呀?”
  夏红斜睨了老白一眼说:"你甭管我是运气好还是眼光好,结果都一样!我成了中产阶级!”
  虽然夏先生马上试图打岔,夏红的话已经像锥子一般在抬杠者的心上扎穿了一个孔,窝囊和妒忌争先恐后地从那个孔中流沙似的漏了一地,每个人都能从老白的声音中听出一股阴阳怪气:"运气属于我们,也许只有一次!你这次要只是运气好呢,以后你能不能保证你的财产不贬值、能不能保住你的阶级成分,可就不一定了!”
  夏红隐约觉到一丝不吉利,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夏红装模作样打个咳声,慢条斯理地说:"这些年,房价一跌,媒体就叫好,房价一涨,媒体就叫骂。没钱的人也还罢了,反正房价再低他也买不起,再高也和他不相干。可有些人,当初手上明明有点儿钱的,却不出手,不知道是拿钱买车了,还是想等房价继续跌--结果呢,车越来越贱房却越来越贵,两头的损失一加,恐怕这辈子都补不回来喽!怪谁呀?鲁迅早说过了,'活该!'再不然,就只能怪媒体了!谁叫他们从年头骂到年尾,本来还买得起房子的人,因为信了他们的话,老等着价值回归,终于买不起房了。”
  夏红这一通扫射,她是痛快了,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不但老白的呼吸频率加快了,连程辉脸上都露出点儿不自在。这两人都代表媒体,老白拿钱买了辆好车,程辉呢,则不幸是那个总等着价值回归的。
  拉拉生怕伤了和气,忙打圆场道:"媒体也是好心。归根结底,一个人如果因为听媒体的话,买房赚了钱,他不会分给媒体一分钱;所以他如果没买而吃亏了,也还是得自己承担后果。"老白心说:这话我怎么听着别扭呀,不等于还是说我"活该"么?
  拉拉继续说:"刚才老白说,走鬼也能年入五万,这我信,我就见过两个走鬼在大街上吵架,一个说,'当初你失业在家快要饿死了,是我好心带你做走鬼生意你才活下来的,你竟敢忘恩负义!'另一个反唇相讥道,'大家听听,广州还能饿得死人!笑话!垃圾桶里翻翻也能赚钱!'从98年到03年,广州的房价连跌了五年,体育中心地铁站边上那么好的地段,名雅苑那样一等一的楼盘,价格活生生跌掉了50%,50%呀同志们!但很多买房的人仍旧等着再跌,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要跌到什么程度才算回归价值。可像广州这样的城市,当走鬼都认为广州饿得死人是笑话--不是都说走鬼是弱势群体吗--这个城市的生活门槛是太低而不是太高了。这时候还期待房价再跌,那你骂谁都没有用了!因此,结论是,夏红同学于2004年大义凛然出手买房,实属英明!来来来!大家举杯,我等谨为夏红两口子贺!”
  一番说辞,夹七杂八,既肯定了老白等媒体朋友的善意,又确认了夏红的购买行为乃是基于睿智的判断,夏红和老白的思想终于在一桌人的欢喜中彻底混乱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白还惦记着起先的话题,很不满意地念叨说:"有些人本来并非眼下就需要房子,只不过是因为害怕房价还往上涨,才出手的,帮儿子买着,帮女儿买着,免得以后买不起。老有人这样,房价哪能不涨?可要是真跟风买呢,看看现在的日本,能不怕吗?”
  程辉感叹道:"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是造时势的英雄。像这样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成天想着TO BE OR NOT TO BE,搞得自己浑身王子复仇记似的痛苦,还不如干脆没钱,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拉拉拍了一下巴掌说:"程辉这话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焦虑的根源是什么?”
  一桌子人都跟被人掐着脖子的鹅似的伸长了颈子问她:"是什么?”
  拉拉说:"不是缺乏机会!咱们是活在盛世呀!盛世的好处就是不缺机会--焦虑的根源,在于机会来临的时候,咱没看出来,更没把握住!”
  她指了指程辉和老白说:"广州的房价不是连跌了五年吗,为啥你们没买呢?关键在于你们不知道是不是会继续跌,结果呢,开始涨了!失去抄底的机会了吧!”
  老白不服:"切!我们是小老百姓,谁能看得那么准呀!”
  拉拉笑道:"底部看不清楚不怪你,可涨的过程中,其实你还有大把机会,04年没出手,05年价格还是不错呀,05年之后还有06年呢,为啥一直不买呢?还是判断的问题!把握的问题!”
  程辉搂住老白肩膀调侃道:"唉!命运给了咱这么多年的机会,都没抓住,能不焦虑吗!看到人家抓住了机会,咱们就更焦虑喽!没关系老白!焦虑不丢人,谁人不焦虑!现在知道了,下回机会再来的时候,咱俩得擦亮眼睛看清楚,还得把握住了,才能解决焦虑。”
  老白说:"说得好!焦虑不丢人,为焦虑干杯!”
  夏红说:"什么话,我要为房价干杯!”
  10点多的时候,卡拉OK进行到高潮,老白带头,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跳上台去陈述自己的理想。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轮到拉拉时,她已经喝得粉面含春,她站起来,像一朵迎接阳光万丈照四方的向日葵,高声说,"这就是我--一个过气团员的自白!高举财富自由的旗帜,迎接盛世的中产浪潮!”
  众人一阵鼓噪,有人大声喊好。夏红对着程辉讪笑一声:"听她吹牛!神仙皇帝都不靠!她脖子上挂的不是弥勒佛吗!幸亏菩萨不跟她一般见识!”
  拉拉没听见夏红的怪话,她觉得自己不够高大,正跃上一张椅子,右手向前一挥,就像郭建光唱"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的"一青松"那样,豪情万丈:"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也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在退休欢送会上说这段话,是我的理想!”
  夏红耸耸肩说:"我早说了,酒能乱性!一看就是喝多了。”
  程辉走上前握住拉拉一只手,拉拉有意卖弄自己的清醒,借势一纵身从椅子上跃下,落地轻盈稳当。她得意洋洋地对程辉说:"程辉,告诉夏红,我喝多了没有?"程辉笑吟吟道:"没喝多,你这叫喝得正好。”
  拉拉转回头对夏红说:"听见没有?”
  夏红笑道:"他也喝多了,你俩互相鉴定,那还能算数吗!”
  拉拉听见夏红这话,忽然笑了起来,对夏红和程辉说:"我给你俩说个笑话。"夏红说:"我不要听。”
  拉拉坚定地说:"你必须听,我得用这笑话测试一下你,看你喝多了没有。从前有两个人,一起去参加一个宴席,都喝多了。半夜里这两人打算回家,分手前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你喝多了!我得送送你!另外那个不服气,说你才喝多了呢!前面那人就说了,不行,我得测试一下你,看你到底喝没喝多。说着,他掏出一支手电筒,一摁亮,只见手电筒的光柱直射向天空。这人说,看到没有,你要是能顺着这光柱爬上去,就算你没喝多!另外那人笑了,说我才不干呢!等我爬到一半,你要是把手电筒一灭,我不就从半空中掉下来了吗!”
  拉拉说罢,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夏红笑道:"老掉牙的段子!我听的人还没笑,你说的人倒好意思先笑起来,还说没喝多!”
  拉拉扫兴地说:"你俩太无趣了。”
  几个人从卡拉OK出来,清冷的空气顿时就将红酒带来的一些儿飘忽一扫而空。拉拉对程辉正色道:"我看你真别开车了。"夏红说:"哟,你能这么说就让人放心了,看来真没喝多。"程辉说:"其实我真没有喝多,不过我是模范公民,既然喝了酒,就不开车了。”
  说笑间,老白和其他几个人陆续上车走了。夏红对拉拉和程辉挥挥手道:"你俩好自为之,我先走了。"说罢,果然和夏先生自顾自上了的士绝尘而去,拉拉冲着茫茫夜色赞一声道:"好家伙!越来越绝情了!”
  程辉问拉拉:"冷吗?"拉拉摇摇头。程辉试探说:"要不,我们散散步?”
  路灯散发出淡黄的光晕与朦胧的夜色交织成了一缕一缕的氤氲,白日里喧哗的大街此刻寂静得有如幽远的深巷,远处隐约传来一两声犬吠,好一个夜深人静。拉拉忽然想起中学时念过的一篇古文《口技》:遥闻深巷中犬吠,便有妇人惊觉欠伸,其夫呓语。拉拉清楚地记得,语文老师读到"遥闻"二字时,微微摇着头,一副沉醉的样子。
  拉拉有些恍惚地回答程辉,"为什么不呢?”
  两人并肩走着,都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第二天晚上,夏红给程辉打电话,劈头就问:"昨晚你送拉拉回去了吧?”
  程辉说:"那当然。"夏红很感兴趣地追问说:"怎么样?"程辉说:"什么怎么样?"夏红诧异地说:"难道你们没有约圣诞怎么过吗?”
  程辉这才明白夏红的意思,说:"哦,拉拉说她要去香港购物。”
  夏红说:"你没说陪她一起去?"程辉笑道:"我对购物没兴趣,除了花钱就还是花钱,没别的乐趣和意义。”
  夏红知道程辉看钱看得紧,就劝他:"你要追女孩子,总得看看她喜欢什么呀。不能只挑你认为有乐趣的事情做。她喜欢的事情,你多少参与一下嘛。”
  程辉辩解道:"我很愿意陪她聊天,不过我确实不适合购物。再说了,拉拉又不是小孩,我犯不着伪装自己,让她了解真实的我,不是更好嘛!我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去香港买名牌,那不是我的风格。”
  夏先生见夏红挂了电话直发怔,就劝她说:"夏红你算了,当事人自己都不上心,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夏红不解地说:"我看他俩挺合适的呀,怎么就不行呢?”
  夏先生说:"不是我说,程辉那人,看着好像挺会体贴人,其实一个铜板看得比天大!我觉着呀,他跟葛朗台有得一拼,谁要想嫁给他得有吃面包干的思想准备。再说拉拉呢,吃穿不愁,有房有钱,昨晚我看她拎的是GUCCI的包,穿的是JESSICA的外套--她哪里能咽得下面包干?”
  夏红不服说:"拉拉那是花她自己挣的钱,又没让程辉破费!”
  夏先生说:"她要敢嫁给程辉,她挣的每一分钱都会被程辉纳入管理轨道,你信吧?!”
  夏红将信将疑道:"少危言耸听!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夏先生哼了一声说:"这两人的价值观根本就不一样!打情骂俏嘛,还有点意思;过日子就算了!不信,你建议他俩同居试试看,六个月就见分晓--哦,差点忘了,杜拉拉是HR,那她三个月就能看明白,试用期不都是三个月嘛!”
  夏红大怒,说:"你放屁!”
  夏先生笑道:"不要那么凶嘛!看在夫妻情分上,我再友情提醒一句,他俩要是能成还好,万一出点问题,你负责赔偿精神损失呀?”
  夏红不以为然道:"能出什么问题!”
  夏先生说:"那不好说!比如拉拉终于嫁给了程辉,失踪了的王伟却忽然在婚礼上出现了!拉拉自然要问他,这么久你上哪儿去了?王伟就说了,原来他遇上车祸,曾暂时失忆。这下你说该当如何?”
  夏红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上次你说王伟说不定连儿子都生出来了,这次你又编排个车祸失忆栽人家头上。”
  夏先生说:"前面一种说法源自我三十几年的生活经验,后面一种假设,则是受港产电视剧的启发。”
  
  面子问题是原则问题
  零零星星几点爆竹声,给人一种旧历年关将近的错觉,令那些还没有着落的人不由得多了几分心慌,又怀上了些许期待。
  其实,不过是2007年的新年要来了。
  新年最大的意义是所有的百货公司都在打折促销。拉拉在香港金钟道太古广场的BURBERRY专卖店里,看到正价两万港元的BURBERRY黑色呢子大衣,很经典的款式,商家这时候也肯打六折,只要一万二千港元,人民币一直在升值,折合成人民币也就一万一。
  拉拉试穿了一下这件BURBERRY呢子大衣,果然很是气派,脱下来后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越看越称心。她想起前两周,在上海逛华亭伊势丹,里面最便宜的一件呢子大衣似乎也不低于八千元,颜色还是很娇嫩的乳白,不好伺候,质地也明显要更轻薄。于是,拉拉毫不犹豫地决定买下这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刷卡的时候,她光想着大衣性价比高了,非但不觉着花出去一万元的肉痛,倒仿佛是凭空一下赚进来一万元那么痛快,难怪师其每次从香港回来总要豪情万丈地说"我们去香港不是去花钱的而是去赚钱的"--现在看来,人不是臭显,人说的是真话。
  铺天盖地的打折中,还是有例外的货色,像BURBERRY那款经典的驼色格子围巾就依然保持着奢侈品特有的矜持,三千就是三千,价格硬邦邦的,一分钱也不打折。这让拉拉很不爽。她在镜子里端详了半天,纯羊毛的围巾配着呢子大衣既气派又不张扬,这个季节到上海出差这么穿最好了,就算去北京,只要在户外待的时间不长,也很合用,但她终究还是负气没买格子围巾,而是打算回头上淘宝买件A货。
  买A货的行为自然也会造成一些不便,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接受群众舆论的监督。公司HR这帮人里,就属培训经理师其对奢侈品最在行了,她看到的时候,除了大衣的出处,势必也要问围巾是哪里买的--拉拉想好了,就说是朋友送的,不知道多少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货。
  总之,拉拉以为,全世界都在打折的时候居然不肯打折,对客人来说,就不是价格问题而是面子问题了,也就是原则问题--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可见为了面子,自古就是值得费一点周折的。
  除了商家不肯打折,面子问题其实全方位地存在。员工离开DB前,按照公司规矩,但凡不是被炒的,HR都要做离职面谈,了解人家要走的原因是什么,很多人都曾对拉拉说过类似的话:没面子,所以要走。
  过去,拉拉总认为面子问题是很虚的,为面子较真就太傻了。轮到自己身上才发现,原来不被重用,甚至待遇不公,都可以装傻,但一旦面子尽失,真的就很难扛了。
  自从11月底齐浩天到广州巡视市场,对曲络绎赞扬了几句杜拉拉后,曲络绎一片怀柔的好意,特意安排久被冷落的杜拉拉和别的HR经理一起去马来西亚的兰卡威,参加DB中国的销售年会,还破格让她享受6级经理待遇--安排她住单间。但是因为不合级别规定,拉拉这个单间,曲络绎的助理凯莉跟会务组和财务部都没交涉下来,最后还是曲络绎自己出头才摆平。事情飞快地传到拉拉耳朵里,弄得拉拉自觉无趣,矮人一截似的,她越发下了决心要走。
  这天,拉拉错过了最后一班香港回广州的火车,她索性搭地铁到了罗湖,"八达通"(香港地铁通用的交通卡)也懒得退了,直接过了罗湖关,搭乘"和谐号"从深圳回广州。
  "和谐号"在奔驰,车窗外,远山近峦正在霏霏冷雨中孕育着春天。黑暗让寂寞显得辽阔无边,在这辽阔的寂寞里,万物沉思着来年的光景。
  时光像沙子,不由分说从人的指缝中溜走。拉拉屈指一算,找工作的事儿,一晃已经奔波了半年,却总是功败垂成。远的不说,就在一个多月前,拉拉在前程无忧的网站上溜达,注意到一条招聘信息,是由一家叫"猎豹"的猎头公司发布的。"猎豹"称"为某美资500强化工企业招聘C&B经理",并大致介绍了该公司目前所处的发展阶段。看到"500强C&B经理"这些关键字,当时拉拉的眼睛就灼灼放光了,她马上研究招聘要求,头一条,不用看她就知道,人家肯定要求"五年以上相关经验,两年以上经理经验",这最根本的一条她就不合要求,要不是因为简历写得够有技巧,这样的职位拉拉往往连初试的机会都未必能捞着。可这回拉拉仔细研究招聘要求后,有两点发现让她感到了希望:第一,关于对应聘者性格的期望,人家突出强调"超凡的毅力"、"善于在资源有限的压力下解决问题"云云--拉拉属于为理想而活的人,在人才济济的DB,有人看不上她的水平,但从来没有人能看不起她的毅力和决心。拉拉高兴了,毅力我强项呀!她相信,自己的性格特征和多年就职大公司的背景都很吻合对方的要求;第二,这家公司地处开发区,他们想百分之百按列出的条件招人有点儿一相情愿--真有那么强的应聘者,又做过五年C&B,又是大公司的经理,人家肯定要在市中心上班,谁愿意天天起大早奔开发区去呀。因此,拉拉认为,他们最终不得不放弃某些要求,比如考虑接受像拉拉这样有瑕疵的应聘者,这个位置他们招得越久,就越会明白这一点,毕竟这不是招一个招聘经理,而是招C&B经理,不容易招到好的,尤其是在上海和北京以外的城市。拉拉自己是负责招聘的,心里有数,但凡公司够大牌,所交涉的猎头公司一般都比较有实力,这样的猎头通常具有很强的人脉关系,市场上有哪些专业人才、分布在哪些公司,猎头都大致有数,决不会通过在招聘网站发布招聘信息来招徕应聘者,这对大猎头是掉份的事情,他们不会干的。如今"猎豹"既然需要在招聘网站发布招聘信息,说明他们绝不是一线猎头,手中资讯有限--而一个用非一线猎头公司的东家,是不可以太牛的,在高速发展的中国,市场上人才不是太多而是不足。拉拉越想越觉得非试一试这个机会不可,就把简历发给了"猎豹"。她耐着性子等了十来天,投出的简历却有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拉拉不服,又发了一次简历,意思是让看简历那人"你再好好看一遍这份简历"。这招还真见效了,人家很快约了她见面,可面谈之后,又没有下文了。
  "和谐号"飞奔得更快了。拉拉把到"猎豹"面试的事情前前后后又回想了一遍,估计是自己这块璞玉实在瑕疵太明显,人家觉得没法下手雕琢。看来,心有不甘也是枉然,此路八成又不通了。拉拉在心里对自己说:再想想,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吗?还能做些什么?
  拉拉想到了曾经栽培过自己的前任总裁何好德,何好德离开DB前曾私下里和她说过,他不会放弃中国市场的,也许他很快就会重回上海。拉拉觉得,就像小说中常常埋下伏笔,到后来作者总记得给读者一个交代--何好德就像她生活中的一个伏笔,或许,命运也能给她一个交代。拉拉决定回到广州就给何好德写封邮件。
  DEAR HOWARD(亲爱的何好德), 近况好吗?我猜你正在放大假吧?
  以前你曾和我说过,李斯特计划培养我做一名HR GENERLIST(HR的多面手,通才)。去年秋天,李斯特退休了,我估计,未来几年,在DB我不太会有机会获得发展。
  所以,我想找一份新工作,我的愿望是做一名HR 经理。如果能让我做HR经理,我愿意同时负责我擅长的行政。您能帮我吗?
  祝新年好运!
  拉拉 杜拉拉端坐着,一面打字,一面脑海中浮现出以前在何好德办公室谈话的那些个场景。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自己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到底没有辜负何好德的栽培!过去,每当有人向何好德要预算的时候,他总要问人家,给你这笔投入,你能给公司带来什么产出?如今,下意识的,当杜拉拉向何好德要求"让我做HR经理"时,人剑合一似的,马上无比自然地提出自己能带来的益处:"我愿意同时负责我擅长的行政。"几年下来,对于自己是中国最出色的行政经理的自信已经在杜拉拉身上建立起来,她深信,谁用她负责行政都是再合算不过的买卖了,而要想做成这笔买卖,就得拿出"HR经理"这个头衔,作为在她身上的投资。
  拉拉暗自嘀咕了一句:姐写的不是字,姐写的是失落。
  写好后,拉拉心里很清楚这封邮件的内容不合适,不能真就这么发出去,也就是胡乱写写过过干瘾。最终她重新写了一封内容完全不同的邮件: 亲爱的HOWARD(亲爱的何好德), 新年要来了,你好吗?我在DB还是老样子。
  自从你走后,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有人说你去了一家美国公司,是DB的竞争对手。
  很久不见了,你有机会来中国吗?
  祝新年好运!
  拉拉 邮件发出去后,拉拉没敢指望一定能收到回音,职场上的事情,别管当初多投缘,人一走茶就凉却也寻常,两人本身的级别差距又不是一般的大;况且,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拉拉有种感觉,何好德离开DB的这段日子恐怕他自己也不容易,他离开DB时曾乐观地估计"也许很快就能重回上海",而事实是他至今还没有回来--他有没有心情顾得上她杜拉拉还真不好讲。
  然而,出乎杜拉拉的意料,何好德当天下午就回了邮件。拉拉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打开邮件,却发现内容非常简单: 亲爱的拉拉, 很高兴收到你的邮件。我一切均好。
  我现在在HW公司负责亚太区的工作,我的工作地点在澳洲,家里人也都一起来了。HW确实是一家美国公司,但并非DB的竞争对手。
  也许一年内我就有机会去中国大陆了。
  祝新年好运!
  HOWARD 短短几句话,拉拉读罢琢磨了半天,她想:何好德说一年内有机会来中国,也许是要再等上整整一年,或者还不止。一年的时间是个问题,但还不算是个无法逾越的困难,关键这HW,她一点概念也没有,想来不是家大牌。可何好德当初为什么要去一家不够好的公司呢?难道说他宁为鸡头,不为牛后?要么就是当时DB的情况让他实在难受,权宜之计去了HW?
  拉拉再一想,公司不够强大有公司不够强大的好处,才可能退而求其次让自己这样经验不足的人当HR经理,如果总之要去一家不够牛叉的公司,那何不到何好德下面待着呢?HW真要是家好公司,何好德就算是当家人,反而不好让她去做HR经理了--公司越大规矩越大,这个道理拉拉还是很明白的。
  就像陈丰自己对拉拉标榜的,"我别的优点不敢说,嘴向来很严"。拉拉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找陈丰打听打听HW的底子再说。
  第二天找了个没旁人的空子,拉拉忍不住问陈丰:"你知道HW这家公司吗?”
  拉拉素知陈丰为人心思缜密,问的时候有意费了点劲装成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儿。陈丰说:"知道。怎么了?”
  拉拉不理他的反问,接着问:"这家公司怎么样?”
  陈丰不以为然地说:"哦,那和DB可不是一个档次的公司,得算二流甚至三流的公司了。”
  拉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陈丰怀疑地看看她,告诫道:"拉拉我告诉你,想跳也得找到家好的才跳。”
  拉拉被他一下点中要害,有点恼羞成怒,脸上装成没事人的样子说:"谁说我想跳槽啦?”
  陈丰照例没那么好忽悠,他看着拉拉,一脸的不信:"没想跳最好。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都会碰到问题,DB再怎么说也是家好公司。好公司之间差别不大,跳来跳去你会发现都差不多。跳槽很辛苦的,能扒掉你三层皮。”
  拉拉坚持说:"你怎么回事儿呀,跟你说了我没有想跳嘛。你别老盯着我眼睛看,成不成?”
  陈丰不讲话了,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何好德就在HW当总裁。我知道他过去很器重你--但是,拉拉,我们打工,首先公司得是好公司,这很重要,然后才轮到挑好老板。老板再好,公司不够好,你也是待不长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待惯了好公司,要是换一家差点的,会不习惯的。”
  拉拉猛然听见陈丰点出何好德的名字,不由心里一阵发虚,特恨陈丰这人聪明过了头。她嘴硬道:"我知道。”
  陈丰本想推心置腹多劝两句,可拉拉摆明了不愿再谈,他只得闭嘴了。
  向陈丰打探过HW的家底后,拉拉决定暂时不再继续和何好德要求什么,她想,一年后,人家若是当真回到中国了再说也不迟。
  这天下班前,拉拉忽然接到一个让她喜出望外的电话,是上回面试过就没了音讯的"猎豹"打来的,说是"猎豹"的老板要亲自给她做面试。"我们老板很忙,最好明天就做这次面试,不然再找时间也麻烦。"对方很明白这个机会是买方市场,是应聘者求公司,口气中的牛叉赤裸裸的。拉拉高兴还来不及,赶紧温顺地说:"就明天吧。”
  
  王婆心得:瓜也有潜力
  作为猎头公司,老猎的"猎豹"很有点名气。
  老猎40出头,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又深谙时尚和养身,举止样貌无不得体。当然,"猎豹"的名气不是靠老猎长得好,主要是靠了老猎的眼光,他善于啃一些鸡肋那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单子。
  其实,老猎啃鸡肋也是情非得已,他的公司很小,就那么三个小猎给他打下手,窝在广州一处毫不起眼的商住两用的建筑里。因为面积小,所以每一寸地方都得摆放最合适的家具,因为人少,所以每一个小猎都得脑子好,而且英语好,甚至样子也好,是谓"三好",这样才能一个当得两个使。老猎很有些钱,但正是因为他从不浪费钱他才有钱。正所谓鱼有鱼路,虾有虾道,老猎给"猎豹"的定位是,好单子争不过一线猎头,可一线们不太有兴趣啃的鸡肋单子,就千方百计一定要拿下。
  杜拉拉有一天就被"猎豹"的一个女小猎看中了。其实也不是一眼就相中的,她第一次看过杜拉拉的简历直接就删了,但是倔驴杜拉拉同学不服,第二次把简历塞到小猎邮箱里,小猎正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决定给杜拉拉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完成任务的机会,她约了杜拉拉见面。
  面试后,小猎并不满意,她找不到修饰杜拉拉简历上硬伤的法子。小猎在市场上又搜寻了一圈,无奈实在没有更好的,只得向老猎报告杜拉拉的故事。
  小猎气势不很雄壮地说:"嗯,杜拉拉的英语有些特点,怎么说呢,凡是输出的,她就比较强,考雅思的话,她的口语和作文有希望拿7分;不过,输入的方面,她要相对弱一些,我估计,她的听力和阅读也就6分。阅读速度慢了点,单词量也少了一点,对不熟悉的场景有困难。”
  老猎点点头说:"她熟悉哪些场景?哪些场景她觉得陌生?”
  小猎介绍说:"我给了她两篇英文,让她任选一篇点评,其中一篇是专家们对新劳动法的讨论,另一篇是一对夫妻因小三而对骂的邮件。坏消息是杜拉拉选了夫妻对骂的那道题,好消息是她对这对夫妻的邮件点评得不错。”
  老猎说:"是吗?给我看看她的点评。”
  老猎接过试卷看了看,关于新劳动法的讨论一文,自不必说,及时而专业;关于夫妻论战一文,妻子称小三介入导致婚姻破裂,她为此谴责丈夫的背叛;丈夫则强调婚姻数年前早已破裂,皆因性格不合,与他人无干,妻子试图将婚姻失败归罪于他实属无聊。两位作者虽然互相恨透了,但是抬头必称DEAR XX,结尾照样说BEST REGARDS(致以良好的祝愿),至于落款,双方都做到了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SINCERELY YOURS(您真诚的……),以示职业。
  老猎看罢,抬头问小猎,"这篇你从哪里找来的?”
  小猎说:"是从一家英语学校的广告上找来的。"一面赶紧递上打印出来的广告,上书: 我们有长期班、短期班、白领班、白领补习班、白领打架班、白领离婚班、白领打小三班等,并且为您提供托福、GRE、GMAT、SAT、雅思等出国应试类及美国口语这样的基础类英语,以及商务英语、邮件骂人英语、邮件吵架、离婚律师函撰写等培训服务。
  老猎说:"这个例子用来教学确实不错,生动逼真,不过咱们用来面试就有个瑕疵,不够严肃,应聘者可能会觉得咱们不够专业。下次考试不用这一篇了。”
  小猎自知孟浪了,飞红了脸解释道:"我看邮件中词汇丰富,还有好几个长句文采甚好,就想,拿来考英文还不错。下次我注意。”
  老猎点点头,开始看杜拉拉的答卷。她的英译中很到位,对于文中的中式英语都能给予指出,而遇有行文优美之处她显然也颇能体会其中的妙处。
  老猎看完拉拉的英文试卷,肯定地对小猎说:"语法规范,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的英文比另一个候选人明显胜出!”
  小猎听了稍感鼓励,继续介绍说:"杜拉拉的长处是个人素质不错,有三年多大公司的经理经验,带人的能力和任务管理的能力都不错,举止风格一看就是标准的大公司经理;弱点是HR方面的资历太浅,做HR的时间比较短,三四年而已。这次我特意选了那篇关于新劳动法讨论的文章,就是想既考考她的英文又观察一下她的HR程度,结果她选择了八卦,而回避专业,这让我比较失望。她目前的工作职责中,一半属于行政,另一半涉及到HR的职责限于招聘--C&B则完全没有做过。”
  小猎小心翼翼地说完最后一句,暗暗观察着老猎的反应。老猎的上半身果然跟弹簧似的"噌"地就弹直了,他惊讶地问小猎:"完全没有做过C&B?那为什么推荐她?”
  小猎赶紧解释说:"杜拉拉第一次投简历,我根本没有考虑她,结果她不服气,又投了一次。当时我就想,好歹是大公司的人,见一下,如果好,可以储备到人才库里,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卖。”
  老猎听到这里,插嘴表扬了一句道:"做得好!有远见!”
  小猎点点头,继续道:"结果一见,我就发现,杜拉拉这人,从外形到脑子都不错,而且她非常努力。说实在的,要是她做过C&B,我肯定陈杰会很满意。陈杰不是很想找一个大公司出身的经理嘛,杜拉拉是我们这次能找到的唯一对这个位置有意愿的大公司经理。我想来想去,拿不准主意,就想推给您看看。”
  老猎考虑了一下,现在他们手上有一个候选人准备推给SH,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公司的C&B经理,职能经验是现成的,可是外形上不太大方,英文也嫌弱了一些。老猎于是点头道:"你约杜拉拉来吧,我好好和她谈一谈。"这才有了拉拉二进"猎豹"面试这回事儿。
  面试结束后,杜拉拉走了,老猎独自坐着寻思,就好比能啃鸡肋是"猎豹"的卖点,杜拉拉的卖点是她有头脑有毅力,只可惜没做过C&B,不然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老猎斟酌半晌,下了决心,他找来小猎,拿手轻轻拍着杜拉拉的简历,沉吟道:"善于动脑筋,获取资源的能力不错。另外,她的制胜心很强,对于想达到的目标,非常执着。她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假如她想吃到你,她就一定要吃到你--把她作为第二个候选人推荐给SH吧。”
  小猎请教老猎说:"SH放出来的这个空缺,咱们这次一共就准备了两个候选人,另一个应聘者的HR资历比杜拉拉强很多,只是思想高度差一点,可能和原先服务的公司规模有关--可他毕竟是正宗的C&B经理,您觉得是不是那一个胜出的机会更大?”
  老猎说:"要是让我来挑呢,我宁愿挑杜拉拉。不会C&B,可以教嘛。不见得时间做得长的就是好的人选。你看你们三个,我招你们来的时候,有谁做过猎头?而现在,你们已经是本埠最有攻击力的猎头了!当初我就是看中了你们的敏锐,凶猛!只要点拨得当,你们就会成为最专业的猎头了!这是因为你们都有很棒的可塑性!可塑性明白吗?杜拉拉身上也有这个!”
  老猎说到得意处,翘起兰花指,做了个悠扬婉转的点拨状。小猎嘻嘻笑了起来,但是心里其实不看好杜拉拉,她是真没更合适的人了,不得已才把杜拉拉推给老猎,没想到老猎还真就看上了。
  老猎早熬成精了,岂有看不出小猎心思的。杜拉拉的硬伤摆在那里,可假如不找她那样儿典型的大公司经理,SH就得接受一个从外形到思维模式和处事风格都不够主流的C&B经理--他预感到,不论是就个人偏好而言,还是从长远的工作需要出发,SH的HR总监陈杰都更可能选择杜拉拉。
  老猎于是对小猎笑道:"你不看好杜拉拉是吧?咱们打个赌好了,我赌陈杰最后会挑杜拉拉。我要输了,请你吃大餐!你要输了,请我上星巴克。”
  小猎不太信服老猎的预言,不过表面上还是乖巧地做雀跃状应景。
  老猎意犹未尽,又兴致勃勃地教小猎说:"其实面试吧,特别是给自己招下属,就跟相亲差不多--旁人觉得条件再般配的对象,他本人要是看了没有喜欢的感觉,这桩亲事就勉强了。最好是一见钟情,那样即使有缺点、不足都可以商量。碰上不喜欢不来电的,条件再般配也白搭。”
  小猎凑趣说:"这就是您常跟我们讲的,应聘者和面试者之间要有CHEMISTRY。”
  老猎一拍桌子说:"就这个意思!两人之间得来电!”
  老猎吩咐小猎马上准备面试报告,写明白应聘者的强项和弱项以及猎头的推荐理由。小猎手脚很麻利,当天就把面试报告发给了SH。
  对SH的HR总监陈杰来说,这是一段令人焦虑的日子,他手下共设有三个经理职位,如今倒有两个经理的位子同时空缺着,特别是C&B经理的位置,已经招了好些日子了,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搞不定,没有了经理的HR专员们乱哄哄地老来找他请示,他不得不亲力亲为地处理很多日常事务。
  陈杰看过"猎豹"的面试报告,立马给老猎打电话,嗔怪道:"老大,你找来的这两个人,是两个极端嘛,这两人要是能互补一下多好!你就不能找个正常一点的人给我嘛!”
  老猎心里早预备着陈杰会有这样的抱怨,只听他一声叹息,唱歌一样叫起苦来:"哎呀,陈总监!难呀!怪只怪中国经济发展得太快,如今这世道,你都知道的啦,人才难求!况且现在马上要过年了,都在等着拿年终奖,这个时候没多少人愿意跳槽的!我推荐给你的这两个人,不算差啦!”
  陈杰"哼"了一声道:"要不,麻烦你先说说为啥推荐杜拉拉吧。”
  老猎来劲了,鼓起三寸不烂之舌道:"哦,你不是再三嘱咐我别给你弄个土头土脑的来嘛!这回这个是典型的大公司培养出来的经理,你一看就知道了,模样气质,包你满意!思维模式处事风格,都是标准的大公司套路,这方面你不用训练就能放心使用了!而且,她这人性格有个特点,非常符合你的要求,忒有毅力的一个人!你用她不会后悔的--你那里活那么重,没有毅力的人顶不住的,来了也要再跑!”
  老猎身体好精神旺,一番王婆卖瓜吆喝得充满激情,陈杰却是才从医院打了吊针撑着回来上班的,他干巴巴地苦笑一声,打断老猎的滔滔不绝道:"老猎,大哥!再怎么人才难求,你也不能给我弄一个没有做过C&B的人来呀!她再有毅力,说破天去也是啥都不会,一切都得从头学起,我这儿这么重的工作量,怎么行!你这不是让我在HR的录用史上创造奇迹嘛!”
  老猎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依然很有信心地游说道:"杜拉拉除了有毅力以外,还有个很强大的地方,聪明!可塑性强!学东西很快的!”
  陈杰说:"学得再快也要有一个过程,我这儿已经两个月没有C&B经理了,我必须要一个熟手,来了就能干活,独立地干活,一般的项目他都能控制好不用我操心。你弄这个杜拉拉来,她恐怕连C&B经理的职责都弄不明白,更别说干好了,你这不是打算让我兼任C&B经理嘛!”
  老猎滑得很,马上转移方向说:"我推荐给你的另一个是熟手,上手就能干活。他目前在工作的公司规模小一些,不过也有500人的规模。”
  陈杰直截了当地问他:"性格怎样?英文程度怎样?”
  老猎说:"唔,这个人性格比较温和中庸。英文可能比杜拉拉弱一点,不过阅读书写是没有问题的。”
  陈杰心有不甘地追问道:"你没有更好的人推荐了吗?”
  老猎做掏心掏肺状表白道:"陈总监,你是了解我们的行动能力的--我们不是最大的猎头,所以我们要做最努力的猎头!这次不但是广州,连珠三角我们都翻了个底朝天,真没有更好的了!你这个职位真不好招,我斗胆说句冒犯的话,要是好招,这次恐怕也不会轮到我来做了对吧?SH是好东家,我难得碰上SH给我机会,哪能不好好卖力,我还指望着SH以后多多照顾我生意呢!”
  老猎最后几句话是实情,他总是在啃主流猎头们不愿意做的鸡肋,本来陈杰是把两个HR经理的空缺都放给另一家猎头公司做的,但两个月过去了,C&B经理的招聘战绩令陈杰大为失望,负责的猎头觉得花了很多精力,成功的希望却很渺茫,便多少有些怠慢下来,陈杰见势不妙,才跟人家打了招呼,把C&B经理的位置转出来给老猎的"猎豹"做。陈杰沉吟一下说:"老猎,要是让你来选,你选哪一个?”
  老猎说:"如果纯粹是出于安全考虑,最中规中矩的做法就是选有现成经验的那个。不过,考虑到你那边的情况,这个经理以后的担子挺重,我会选杜拉拉。”
  陈杰说:"好吧,我明白了。那就马上安排这两人都来面试吧,越快越好!我明天就有空。”
  老猎一听觉得未免太着急了,便劝说道:"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把面试安排在明天,会显得咱们很着急,我担心应聘者起疑心,或者到时候跟我们叫高价--不如就安排在圣诞后吧,26号上午9点到11点?陈总监你也能趁着圣诞好好休息一下,您看如何?”
  陈杰听老猎这么一说,觉得言之有理,就同意了。
  老猎放下电话交代小猎说:"通知那两个人,26号上午去SH面试,老规矩,一个小时面试一人,从9点到11点。”
  
  运筹帷幄的习惯
  张东昱是北京人,生得儒雅俊秀玉树临风。他是当年考研考到广州来的,鬼使神差地和杜拉拉好上了,硕士毕业后就在广州找了个工作进了一家有名的外企,没过几年他得到一个机会出国去了。
  "鬼使神差"是张东昱私下里对自己和杜拉拉这一段缘分的评价。
  张东昱不仅姿色上乘,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他还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同时,张东昱在群众眼里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相反,他有着沉稳的作派。坊间传说,当年连校长的千金也曾想要和他交往,他本人不答应方才作罢。
  杜拉拉的家族基因有个特点,老得慢,但同时发育得也晚,人家是女大十八变,她倒好,到了25岁还在变个不休,直到张东昱出国那年,她还没全长开,有点儿单薄的样子,虽然五官端正,吃了身子不够丰满的亏,那会儿她至多也就算得上姿色中上。她本科的时候,有的功课不错,也颇有些功课就是70来分,而且见识有限,每回张东昱试图就经济学或者哲学和她略作交流多半以绝望收场。杜拉拉的群众关系属于正常,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总而言之,群众就没看出杜拉拉配得上张东昱的理由,而群众的成分向来是复杂的,因此,有打抱不平的,有不怀好意的,也有狗拿耗子的,时不时有人冒出来直接点醒张东昱。张东昱听过几次,自己也常常思考,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吃亏,对杜拉拉的满意度渐渐降到七成以下。虽然很多凑合一辈子的夫妻满意度未必高于七成,但那不是张东昱这样志存高远的人的标准。
  张东昱尝试过找杜拉拉的错处,无奈,杜拉拉一门心思地仰慕他。张东昱倒不是个狠心的,犹犹豫豫拖到出国前,和杜拉拉已经同居了七年。他经常在精神上跟杜拉拉冷战,但要说他自己精神上很快乐倒也冤枉他了,他是时常自我折磨的,既为自己痛苦也为杜拉拉痛苦, 八十后重视心灵的需求,心不爱了就是分手的理由,大不了换个工作换个住处,手机号码一变,咱再活一次。但是对于七十后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以前经济环境所限,人们移动的机会少,好了七年对方没过错你敢变心那叫陈世美,你首先就未必过得了你自己那一关。虽然时代变了,但张东昱是在谴责陈世美的文化中长大的,这就好比你是吃米饭长大的,就算面包再好吃,你的心永远是属于米饭的。毕竟,张东昱不是一个轻浮随便的人。
  直到出国的机会落到张东昱头上,他才算借助空间的力量解脱了自己。
  张东昱在决定分手时,想到单薄的拉拉今后要形单影只了,有点儿不忍心,他费心思做了点善后工作,循循善诱给拉拉做了一番SWOT分析,帮助拉拉积极地看待分手对她的正面意义。两人分手归分手,脸皮并没撕破。张东昱有一些专业书出国前留在拉拉手里没顾得上带走,他说那些书以后还想要的,拉拉也就一直没好意思把书扔了。
  一晃张东昱出国六年了,他从不问杜拉拉的任何情况,但每逢圣诞,他都寄张贺卡给拉拉,每次他都用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写上永远不会犯错的"圣诞快乐并贺新年"云云,拉拉也都心平气和地回复说"THANK YOU,THE SAME TO YOU(多谢,同喜)"。拉拉十分怀疑这样千篇一律的应酬有无意义,但既然张东昱都没有嫌麻烦,她也不好没风度。然而,最近一次的圣诞,贺卡的内容忽然变了,张东昱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地写着:"JUST A WAY TO SAY HOW SPECIAL YOU ARE,FOR ALL THE HAPPY MOMENTS THAT WE SHARED(谨此表达你是多么的特别,为我们曾共享的那些好时光)。”
  中国人讲究含蓄,于是,英文于国人,有时候就成了很好的工具,借以表达种种不便直说的意思,即使一旦说得不合适了,也有个回旋余地。比如DEAR这个词,新英汉字典里说是"亲爱的",英文信的开篇一概是"DEAR某某",然而翻译过来,常常不作"亲爱的某某",而作"尊敬的某某",所以拉拉也不敢断言张东昱写在贺卡上的那一番英文到底怎么翻译才合适,该往"亲爱的"那边翻,还是该往"尊敬的"这边译?于是这次她只简单回复了"THANK YOU",而没再写上"THE SAME TO YOU"。
  原来,就在2005年圣诞前,张东昱刚和聪明妩媚的太太分手。说到分手的原因,这回倒不在他,是女方的主意。可那又如何?人走了,家产照样不客气地分走他一半。张东昱面对人去楼空的局面,失落之余,想想处了七年的杜拉拉,当年分手的时候一分钱也没向他要过,杜拉拉的好处又在他心里活了过来。拉拉对张东昱的变故毫不知情,哪里能猜到那个"FOR ALL THE HAPPY MOMENTS THAT WE SHARED"因何而起。
  没过几个月,张东昱忽然出人意料地回到广州开了自己的公司。他一联系上拉拉,拉拉就想到他那些专业书,打算找快递公司把书给他送过去。张东昱很忙,但他每个月都会给拉拉打一两次自自然然长短适宜的电话。他本想找机会单独请拉拉吃饭的,但拉拉不太热心的样子,他就连夏红也一块儿邀上,请了两次还算愉快的饭局,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告诉拉拉自己的具体地址,一来二去的,拉拉就懒得再提他的书了。
  平安夜那天,张东昱忽然打电话给拉拉,说要到拉拉办公室附近办事,中午想请拉拉吃饭。拉拉说自己休年假在家休息,还是下次吧。她休假在家是在为26号的面试做准备呢,哪有心思出去和张东昱吃饭。张东昱挂了电话,心里盘算着,更好,直接上家找人去。
  张东昱有一次请拉拉吃饭,曾开车送拉拉回家,大概的地方他是知道的。当天下午办完事,他就开车去到拉拉住的小区,停好车后才给拉拉打电话说来拿书,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了。
  拉拉听说他直接来了,有点惊讶,就说:"好吧,我马上下楼把书拿给你。"张东昱抱怨说:"不会吧拉拉,我都到你家门口了,你连口水都不给就打发我走呀。"拉拉给他一说,有点不好意思了,就说:"好吧,那你上来坐会儿。”
  按照拉拉的指引,张东昱很快找到了拉拉的房子。这是一套位于四楼的单元,东南单边的朝向。拉拉出来应门,她上着一件ELLE的暗玫瑰红紧身套头毛衣,下面是一条JESSICA的黑色丝绒长裤,脚上套着一双玫瑰红的毛绒拖鞋,笑着把张东昱迎进去。
  张东昱落座后四下里一打量,看明白这是套两房的单元,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户型很周正,采光通风都不错,房间布置得简洁温馨,显得风水很好。张东昱有心参观一下房子,但拉拉显然没那个意思,他就没有唐突。
  钟点工刚做完卫生还没走,这是个麻利能干的中年妇女,见来了客人,忙泡好普洱茶客气地送了上来,拉拉打发她说:"陈姨,没事儿了,你回家吧。"钟点工方才走了。
  张东昱由衷地夸了一句:"拉拉,你这房子不错呀,布置得也好。就是面积稍微小了点。”
  拉拉笑道:"八十平方,我自己一个人住,还行。”
  张东昱点点头说:"嗯,那也是,一个人住还是挺舒服的。这房子月供得多少?”
  拉拉矜持地说:"哦,我已经买断了。”
  张东昱试探地问道:"那你不想到天河买套大点的吗?这两年房价可是一直在涨,看CPI这一路涨的架势,明年房价肯定得更高。”
  拉拉解释说:"住大房子当然好呀,可我的现金大部分都在股票里,换房的事就再等一等吧。反正,我看,股票涨得比房价还快。”
  张东昱听了很好奇:"我记得你以前对股票没有一点兴趣的嘛,什么时候炒起股来了?你买的啥股呀?”
  张东昱这个问题对拉拉就像搔痒搔到了痒处,拉拉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我是2005年秋天买的万科,中间在四月份做了一次波段,然后就一直持有,最初也就投入了十二三万的本,现在市值已经过六十万了!”
  张东昱一怔,心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还有两下子嘛!他笑道:"这个小区以后要是通了地铁,你这套房子升值也会快很多,现在你上下班交通不够方便。”
  拉拉说:"我快拿驾照了,正考虑买车。”
  张东昱笑她:"那你又舍得卖股票变现了?”
  不料拉拉早有打算,她说:"那倒不用,买车的钱我已经备好了。”
  张东昱很意外,心里又是一动,他"哦"了一声,问拉拉:"你想好买啥车了吗?我帮你参谋参谋?”
  拉拉把一份一汽大众的产品宣传册拿出来给张东昱看,一面说:"我想买的是'速腾',我觉得'速腾'我用就够了。可也有同事劝我买'迈腾',我还拿不定主意呢。哎,你说我买哪个好呢?”
  拉拉一面说一面低头翻着宣传册,非常沉浸的样子,她对车的所知有限和憧憬向往,张东昱在一旁一览无余,他不禁想起了二十来岁的杜拉拉,那个天真而单薄的杜拉拉。
  拉拉没听到张东昱的回应,抬起头来,发现他正呆呆地望着自己。拉拉拿手在茶几上轻轻拍了拍,提醒道:"干吗呢?这么盯着我?”
  张东昱牛头不对马嘴地感叹了一句:"拉拉,你胖了,白了。”
  拉拉乐了:"你不是说了吗,CPI涨,房价涨,现在是什么都涨,我也跟着多少'涨'点儿呗。”
  张东昱说:"你原先太瘦,现在这样好。”
  拉拉轻轻"哼"了一声说:"谁说不是呢!肉感自然比骨感好--不说视觉,起码手感好呀。”
  张东昱觉察她话里有刺,紧着解释说:"我是夸你,没别的意思啊。”
  拉拉不冷不热地说:"我知道。而且,我认为你刚才的话挺诚实的。起码没有诱导的意图。”
  张东昱记忆里的杜拉拉,是不会这么讲话的,一来她是万万不好意思用诸如"手感好"来形容"肉感"的,二来她很多时候搞不清他的想法,更不用说看穿他的"意图"或者"诱导"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控制和驾驭会成为一种习惯,虽然这习惯已经时隔六年,但在张东昱的潜意识里并没有升级更新。张东昱于是非常不习惯杜拉拉这样尖刻的谈话方式,尤其不习惯她洞察他意图的思想高度。
  生活总是充满了矛盾,对方容易被驾驭吧,嫌人家太简单不好玩;及至对方精明强干了,又要怀念昔日驾驭的快感。
  总体说来,张东昱觉得现在的杜拉拉更耐人寻味。她说话比以前尖刻,但她的身形已出落得柔和性感,尤其她的思想已经很可以和他玩玩躲猫猫了,他不再那么容易猜透她的心思。
  拉拉的话让张东昱有些不舒服,但张东昱明智地想,她总会有至少一次的宣泄,有了这样的宣泄,也许对今后的相处有利,他准备好了承受这次宣泄。于是张东昱索性主动捅破那个闷葫芦:"拉拉,回国后,我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问你,是不是还在为当年分手生我气?”
  拉拉看看他,说:"不,相反,我觉得可以理解。那时候我太瘦,也不够白,整个儿一个发育没完成;而你呢,高大英俊--最主要,我的见识确实无法和你的相配。所以,你提出分手不能算不合理。”
  张东昱尴尬地说:"你在讽刺我?”
  拉拉认真地说:"我以我母亲健康的名义起誓,我句句是实。当年你是我的骄傲,我才貌俱庸,却能拥有一个出众的男朋友达七年之久--要是我不是发自内心地谢谢你给过我那么有面子的生活,我就未免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也不容易,现在想想,你八成一直对我不满意,却又开不了口提分手,我们才能挨过七年,人生有几个七年呀!这事儿呢,我也有责任,过去我太不成熟了,又虚荣,其实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我倒不是有意利用你的心软来拖延时间。”
  拉拉这番话大大出乎张东昱所料,他不能全信地问:"那你对我完全没意见?”
  拉拉很干脆地说:"当然不是完全。”
  张东昱听了有点狼狈。在分手后的六年里他反思过,为何明明想终结和杜拉拉的关系却拖了七年之久,他觉得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及时正视问题解决问题--六年之后张东昱进步了,他觉得既然现在试图恢复关系,该面对的就要去面对,比如他应该及时搞明白杜拉拉到底对自己过去的哪些作为最不能饶恕。张东昱本来自视甚高,也难为他了,放低姿态问拉拉的意见:"我哪一部分做得不够合理呢?”
  拉拉笑道:"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想蹬了我,那就大大方方地蹬好了--又何必长年精神上冷战折磨我呢?还老是想找我的错处,最好分手还说是我造成的对吧?临了还给我来个SWOT分析,想让我觉得分手对我是件多么合算的好事。你未免太运筹帷幄了吧!有点玩我于股掌之间的味道,不是吗?你要否认这一点,可就有点不够实诚了。”
  拉拉一席话说得张东昱哑口无言,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他默然了,过了一会儿,他有点悲凉的样子问拉拉:"那在你眼里,我还有点儿好吗?”
  拉拉笑笑,心平气和地说:"说真的,东昱,你好还是不好,对我都不重要,无所谓了。我现在看到你,既不高兴也不生气。你放心吧,我不记恨你,这年头,谁不失恋两把呀,变心乃是人之常情--往后你也别提陈年旧事了,大家没意思。”
  张东昱只得说:"行,就依你。”
  拉拉把张东昱的那些书都封在一个纸箱里了,推出来递给他道:"别落下了,收好吧,我总算是完璧归赵。”
  张东昱把纸箱推到一边仍没有告辞的意思。拉拉有点奇怪,问他:"怎么,还有事儿和我说?”
  张东昱笑道:"没事儿就不能闲聊两句呀?你不是撵我走吧?”
  拉拉说:"我晚上有个约会,这会儿还早,不着急。”
  张东昱听了有点不是味道,心说:啥破约会,拖黄你才好呢!他不理拉拉这个茬,调转话题说起办公司的种种趣事,倒都是些有点意思的内容,他说得来劲,拉拉也愿意听听。
  其实,不是张东昱话多,他也是没办法。他的公司注册资金就花了两百万,这些还不够流动资金,合作伙伴是个比较自私的,看看公司开了半年老不盈利,生怕自己的钱最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非要马上退股,这下张东昱一个头两个大,他知道刚创业就有异心的合作人是靠不住的,可急切间叫他上哪里找这么多现金去!他父母都是普通的退休教师,他不忍心让老人操心,不得已才想到找拉拉想想办法。
  张东昱说到后来,见拉拉似乎对自己的生意有一定兴趣,终于开口问拉拉想不想入股。拉拉一听猛然醒悟过来,人家这是要借钱呀!她不由有些后悔起先对张东昱吹嘘买万科挣钱的事儿,又暗恨张东昱跟自己耍心眼儿,保不齐他前面说的那么些昔日旧情其实都是演戏,好让自己上套。拉拉心里很不高兴,她略一沉吟,决定还是直接点,便笑道:"东昱,你这是不是在向我借钱呀?不是我小气,你公司的事儿我基本不懂,俗话说得好,不熟不做--我没胆子在我完全不懂的行当上挣钱。再说了,我要是和你有那么密切的经济往来,对我男朋友也不好交代呀,这个你能理解对吧?”
  拉拉这话挺直接,张东昱听明白她在暗指自己是过气的前任,只得说:"你别多心,我只是觉得机会挺好,我也信任你,才跟你提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要觉得不方便,当我没说。"说罢悻悻告辞,拉拉也不留他,由他去了。
  这场话谈得挺透,张东昱弄明白拉拉先前不过是碍着面子虚应付自己,实则对自己早已断了情意,打这以后,他虽然心里不是味儿,还是打消了复合的念头,不再找拉拉了。拉拉这边儿呢,本来就没兴趣再保持交往,最后借钱那一节让她感觉张东昱又想对自己运筹帷幄一把,拉拉越发觉得张东昱这人就那么个自视甚高拿别人都当傻瓜的范儿,改不了了。
  
  叶美兰难留爹娘住,沙当当勇装婆家房
  沙当当在圣诞前接到家里电话,她父母准备到广州过春节。沙妈妈在电话中干脆地表示,一来女儿买的新房交楼了,她很激动,一定要参观一下;二来呢,她要考察一下女儿那个很帅的男朋友靠不靠谱,和男方家长见个面,顺便实地看看他们家怎么样个环境,毕竟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做老子娘的不能不亲临一线。
  沙当当了解她妈的性格,两件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而且,就算她能把叶陶带到成都去给父母过目,她总不能把房子也搬到成都去。挡是肯定挡不住的了,沙当当就想拖一拖,但她妈说:"我跟你爸平时要上班,就春节有空,机票都让你哥哥去订了。"一番话说得很坚决,压根儿就不给沙当当拖的余地,沙当当只得表示热烈欢迎。
  沙当当别的倒不担心,就是看着叶家那套60来平米的两房单元发愁,闹不明白叶家哪里来的那么多杂物,厅里一片的昏暗拥挤,卧室也是陈旧杂乱,至于厨房和卫生间,地面裸露着光秃秃的水泥,墙上要么是油腻腻的乌黑一片,要么爬着湿嗒嗒的霉斑,根本就见不得人!就这么个环境,她妈一看还不露馅吗?
  如果不对这套小单元来个彻底的革命,想要改变面貌谈何容易!若说来一次像样的装修吧,钱从哪里来?叶家的底子和叶家人的脾气沙当当早已经是门儿清了,叶茂吹起牛皮口气比谁都大,实际上,就他存折里那点钱,连沙当当公司里的清洁阿姨都不如!沙当当自己呢,2006年上半年,她在万科上着实赚了一票而大受鼓舞,扣除了入住新房的花费后,她竭尽所能陆续投入将近5万元以均价5.5元的成本买入了9000股万科,之后她再无闲钱投入了,眼下万科像跑疯的马一气涨到15元多,连本带利她的股票户头上已经有14万元的市值了,但是她真舍不得卖这些股票,在每月都要还1.1万元房贷的日子里,这些"万科"是她的定心丸,能让她睡觉都少做点噩梦。自从开始还房贷以来,沙当当连买件贵点的衣服都要掂量掂量,若不套现股票,她上哪里去筹钱给叶家装修?沙当当急得一连几晚没睡踏实,愁出一对儿乌黑的大眼圈,还是想不到从何下手。叶陶见沙当当几天都无精打采的,关心地问她有啥心事,沙当当担心叶陶发现自己嫌他家不体面,就没提父母要来广州过年并准备到他家拜访的事,只推说自己是工作压力大才没休息好。
  也是天不绝人,憋了几天,还真给沙当当想到了一个可以帮她的人。这人姓曾,是个能干的油漆工,雷斯尼装修办公室的时候,沙当当偶然认识的,她听出曾师傅是绵阳口音,和自己算是很近的老乡了,就挺热乎地和曾师傅攀谈了两句。当时沙当当手里正好有一批促销小礼品,是些毛巾、花生油之类的,价值虽然不大倒都是家里都用得着的,她随随便便地送了曾师傅几样。在沙当当不过是个小小的顺水人情,慷的还是公家之慨,曾师傅却很记在心里,觉得沙小姐为人豪爽。
  当下沙当当打定主意,就去找曾师傅想办法。找了个叶茂两口子出去打麻将的时间,沙当当带曾师傅去叶家实地考察。曾师傅仔细看了房子后,和沙当当说:"沙小姐,这房子太旧了,要装修得好可得不少钱呀。”
  沙当当叹一口气,诉苦道:"曾师傅!实话实说,我和男朋友工作时间都不长,现在又供着房子,压得我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可是家里要来客人,这么个样子实在失礼于人--我想过了,这房子还是只翻新一下就拉倒,只求不要这么昏暗杂乱,能见得人就行!”
  叶师傅说:"那你想怎么翻新?”
  沙当当比手划脚地盘算开了:"我想请你用白色涂料把墙全部粉刷一遍,房间不就又新又明亮了吗?现在这些家具旧不说颜色又不一样,乱七八糟的,我也想请你全部油漆一遍,就跟买了一屋子新家具一样!顺便咱们再把所有的门窗都油漆一遍!”
  曾师傅听了沙当当外行的如意算盘,赶忙叫了一声:"沙小姐!"意思让她打住。
  没等他往下说,沙当当截住他,先给他戴了顶高帽道:"曾师傅,你的手艺我是知道的,我信得过!”
  曾师傅解释说:"沙小姐,你不知道,看这墙体,恐怕20年都有了!就这么刷一遍涂料是不成的!得先把浮灰铲掉,再把墙补平,然后才是刷第一遍涂料,等第一遍涂料干透了,还得再上第二遍涂料,总共得刷三四遍,才能又好看又长久。”
  沙当当先前并不知道刷墙原来也有这么多工序,听了曾师傅的解释她愣了一下,不服道:"我原先也在这个小区租过房子,当时就是找了钟点工帮忙刷了一道涂料,你说的铲浮灰补墙什么的,我都没有做,效果也挺好!”
  曾师傅是个能工巧匠,又做惯了甲级写字楼的装修,沙当当那样的伪劣工程他本能地不以为然,有本事的人都是有点脾气的,曾师傅老实不客气地反驳沙当当道:"沙小姐,要是像你说的那样马虎,就不用找我来了,随便路边找个民工都能做!你请我做,还不是想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嘛!再说了,你如果想家里来客人只应付一个月就算数,那还行,可你要想应付三个月就不行喽!刷上去的涂料不出一个月就会浮起来往下掉,原来肮脏的旧底色很快就要稀稀拉拉地暴露出来。”
  曾师傅后面两句话把沙当当说得没话说了,她自己也知道当时租房弄下的面子工程,不过一个月左右便露了马脚,而且,一个月虽然能把她妈应付过去,可是墙体的粗糙也瞒不过她妈的眼睛。再说了,一个月过去后,一旦旧底色浮出来,叶家定要觉得她取巧,只怕弄得自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沙当当有点犹豫了,她还在盘算,曾师傅问她:"还有,沙小姐你说想把全部的旧家具都油漆一遍,你想漆什么颜色呢?”
  沙当当说:"就漆成'红苹果'(一个家具品牌)那样的红樱桃色怎么样?我看我们公司的办公家具就是用这种颜色,挺好,又大方又喜气!”
  曾师傅一听,沙当当说的又是外行话,连连摇头道:"你现在这些旧家具有好几种不同的颜色,颜色还都很沉重,比红樱桃色更深更暗--你要想刷红樱桃色,肯定盖不住底色,到时候会弄得很古怪的!”
  沙当当一听还有这困难,不禁有些泄气,只得问曾师傅道:"曾师傅,那你给我出个主意,该怎么办!我就是又想省钱又想让房子体面一点。”
  曾师傅说:"保险的办法就是用手扫漆,这样,木纹会显不出来了,不过,颜色能统一,而且原先五花八门的底色能完全覆盖掉。”
  沙当当但求能解决问题,她知道曾师傅是能工巧匠,听他的准没错,便干脆地同意道:"那太好了,就用手扫漆!”
  曾师傅说:"用手扫漆的话,红樱桃色整片刷上去只怕不好看,会有点触目惊心,我可以先调试一小片给你看,你看了就明白了。”
  沙当当很信任曾师傅的技术,听他这么说忙道:"曾师傅,那你说用什么颜色好?”
  曾师傅四下打量着房间说:"这房子比较小,层高不高--我看最多也就两米五五,采光又不够好,所以,如果能把家具和门窗统一刷成乳白色的,房间能看着空间大一点,高一点。”
  沙当当高兴地说:"太好了!就听你的!”
  曾师傅这人爱听表扬,你越是表扬他,他越要尽心把事情办得漂亮,露一露他的手艺。沙当当信赖的态度让曾师傅很高兴,他越发积极起来,拍着那张又笨又大的沙发提醒说:"沙小姐你看,客厅这么小,家具这么大,很不协调,既不好看,又显得很拥挤,只怕我再怎么油漆,你这个客厅也漂亮不起来。”
  沙当当听了这话却不为难,很爽气地说:"我正好多余一套红樱桃色的客厅家具,尺寸小巧,很适合这里用,我可以把现在客厅里这些全换掉。”
  曾师傅说:"那最好了。”
  两人又去看厨房和卫生间,瓷片只贴了半墙高,是最普通的瓷片,再往上直到天花板就是普通的内墙涂料,用得有年头了,早脏得不行。
  沙当当坚决不肯动用水电工木工泥瓦工什么的,要单凭曾师傅一个油漆工种叫日月换新颜。曾师傅被过分的信赖搞得有点哭笑不得,他挠了挠头,和沙当当说:"那么这样,厨房和卫生间上半部分的墙体用普通涂料肯定是不成的,就用乳白色的水泥漆刷吧,比涂料贵不了多少。墙体下半部分这些白色的瓷片呢,我让我老婆帮忙,全都清洗一遍,有破损的地方,我最后用白水泥帮你沟一遍,翻新后的改善应该比较明显的。"沙当当听了连连点头。
  曾师傅看了看橱柜,这橱柜还是叶美兰出嫁前给娘家置办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叶茂两口子又不知道爱惜,用了这许多年,台面的石头被各种调味品浸得颜色斑驳,橱柜的门边都有些烂了,合页更是掉得七零八落。曾师傅叹口气道:"这橱柜实在应该重新做一个了。”
  沙当当也觉得橱柜很难翻新,犹犹豫豫地问曾师傅:"重新做一个得多少钱?”
  曾师傅说:"橱柜现在都用'欧派'的,按这个厨房的平面看,你选个做特价的颜色,估计得一万块钱吧。”
  沙当当一听跳起来道:"那我不做!还是你帮我把柜门都用白色的手扫漆刷一下就行了!”
  曾师傅哭笑不得,厨房用的东西和卧室的不同,得防水还得防火,况且那门边都有点烂了,像被小狗用牙齿啃过似的,怎么翻新呢?
  无奈沙当当像岩石一样坚定,曾师傅又仔细察看了一番橱柜,只得答应她道:"好吧!回头我再给你把所有柜门的合页都换一换紧一紧,这些柜门好像要掉下来一样!”
  活还没开始干,沙当当已经深深感受到技术工人的伟大,她跟在曾师傅后面,嘴里不吝赞美地哄曾师傅。
  曾师傅最后问她:"地板怎么办?”
  没等沙当当回答,他跺了跺变形的复合地板道:"都变形了,翘这么高!这你真的别叫我油漆了,没意思的!我劝你换新的复合地板,都是现成的材料厂家包安装的,不会动到泥瓦工的!”
  沙当当犹豫了一下问得花多少钱。曾师傅自告奋勇,说他能帮忙按装修商的价钱去装饰材料城拿货,他体谅地说:"也不用挑很贵的,一平米80元左右的货色就很可以了。你这房子又不大,索性连厨房一起铺过去,50平米还不到,总共不会超过4000块钱。我建议你选浅胡桃木色,这种颜色的底色其实就是米色,掺着浅胡桃木色,颜色又亮又不容易显脏,铺这种颜色的好处是房间看起来明亮,感觉面积更大,而且容易打理卫生。”
  沙当当听了曾师傅这一通介绍,觉得地板的性价比确实很高,思想斗争了一下就同意了。毕竟,装修装修,再怎么的,总该刷刷墙铺个地板吧。
  曾师傅已经学乖了,不等沙当当发话,就自觉表态:"我看了一下,阳台和卫生间的水泥地面还算平整,我找个合适的颜色给你用油漆刷一刷就成了--以后肯定要掉漆的,掉了再说。”
  沙当当细细盘算了一遍,觉得要想装修效果好,曾师傅的全套方案已经经济得不能再经济了,就问曾师傅:"不算地板的钱,其余你全包,我准备多少钱合适?”
  曾师傅爽快地说:"沙小姐,我不会跟你要高价的--连工带料,全套活计做下来,一口价,一万八!这一万八的价钱,我还包了给你在洗手间换个新的白色陶瓷洗手盆,再把客厅和两个卧室都换上新的节能吸顶灯,都用佛山本地的好牌子,质量你放心--我看现在的灯已经很旧了,劲儿不够,灯光太暗;卫生间那个洗手盆都打烂了个口子--这两项我只收你一千块钱,你自己去装饰材料城转一圈就知道了,一千块也就是成本价。你如果不想换灯和洗手盆呢,我就只收你一万七。”
  不等沙当当说话,曾师傅又认真地表白道:"沙小姐,我跟你说,这要让我老板来报价,价格就算翻倍了,他还未必愿意接你这个活--都是以旧翻新,很麻烦很费工的,这就好比裁缝,他宁可从头给你做件新的,也不愿意给你改旧衣服。我嘛,反正是利用工余时间,自己的工,价钱多点少点无所谓,只当帮你这个忙,但质量绝对有保证,我们向来是慢工出细活,我这个人,如果你叫我把活做得马马虎虎,那比赚不到钱还让我难受!”
  沙当当听了曾师傅的报价,她一算,加上铺新地板,一共也就是两万二。沙当当顿时松了口气--这年头,要在广州做这样的装修,用技术这么好的师傅,上哪里找这个价钱去!而且,两万二也是沙当当可能接受的一个数字,要是再多一些,就算她手里有足够的现金,也舍不得拿出来给叶家用,谁知道这房子以后她有份没份呢!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哪里说得准。曾师傅的表白,沙当当也有九成是信的,她非常感激曾师傅,发自肺腑地说:"曾师傅,全听你的。我会记得你的好,以后我赚了钱,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礼!”
  曾师傅笑呵呵地拍胸脯道:"沙小姐,我一定给你做得包你满意,让你开开心心地在这里招待客人。”
  沙当当不放心工期,追问道:"曾师傅,我们这几天人就都搬出去,把房子腾出来装修。你什么时候能完工呢?”
  曾师傅心里估计了一下说:"我内弟也是技术很好的油漆工,我可以让他一起帮着干。不过,平时我得上班干活,只能利用空档来你这里--这样吧,我争取一个月完工。”
  沙当当心急,想早点看到劳动成果,讨价还价道:"能再快点吗?”
  曾师傅解释说:"油漆家具跟刷墙一个道理,墙壁要先铲掉浮灰,补腻子找平,然后才能开始刷涂料,旧家具油漆之前也要先打磨才能上漆,上了底漆后,要等干透了才能上面漆,面漆又得刷三四道,这样才能保证质量。我尽量快一些,但估计一个月是要的。”
  事情就算定下来了。曾师傅嘱咐沙当当要把房间里的电器和一应生活用品都保护好,免得被油漆和涂料污染到,交代完就先走了。沙当当送到楼梯口,郑重地叮嘱曾师傅道:"曾师傅,我家里人要是问起钱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对他们透露。”
  曾师傅笑道:"放心,我就说我不知道价钱,那是老板的事,我只是个打工的。”
  当晚,沙当当趁着和叶陶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对叶陶说:"快要过年了,你父母的房子咱找个装修队给装修一下吧,你说好不好?”
  叶陶突然听沙当当说起这个话题很是诧异,他迟疑地说:"好是好,可我父母那个房子,装修起来恐怕要不小一笔钱。”
  沙当当胸有成竹地说:"我知道,我来出。”
  这下叶陶更惊讶了,他马上反对说:"可是,你现在每个月还贷的压力那么大,我都不能帮上你,怎么还能让你出钱给我父母装修呢?”
  沙当当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亲昵地说:"你父母以后不是我公婆吗?再说了,我给他们做了装修,以后,他们就算背地里也不会叫我'捞妹'了,你在亲戚朋友面前也有面子嘛。”
  沙当当一提起"捞妹",叶陶就想起父母那次背后嚼舌头说沙当当坏话,他又高兴又不好意思,忙低声下气甜言蜜语地代父母给沙当当连赔不是。
  沙当当很受用,笑眯眯地说:"我认识个装修队,小老板是我老乡,技术很不错的,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只等你父母腾出房子,装修队就可以进场施工了。”
  叶陶没想到沙当当说干就干,他惊讶地说:"这么急?”
  沙当当顺手抄过一本台历翻给叶陶看:"喏,二月十八就春节了。装修怎么说也得一个月时间,完工后起码还得再等半个月,让房子好好通风,然后才能住进去人,不然油漆味儿太重对健康不利的--所以,越早开工越好呀,这样你父母就能赶在春节前住进装修好的房子了,老人肯定喜欢!”
  叶陶觉得沙当当不但对他家里很好,而且想得非常周到,他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发自肺腑地和沙当当说:"当当,我真是好命,有你这样好的女朋友。”
  "好女朋友"提醒他说:"那你还不赶快打电话给你爸,让他们这两天就收拾收拾,到你姐家住一段时间。”
  叶茂接到儿子的电话高兴坏了,他老婆更是几乎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儿,颠来倒去地说:"啊呀!天上掉下金元宝,打中我了!”
  叶茂得意地说:"你看,我早和你说过了,要让沙当当给我们出装修的钱!你还不信我的话!”
  老太太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说自己没见识,她拿手拍着自己的大腿感叹道:"啊呀呀,我哪里能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嘛!”
  叶茂思索着说:"你别说,有一点我还真是没想到--没等我们开口,她就自动提出来了!阿陶有眼光,找的这个老婆真不错!”
  唯一发愁的人是叶美兰。她素知孙建冬对她娘家不以为然,好端端的老两口忽然要来住上一个半月,他哪里会乐意。
  叶美兰为难了半天,还是支支吾吾地找孙建冬商量这个事情。果然,孙建冬一听就不耐烦了:"不行!我们家就这么点儿大地方,他们来了,我们怎么休息得好!”
  叶美兰嗫嚅着跟老公申辩道:"叶陶和沙当当出钱给爸妈装修房子,我不好意思再叫爸妈住到他们那里去,多少总得出点力嘛。”
  孙建冬不屑地说:"你自己笨!平时你零敲碎打地给过他们多少钱?别说他们了,你自己搞得清楚吗?叶陶真是出息了,一下给做个装修,大工程啊,谁都能看得到!”
  无论叶美兰怎么说,孙建冬就是不同意。说到后来,他火气上来了,告诉叶美兰说:"这是我的家!你要非把他们搞来,那我就出去!”
  叶美兰不敢再说下去,自己发了半天呆。
  叶美兰想不出好法子,娘家那里又催得紧,她不敢跟父亲和弟弟说实话,只得偷偷和母亲说了自己的苦衷。叶茂老婆是个心软的,叶美兰这些年没少贴补娘家,她一直就担心叶美兰和孙建冬吵架,如今果然坐实了这个担忧。老太太虽然很心疼女儿,但还是不敢告诉叶茂实情,母女俩都担心他会不知趣地找孙建冬耍起老丈人的威风,到最后让叶美兰更加为难。
  两人对坐了半天,后来还是叶美兰想到了法子,她眼睛一亮说:"妈,要不你和叶陶说一下,就说我们家住九楼,你和我爸年纪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不如去叶陶他们那里住,他们的是电梯楼嘛,而且房子比我们的大,人又比我们少,我爸肯定也更乐意住他们那里。”
  老太太听了也觉得这主意好,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不料叶陶一听就支支吾吾起来,他心里有数,沙当当肯定不愿意他父母住过来,况且,沙当当已经出了装修的钱,再让她接受父母住过来似乎也不太公平。老太太听儿子吞吞吐吐的口气,马上也想到自己背地里说沙当当是"捞妹"那回事儿,她心虚起来,对于要求住到沙当当的房子里自己也觉得理不直气不壮。
  尽管在叶陶那里没有达到目的,叶美兰觉得,不管怎么说,托词父母到自己那边上下楼不方便肯定是个正确的思路。形势逼人,她平时不甚善于应变的脑子苦苦地转个不停,终于又被她想到一条路子,她说:"妈,我们这个小区6号楼的金姨家不是刚搬走嘛--上回我过来碰到金姨,她还和我说想把这儿的房子租出去,原先的旧家具她留着没搬走,热水器和煤气灶也有,那房子在二楼,你和我爸住过去啥事都方便。你们要是愿意,我马上就联系金姨,租金我来出。”
  叶茂很乐意地接受了上述提议--他住惯了这个小区,天天能找到搭子一起下下棋、打打麻将,何乐而不为呢?问题总算是被圆满地解决了。
  沙当当听说这个安排后,马上告诫叶陶道:"我请的那个装修师傅,技术很好,可也是有脾气的人!你给你爸你妈打打预防针,少到施工现场对人家指手画脚瞎指挥,别回头惹师傅不高兴,不愿意给我们做。”
  
  相亲记--譬如专业
  在经历了太多次以后,很多问题在反反复复的纠结中被想得很透彻了,拉拉对面试已经稔熟于胸,熟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要是陈杰在面试中提出100个问题,拉拉事先能准确地猜到其中的90个。
  圣诞在家歇了两天,26号那天拉拉精神状态不错。她被安排在第二个面试,提前10分钟到的,对前台一报姓名,很快就有个着银灰色套装的女孩迎了出来,招呼拉拉道:"是杜小姐吗?我是HR的艾玛,请跟我来。”
  艾玛一面带着拉拉往里走,一面问拉拉,"您要不要先休息五分钟?洗手间就在那边。”
  拉拉忙道谢,不论是前台还是艾玛,都给她留下了训练有素的感觉,进而延伸为对SH这家公司的初步好感。
  陈杰正坐在办公桌前,一抬头见艾玛把人带来了,这第一眼,陈杰的眼睛就一亮,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愿意。他想,看来老猎推荐杜拉拉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不等艾玛介绍,陈杰起身招呼说:"是拉拉吧?"一面伸手有力地和拉拉握了一下。让座道,"请坐!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拉拉说:"给我一杯温水吧。"艾玛马上送进来一杯温水,退出去前轻轻带上了门。
  拉拉也在仔细观察陈杰,她注意到,陈杰的眼睛很有神,看上去是个颇有智慧的人,而他那一下握手的力度,让拉拉猜测他应该是个果断而坚定的人,他对拉拉适度的热情,分寸拿捏得挺好,这也令拉拉对他有了初步的好印象。
  果然如老猎所说,两人初步算是来电了。
  陈杰让拉拉先做自我介绍。拉拉介绍了自己在DB的职责,团队的组织架构,最近几年的主要业绩,以及性格特点。说完正好十五分钟。
  陈杰点点头,问拉拉,"能否举一个例子,说明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你是如何设法完成任务的?请把当时面临的困难、任务,你想到了怎样的办法,采取了怎样的行动,最后结果是怎样的,都说出来,说得越详细越好。”
  拉拉说了自己当年装修上海办的故事。找了六个多月的工作,这个故事她在各种各样的面试中已经颇说过几次了,假如要讲她受过的那些难处,她的付出,她的成就,她的蜕变,她是怎么当上经理的,这场装修是她这辈子也绕不过去的故事,即使某一天,"一定要当上经理"这件事,对她的生命来说,意义已经像蝉翼那样轻薄,但在当时的她,那就是理想。因此,即使是重复讲述,也不能减少一个人追求理想时激情和意志的光芒。
  拉拉讲到一多半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讲得很细,她有点不好意思,问陈杰:"是不是太细了?"陈杰说:"不不不,我正想听你讲得细致一些,我好从中了解当时你解决问题的思路。”
  当拉拉讲完装修故事,陈杰也在心里跟着拉拉轻舒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按计划继续发问。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陈杰似乎也问得七七八八了。拉拉正在疑惑,只有两个关于社保和劳动法的问题,可以算得上从C&B的水面上轻轻掠过,其他问题基本是绕开C&B的,难道他就打算不碰了么?
  这时候,陈杰笑着望着拉拉说:"呃~~能介绍一些你们公司C&B方面的情况吗?比如战略,任务,项目,人员配置,都可以。”
  拉拉一听,心说:C&B,终于来了!她挺了挺腰板,暗自给自己打气,说:"那我先说说我们的薪酬战略吧!DB的目标是做行业的领导者,配合此目标,我们的薪酬体制是为了吸引业内的优秀人才,保留和鼓励那些认同公司价值观并为公司发展做出贡献的员工。所以,公司的薪酬战略是让员工在总体收入上达到75分位,以确保我们的薪资水平有竞争力--嗯,简而言之,就是我们要做行业的老大,所以我们要用最好的人才,因此我们的PAY(指给员工的薪酬待遇)也要是最好的。”
  拉拉说完暗暗观察了一下陈杰对自己这番关于C&B的开场白的反应。陈杰听得很专注,并记录下了"75分位"几个字。
  拉拉继续说:"我们实行的是宽带薪酬制,这是去年下半年开始实施的。在此之前,我们沿用的是多层制。”
  陈杰很感兴趣地"唔"了一声,又记录了"宽带制"几个字。
  拉拉见自己才讲了两段,陈杰已经做了两次记录,心里有点没底,便含笑问道:"我继续吗?”
  陈杰做了个鼓励的手势说:"是的是的,请继续。有疑问的时候,我会打断你的。”
  拉拉稳住心神继续介绍说:"DB鼓励员工与公司长期共同成长,这在我们的薪酬制度中有所体现--比如我们设有年资奖,金额与员工服务年限挂钩,相当于其基本工资的若干百分比,每月随工资发放。员工服务满一年后,开始获取该奖项,以后逐年递增比例,直至20%的封顶数。”
  陈杰插进来问了句,"年资奖要达到20%,员工得服务满多少年?”
  拉拉说:"五年。”
  陈杰点点头。
  拉拉继续说:"此外,我们还设有住房基金--每到年终,公司会往员工个人户头存入相当于其全年收入的15%的基金,当员工需要使用时,可以提出申请,但是使用比例要和服务年限挂钩,满一年可动用基金总额的10%,逐年递增,满十年后即可全额申请。如果员工中途离开公司,提取比例亦按服务年限而定,比如某人账户里的基金总额是10万,而他离开时在公司服务了5年,那么他只能带走这10万的50%,即5万。不论是年资奖还是住房基金,都是服务时间越长受益越多。”
  陈杰说:"我记得你前面曾说过,你们的员工中60%以上是直接参与销售的销售人员,那么大部分一线销售人员,人均年收入能达到什么水平呢?”
  拉拉说:"我估计是15万左右。”
  陈杰点点头说:"那么,公司用于GUARANTEE PAY(固定收入,这部分收入和员工的表现无关,不需要鉴定员工的业绩表现,只要员工正常上班了,就能获得。与之相反的则有年终奖、销售奖金等)的钱不少呀。”
  拉拉说:"据我所知,其实行业里排名头几家的公司,员工总体收入是差不多的。虽然我们用于固定收入的花费比竞争对手高,但那只是各公司花钱的侧重有所不同,人家可能把钱更多地花在业绩奖金上了。比如我们一线销售人员的达标奖是每月5000元,而对手的达标奖是6000元,但他们没有那20%的年资奖。说穿了,花出去的钱大家都差不多的,只是各家怎么来玩手上这一把牌罢了。”
  陈杰笑道:"我问个比较直接的问题--拉拉,你是怎么知道别家公司的薪酬数据的?你并不负责C&B呀,前面你也提到,你在HR系统里是看不到薪资方面的数据的。”
  拉拉解释说:"竞争对手之间互相挖人是家常便饭,面试的时候,各家薪资福利的设置我们面试的时候都要问的,面试多了,行业里有点名气的公司,他们的薪资体系有什么特点,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我不用查记录,主流的几家公司都有哪些福利,是基本工资比例高还是奖金比例高,肯定不会弄错,甚至他们的福利名称、他们各项补贴的具体金额,我都能说出来。”
  陈杰见拉拉说的时候,语气很干脆,目光更是炯炯,显得颇有自信,不由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道:"我相信,行业的头几家公司都是雄心勃勃要做领导者的,况且薪资总体水平也不相上下,那么为什么会出现有的公司是固定收入比别家高,而有的公司是浮动收入比别家高呢?你觉得这上边HR的意图有差异吗?”
  拉拉爽快地说:"我觉得有差异--这跟公司的文化有关,也跟公司的高管有关。”
  陈杰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是HR是在按高管的意思办事?”
  拉拉赶紧澄清说:"我的意思是HR政策毕竟是要配合公司的整体战略目标,并适应公司文化--在DB中国,HR总监是向总裁报告的,钱怎么用,HR的想法肯定要总裁点头才能实施。我知道有的公司,中国区HR总监是向亚太HR报告的,可我想,即使在虚线报告的情况下,HR也不可能自说自话撇开总裁就定下薪酬体制了。”
  陈杰又做了一次记录,一边点点头,鼓励道:"继续。”
  拉拉定了定神,说:"我刚才提到文化--我觉得美国公司,普遍来说,更注重过程的管理,他们信奉有正确的过程就会有正确的结果,另一方面,我相信这也和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有关,因此美国公司相对欧洲公司而言,表现出更愿意在员工的固定收入部分支付较多的钱,也会在员工的福利上投入更多。欧洲公司则相反,像我刚才提到的DB所使用的住房基金,这类和年资捆绑起来的福利,他们根本不会使用,他们更愿意让员工直接感受每月拿到手的现金有多么的多,这样能更直接地刺激员工多做指标,以便多拿销售奖金。”
  陈杰说:"这两种不同侧重的薪酬模式,会带来什么不同的后果?”
  拉拉调整了一下坐姿说:"理论上说,主要会影响到销售额和人员流失率。从实际情况看,我感觉,确实是销售奖金比例高的公司,销售额的增长比较猛;但是另一方面看,未必固定收入高的公司,人员流失率就会更低。”
  陈杰很感兴趣地追问道:"哦?那为什么?固定收入的比例高,不是员工的工作压力就更小吗?不管他表现如何,固定收入总是有保证的嘛。”
  拉拉分析道:"我在面试的时候也很注意询问各公司人员流失率,实际情况看,DB是固定收入比较高的公司,但和薪酬侧重在业绩奖金的竞争对手相比,DB的人员流失率确实并没有更低。我觉得,公司能不能留住员工,不是单看薪酬制度的,员工要走有很多原因,比如可能是我们的产品没有竞争对手的好,不好卖,也可能是因为内部流程太官僚,或者工作氛围不好,比如老板不尊重人,或者各部门之间合作有问题,让员工觉得在这里工作不愉快。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降低固定收入的比例,恐怕流失率会更高。”
  陈杰说:"你怎么看DB的薪酬制度?”
  拉拉坦率地说:"我觉得DB的薪酬制度还是比较适合DB的情况的。我们的C&B经理很专业。”
  陈杰问:"你们C&B的人员构成怎样?”
  拉拉介绍说:"我们的C&B经理下面有一名主管和两名专员。这个团队人员的阶梯分布很好,主管很成熟了,另外还有一名高级专员也潜力不错,我个人看法,这两人都可以作为经理的接班人。总的说来,我觉得这个团队干起活来配合默契井井有条,团队成员中既有技术高超的专业型人才,也有领导力不错的管理型人才。”
  陈杰问道:"他们的工作量怎么样?你知道的,他们的工作内容都有哪些?”
  拉拉说:"我觉得他们是HR里面工作量最重的团队。一般员工提到C&B,就想到加工资发工资什么的,其实他们还有不少活。在DB,C&B要制定和维护很多政策,比如异地工作补贴政策,休假管理政策,各种行为的奖惩政策,调薪政策,其实挺多事儿的,政策不是说制定好了就完事儿了,执行过程中老有各部门的人要去咨询,C&B的人得花不少时间解释政策。”
  陈杰笑道:"你观察得很细致。”
  拉拉说:"除了政策的维护外,C&B还是HR系统的维护者,员工的档案管理,比如加薪、升职这些记录的更新、员工合同期的管理,都是C&B负责的。这些事儿都不能有半点差错,跟护士打针似的,做的时候得时时刻刻小心细致,所以我觉得C&B的同事特别辛苦。”
  陈杰听到这里,暗自感叹一声,心说:要不我这儿C&B的人怎么老跑呢?!是不容易呀。他做了个记号,准备等拉拉说完C&B的工作内容,就问问她DB的C&B人员流失情况怎样,一面示意拉拉继续。
  拉拉说:"DB目前没有ER经理(员工关系经理),所以ER方面的合同都是由C&B管理的。”
  陈杰有些惊讶,问道:"遇到员工和公司有纠纷,由C&B的人出面和员工谈吗?”
  拉拉澄清道:"谈是由我们的招聘经理童家明负责的,但最后和员工能达成协议的话,这个协议是由C&B负责具体执行和存档的。”
  陈杰说:"哦,对,你介绍过,DB的招聘是由你和童家明负责的。”
  拉拉说:"是的,但出现ERCASE(指员工和公司有纠纷的案子)的话,都由他来处理,有时候碰到情况特殊,比如当事员工怀孕,老板会让我协助童家明。”
  陈杰说:"明白了。”
  拉拉总结说:"我观察到的,C&B团队的日常工作内容主要就是对薪资福利的管理,相关政策的制定维护指导,HR系统的维护,以及相关合同的管理等。此外,据我所知,C&B还有一个很大头的工作内容是做各种各样的分析,提供给老板们做决策的依据,比如公司去年考虑增加一项新的福利--补充养老保险,为了这个事情,C&B的同事做了好多个版本的分析计划,挺不容易的,那一阵子,我看我们的C&B经理颈椎老是不太好,应该是在电脑前待得太久了吧。”
  陈杰点点头道:"C&B要做的数据分析确实不少,你们C&B经理每年都有哪些循例的项目要做?”
  拉拉说:"我们每年春节前要完成年度加薪;此外,大约是五月附近,要参加欧美企业薪资调查;每年第四季度要完成下一年的人力资源预算报告,包括加薪比例、奖金分配方案和各项福利的预算等内容,这些都是C&B经理每年要做的功课;还有一过性的项目,比如我们去年实施宽带薪酬制,C&B经理就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拉拉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就停了下来,等着陈杰发问。
  说实在的,拉拉对C&B的所知已经超出了陈杰的预计,陈杰不禁暗暗惊讶,他扫了一眼自己的记录,问了一个问题:"你前面提到DB是在去年刚刚实施宽带薪酬制的,你是否了解C&B经理是根据什么指标给各岗位确定级别的?一个岗位,它到底该被定为几级,依据是什么?”
  这个问题拉拉想过很多次,也为此翻过专业书,但一直没能系统地搞明白,拉拉只得大致地说:"主要是根据各岗位的难度和贡献度来确定岗位级别的。”
  陈杰马上追问道:"不同的职能之间,怎么比较贡献度和难度呢?比如财务经理和IT经理,你说谁的贡献更大?又比如IT经理,有软件经理、有硬件经理,谁的工作更难?”
  拉拉其实说不清楚这个问题。她深知,自信不自信,会还是不会,对陈杰这样的老鸟,是糊弄不过去的。拉拉稍一思索,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这个我不确定,我朴素的想法是,做工作需要知识、经验和沟通技巧,所以我会从这几个方面去衡量工作难度。比如一个岗位,如果对判断力的要求高,对创造力的要求高,就是难度系数较高的岗位。如果工作中多数时候是在简单地重复,并且所有的步骤都有章可循,按部就班就是了,那就是难度比较低的岗位。相反,工作环境中不确定的因素多,做决定时缺少现成的依据,一旦做出了决定,影响到的金额较大,就应该是高级别的岗位。"拉拉说罢,心里没底地看着陈杰。
  陈杰点点头,他本来也不指望杜拉拉能把定级的依据给讲清楚。杜拉拉也强调自己说的是"朴素的想法",而这一番"朴素的想法",陈杰觉得就生手而言,确实不错了。他想了想,笑着问拉拉:"你EXCEL用得怎么样?”
  拉拉听他已经换了发问的方向,明显是放过了宽带薪酬制,拉拉暗自松了口气,说:"EXCEL是很强大的工具,我一般使用没问题。我带着一份EXCEL文件的HARDCOPY(硬拷贝),这是我自己做的,您想看看吗?我电脑里也有。”
  陈杰稍一迟疑,拉拉已经从电脑包里抽出几张打印着EXCEL文件的A4纸,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内容,一望而知含有不少公式。陈杰略为扫了几眼,心里彻底明白杜拉拉打得是一场准备充分的硬战。他想,这个人必定是有无比强烈的愿望,才能支撑着她来做好这样的准备。
  陈杰不由好奇地问道:"拉拉,刚才你谈了很多关于C&B的内容,坦率说,超出我的预计,毕竟你没有做过这个。能说一说,你是通过什么途径学习的?”
  拉拉坦然地说:"我说的内容,其实都是我在工作中能观察到的。比如公司的薪酬战略、市场定位,这是公司每年都会对员工宣讲至少一遍的内容,我只是比较用心罢了。另外,我看过一些专业书,有机会时也会向同事请教。现在资讯这么发达,只要有心,学习的条件比过去好多了。”
  陈奇笑道:"最后一个问题,假如,我们能谈成,你来做C&B经理,头几个月,你是外行怎么能领导好内行呢?”
  这个问题是拉拉问过自己无数次的,她感慨地回答道:"陈总监,四年前,当我开始做招聘的时候,我是一个新手,而我下面的两位主管,反而都是经验不错的熟手,我想,除了自己快速学习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我能把握住工作的重点,能控制住局面,并且,我有我的长处教给他们。假如我现在能来做C&B经理,情况至少比四年前好,我已经对C&B有了一些认识和了解,我还有了很好的带团队的经验,而四年前,我完全没有了解过招聘是什么,我也没有做过经理,我只是个有两名低级别下属的小主管。还有,在我接手广州办装修的时候,我连交换机里有些什么功能板子都一无所知,是供应商教了之后我才搞明白的--可是,那以后我很快被公认为一名一等一的行政经理。”
  拉拉说罢,看着陈杰,陈杰也明白拉拉的意思--HR在面试的时候,喜欢问STAR,意图就是通过了解一个人过去曾经做得好的有哪类事情,做得不好的有哪类事情,那么,今后他就很可能重复过去的表现,拉拉正是聪明地给了他这样一个以昔日证未来的回答。
  陈杰想了想,说:"拉拉,每次你讲到DB的战略的时候,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对DB感情很深,而且很为DB自豪,你已经在这家公司工作了八年多!有一个问题我是一定要问的,你为什么要跳槽?为什么考虑SH?”
  为什么要离开DB?这个问题能让拉拉百感交集,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拉拉都要想到王伟的离开,想到自己的BAND4,想到到底决定岗位级别的指标有哪些,但是这些最真的话,拉拉只能对自己说。拉拉能在面试中说的,只有合理的实话:"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我不会贸然离开DB。但是我在DB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按DB的情况看,我未来三年里很难有发展的机会;二呢,我现在这个职位,按理该设在上海总部,这让我心里总归有些不太踏实。至于为什么考虑SH,SH是一家令人尊敬的500强企业,而最重要的,陈总监,C&B是我的理想。”
  陈杰下了决心,就用杜拉拉!他笑道:"拉拉,喝口水吧!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HR的架构,然后我们看看你有什么想问的问题。”
  陈杰拿出一张组织架构图,大致地告诉拉拉,"SH中国目前大约有2000名员工,公司明年将有雄心勃勃的扩张计划。HR总监向总裁报告,下面设有三个经理职位,一位负责招聘,一位负责C&B,另一位负责培训和组织发展,三位经理下面各有一位主管和若干专员。C&B主管很踏实勤恳,人很好,另外有两名C&B专员,也都是任劳任怨努力干活的人,这几个人都很好带,你接触过就知道了。”
  拉拉首先就问:"C&B主管的经验不知怎么样?”
  陈杰说:"他有四年的本职能经验,是SH的老员工。”
  拉拉其实想问C&B团队的人员流失率,因为她很关心这个团队的稳定性,但又担心陈杰不高兴这个问题--起码C&B经理已经走了,万一下面这些专员岗位中真有过变动,那么这个数字可太难看了。拉拉想了想,把这个敏感的问题给咽下去了,改问道:"陈总监,2006年SH的人员流失率是多少?”
  陈杰说:"22%。这在行业中属于中等水平,我们希望改善这个数字。”
  拉拉又说:"公司准备在中国扩张,那么未来五年,SH在华业务的战略目标是怎么的?”
  陈杰告诉拉拉:"毫无疑问的,我们要做行业的老大,而且,我们看好中国经济的强劲增长--因此,SH中国将会是一个要人给人要钱有钱的位置,明年,我们将迎来一个大规模的扩张!怎么说呢,四个字,'王者归来'!"陈杰说的时候,目光中燃烧着兴奋,拉拉受到感染,也有点兴奋起来。
  陈杰隔着桌子,把身子朝拉拉这边倾了一些,进一步煽动拉拉说:"到时候,我要带着我的团队,好好做几个六西格玛的典范出来!拉拉,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成就一番事业!"拉拉听了,果然血液的温度马上又高了几度。
  拉拉说:"我最后一个问题,SH准备大规模扩张,那么组织架构是否会有变化呢?”
  陈杰听了,心里愣了一下,心说她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嘴上还是明确告诉拉拉,目前还没有听到公司有这方面的计划。
  等谈话结束,陈杰一看表,已经过了12点,这场面试谈了足足两个钟头。办公室里几乎人去楼空,都吃午饭去了。陈杰笑道:"拉拉,我请你吃顿便饭!哦,对了,你下午有空吗?今天我们总经理何查理在公司,我想让你和他见见面,应该四十分钟就够了--这样的话,下次你能少跑一趟。”
  拉拉本来只请了半天假,她想,上午谈得似乎不错,如果下午让总经理见了,确实下次能少跑一趟,其实这样安排挺好。拉拉欣然答应了。
  陈杰介绍说:"我们GM叫何查理,是加拿大籍台湾人。他是麻省理工的PHD,算是一位科学家出身的GM吧!"说到"科学家"三字的时候,陈杰微微笑了。拉拉少不得一一记在心里。
  吃饭的时候,拉拉想起上午带自己去陈杰办公室的艾玛似乎挺不错,就问陈杰,"艾玛是C&B的吗?"陈杰说:"不是,她是招聘专员,能力不错。"拉拉点点头。
  陈杰说:"看得出来她能力强是吧?"拉拉笑道:"是看得出来。"陈杰笑道:"HR的职业病,打眼前过个人,就要JUDGE人家一下。”
  
  相亲记--关于现实
  两人很快吃完了这顿工作餐,拉拉跟着陈杰又回到办公室。陈杰找来艾玛,让她安排拉拉休息一会儿再去见何查理,艾玛就把拉拉安顿到会客室,她找了本公司内部刊物给拉拉解闷,又指点了洗手间和茶水间的位置,方才离开。
  艾玛一走,拉拉马上给海伦打电话,告诉她自己的事还没办完,下午要晚一些回办公室,又问有没有人找过自己。海伦说:"我正要告诉你,老板找过你,他忘了你今天上午休假,让凯莉打电话来的。"拉拉心里有些发虚,忙问老板说了有啥事儿吗?海伦说:"没有,不过凯莉说,下午晚一点的时候老板会再找你。”
  拉拉挂了电话,心里暗自叫苦,曲络绎平时不太找她,可最近连着两次,偏巧赶上她出来面试,曲络绎的电话就到了。拉拉只得暗自祈祷,希望何查理的面试如陈杰所说,时间不会太长。
  想到一会儿要去见何查理了,拉拉决定先去趟洗手间,顺便观察一下地形。
  洗手间干净亮堂,地方也挺宽敞,该有的供应都有。拉拉拧开龙头一面冲手,一面打量着洗手台的台面,材质是普通的白色大理石。
  拉拉一下联想到DB的洗手间,亮晶晶的五彩马赛克墙上挂着几幅时尚的静物画,洗手液、烘手机、擦手纸一应俱全,洁具是TOTO的货色,至于洗手盆台面则用的是黑金沙,那黑中带金的石头,忽然清晰地从拉拉的脑海里跳了出来,若有若无地炫耀着自己的档次。
  拉拉去茶水间倒水喝,又发现,SH茶水间的供应,不论是品种还是档次,也都比DB朴实多了。其实,拉拉上午面试时就注意到了,陈杰办公室里的那套家具,跟曲络绎房里的那套家具,不能比。
  拉拉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着把DB和SH比了三处,赶紧赶蚊子似的在眼前挥了挥手,赶走虚荣的黑金沙们。拉拉清楚,SH不是为她杜拉拉量身定做而存在的,DB纵然有千般好处,DB不肯重用她杜拉拉。而且,她不愿意总在DB忍受着董青们的指指点点,她想好了,一旦离开DB,她就要理直气壮地去找王伟,行不行的,他得给句明白话。
  其实,比较和观察,在相亲中总是难免的,否则就不叫相亲,该叫邂逅,或者一见钟情了。势利和实在,其实往往说的是同一种人生态度,只是说的人,一个看了人家左脸,一个看了人家右脸罢了。
  何查理的面试果然半个多钟头就结束了。拉拉出来一看表,快两点了。她惦记着曲络绎要来电话,赶紧和陈杰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赶回去上班了。
  拉拉一走,陈杰马上去找何查理。何查理见陈杰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就笑了。
  陈杰一落座,果然开门见山就问:"查理,您看杜拉拉怎么样?”
  何查理肯定说:"不错!素质明显比你今天上午让我看的那个要好。”
  陈杰一听就知道何查理对杜拉拉的总体印象不错,他放心了,解释说:"这次'猎豹'送来的两个人都还算有一定的根据,所以我把这两人都送过来给您见见。您上午见的那个,是正宗的C&B经理,不过人确实没有杜拉拉大方,英文也弱了一点。”
  何查理点评说:"上午那个,战略性思维还是弱了一些,性格也太软--我们正准备迎接大规模扩张,事情多,问题肯定也会很多,有经验的人呢,太少!现在我们特别需要聪明能干的人,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承受压力的能力一定要强!”
  陈杰点头称是,说:"我觉得杜拉拉是个聪明能干的人,遇到问题,她很有自己的一套思路。坦率讲,我比较满意她的性格,在她讲述装修上海办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角色,挺能承受压力。”
  何查理笑了笑说:"我看也是。不过,说到她做上海办装修,陈杰,我要提醒你一点,她的经验,主要是来自行政。我怎么看出这一点的呢,每当她试图说明自己是如何解决问题克服困难的时候,她举的多半是行政方面的例子,你注意到这点没有?人往往对自己拿手的、得意的经历津津乐道滔滔不绝,而不自信的领域呢,就会下意识地避开。我特地留心了一下她做HR的年限,她自己说是做了将近四年,其实是多长呀--三年半再略多一些!而且,都是在做招聘。常规情况下,我们提拔一个经理都要当他有了五年的职能积累。当然,杜拉拉还提到一个整顿各地办事处的例子,这个例子倒很不错。我当时听了,心里还很好奇,为什么他们公司会把这样的项目交给一个行政经理去做,而且是一个提拔了没多久的行政经理。她这个项目,实质就是公司要整顿办事处,把效益不够好的办事处都裁掉--这可是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尤其这些人都是来自核心业务部门,属于强势人物。对公司当然是好事,但绝对是个得罪人的事。这种事儿,要是放到我们SH,也够呛!不好办!如果让我来指派项目负责人,我肯定要指派一个够老成也够狠的角色来做,而且一定要核心业务部门也给出一个够分量的项目协调人,来配合这个人。”
  陈杰分析说:"我估计,杜拉拉做上海办装修的时候,给他们的总裁留下了好印象,就特别把这个项目让她去做了。这里边,确实难度还不小。不过,杜拉拉在讲述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任务的难度上,虽然她对困难有充分的估计,但是,她更把任务当成,怎么说呢,老板的栽培和信任,是一种光荣。对,她就是这种感觉!”
  何查理说:"信任她是肯定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对能力和人品没有一个基本的信任,是不敢给她做的。要是再出于栽培,那指派杜拉拉做这个项目,就可以理解了。不过,有时候,也正因为这个项目是个热手的烫山芋,人家都不愿意做,才推给新人做了,那就是纯粹的欺负人而已,哈哈。"何查理这一番猜测倒是对的,除了何好德的栽培和信任,当初李斯特其实是很不愿意接这个项目的,担心得罪人吃力不讨好,但他推不过管财务的柯必得,加上何好德的一力主张,最终这个项目才落到拉拉身上。
  何查理继续说:"不管指派杜拉拉做这个项目的原因是什么,我听起来,从最初对总裁意图的理解,到她展示给各方看的SOP,以及整合资源,说服各方妥协合作,一直到最终出来的结果,都很漂亮!”
  陈杰忽然想起那封何好德给拉拉的信,拉拉上午面试时特意给他看过,他连忙告诉何查理:"杜拉拉今天带来了总裁给她的一封信,她给我看了一下。在这封信中,对上海办装修项目的满意之情,溢于言表--那么DB对杜拉拉的栽培有加也就不难理解了。”
  何查理对这事儿没想明白,他问陈杰:"既然如此,不错的一个人才,怎么他们后来又不继续好好培养了呢?你有没有问问她,为什么想跳槽?”
  陈杰说:"问了。她说得很谨慎,主要是因为工作地点的缘故--他们总部设在上海,她这个职位按道理要设在总部的。如今她想再发展,公司方面操作起来有难度。听起来,这个理由也算合理,我猜确实是公司没有进一步栽培她的原因之一。另一点,是我分析的,据杜拉拉说,他们的总裁和HR总监都换了人,我想,可能她和新老板之间有点问题。具体的原因不得而知,我试图询问,但没有问出什么来。杜拉拉显然很谨慎,不愿意随便说现任老板的不是,但给我的感觉,就是上下级之间没有建立起足够的信任和默契。”
  何查理点点头说:"你的分析有道理,很可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缘故。如此,她要跳槽倒不难理解了,人才嘛,总是既有理想又有脾气的。”
  何查理沉吟了一下,对陈杰说:"我支持你的选择--不过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一点,杜拉拉在C&B上可是一张白纸呀!用这样的C&B经理,总有点,怎么说,惊世骇俗?我这心里,还真有点不踏实。”
  陈杰听何查理说"不踏实",忙说:"查理,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也是我原先最担心的地方。今天面试,我特意和她谈了两个小时,后一个小时都在问她C&B的内容。我发现,她对C&B的知识和观点,远超出了我的预计,说实在的,她让我挺惊讶。而且,她考虑问题还是比较周到细致的,条理不错。其实很多活,我感觉她现在上手就能干了,假以时日,很快就能熟练起来。”
  何查理听了才放心一些,说:"原来是这样。那比我想的要乐观。你有信心就行了!那你要安排杜拉拉给麦大卫见一见喽。”
  何查理提到的麦大卫是SH亚太的HR总监,陈杰作为SH中国的HR总监,虚线向麦大卫报告。
  陈杰说:"是,我这不是想着先来请示您的意见,既然您同意我们用杜拉拉,我这就给大卫发邮件,看他什么时候方便,面试杜拉拉和李卫东。”
  何查理说:"你这次找到的李卫东,倒是各方面看起来都比较理想的经理人选,做培训也行,做OD(组织发展)也行。麦大卫一定也会赞成用李卫东。杜拉拉八成要有争议了。”
  陈杰说:"开始我是把培训经理和C&B经理都放给'麦田'去招的,可是C&B经理特别难招!要不是'麦田'那里实在没有像样的进展,我这次也不会尝试让'猎豹'做C&B经理这个位置。看来,'猎豹'的老猎果然名不虚传。”
  何查理点点头,安抚陈杰道:"难为你了陈杰!你接手的这个团队原先的基础确实比较薄弱,人员素质不理想,制度也不健全。你来SH这一年多,不容易呀!对了,我今天才听说,圣诞前你发烧去打吊针了,怎么不休息两天?身体一定要多保重呀!”
  陈杰感慨道:"查理,谢谢你的关心,说实在的,能得到老板的理解我就很欣慰了。工作重,团队底子薄,我都有信心面对。我特别希望这次招来的两个经理能帮着我一起建立起一支强大的HR团队。”
  陈杰刚回到办公室,老猎的电话就过来了,催问面试结果。陈杰告诉他,和何查理讨论过了,决定选杜拉拉。
  老猎一下听出来陈杰心情不错,就得意起来,说:"看!我推荐的人不会错吧!"陈杰说:"你先别高兴得太早,等她过了三个月试用期你再得意不晚!"老猎得意洋洋地说,"陈总监,你放心!三个月之后,你只有比现在更满意!”
  老猎又问陈杰:"价钱谈好了吗?”
  陈杰查了一下自己的面试记录说:"她目前的年薪大约25万,她向我们要求月薪一万九,按我们的薪酬体系,年薪就接近30万了--她要的大约是20%的增幅,考虑到这中间她还能从DB获得一次年度加薪,这个价钱我们肯定可以接受。”
  老猎一听价钱能谈拢,心里挺高兴,连声催陈杰快出OFFER(录用通知书),不料陈杰告诉他,还得让亚太HR总监麦大卫面试一下杜拉拉。
  老猎追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安排面试呢?"陈杰说:"我尽快吧,这不正准备联系这个事情。”
  老猎生怕夜长梦多,连催带吓地说:"陈总监,那咱们就动作快一些,免得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我实话实说,杜拉拉这样的人,要不是她非做C&B经理,早被别家公司抢走了!人才难得呀!”
  陈杰笑道:"你别吓唬我!我要用人,比你还急!”
  打发了老猎,陈杰马上写了封邮件给麦大卫,请麦大卫定个时间来做面试,他在邮件中附上了杜拉拉和李卫东的简历。邮件发出去后,陈杰不放心,又特意打了个电话过去催麦大卫。麦大卫说,还没来得及看邮件,等看过应聘者简历后再联系陈杰。
  第二天,麦大卫的电话来了,他说看简历,李卫东似乎不错;对于杜拉拉没有做过C&B这一点,他则很干脆地表示无法接受。
  陈杰解释了半天用人之难,又极力鼓吹杜拉拉的学习能力和承压能力,麦大卫还是坚持不予考虑。
  麦大卫的年龄其实比陈杰还小一岁,本来就年轻气盛,加上他知道陈杰不服他,陈杰越是不服,他还偏就要制住陈杰!因此,麦大卫表达起自己的意见,就和何查理表述意见的味道大不一样了,强势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陈杰怎么听怎么不是味道。
  陈杰当然挺不高兴,暗想:我这两个位置都空了两个月了,我又当爹又当妈我容易嘛!要是能找到更合适的人我不比你积极?!你这不捣乱吗!
  让陈杰不爽的更深层的原因是,他觉得我不过是虚线向你麦大卫报告,尊重你才把新人送给你过目,问你意见是情面,不问你意见是道理!人毕竟是给我用的,二级老板何查理都同意了,你倒好,偏要摆出一把手拍板的架势!就你那口气,仿佛你麦大卫不点头我陈杰就没辙,我焉能服你!
  话虽如此,陈杰还是不想让矛盾升级,他耐着性子跟麦大卫说了一遍三个月来找人的经历。陈杰强调,岗位已经空了两个月了,新年一过,组织就要扩张,到那时候没有经理无论如何是不行的,势必影响业务部门。最后陈杰抬出何查理说,和何查理反复商量过,才想到用杜拉拉的。
  陈杰这边的用人现状,麦大卫还是大致清楚的。他不怕何查理--麦大卫不是中国人,否则--就算何查理是司令,麦大卫会觉得自己是党代表,党指挥枪,不是枪指挥党。不过,麦大卫作为领导同志,毕竟觉悟在那里,他也担心再空岗下去,会影响到已经箭在弦上的组织扩张。于是麦大卫松口了。
  这次招聘不但"猎豹"送了两个候选人给SH,另一家猎头公司"麦田"也物色了两个应聘者给SH,陈杰从中挑了李卫东和杜拉拉--除了杜拉拉和李卫东以外,麦大卫要求陈杰把被筛选掉的那两个应聘者也一并安排给自己面试,他要再比较一下这四个人。陈杰答应了。
  麦大卫挂电话前又语重心长地对陈杰说:"陈杰,我们在中国的HR团队,一下走了两个经理,这让我们非常被动。这次问题解决以后,我们要坐下来,好好探讨一下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被动,今后如何预防避免类似局面。等你的人员流失分析出来以后,我们再和查理一起详尽讨论,共同制定一个切实有效的改进方案。”
  陈杰听了麦大卫的官腔官调,只觉得血直往脑门顶冲--当初你们交给我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你怎么不说呢?原先的两个经理走人是迟早的事情,你心知肚明的,倒要来和我分析人员流失率的原因--陈杰克制了一下自己,终于没有正面理会麦大卫,他想反正我的目的就是要你麦大卫尽快做面试,既然这个目的已经达到,就没必要再和你多纠缠了。
  
  匿名者的礼物
  拉拉在淘宝上下单买的A货送到了。围巾送来的时候,正巧施南生和梁诗洛在拉拉办公室里,两人一迭声地催拉拉拆包,都想看看这A货是否可以以假乱真。拉拉手忙脚乱地把围巾拆出来一看,大为扫兴,那条假BURBERRY明显难以胜任以假乱真的重任!恐怕就连清洁阿姨都能看出破绽。施南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梁诗洛也看不下去了批评说:"拉拉你也真是,居然想拿两百块钱的货色来冒充三千块的东西,这不是异想天开嘛。”
  拉拉恼羞成怒,立马打电话给卖家,说货太假要求退货。卖家大义凛然地说:"各花入各眼,我们的货很多人喜欢的,你不满意罢了,既如此,我给你退便是!”
  拉拉本来预备好了跟卖家大战一场,结果人家根本不跟她吵,她白拉足了架势,浑身的力气没地儿使。施南生和梁诗洛在旁边等着看好戏的,见拉拉重拳击空的模样乐得大笑,齐声道:"拉拉你太幽默了!”
  陈丰闻声踱了过来,笑眯眯地问:"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施南生把那条假BURBERRY展示给陈丰看,一面仍止不住笑道:"老板你来看,拉拉企图用两百块钱的假货冒充BURBERRY,她不检讨检讨自己异想天开,反而企图跟卖家干架,可人家根本不跟她吵,马上答应退货,弄得她挺没意思。”
  陈丰"哦"了一声,含笑望向拉拉。拉拉干笑一声道:"那啥,圣诞节不是都打折吗,BURBERRY的格子围巾也打折,可偏偏我喜欢的这个经典驼色,一分钱不肯折!我当时挺气愤!为了泄愤才一时糊涂上淘宝找A货,没想到,和正牌货差距有点大。”
  施南生咋呼道:"嗨!拉拉!喜欢就让我老板送你一条嘛!他是有钱人!”
  这话说得唐突,三千块钱的东西,不比三百块,平白无故的,同事之间怎好送这么重的礼!拉拉和梁诗洛都看了施南生一眼,施南生自知不妥,讪笑两声没话了。陈丰打个哈哈,笑道:"走,请大家赏脸,一起去吃午饭,算我送你们的圣诞礼物,行吗?对了,南生,你去叫上李坤和海伦吧。”
  众人皆大欢喜。梁诗洛见陈丰化解得轻松漂亮,不由心生感慨,陈丰比起孙建冬,城府可深多了,此人日后必成大器。她又有些鄙夷施南生,三十来岁的人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口水多过茶,舌头转得比脑子快。
  元旦前两天,海伦收到一束香水百合,送花人在明信片上留下两行半通不通的抒情诗,似乎是歌颂春天,又似乎是埋怨春天,却没有留下姓名。海伦芳心大悦,不为花不为诗,而是为了送花人的匿名。她有意无意地不去搞明白谁是送花人,以免浪费了人家匿名的苦心。生活就是大舞台,而女人至真至纯的天性之一,就是在这个舞台上卖弄和幻想。
  海伦让清洁阿姨找来个大花瓶,她自己动手精心地把百合插好,摆放在前台。那意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施南生回公司,一眼就看见海伦和海伦的百合,她笑道:"这谁的花呀?”
  前台的小姑娘告诉她,是有人送给海伦的。施南生说:"哟,谁送的?"海伦努力地扭捏着说:"不知道,明信片上没有名字。"施南生逗海伦说:"哦?还是匿名的?这么刺激呀?”
  两人正说笑,进来一个快递公司的送货员说:"杜拉拉的快件。"施南生探头一看,外包装和前两天装"淘宝牌BURBERRY"的那个外包装差不多大小,她忽发奇想道:"拉拉的快件还真不少!她别是不甘心,又从哪里搞来条假BURBERRY吧?”
  海伦代替拉拉签收了包裹,转身准备把东西给拉拉送进去。施南生跟在后面笑道:"要真是BURBERRY围巾,那拉拉可太强大了。”
  海伦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她不会再买A货了!”
  施南生反驳道:"这不好说,以前你们李斯特不是都说拉拉是倔驴吗?!说不定她憋足了劲非搞到一条逼真的A货不可,好找回面子嘛!”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拉拉办公室,海伦把包裹递给拉拉,施南生站在门边逗拉拉说:"拉拉,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拉拉没在意,一边拆包裹一边表白:"去!我可没再买A货了,我以后都要支持正版。”
  等拆开包裹,三个人都愣住了:还真是一条BURBERRY的格子围巾!而且正是BURBERRY最经典的驼色!
  好半天,拉拉才回过神来,惊讶地说:"怎么回事儿?我真没买呀!”
  海伦马上接过围巾说:"让我看看。”
  施南生也探过头来抢着要看,一边连连问海伦:"哎,你说这条是真的还是假的?”
  海伦把围巾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又仔细看了看内外包装,肯定地说:"这肯定是正牌货!单看这包装就知道了!”
  施南生忽然抬起头来,一脸恍然大悟地指着拉拉说:"哦!我知道了!拉拉是为了找回面子,自己去买了条真货送到公司里来,还假装不知情,好让大家都以为是有人送她的!”
  拉拉笑施南生道:"呸!你当我是你呀,自己买花送自己,还制造假象,企图让群众以为是不知名的仰慕者送的!”
  施南生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哪里有那个闲钱。你说的那是海伦吧?我刚刚在前台看到她收了一束据说是匿名者送的百合。”
  海伦赶紧表白:"我那束香水百合,真是人家送的,不知道是谁送的!不是我自己买的!”
  施南生说:"好了好了,不用重复匿名送花的传说了!来点新花样行不行!”
  海伦见拉拉还在研究快件的外包装,把脑袋凑到拉拉跟前鬼鬼祟祟地问道:"拉拉,看出是谁送的了吗?”
  拉拉疑惑地摇摇头:"寄件人的姓名地址我都没印象,真想不到是谁送的。”
  拉拉话音刚落,施南生又笑了起来:"拉拉,你跟海伦一样,太没创意了!”
  拉拉赌咒说:"我是无辜的!”
  施南生笑得更厉害了,却忽然想到,不会是陈丰送的吧?这个念头让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笑容也一下就凝固了。这时候海伦热心建议说:"拉拉,你就按寄件人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拉拉马上敏感到这两人心里在想什么。施南生开她玩笑出她洋相,她都不在意,但他们试图窥探她杜拉拉的隐私,她就不高兴了。可她又不好拉下脸来揭发这两人的窥探欲,只得憋着火,半假半真地点点海伦道:"你就不能忍着点?!怎么一碰上别人的隐私就那么兴奋呀。好啦,哀家乏了,你二人跪安吧。”
  施南生被占了便宜,正想还击"哀家",海伦反应快,已经听出来口风不太对,她一对大黑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推施南生一把说:"拉拉还有事儿呢!我们出去吧!”
  等两人一走,拉拉马上关上门,把围巾和内包装、外包装又仔细研究琢磨了个遍,还是无法确定围巾的出处。唯一能确定的,肯定不是陈丰送的。
  拉拉心里有数,陈丰会乐意请她吃一万次饭,但不会送她围巾,否则他就不是陈丰了。海伦和施南生们看不透这一点,拉拉却还是很能明白的。
  拉拉托着腮帮子把周围的人想了一遍。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礼物,既然她不答应借钱给张东昱,张东昱就没有送围巾的理由;至于程辉,虽然他一直是一个耐心又体贴的追求者,但是吝啬已经这样深深地渗透了他的思想和身体,其中已经容不下任何稍有分量的慷慨了,比如为喜欢的女人买一条价值三百元的围巾,更别说是三千元的围巾了。
  思来想去,再没有别的人了。拉拉失神地想,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他想送我这条围巾,他送得起,他敢送,那这个人不是应该是王伟吗?
  拉拉坐了一会儿,起身找出一个大纸袋,她把围巾折叠好,连同包装盒一起装进了大纸袋内。
  晚饭后,拉拉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心里总想着围巾的事儿。装围巾用的外包装放在茶几上,上面的寄件人信息拉拉已经反复地研究过了,显然寄件人在填写的时候已经考虑得很周全,拉拉没有从这里得到有意义的信息--那个手机号码拉拉试过了,根本就是个空号;而龙飞凤舞的笔迹完全陌生,说不定是找快递公司的收货员帮忙填写的。
  拉拉起身走到玄关的镜子前,把围巾戴上,对着镜子左一眼右一眼打量着自己,自我欣赏起来,随后,她满意地笑了。好半天,她才意犹未尽地取下围巾,打开衣柜,仔细地把围巾挂在新买的那件黑色的BURBERRY呢子大衣旁边。
  回到沙发上,拉拉想了半天,拿过手机,翻到王伟的手机号码盯着看。这个号码拉拉久已不碰,她不想听那个冷冰冰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无数个夜晚,它曾一次次把拉拉一颗患得患失的心推下不见底的深渊。但这个声音也一直在支持着拉拉,让她像对得救怀有念想的罗宾逊,因为它意味着那个手机号码没有消失,它一直在中国移动的数据库里,于是她小心地把它封存在心中,她不碰它,可她知道它在哪里,就像她藏在大衣柜抽屉里的个人文件袋,里面有她的毕业证、房产证、公积金存折、股东代码证、养老保险单云云,繁杂的内容累人累心,使得她总是能不碰它就不碰它,但又因为它太重要了,是她人生的种种证明,所以她非常小心地收藏着它,不让别人看到它。有时候,拉拉也疑心,难道有一天,这个号码要陪着她变成一个老妇人吗?她想象着,那时候王伟会说什么呢?也许他会说"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娇嫩的脸,我却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吧。拉拉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这笑赋予了她一种浪漫的情怀和凶猛的斗志,她感到自己又能够去拨打王伟的手机了。
  拉拉噌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冲动地准备拨打王伟的手机,偏巧这时候手机响了,拉拉着实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电话是"猎豹"的小猎打来的。
  "SH的第二轮面试定了人选,有你!日子就定在一月五号,这次是他们亚太的HR总监做面试。拉拉,你不是非要做C&B经理嘛,以你的条件,这个机会可谓是可遇不可求呀!这一周,你一定得花时间好好准备一下。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搏了。"小猎在电话里悠扬婉转地晓以利害,拉拉从她娇滴滴的声音里照例听出那么点居高临下的意思。等放下电话,拉拉嘟哝了一句:就好摆谱。转念一想,正好利用元旦假期养足精神,为面试做准备,其实挺好。
  让小猎这通电话一打岔,拉拉起先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已经被泄了劲道。她于是愤愤不平地写了条短信准备发给王伟,没头没尾的一句"圣诞快乐并贺新年!"正是张东昱每年在圣诞前送给她的祝福,她看得多了,不知不觉中就借用了,大概就是所谓的潜移默化吧。短信写好后,拉拉却没发出去,她呆呆地想,小猎都说了,这次面试我是"在此一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这几天情绪得稳定点免得影响睡眠,还是别去冒再遭打击的风险了吧,万一王伟的手机还是关机呢?
  其实,对拉拉来说,王伟的手机关机那已经不能叫"万一"了,而该叫万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王伟真要开机那才能算是"万一"。
  
  强调动苏浅唱两头不着
  一年前,李坤小组的销售代表就李坤的管理风格提出了集体申诉,事情平息之后,姚杨和苏浅唱都提出了换组。
  大区经理陈丰问李坤怎么想。
  对于苏浅唱,李坤直言不想放她走。李坤觉得苏浅唱到底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人,师傅徒弟的感情摆在那里,况且苏浅唱年轻,二十几岁的人心机能深到哪里去,她有想法也可以受影响而逐渐转变过来。
  李坤没敢和陈丰明说,他是不会原谅姚杨的,而姚杨也不会跟他和解的。李坤把和姚杨的明争暗斗定性为一山不容二虎,而把和苏浅唱之间的这场伤心看作是家务事,顶多算一本难念的经。那场集体申诉在姚杨是有预谋地发动政变,而苏浅唱不过是一时不服管教的孩子跟着人家瞎喊口号罢了。李坤觉得,姚杨留在组里只怕一有机会就要作乱,姚杨不走,他心里不踏实。
  陈丰原来也觉得李坤和姚杨难以再捏在一起了,只是不确定李坤还容不容得下苏浅唱。从李坤黏黏糊糊的话语中,陈丰大致明白了他的想法。
  不久,陈丰把姚杨调到了另一个小区经理黄海涛的组里,但是没答应苏浅唱的换组请求--陈丰主要考虑,一来李坤自己有信心和意愿继续带好苏浅唱;二来,姚杨已经调开了,如果同时再动苏浅唱,一下少了两个很有实力的销售代表,李坤小组受不了这样的冲击。
  陈丰和李坤一起找苏浅唱谈了一次话,表明了对她的器重和信任,希望她能向前看,继续在李坤小组做好销售。苏浅唱也做了积极的表态。
  可是,那以后,苏浅唱就存了走的心。
  走,说说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世上有几个DB!500强全球也就500家。
  越是走不了,苏浅唱就越觉得李坤的管束令她憋气。
  看到李坤经常带着苏浅唱忙里忙外进进出出,一副老母鸡带小鸡的模样,陈丰和拉拉都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两颗被伤的心都在慢慢复原。李坤自己也这么以为。有一两次,拉拉问李坤现在怎么样了,李坤摇摇头笑道:"80后,就是自我点,慢慢来吧--苏浅唱毕竟和姚杨不一样,她的愿望都是好的。”
  然而,这只是李坤一相情愿的想法。表面上苏浅唱在李坤跟前安心地做着乖乖女,暗地里却时时留意着DB内外的工作机会,而李坤的破绽,她也不动声色地都记在了心里。
  机会终于被苏浅唱等着了。梁诗洛组里有人离开,她需要招一个人。都知道梁诗洛和张凯是孙建冬大区的红人,这两个小区经理的组是苏浅唱最想去的了。
  于是苏浅唱毫不犹豫地向梁诗洛表明了自己想调到她的组里。
  对苏浅唱的销售能力,梁诗洛早有耳闻。梁诗洛仔细地和苏浅唱谈了两个小时,发现她对大客户的把握很到位,客户关系非常好,特别是陈丰大区年底的一次活动中,苏浅唱一个小小的销售代表,居然请到了省公司的岳总!这让梁诗洛大为惊讶--岳总可不是个轻易请得到的神,他的不好说话梁诗洛本人是多有领教的。
  孙建冬的大区属于大客户部,销售人员对大客户的把握能力非常重要。梁诗洛大喜过望,当即表示愿意要苏浅唱,并催她尽快办理调动。
  苏浅唱小心翼翼地问:"梁经理,孙经理要不要面试我?”
  梁诗洛说:"孙经理出差了,元旦后我会请他面试你,应该问题不大。要不,你先和你的老板打声招呼?”
  苏浅唱本意是想等大客户部的南大区经理孙建冬表态,确定愿意要她,她再去和商业客户部谈调动的事情,她不怕小区经理李坤,可对于商业客户部的南大区经理陈丰,她还是心怀敬畏的。苏浅唱知道,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只要和商业客户部这边一开口说要调到大客户部那边,和李坤面子上的这块薄纱就算彻底撕破了。要是处理不好,不但大客户部去不成,商业客户部也待不下去了。她不能不防着万一大区经理孙建冬不愿意要她的情况,毕竟,要两边的大区经理孙建冬和陈丰都在调动表上签字同意才算数。
  苏浅唱沉吟着,不敢答应梁诗洛。梁诗洛着急用人,不愿意拖延时间,她看穿了苏浅唱的担心,就给她吃定心丸道:"小苏,你放心!我和张凯看中的人,一般孙经理都会同意的,顶多就是价钱的问题--你是我们DB内部的员工,又不需要担心工资是否谈得拢,对吧?”
  苏浅唱还在犹豫,梁诗洛给她压力道:"小苏,我这儿急等用人,你要是迟迟不能定下来,那我可得考虑其他人了。”
  苏浅唱赶紧说:"梁经理,您放心!我会马上和我老板谈调动的事情的。”
  越是想不到,就越是恨。越是投入了感情,就伤得越深。
  李坤听苏浅唱一提调动的事情,当时就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态度生硬地说:"这事儿回头再说吧,我得和陈丰商量一下再回复你。”
  苏浅唱才不肯如此轻易就被打发,她追着李坤屁股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去找陈经理?”
  李坤强压着情绪说:"我现在马上得去客户那里开会,暂时没空处理你这个事情。”
  苏浅唱觉得反正一摊牌,面子就撕破了,没必要再对李坤客气,客气也没有用!她提高嗓门,强硬地说:"李经理,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调动申请,你没有权力拖延不办!”
  李坤见苏浅唱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仍试图和苏浅唱讲道理:"我怎么拖延了?不是跟你说了我现在得马上出去开会嘛。”
  苏浅唱咄咄逼人地说:"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找陈经理谈?”
  李坤说:"我什么时候有空了,自然会去找他。用不着向你报告我的时间表吧。”
  苏浅唱看他一眼,宣布说:"你不找陈经理,我自己去找他!你想刁难我只能是白费心机!”
  论起吵架,李坤明显不是苏浅唱对手,人家苏浅唱没动一点气,李坤却气得声音都发颤了,他说:"我怎么刁难你了?难道我放人不放人,要听你的命令吗?!”
  李坤说罢,撇下苏浅唱转身就走。这下,苏浅唱也急眼了,她追到走道上,压低嗓子挤出一句话道:"李经理,大家都是打工挣碗饭吃,你别做得太过分了!我不过就是想太太平平地离开。”
  李坤转回脸来,难以置信地说:"我简直难以相信你就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苏浅唱。你是威胁我喽?行业就这么大,就算你不在DB做了,你还是会碰到这些客户。你想怎么做人是你的决定。随你便吧。”
  两人不欢而散。
  李坤非常伤心。苏浅唱闹着要走,他虽然愤恨,但还是能理解。然而,苏浅唱年纪轻轻居然学会威胁自己的经理了,这就令李坤伤心得要窒息一般。
  苏浅唱也很委屈,她想不通李坤为什么要这么待她--你看不惯我,我另谋生路还不行吗?难道非对我赶尽杀绝?人都说,合则聚不合则散,那结了婚合不来的还可以离婚,你不过是我的经理,怎么我做了你的手下就不能再投奔别的经理了?
  苏浅唱想马上就找陈丰谈,但是陈丰的助理说他要下午才回公司。苏浅唱一想,那我找HR谈去!她调头往拉拉办公室来。
  苏浅唱一脸委屈地坐在拉拉对面。拉拉听苏浅唱低声细气地把事情一说,就猜到了八分。拉拉说:"浅唱,我先问你个问题,假如陈经理给你在商业客户部内部换一个组,比如换到施南生,或者黄海涛那里,你愿意吗?”
  苏浅唱一脸诚恳,说:"拉拉,真的非常谢谢你这样替我考虑。不过,我真的觉得这样换没什么意思。一年前我就要求过换组,可当时陈经理只给姚杨换了,却把我留在李坤组里不动。既然那时候不肯给我换组,现在我自己在大客户部找到了机会,才答应给我换组,我觉得,这样的换组,不换也罢。这一年来,李坤还是那个管得很细很死的领导风格,在他手下,销售只能是没有自己的思想机械地执行指令,我一再地委曲求全,确实适应不了他的风格。我不是说李经理的风格不好,只是确实不适合我。我希望商业客户部,能放我一条生路!”
  拉拉笑道:"没有那么严重!来去自由,谈不上谁放谁一条生路!”
  苏浅唱马上说:"拉拉,那你能帮我和陈经理说一下吗,请他尽快签字放我。”
  拉拉一愣,随即笑道:"浅唱,你太着急了!你刚才和李坤谈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着急的?我劝你一句,和陈丰谈的时候,你可别再逼得这么紧了,你着急我们都明白,可经理也有经理的事情,他不是坐在那里就等着处理你的调动的。你要是想早点办好,就不要太过逼迫,这会让经理觉得你不尊重他,你说呢?”
  苏浅唱连连点头道:"拉拉,谢谢你的提醒,我和陈经理谈的时候一定会注意。”
  拉拉说:"就是呀,别说你这是公司内部调动,就算你是辞职不干,按劳动法规定,你也得提前三十天提出辞职的嘛。”
  苏浅唱说:"是的是的。不过拉拉,麻烦你跟陈经理提一提,我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去大客户部了,我不想在商业客户部内部转组。如果这次陈经理不放我调走,我也会跳槽去别家公司。”
  拉拉没理苏浅唱这个茬,她笑一笑,叮嘱苏浅唱道:"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怎么和陈丰谈。我也会和他打声招呼的。这几天,你还是得认真工作,正常和李坤沟通呀。”
  苏浅唱保证道:"拉拉,请你和陈经理放心!我在一天,就一定会认真工作一天,李经理交代我的每一项任务我都会努力做好!经过你刚才一提醒,我感到上午我和李经理谈的时候,是着急了一点,回头我向他道歉。”
  拉拉说:"你这么有风度,李坤一定会高兴的。浅唱,李坤是真心栽培你的,这个我都看在眼里。希望你们能好聚好散。”
  苏浅唱连连点头说:"是的,我知道李经理为我付出了很多,我真心感激他教会了我那么多!”
  拉拉担心地想,该说什么你显然都知道,问题是你心里真能领会到人家对你的一片苦心吗?
  李坤当天在客户那里开完会,下午赶回公司,找陈丰汇报了和苏浅唱之间的争吵。陈丰马上劝李坤道:"李坤,强扭的瓜不甜--我看苏浅唱是铁了心要离开你的组,你就放手算了,你说呢?”
  李坤愣了半晌说:"大客户部怎么可以这样?都是一个公司的,他们这不是挖我们墙角吗?”
  陈丰说:"这个事情不能怪大客户部,关键是苏浅唱自己想离开。即使没有这个机会,她也会找别的机会。”
  李坤说:"那我这边怎么办?”
  陈丰说:"我们再招人呀。人员总是会有流动的嘛。”
  李坤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气鼓鼓地说:"她居然威胁我,这个我没法接受!我就是不放人!”
  陈丰笑道:"你这又何必?李坤,苏浅唱还年轻,二十来岁的八十后,她多半是因为担心你不放她,要错过大客户部那边的机会,着急了,才口不择言的。你不要太计较她的态度。”
  李坤还是感到咽不下这口气,他叹息一声道:"老板,我不是不放她走--要走就走吧,好聚好散嘛,哪里有她那个样子的?你没看到今天上午她逼我的样子,一路追我到走道上,当时张凯正好从我们旁边走过,我真是颜面扫地!扪心自问,这几年来,我一心一意想把她带好,没想到到头来,搞得跟仇敌似的,我真是失败呀……”
  李坤非常不是味道,说不下去了。陈丰宽慰他道:"苏浅唱还年轻,再过几年,她就会明白你对她的心意了。现在她一心想走,你再阻挠,不仅对工作没有一点好处,对你个人的情绪也不好。要我说,早走早了。”
  李坤前脚走,拉拉后脚就来找陈丰。她一进门就问陈丰,"李坤和你说了苏浅唱想调到大客户部的事情了吗?”
  陈丰点点头说:"他刚走,都告诉我了。”
  拉拉说:"那,你怎么打算呢?”
  陈丰说:"我想和苏浅唱谈一谈,看看是否能给她换到黄海涛那个组去?”
  拉拉摇摇手道:"上午你不在,她和李坤不欢而散后,就找过我了。她态度很坚决,说是不放她去大客户部,她就跳槽。”
  陈丰有点不高兴,他说:"我也就问一问她,她想走我一定会放行的。她今天威胁李坤了你知道吗?”
  拉拉有点意外说:"哦,这我倒不知道,她和我谈的时候,态度还是好的,保证这几天会认真工作,还说回头要找李坤道歉,因为上午谈的时候太着急了态度不太好。”
  陈丰说:"基本上,我已经打算放她走了,不过,谈总还是要谈一谈的,毕竟她销售一直是做得不错的。我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僵,不然去年就索性同意她换到黄海涛那组去了。”
  拉拉说:"你当时不也是担心一下走了两个主力队员,李坤那组的销售会顶不住嘛。算了,走就走吧,她去大客户部也好,起码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强于她跳到竞争对手那里--她做销售是把好手,真给咱竞争对手干了,你更头疼。”
  陈丰点点头,忍不住抱怨道:"大客户部那里也是!梁诗洛这次怎么搞的!面试我的人连声招呼也不打,现在都要调人了,他们从小区经理到大区经理没有一个人来说句话。”
  拉拉忙说:"梁诗洛这事儿是办得不妥。孙建冬我还不知道他什么个态度。他出差不在广州,我等下就打个电话给他,看他是怎么个意见。我会提醒他的。”
  陈丰才不再说话。拉拉知道他心里还是不高兴,劝他道:"别郁闷了,我估计孙建冬不见得知道梁诗洛是这么处理这件事情的。你也劝劝李坤,要避免和苏浅唱再发生直接的对抗,既然她今天都说出了威胁的话--年轻人总是好冲动,大家都少互相刺激为好。"陈丰点点头。
  拉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马上打电话找孙建冬。
  不料,孙建冬的回答令拉拉吃了一惊。
  要是苏浅唱听了孙建冬的回答,她的反应一定会比拉拉强烈十倍,因为她最担心的两头不着,还真要发生了。
  
  耍赖皮孙建冬一推二净
  孙建冬正在上海开会,乘着会间休息出来给拉拉回电话。
  拉拉劈头就问他,"建冬,苏浅唱你面试过了吗?”
  孙建冬一头雾水,说:"苏浅唱?好像是李坤组里的销售代表吧?我还不知道她想到我大区来--是我的哪个小区经理想要她?”
  拉拉一听就明白了,还真是梁诗洛一个人的主意。她简单地告诉孙建冬,梁面试了苏,并让苏马上递交调动报告,现在苏已经和她的老板提出来了,而且谈得非常急,商业客户部这边可能感受不太好。
  孙建冬听了就有点烦了,他"唉"了一声道:"我这次出差前,已经告诉梁诗洛让她暂缓这个空缺的招聘,没想到我才离开两天,她就面试了陈丰的人!拉拉,是这样的,这个人头我们不给梁诗洛组了,而要转给张凯,因为2007年张凯这边的RD项目非常重要,我们要加强这条线,而且他下面有一个销售下个月就要开始休产假了,我老板江波今天已经明确指示了,我正准备回广州就告诉你呢。”
  拉拉当然是吃了一惊,忙问道:"那,你打算把苏浅唱给张凯吗?”
  孙建冬坦率地说:"拉拉,RD项目非重要,张凯觉得不合适的人,我是不会硬塞给他用的,关键还是要看张凯怎么想。”
  拉拉说:"你说得对。既然已经确定要把这个人头从梁诗洛组转给张凯,那你能不能马上打个电话给张凯呢?现在苏浅唱和李坤已经闹僵了,你们这边最好早做定夺。”
  孙建冬沉吟了一下问道:"拉拉,陈丰是什么态度你了解吗?”
  拉拉说:"今天上午苏浅唱找过我,我就问了陈丰的意见,原则上,他应该是同意放人了。不过,建冬,我实话实说,如果说得不妥当你多包涵--这个事情,你们这边是考虑得不太周到,而且逼得太紧了。将心比心,总该给商业客户部一点时间来考虑考虑是否放人吧?他也有不放人的权力吧?就算人家肯放人,他也要花点时间去招人,好顶苏浅唱的缺嘛。而且,现在你们这边其实还没有完全确定要苏浅唱,万一张凯不肯接受苏,那让商业客户部怎么办?”
  孙建冬马上表示接受说:"拉拉你批评得对。我回广州后,马上当面去和陈丰打个招呼,说声对不起。梁诗洛我也会好好管教她。现在我马上打电话给张凯,让他面试一下苏浅唱,要还是不要,都马上给出明确答复。拉拉,你要是方便,也跟张凯说一下这个事情吧。”
  放下电话,拉拉马上让海伦帮忙去找张凯。
  在拉拉和孙建冬交涉的时候,苏浅唱正使劲地缠着陈丰,要他在自己的调动报告上签字以示同意。
  苏浅唱虽然表面上答应拉拉,不再催逼陈丰这边,但她其实一个下午都在陈丰办公室附近转悠,就等着一有空子就钻进去。无奈先是李坤找陈丰谈了半天,李坤刚出来,拉拉又进去了。好不容易拉拉出来了,苏浅唱立马箭一样蹿了过去。
  陈丰听到敲门声,一看是苏浅唱站在门边,陈丰心说,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着急呀?!看来不是一般的自我。
  苏浅唱开门见山地问陈丰,"陈经理,我申请调动到大客户部的事情,李经理和您说了吗?”
  陈丰笑道:"李坤和拉拉都跟我说了。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苏浅唱摆出一副铁了心的样子说:"还不是那些老问题了。反正,李经理的性格就那样,我的性格也改不了。我想来想去,走是迟早的事情--就算这次去不了大客户部,我也会跳槽去别家公司。陈经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我真的希望您能成全我。我想我走了,对李经理也是件好事,他以后可以再招风格和他本人更匹配的下属。这样,您也能少一点头痛的事情。”
  陈丰本来还想让苏浅唱和李坤都再冷静两天,事态是否能有转机,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见苏浅唱一副自以为是的态度,陈丰一下就没了耐心,他接过苏浅唱递给他的两张纸看了看,说:"小苏,既然你已经考虑得这么透彻了,我就不好再留你了。你的调动报告我现在就签字,至于员工岗位变动表,不能由你发起,这个表也不是一下就到我这里来签字,得调入部门先签字,然后你的小区经理签字,然后才流转到我这里。”
  陈丰说完,在调动报告上刷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苏浅唱没想到一点周折也没费,就拿到了陈丰的签名。她大喜过望,如获至宝般马上把调动报告小心地想要收走。陈丰说:"哎,这个原件要给HR备案的,你不能拿走。”
  苏浅唱一听,犹豫着没有把原件还给陈丰,她怕商业客户部变卦。陈丰看透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道:"小苏,你要的话,可以复印一份拿走。或者一式两份,我再给你签一个字,你就能保留一份原件了。”
  苏浅唱马上精神一振,掩饰地解释道:"我主要是想,给李经理看一下您的签名,他就好给我办手续了。陈经理,我现在马上就再写一份一模一样的原件,麻烦您给我再签一份。”
  陈丰懒得和她再多说什么,只笑着点了点头。
  苏浅唱生怕陈丰走开,她花了几分钟,飞快地又写了一份调动报告。陈丰接过去,瞥了两眼,一句话也没说就签了字。苏浅唱如愿以偿拿到了一份原件,兴高采烈去找梁诗洛报喜了。
  张凯来到拉拉办公室,一坐下就干脆地说:"拉拉,我老板刚才电话里都告诉我了。苏浅唱,我不要。”
  拉拉愣了一下,诧异地问:"你不面试一下就决定不要了吗?她做销售可是把好手,本来商业客户部还舍不得放人呢。”
  张凯摆了摆手说:"我知道她做销售是把好手,听说建立客户关系的能力很强,就连运营商省公司的岳总,出了名难搞的客户,她都能说得上话。”
  拉拉说:"那不得了,你怎么一下就否了她呢?”
  张凯说:"她这样的人我不敢用。今天上午她在走道上怎么逼李坤的,我都看到了。我可不想,要是我用了她,哪天她也这么对我。”
  拉拉这才明白张凯为什么一口否决了苏浅唱。拉拉劝道:"张凯,苏浅唱确实太着急了点,李坤也有李坤管理上的弱点。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不能全怨苏浅唱。”
  张凯摇摇头道:"拉拉,哪个经理没有缺点?我也一身的毛病。可我今天在旁边看苏浅唱,根本不是着急不着急的问题,她那个态度,让人寒心哪。李坤这几年怎么带她的?做人怎么就翻脸不认人呢?这样自私自大的销售代表,能力再强,我也不碰!”
  拉拉只好说:"你想清楚了吗?孙建冬知道你的态度吗?”
  张凯说:"我刚才在电话里马上就跟老板讲得清清楚楚了,我也知道不能拖泥带水,得给人家商业客户部一个痛快的答复。我老板说,等他回来自己去和陈丰道歉,让我马上开始招人。”
  拉拉叹气一声,头痛地说:"这下麻烦了!我得赶紧去和陈丰说一下。”
  张凯说:"你就说我心里另有合适的人选了呗,省得还要跟苏浅唱解释,为难。”
  拉拉挥挥手说:"我有什么好为难的。现在是梁诗洛要为难怎么和苏浅唱解释。我也不知道商业客户部还肯不肯再留苏浅唱。得了,你甭管了。忙你的去吧。”
  张凯站起身,嬉皮笑脸地说:"梁诗洛才不会为难呢,她会说她也是受害者。她也不愿意少了一个人头。”
  陈丰听拉拉一说,马上声音高了起来:"大客户部又不要苏浅唱了?那他们自己去和苏浅唱说好了。我这里又不是收容所,还真当是来去自由了。搞得跟儿戏似的!”
  拉拉一烦,道:"我也不管了。元旦后再说!”
  陈丰手里拿着苏浅唱的调动报告抖了一抖,不客气道:"喏!刚刚才追在我屁股后面,非让我签的字。我这里反正已经批了。谁发起的这个事情,谁自己去安置。”
  拉拉接过陈丰手里苏浅尝手写的调动报告看了看,才知道苏浅唱根本不听自己的劝告,又来逼陈丰了。
  拉拉叹气一声道:"这孩子,也真是自信到膨胀了。”
  陈丰说:"让社会去教育她吧。她这样做人,早晚碰壁。人教人不如事教人。”
  拉拉刚回到自己办公室,苏浅唱就失了魂似的一下推门而入,连门都没有敲。拉拉一看她的脸色,就猜到她已经听到了风声。
  果然,苏浅唱慌张地说:"拉拉,刚才梁经理和我说,她那个人头转给张经理了?”
  拉拉说:"是呀,我也是刚刚才收到通知。”
  苏浅唱说:"刚才我找了张经理,可他说他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拉拉一听,心想,小姑娘反应还真快!她说:"是呀,我一收到转人头的通知,第一时间就找了张凯,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苏浅唱说:"那我怎么办呢?”
  拉拉问她:"小苏,你是不是下午去逼着陈丰马上给你签字了?”
  苏浅唱心虚地辩解说:"我没有逼陈经理呀!我是看他正好在,就和他谈了这个事情,没想到陈经理很爽快,当场就给我签了字。”
  拉拉见苏浅唱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由有些同情,但也觉得她纯粹自找。拉拉现在无法给苏浅唱什么明确的说法,只得无奈地说:"你呀!上午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当时又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得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考虑嘛。这下不是自己把自己弄得进退两难吗?”
  苏浅唱这一天,先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遍满城花,到了这会儿人家都要下班了,她只落了个又急又惶浑身冰凉地收官2006,那真叫经历了冰火两重天。苏浅唱想,HR的人总会比销售部的人中立,便央求拉拉道:"杜经理,我可是您亲手招进DB的,这些年我是怎样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您最清楚!您给我一点指导吧,现在我该怎么办?”
  拉拉想了想说:"事到如今,我也不好给你瞎出主意。明天就放假了,万事都只有等元旦后再说了。我觉得,你可以先去给李坤为上午的事情道个歉,你上午跟我说要去道歉的,还没行动吧?”
  苏浅唱摇摇头。拉拉心说,你找张凯倒动作挺快,至于说要给李坤道歉,恐怕只是顺口糊弄糊弄我。苏浅唱还在使劲央求:"杜经理,麻烦您指点一下,现在谁有可能帮助我?这不算HR的意见,算您个人帮我一把。”
  拉拉说:"张凯已经说了有人选了,我觉得你再去勉强他是没有用处的。孙经理在出差中,你不妨等他回来,就尽快找他沟通一下,看看他是否能帮助你,比如安置到大客户部别的组--不过,这都是我的个人建议,不是HR的意见,答应不答应,完全看销售部了。"拉拉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她也生怕苏浅唱去求孙建冬的时候瞎说是HR让她去的。
  李坤听说苏浅唱调大客户部受挫的消息,觉得很解气。他坚定地和陈丰说:"打死我也不要她回来了。我傻了一次就够了,不想再傻第二次!不可能她要走我就得马上放她走,现在人家不要她,她想回头我又得收留她,我这里又不是酒店!”
  元旦刚过,一切就令人绝望地又回到原点。欠下的账单得缴费,落下的工作得补上。只有熬夜者们没来得及消去的黑眼圈,算是节日来过人间的证明。
  苏浅唱完全没有寻欢作乐,但黑眼圈比寻欢作乐得最凶的人还严重。人家是RELAX了三天,她倒好,完全是煎熬了三天带三夜。
  一上班,苏浅唱径直去找孙建冬。
  孙建冬公事公办地说:"小苏啊,我会问问下面这些小区经理,看看谁手上的空缺适合你。不过呢,我的风格向来是尊重用人经理的立场,小区经理的意见是很重要的,你如果和我这边的哪位小区经理比较熟,自己也不妨积极地打听打听。你可能得做好两手准备,也许需要继续留在李坤组里。当然,以后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们不是不可以再谈。"苏浅唱听了他这个调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只得怏怏地告退出去。
  孙建冬打发走苏浅唱,马上让助理找下面的小区经理问了一圈,看看有谁愿意考虑用苏浅唱的。然而,苏浅唱元旦前和李坤在走道上吵闹的事情,早已经不胫而走,孙建冬下面的小区经理们一个个聪明得赛过一车猴,没有人肯碰苏浅唱这个颇有争议的人物。
  孙建冬问明白大家的意思,他并不想勉强谁,就决定自己去找陈丰赔礼道歉。这种事情虽然为难,反正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脸皮一厚,也就撑过去了。
  拉拉也正在陈丰办公室。孙建冬一进门就对陈丰连连抱拳作揖,嘴里说:"啊呀,陈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梁诗洛这个事情做得鲁莽,我已经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我给你和李坤赔礼道歉来了!”
  陈丰一面让座,一面笑道:"小苏很着急,说梁诗洛那边急等用人,所以小苏元旦前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盯着我给她的调动报告签了字。”
  孙建冬暗暗叫苦,他自知理亏,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把球踢回去,他说:"陈丰,是这样的,这次我去上海开会,我老板指示,让把梁诗洛的这个人头转给张凯了。张凯呢,心中又另有他满意的其他人选了。我又马上问了我手下的其他经理,但都没有适合小苏的位置。所以,小苏,我们还是不横刀夺爱了,就留在李坤组里吧。小苏一早来找我,我已经和她说明白我这边的情况,请她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陈丰心里很生气,他想,你推得倒干净,什么叫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明明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陈丰就一口咬死说:"啊呀,老孙!小苏这次逼李坤是逼得太急了!那天小苏在走道上就当众和李坤争吵起来,你那边应该也有人看到的。现在这两人已经闹的非常僵,不可能再在一起工作了。我这边其他组呢,也没有合适小苏的空缺。”
  孙建冬赖皮说:"这样呀!那可能只好让小苏出去到别的公司找找机会了。实在不行的话,请拉拉帮忙和曲络绎说说,公司出钱赔偿小苏N+1,把问题解决掉。”
  陈丰不说话。拉拉忍不住责备孙建冬说:"孙建冬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别以为公司有几个臭钱就能随便炒人。你得拿得出符合法律规定的理由才能炒人,然后才谈得上赔偿。如果你的理由根本不成立,出多少钱也别想随便打发人家走!”
  孙建冬答不上来,只得又再三地对陈丰说:"唉,这次都是我的错!我今后一定找机会补过。请老兄多多包涵多多原谅!”
  说罢,孙建冬就溜了。陈丰生气地对拉拉说:"两片嘴皮子一碰--都是我的错,请原谅--多轻松呀!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要想轻松就认错!'一句认错抱歉,他就无债一身轻了,剩下的全让我来收拾。”
  孙建冬的几个小区经理中,但凡还能说得上的话的,苏浅唱都一一给人家打了电话,结果令她非常失望。苏浅唱这回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局势,她牙一咬心一横,谁也不求了。
  苏浅唱转身来找拉拉,一落座就问拉拉:"杜经理,现在大客户部没有职位安排给我,李坤又根本不给我安排工作,我该怎么办?”
  拉拉和稀泥道:"要不你和李坤再沟通沟通?人不是机器,是有情绪的嘛,不可能一肚子气说散就散,你耐心等两天。”
  苏浅唱摇摇头说:"我哪里能和他沟通,他看到我就把眼睛转开,当我不存在。而且,大区经理陈丰现在也借口签过我的调动报告了,根本不理睬我的处境。”
  拉拉沉默了一下说:"那你希望我怎么帮助你呢?”
  苏浅唱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说:"劳动者有劳动的权力!如果公司继续不安排我的工作,我就只好请律师了,该打官司就打官司。”
  拉拉劝说道:"小苏,你销售做得挺好,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不如到外面看看其他公司是否有合适的机会。你不是说过,就算这次调大客户部不成,你也会跳槽离开的嘛。”
  苏浅唱说:"我要跳槽那是我的事情,可我现在没有跳槽,公司就不能随便炒我!不是说公司给赔偿就能打发我走的,你们现在没有正当理由让我走人!”
  拉拉说:"现在没人说要炒你呀!”
  苏浅唱冷笑一声说:"怎么没有!李坤现在幸灾乐祸得很!他到处和人说,我想回头求他,门都没有!这次非让我滚出DB不可!”
  拉拉劝道:"小苏,人都有一张嘴,说什么的都有,你不必当真。李坤也未必真那么说了。但是有一点是事实,你和李坤之间已经矛盾很深,确实无法再在一起工作了,你说呢?”
  苏浅唱耍赖皮说:"我觉得我和李经理合作得还行。”
  拉拉听了,不由有些反感,她说:"小苏,你在调动报告上写的要求调动的理由,不就是和李坤风格无法匹配吗?而且你不是还非让陈丰马上签字放你走吗?”
  苏浅唱说:"那是调动报告,又不是辞职报告!现在大客户部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不好勉强人家,可我本来就是商业客户部的人,就算和李坤合不来,陈丰作为大区经理也该及早给我换组呀,他凭什么不安排我的工作?”
  拉拉提醒说:"调动报告上你说得清楚,要求调离商业客户部。当初我也问过你,是否接受陈丰把你换到商业客户部的其他组去,比如黄海涛的组--你不是当面和我说,不考虑吗?”
  苏浅唱说:"我的想法变了。人心不都善变吗?要么,公司给我安排到大客户部,要么就在商业客户部内部给我换组我也接受。总之,不能因为一个员工想内部调动,结果公司就要干掉她,对吧杜经理?!”
  苏浅唱最后这话倒也是实情。拉拉想了想说:"这样吧小苏,我再和销售部商量商量。不过,有一点咱们还是得说明白的,不是你改变心意,公司就要迎合你的每一个心意的。公司有公司的管理,管理是严肃的。”
  苏浅唱叹息一声说:"嗯,那么杜经理,麻烦你了。你也知道的,我这次其实很冤--我根本没有想离开DB的意思。要不是梁诗洛给我施加压力,我本来也是要等到孙建冬点头才会提出调动申请的,是梁诗洛害了我。不过,我现在也不怪她,她不是有意的,再说,我自己长脑袋,谁叫我听她的呢?”
  拉拉批评苏浅唱说:"小苏,不是我说你,你想调动就好好申请呗,关键你对现任经理的态度太过分了。就算你哪天离开DB了,行业圈子就那么点儿大,山不转水转,这些人哪天又碰到一起是很正常的。俗话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这个道理是不会过时的。”
  苏浅唱又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拉拉说:"好啦,你也不用垂头丧气,天又塌不下来,今后做事别太绝就是了。要是你完全不觉得这次你申请调动的过程有什么问题,那我就没有什么好再劝你的了。”
  拉拉劝说了陈丰好半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陈丰心里其实很明白,毕竟孙建冬那里没有正式的手续说要接苏浅唱,苏浅唱虽然和李坤争执了几句,那无论如何还够不上炒人的理由。那么,眼下还是得给苏浅唱在商业客户部内部安排个位置。陈丰终于点头了。
  拉拉笑道:"我估计小苏会到外面找工作,人家不会非赖在你这里的,毕竟她销售做得不错,没有必要嘛。很可能她只是突然面临失业的危险,慌了,才坚决不肯走的--毕竟这个年纪的人,身上都背着房贷,每个月都要还银行按揭的。”
  陈丰想了想说:"李坤和我提起过,再过几个月,苏浅唱的合同就到期了。到时候我不会再跟她续签了。眼下先把她换到黄海涛那里,负责一个不重要的区域,生意上她做多做少我都不指望,费用我随便拨一点给她,够维持就行。全当白养活她几个月好了。”
  拉拉想起苏浅唱说李坤和人说要让她滚出DB的事情,提醒陈丰说:"对了,你和李坤说一下,不要到处说苏浅唱的坏话了。说实在的,苏浅唱这次虽然是自作自受,可毕竟她也付出了代价,就不要再刺激她了。你李坤就敢保证自己的屁股擦得很干净吗?别把苏浅唱逼急了。差不多就算了。”
  陈丰笑道,李坤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有点小心眼儿。回头我说说他,苏浅唱的事情让他一概闭嘴。
  至此,苏浅唱闹调动的事儿,总算是以陈丰的让步而告收场。苏浅唱暂时安全了,不过,她心里也明白,接下来几个月得抓紧找工作了。
  
  老板有老板的难处
  利用元旦三天的假期,拉拉好好休养生息了一番。
  拉拉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准备好了一月五号的面试,她像箭搭在一张拉满的弓上,只等时辰一到就"嗖"地窜出去,把麦大卫从马上射下来。但是到了一月四号那天下午,小猎忽然来电话说,麦大卫急性阑尾炎开刀住院,面试的事情只得PENDING(待定)了。
  拉拉顿时觉得一脚踏空,浑身憋足了的劲都跟着散了,还不敢散得太彻底,因为PENDING这种事情总之有点说不准,反正心里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全都吊在了半空中。其实"猎豹"和陈杰的无奈,不输给拉拉。人生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都怨不得。都等着吧,好在阑尾炎只是小手术。
  DB美国地产总监罗斯前一天忙到很晚,因为圣诞前夕就开始放大假,他的邮件已经积压了不少,一早乘着喝咖啡的工夫,罗斯打开OUTLOOK收邮件。
  有一封邮件是杜拉拉来的,罗斯知道她多半是实在有事儿需要说个究竟才会发邮件,就挑出来先回复了。不料"噔"的一声,那头飞快地又回了过来。
  因为工作性质,罗斯对时差就像一日三餐,再稔熟不过,他习惯了当天发出邮件,最快翌日才能收到对方答复--除非预先预定,双方一般不同时在线。罗斯有些诧异,随即打开杜拉拉的邮件,除了公事上的应答,杜拉拉在最后顺嘴问了句:你这会儿在哪儿呢?你那里几点了?
  杜拉拉本来是无意一问,罗斯倒觉出她话里自然而然带着关心,老老实实真心实意。美国佬也是人,虽然没有意大利佬热烈奔放,却自有美式的随意亲切。罗斯回邮件说自己在家里,这边是早上几点。言毕,他随手打了个笑脸。这一打笑脸,OUTLOOK就被弄成了MSN的味道。
  拉拉果然又回复说:那你比我晚十三个小时。IT禁用MSN,没办法。
  罗斯听她说不能用MSN,知道她还在办公室,就催促她:抓紧下班吧,你那儿都晚上9点了。
  麦琪悄没声儿地摸到周酒意边上,在地毯上行走本来也没多大动静,她的蹑手蹑脚主要是为了强调自己身怀秘密。周酒意最近指甲有点不好,正专心致志地研究一款安利维生素的说明书,想着怎么给自己补补,麦琪冷不丁影子似的飘过来,周酒意着实被吓了一跳,她对麦琪的卖弄虚悬不太满意,便没好气地拖长了声音道:"干吗呀,这么兴奋?打了鸡血似的!”
  麦琪沉浸在掌握秘密的兴奋中,没有计较周酒意用词的血腥,压低嗓门报告道:"拉拉在前台和一个老外热烈拥抱!那老外对她也特别亲热!他俩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来回贴脸!”
  周酒意取笑说:"又没人跟你贴脸,你激动啥!”
  麦琪挥了一下手制止周酒意打岔,继续热心地描述目击情形:"那老外有四十来岁,个子好高,有一米九呢,拉拉踮着脚才能和人家贴到脸!”
  周酒意听了麦琪这话猛然醒悟,她扯了一下麦琪的手,低声道:"那人是罗斯!美国总部的地产总监。”
  她这一说,麦琪也马上想起,前几天齐浩天的助理吕贝卡就张罗着要挑个好饭馆订位,说是美国总部要来人,齐浩天要请吃饭。
  麦琪纳闷了:"拉拉和罗斯怎么这么熟?”
  周酒意启发麦琪:"这你还不明白,地产部是干吗的?专管DB全球的物业呀!我听吕贝卡说,当年拉拉主持上海办装修的时候,罗斯对她不要太满意了哦,他可是在那时候的总裁何好德面前大大夸奖过拉拉,夸得言之有物发自肺腑,完全不是打官腔!”
  麦琪张圆了嘴"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周酒意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周酒意猜得不错,和杜拉拉热烈拥抱的,正是罗斯。就失意的杜拉拉而言,拥抱之所以热烈,除了和对方是旧好,还有点失散多时重新找到了组织的意思。罗斯作为一个大活人的出现,触动了她心中那一段过去了的好日子。
  拉拉这一拥抱带出了压抑的感情,罗斯也就在正常的高兴之外有了额外的察觉,不知怎么的,他的身体和情感竟都马上做出了回应,这一来,两人互相迎合得真挚默契,贴脸的回合就比寻常略多了些。
  齐浩天请罗斯吃午饭,曲络绎作陪,此外还有杜拉拉同去。
  杜拉拉得以列席,是因为罗斯这次来的目的,正是为了商谈上海办即将面临的又一次装修项目,她责无旁贷。拉拉想到这一点,有些恍惚,岁月果然如白驹过隙,上海办的固定资产都要完成一轮折旧了。
  齐浩天请客的所在是上海滩一家有名的西餐馆,除了食物和档次,还因为时不时有些主流名人光顾。餐馆门口那条街上有的是旧租界留下来的老房子,邻居是欧洲某国驻上海领事馆。上海再大再塞车,这条街上总要静谧从容地飘落着法国梧桐,一任时光悉悉簌簌地流去。
  大家坐定后,罗斯微笑道:"拉拉你帮我点吧,我不了解这儿,全听你的。”
  拉拉有点窘,这儿太奢侈,这么说吧,如果你只有一千万资产,不来也罢,免得招人讪笑--她没有来过这儿,而正如组织发展经理朱启东对她的评价,所谓"奢侈",是后天嫁接给她的,她即使学会了关于奢侈品的种种见识,也永远缺乏热爱奢侈品的天分。
  拉拉为难地向老板曲络绎求助道:"ROY,这儿我也不熟。"最终由曲络绎替罗斯做主点了。拉拉不好意思抄袭曲络绎,只得从TO START WITH 和MAIN COURSE中,挑凭着菜名就能大致猜出内容的菜式点了两样。
  侍应生报完每位客人点的菜名,曲络绎关心地问拉拉:"不要甜品吗?他们的甜品很好。”
  拉拉有点发窘,推托说:"我在控制饮食,不吃甜品。"她忽然想起当年王伟请她泡吧,人家问要黑啤还是白啤,她就答不上来。拉拉不由得对自己感到很奇怪,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既不认得酒也不认得菜,一点进步都没有。
  罗斯和曲络绎都是美国佬,齐浩天虽然是比利时人,却是在美国接受的高等教育,英语讲得比母语还母语,三个男人心情不错地聊了起来,所讲的英语和他们平日里跟拉拉们讲的那种不太一样,似乎动听了许多,明显也难懂了不少,也许那才是真正的英语。
  这天天气难得的好,他们坐在餐馆前的户外享受冬天的阳光和精致的食物。
  拉拉正把一口汤往嘴里送,冷不防罗斯回身用真正的英语问了她一个问题,拉拉吃了一惊,差点噎住,狼狈地说"I BEG YOUR PARDON"(没听清,请再说一遍)。"PARDON"过两回后,拉拉就不敢专心吃饭了。
  当天下午,回到办公室后,罗斯和齐浩天、曲络绎三人关起门来大致讨论了DB上海新办公室的计划,罗斯忽然问了曲络绎一个问题:"ROY,杜拉拉在未来一年的稳定性怎么样?”
  曲络绎本来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总下意识地觉得行政经理杜拉拉变动与否"不是问题",冷不丁被罗斯一问,他含糊应付道:"目前杜拉拉的团队工作负荷和工作难度都属于正常,理论上说是人员相对稳定的阶段。”
  罗斯却不这么认为,他隐约感到杜拉拉的拥抱里含着一点委屈一点消沉,只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换作一个平庸的,委屈消沉点也还罢了,可这个是能干的,中国经济的势头又这么好,哪儿不缺人才呢!保不齐就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了,眼下可正在要用人的当口。
  罗斯不好太过问曲络绎团队的人事问题,但又不能不说--当年玫瑰不作为,可是让罗斯颇伤了几个月的脑筋。苦于怎么也推动不了强大的玫瑰,不得已,罗斯曾给时任DB中国总裁的何好德和HR总监李斯特写邮件提出项目中的种种不当,直到DB中国改换杜拉拉负责项目,他才算放下心来。
  罗斯想了想,问齐浩天和曲络绎是否知道玫瑰?两人都不很了解。
  罗斯解释说,玫瑰是杜拉拉的前任,在DB中国上一轮的装修项目中,"SHE DID NOTHING(她啥事儿都没做)",罗斯加重语气强调自己对玫瑰的不满。
  三言两语介绍了当时的被动局面后,罗斯直截了当地总结后来不得已临时指派杜拉拉匆忙上阵的结果:"WE WERE LUCKY. SHE DID AN EXCELLENT JOB."(我们走运,她把活干得很漂亮)。
  齐浩天和曲络绎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罗斯为什么要强调保留杜拉拉,他们很明白,而只要他们真想保留一个人,他们有的是办法。
  曲络绎先谢过罗斯让他知道以前的故事,然后说正好要做年终绩效评估了,会马上利用这个机会和杜拉拉沟通,了解一下她需要些什么支持,保证她有充足的资源。
  如果说开始罗斯只是隐约觉察杜拉拉情绪不高,这时候他已经直觉到根源多半在曲络绎身上,等曲络绎说过场面上的话,罗斯嘴上谢谢曲络绎的支持,眼里却闪过一丝不解,齐浩天在一旁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齐浩天和罗斯本来就比较熟,他想了想,觉得罗斯毕竟是美国总部的人,给他个闷葫芦不太合适;况且,一年多前,岱西曾群发邮件向DB亚太告状,闹得王伟一案无人不知,想必罗斯多少有所耳闻--于是,齐浩天索性主动向罗斯约略介绍了一下王伟离开的事儿,最后他说:"岱西离开前,曾宣称王伟和杜拉拉关系不一般--这令曲络绎对杜拉拉的重用程度不得不有所保留,我认为曲络绎的担忧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罗斯确实听说过王伟离开的事儿,只是没料到杜拉拉居然牵涉在内!对他而言,这真是个大冷门。罗斯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惊讶之余问齐浩天:"王伟是主动辞职的吗?”
  齐浩天回忆说:"主动的--不过,就算他不辞职,他的离开,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当时他和公司的合同还有半年就到期,假如他不肯马上走人,合同到期后我们也不会和他续签--毕竟费用管理方面他难辞其咎,和岱西的关系尤其影响不好,他留下来,对公司对客户对团队都不好--当时有人向当地检查院匿名检举王伟下面的一个大区经理邱杰克,这事十成十是岱西干的,检察院把邱杰克弄进去将近20个小时才放人,幸亏没有牵连到客户,否则公司就被动了,以后谁还敢跟我们往来呀!可以说,王伟不走,这事儿就没个完。”
  罗斯赞同地点点头道:"明智的辞职。”
  齐浩天也笑道:"是啊,走得还算有绅士风度。他自己是做到总监级别的,应该能够理解管理者的职责。王伟一辞职,岱西没什么好再闹的了,大家不为难,下面的人也有心思做销售。”
  罗斯试探道:"王伟离开一年了,和我们有什么不愉快吗?”
  齐浩天解释说:"正面的不愉快倒没有,王伟离开DB后的最初大半年一点消息没有,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跟人间蒸发一样。不过,大约就在两三个月前,听说他又露面了,和邱杰克一起开了家公司,他们做的产品和我们有点竞争,还拉了我们几个人过去。当然,这些人多半也是在我们这里干得不太好的--但总之,有忌讳的。毕竟他在DB曾服务多年,那样不愉快地离开,心有怨意是人之常情。”
  罗斯理解地点点头,回到关心的话题上:"杜拉拉现在和王伟是否还保持亲密关系?”
  齐浩天没有关心杜拉拉的现状,一时说不上来,他把脸转向曲络绎。曲络绎起先一直没有讲话,这时候见齐浩天示意他回答,才开口:"搞不清楚--毕竟这是她的私事,不好问。她仍然未婚,没听说有公开的约会对象。李斯特走前和我提过,杜拉拉很想在HR上发展--坦率说,她的工作表现没什么令人不满意的,但一来她在HR上根底较浅,二来,她和王伟的关系我们不能确定,总还是有忌讳的--我不方便给她机会在HR上做得太深,只有让她仍旧做着行政经理,李斯特原先分配她负责部分普通岗位的招聘,我给她保留了这部分职责。”
  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罗斯不好再多说什么,不然就是不知趣了。况且,易地而处,罗斯觉得要是换了自己是曲络绎,杜拉拉既没有结婚、恋爱对象又不明朗,和王伟有关系的嫌疑就洗脱不了,做老板的恐怕也不好有两样的处理。
  罗斯想,和王伟恋爱不是杜拉拉的错;转念又一想,冷藏杜拉拉也不是曲络绎的错--前者是人权所在,后者是职责所在。
  罗斯唯有诚心诚意地对曲络绎感慨道:"FULLY UNDERSTAND(完全理解)。”
  走之前,罗斯又认真地提出一种可能性,他说:"王伟离开DB已经一年多了,这个时间不算短啊,如果杜拉拉和他还保持着亲密关系,以他们的年龄,按中国人的习惯,是不是多半该结婚了?至少会有密切往来?那就很难掩人耳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见一点动静-会不会他们确实曾经亲密,而今已形同路人劳燕分飞?”
  曲络绎"呃"了一声,耸耸肩道:"也有可能。”
  齐浩天向来没把杜拉拉的事情太当回事儿,即使他听说了她跟王伟可能有关系。毕竟只是个小小的行政经理,轮不到她在齐浩天纷繁的大脑里占地儿。
  直到上年末,齐浩天到广州巡查市场,杜拉拉的聪明得体给他留下了不错的私人印象。后来,齐浩天回到上海见着曲络绎,想起杜拉拉是向他报告的,就顺便对他赞扬了杜拉拉几句,意思是个可造之材,算是关于杜拉拉的一种表态。
  叫罗斯这么一提,齐浩天又想起一个多月前的广州之行。等送走罗斯,齐浩天就再次对曲络绎表态说:"杜拉拉还行,她这个级别,知道的东西有限,在一定范围内用这个人,估计问题不大。”
  曲络绎应承说:"回头我想想怎么用好她。”
  
  既然你不在乎我,我又何必被你利用
  第二天HR经理会前,招聘经理童家明问起拉拉,头天老板请客到底吃了什么好东西,拉拉竟说不清楚,大家一致认为她白白浪费了美食。拉拉自觉惭愧,只得胡乱搪塞道:"西餐就是不好吃!竟然没有哪一道菜给我留下特别的印象。”
  童家明不信道:"不对吧!那家的鱼做得还是很地道的。”
  组织发展经理朱启东在一旁"嗤"地一笑,拉拉听了有点不爽,又不好不让人家笑,只得抢白童家明道:"你爱吃鱼,怎么见得我也爱吃呢!”
  自打上年和杜拉拉一起做过校园招聘,童家明就已经搞清楚杜拉拉其实是个不傻的,他向来信奉剽悍哲学,那往后,对拉拉倒好了些。童家明被拉拉抢白两句,仍嘻嘻笑着并不往心里去,朱启东却老实不客气地揭发拉拉道:"不是人家的鱼不好,关键你不会点(菜)!”
  拉拉被他迎头痛击,干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好的应对。
  上海滩每天都有新的时尚,比如哪里新开了家餐馆,哪家餐馆又新出了什么菜式。名目既多,变化又快,要想不落伍,就得不断UPDATE。
  拉拉想起曾听人打比方说,保持时尚,就好比做医生的,总归新出了啥好药就得赶紧学会咋用,不然你就不是主流的,甚至要过期了。又好比操作系统,总得不断升级打补丁,不然你根本就是不安全的了。
  拉拉却不太赞成这个比方,她觉得,其实时尚还不好和医生的专业知识或者操作系统相提并论,倒有点像数码产品,淘汰得飞快,掉价得飞快,差不多就行了,花那么多心思去追没啥意思。
  这么一想她就不生气了,还对朱启东笑了一笑,和和气气甚至有点亲昵地说:"下次我跟启东哥学学,就不会那么老土了。”
  往常杜拉拉遇到朱启东挑毛病,虽说嘴上并不见得还击,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她心里边挺来火。她越这样,似乎越激发了朱启东逗她的兴致。
  谁知杜拉拉这回竟然淑女一样平和,甚至有点撒娇的意思,一双凤眼似笑非笑,说不出来是诚意求助还是有心戏弄,朱启东大出意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童家明被杜拉拉亲亲热热的一声"启东哥"逗得直想发笑,他兴高采烈地揽过朱启东的肩膀,怪叫一声:"启东哥!”
  朱启东没好气地扒拉开童家明,翻了他一眼道:"一边儿待着去!”
  杜拉拉已经转头,笑眯眯地和培训经理师其讨论起某经理今天戴的一条爱马仕围巾来。"爱马仕的围巾,一条总归要三四千块的!"师其怂恿道,"可是,配西装特别好用,物有所值!拉拉,你也去买一条!”
  拉拉赞成地"嗯"着,结论是两人商定下班就去"恒隆"走一遭。其时,拉拉不仅原先买的房子涨了不少,加上股票账户里的市值,百万资产早已经不只,要是以家庭人均资产论,其实不比朱启东穷,考虑到消费模式和持续的挣钱能力,说句自己是中产阶级也没什么好脸红的。
  几个经理正在谈笑,曲络绎来了,进入会议正题前,他让朱启东先给大家来点轻松或者有趣的内容热热身。
  朱启东刚站起身,师其就带头拍着桌子嚷起来:"不要再借笑话之名让我们做脑筋急转弯了!不然我要抗议!”
  朱启东笑眯眯道:"今天咱不做脑筋急转弯,来两道小学二年级的数学题--不算刁难了吧?保证绝不超出教学大纲,小学二年级的知识就够用!”
  曲络绎首先踊跃地表示愿意一试,他难得如此亲民,于是大家都没得说,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证实自己确有小学二年级文化程度。
  朱启东得意洋洋地开始出题:"都听好了,必须用小学二年级的知识解题!!!第一题:100个人吃了92个馒头,1个大人吃两个馒头,两个小孩吃1个馒头,问其中多少个是大人多少个是小孩?”
  他话音刚落,童家明很不满意道:"变态!设个X、Y,不是一下就解出来了吗!”
  朱启东镇压他:"你小学二年级就学解方程呀?!甭废话!不许用解方程!老老实实给我用加减乘除!”
  师其笑嘻嘻地,小声给曲络绎解释了题目要求。曲络绎听完显然非常迷惘,无助地望着主持人朱启东同学。
  俗话说得好,欠钱的是大爷--中国长期对美贸易顺差,手中捏了大把美国国债,人民币反而天天被威逼着升值。众人替美国佬打着工,赚着美国佬的钱,比一般人亲近美国些,但爱国主义是千百年来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祖国的一种最深厚的感情,从他们也管QFII叫Q匪,对美国佬的腹诽就可见一斑。凭着两道小学二年级算术题,众人的爱国之心从曲络绎的迷惘中找回了小小的平衡。
  这边朱启东继续出题:"第二道题:奶奶家里有12只鸡蛋,还有一只鸡每天下1个鸡蛋,奶奶每天要吃两个鸡蛋,问题是:奶奶可以连续吃多少天鸡蛋?”
  出于尊重领导的惯例,曲络绎被邀请首先回答,他有点尴尬地表示他只想好了第二道题,然后看着自己涂写了一大堆的记录结结巴巴地说:"奶奶先把库存的12个鸡蛋吃掉,每天两个共吃了6天;这6天里,母鸡下了6个鸡蛋,于是奶奶又吃了3天;这3天里,母鸡又下了3个鸡蛋,于是奶奶又吃了1天还多余1个鸡蛋留到下一天吃;下一天,母鸡又下了1个鸡蛋,加上之前余下的1个鸡蛋,又够吃1天--所以,奶奶共吃了6+3+1+1=11天。”
  曲络绎说完了,热切地扫视了一圈,期待大家的反应,半晌,王宏嘀咕了一句道:"肯定不是这么算。”
  朱启东说:"王宏,那你说该怎么算?”
  师其马上反对说:"不行不行,他是C&B的,天天有事没事都在那里算呀算的,算术问题不能让他先说!”
  朱启东一想也对,要是让王宏先说,别人就不用说了!俗话说得好,柿子捡软的捏,朱启东认为这群人里数杜拉拉最不专业,他便点名说:"那好,杜拉拉,你来说!把两道都说一说。杜拉拉说完,童家明和师其你们也要说。”
  拉拉不像曲络绎那么认真,她既没有草稿纸也没有任何记录,空着两只手就站起来了。师其笑道:"拉拉啥武器都没有,就凭一张嘴,这叫'斋讲'。ROY那得算'荤讲'。”
  拉拉对众人略略欠了欠身子算是施礼,然后开始作答: --第一题: 如果全是小孩的话,应该吃:100/2=50个馒头 现在,实际多吃了:92-50=42个馒头 而每个大人比每个小孩多吃:2-1/2=1.5个馒头 所以大人是42/1.5=28个 小孩是100-28=72个 --第二题: 奶奶每天吃两个蛋,其中1个是鸡每天下的那1个,另1个鸡蛋则从那12个库存中拿出来。所以共吃12天。
  拉拉话音刚落,童家明高叫了一声"好!鼓掌!"带头鼓起掌来,拉拉满面笑容,也跟着鼓掌。
  曲络绎一下听明白了杜拉拉对第二道题的解法,他不解地看着手中的演算,找不出自己错在哪里。然后很认真地问拉拉:"你测过IQ吗?”
  拉拉没忍住,露出一点得意说:"测过一次,接近满分。”
  拉拉这话朱启东不太爱听,他不以为然地说:"IQ测试有各种类型,有的人得分很低,但也不见得就真笨。所以那种测试只是个参考,不能作为评判人的依据。”
  拉拉不服,反问他:"那测试出来分数很高的,见不见得就聪明呢?”
  朱启东不好公然反对公司用于辅助招聘的测试软件,只得勉强同意道:"大部分情况下,是吧。”
  拉拉追问说:"你这两道题,我解得怎么样?”
  朱启东耸耸肩,不情愿地说:"挺好,完全达到小学二年级的要求。”
  他这一说,大家都看着曲络绎笑,显然没有"完全达到小学二年级要求"的曲络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辜地问大家:"WHAT(笑啥)?”
  笑过之后,曲络绎宣布正式进入第一项会议内容,他让大家根据事前的分工,介绍一下各自负责跟进的各部门绩效评估三件套的进展,包括: --2006年绩效总结 --2007年工作目标设定 --2007年个人发展计划 大家都反映说,各部门2006年绩效总结和2007年工作目标设定做得比较到位,而2007年个人发展计划则做得比较马虎。
  "个人发展计划"是绩效管理中常见的工具,对HR而言属于常识,曲络绎想借机了解一下杜拉拉的程度,就点名让她来给大家回顾一下公司对"个人发展计划"的要求。
  拉拉对于被点这个名大感意外,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曲络绎挥挥手说:"坐着说好了。”
  拉拉清了清嗓子说:"DB的'个人发展计划'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员工个人的发展'目标',二是员工现状与其目标之间的'差距',三是如何缩小这个差距的'行动计划'。关于个人发展目标,顾名思义,它是员工'个人'的发展目标,是员工个人的意愿,而不是他的年度工作计划或者业绩目标;还有,员工在设定个人目标的时候,应把'个人愿望'和'公司需求'结合起来,就是谈的目标得和公司业务有一定关联性,比如某人喜欢园艺,这很好,可是和公司不相干。”
  拉拉一口气说完这些,坐在她旁边的王宏笑眯眯地对她低声说了句:"记得蛮清楚,内容完整。"尽管"记"和"背"似乎有点脱离不了干系,拉拉听了还是有点高兴。"记得"至少意味着知道游戏规则。她的目光从曲络绎脸上掠过,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曲络绎嗯哼了一声,鼓励道:"说得很清楚--个人发展目标有两个特点,一个是个体性,二个是关联性。那么,你所观察到的,目前'个人发展计划'的主要问题在哪里?”
  拉拉挺了挺身子说:"据我观察,从技术角度看,问题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设定目标的时候未体现'个人的发展愿望'--比方说,一个销售代表内心的愿望是'两年内成晋升为小区经理',结果和他的老板谈过以后,设定出来的目标却成了'未来12个月内110%达成销售指标'。”
  朱启东插了一句说:"这成了主管在和员工谈'工作计划',而不是'个人发展目标'了。这样的情况确实挺多。”
  拉拉对朱启东点了一下头,继续说:"另一个问题是行动计划不SMART,没有针对性,或者没有时间性--比如某人英文不够好,计划是通过学习新概念第三册达到六级水平,可什么时候得学完第三册呢?是一年还是五年,没个说法,那说了不还是白说吗?”
  曲络绎对拉拉说:"很好的分享。刚才你强调了技术上的因素,还有其他方面的因素吗?”
  拉拉说:"嗯,我觉得,还牵涉到很多人为的因素,比如,员工自己重视不重视自己的个人发展计划?员工的老板重视不重视?不少人是抱着应付公文的心态在做这件事情,公司非让我做我就只好胡乱做了交差。有的人今年的计划和去年的计划一字不差,甚至还有员工互相抄袭个人发展计划的情况,做老板的不管员工交来什么都闭着眼睛往上签字,这就造成很大浪费。我觉得,要么就别做,要做就要做好,不然岂非自欺欺人?”
  曲络绎连连说:"当然,当然!绩效评估是很重要的管理工具,我们既然做就是一定要做好的。那么,你认为为什么会出现员工本人,甚至他的老板都不重视'个人计划'的现象呢?”
  拉拉总结说:"我觉得关键还是当事人没有认识到'个人发展计划'是一个能帮助他的管理工具,而且这是一柄双刃剑,做不好可能坏事。”
  师其听到这里,举手说:"呃,对不起,打断一下,拉拉说的两点,关于当事人没有认识到'个人发展计划'作为管理工具的作用,我非常赞成,他觉得这东西没用,公司又非让他做,于是他应付了事;至于第二点,'双刃剑'的说法,我很好奇,拉拉你能不能说得具体点?”
  拉拉踌躇了一下,曲络绎见状打了个鼓励的手势说:"我们这是内部会议,直说无妨。”
  拉拉点点头说:"有时候,员工是挺认真地做了个人发展计划,可有的老板,不知道是太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和员工讨论其'个人发展计划'的时候敷衍员工,甚至干脆没有和员工讨论他的'个人发展计划'--这会让员工感受很不好。"曲络绎问拉拉:"你觉得都有哪些原因可能令主管敷衍他的下属?”
  拉拉想了想说:"有时候主管对指出下属自我认知不清醒感到为难--要让对方明白他没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这会令一些主管为难。还有的时候,是因为主管觉得某个员工不重要,没必要在他身上花那么多工夫。最关键的原因,我觉得是主管本身就认为这种谈话没什么意思,没有实际的用途。”
  曲络绎点点头说:"很好。继续。”
  拉拉说:"有人在离职面谈的时候告诉我,他想离开DB的念头,就是在主管敷衍他的时候产生的。他希望进步,但搞不清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没有人告诉他努力的方向对不对,他也不清楚老板认可不认可自己。而老板的态度令他觉得,老板根本不重视他的个人前途,只是把他当成做销售的工具让他卖命!于是,他就有了这样的心态--既然你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又何必被你利用!”
  朱启东听到拉拉最后一句,忍不住说:"哇,这个火药味儿是不是重了点!”
  拉拉认真地说:"我这儿有个真实案例,去年南区出了个小区经理空缺,有个销售代表来应聘,他做销售代表还是OK的,但说到做经理,他永远不合适--可他自己不知道他不是个当官的料,年年个人发展目标都写上要'当经理',他的经理不好意思和他直说,干脆就不谈这个事儿,结果每回一出经理空缺,这哥儿们都要来试一遭,弄得别人也烦他自己也挺受伤,最后干脆卷铺盖走人了,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说的这些话--其实,他的老板要是在设定个人目标的时候直接告诉他距离目标的差距,他不就能掂量掂量自己达不达得到那个目标了嘛,也不至于最后两败俱伤。”
  童家明赞成拉拉的观点,他说:"我们很多经理是不太重视运用'个人发展计划'这个工具。有个小区经理老跟我抱怨说他手下有个销售代表能力很强,可是很自私,不愿意帮助别人,仗着自己有些本事还不时顶顶撞撞不服调遣。”
  师其听到这里,不由会心一笑道:"这种下属最令人伤脑筋了,经理反感他的为人,但又确实很需要他。”
  童家明说:"谁说不是呢!我问那个小区经理,这个销售代表想不想发展呀?他说那当然想啦。我说,他要想发展那就好办了,你何不在年初制定个人计划的时候,很认真地告诉他,要想做经理,就得有威望有影响力,不然以后人家都不服他怎么行?通过带能力比较弱的同事,他既能获得带人的经验,又能获得同事们的认可,从而建立个人威望,对他以后的晋升有益--我这一说,你们猜那个小区经理怎么说的?”
  师其捧角似的跟了一句说:"他怎么说的?茅塞顿开吧?”
  "啥茅塞顿开呀!他和我说,"童家明活灵活现地模仿着那个小气经理的口吻道,"'哦哟!每年做个人计划的时候都是忙得要死的季节,那么仔细地谈,一个下属还不起码得花上四十五分钟才能搞定呀!我哪里顾得过来!'"大家听到最后,都被童家明逗笑了。
  曲络绎一直听得很认真,这时候他考拉拉说:"拉拉,你觉得我们从哪里下手改善这些问题好呢?”
  拉拉来劲儿了,她打着手势说:"擒贼先擒王,我觉得首先要让老板们都重视个人发展计划--如果总监都不好好和他的高级经理谈个人发展计划,那他就别指望高级经理好好和一线经理谈个人计划,同样的,一线经理也会不重视这个事情,到了基层员工那里,不就更加走样了嘛。”
  朱启东跟师其说:"说得是有道理,就是这比方打得有那么点儿啥。”
  拉拉听到了,也觉得自己的比方没打好,忙笑着解释道:"不是擒贼,怪我一时着急没过脑子,说错了。我就那个意思,领导们得先端正认识--头儿们要觉得做这事儿没啥实际的用处,那就别浪费大家时间走形式;头儿们要觉得这事儿管用,那就带头做好。”
  
  萨提亚理论和孙子兵法
  曲络绎在圣诞前已经收齐了手下经理们交来的各自的绩效评估三件套,他给每个经理都打了分,又逐一跟他们做了面谈,除了杜拉拉,因为新年前她一直没来上海,曲络绎就打算新年后利用她来上海参加部门经理会的时候和她面谈,却忘记让助理凯莉事先通知杜拉拉了。
  没等曲络绎和杜拉拉面谈,半路杀出个罗斯,当着齐浩天的面,郑重其事地提出保留杜拉拉的意义,而齐浩天似乎也赞成。曲络绎内心并不完全认同罗斯的观点,他认为杜拉拉即使有一定的重要性,那也只是阶段性的,倒是罗斯的关注本身,对曲络绎更算得上是一种重要性。
  部门经理会一结束,曲络绎就带着一点好奇匆匆找出杜拉拉的绩效总结,大致翻阅了一遍。关于本年的绩效总结和来年工作目标设定,杜拉拉的功课中规中矩,没什么好说的;而她的个人发展计划就比较有意思了: --个人发展的目标是"成为优秀的HR经理"; --现状与目标的差距是"HR专业技能不足"; --缩小差距的行动计划是"工作中实践"。
  问题就出在行动计划部分,好像该说的都说了,其实很空泛,你要在什么时候做什么具体的动作来达到在工作中实践的效果呢?以SMART原则来衡量,杜拉拉这份个人发展计划的行动计划部分应该打不及格。
  曲络绎心里一动,明白杜拉拉是懒得在个人发展上费笔墨。那么,这个明知故犯的偷懒,它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呢?就是一次纯粹的偷懒?还是已经有走人的打算了,才暴露出轻慢?
  曲络绎放下手中的文件,回想着杜拉拉上一年的个人发展计划,试图通过对比找出杜拉拉的变化,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曲络绎想起经理会上,杜拉拉曾提到个人发展计划是把双刃剑,员工认真地做了计划,主管却连谈都没和人家谈,很伤人。
  曲络绎忽然有点疑心:是不是去年我真忘了和杜拉拉谈她的绩效评估?那么她在经理会上批评的原来是我?至少包括我!
  曲络绎记起拉拉的那句狠话:"既然你不在乎我,我又何必被利用!"他心里有点不自在起来。
  组织发展经理那里存着全公司经理级别以上员工历年的绩效考核相关书面文档,曲络绎本想让朱启东把杜拉拉去年的个人发展计划找来看看,再一想,懒得费事儿了!反正,过去的这一年杜拉拉肯定不爽,关键是现在怎么做,才能够既让杜拉拉觉得有奔头,而他又不需要去冒管理上的风险。
  曲络绎想到,朱启东负责的2007年员工满意度调查项目,本来是打算让童家明协助朱启东的,何不把童家明换成杜拉拉呢?对于这样的变化,童家明那里估计不会有什么意见,关键是朱启东,曲络绎看得出来,朱启东和杜拉拉这两人平时就不太对付,有点互不买账的意思--现在要换人,还是得说通朱启东,毕竟这个项目是他在负责着。至于杜拉拉,如果这个安排能实现的话,她能从项目中学到不少重要的HR理念,对她明显是利好,她应该会感到高兴。
  曲络绎打定主意,准备和朱启东和杜拉拉好好沟通沟通,又忽然想起还没有约杜拉拉面谈呢,他赶忙让助理凯莉去通知杜拉拉晚一天回广州,好跟她面谈她的绩效评估。凯莉问他:"面谈时间需要多长?"曲络绎说:"一个小时。”
  曲络绎为啥对拉拉上年度的发展计划完全没印象呢?原来,他还真是没和她谈过!本来他让凯莉约了杜拉拉电话交谈,不巧他临时有事儿又给取消了,再后来他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于是干脆连形式上走个过场也给省了。
  这个过程曲络绎是记不清了,杜拉拉却很难释怀--公司规定每位主管都要认真和直接下属谈绩效评估,毕竟一年也就两次呀,她居然成了不用谈的人!就算老板真是因为太忙给忘了,不是故意的,那他怎么不忘记别的HR经理呢?说白了还是忽略她杜拉拉算不上严重的事情。
  这回实行薪酬宽带制,拉拉给定在了4级--经理中的最低级别,她估计老板就更不用和她谈发展计划了。拉拉心一凉,干脆胡乱写了几句空话交差算数。
  虽然是临时才通知要谈绩效评定,但预订的面谈时间不算短,拉拉接到通知后好奇大于惊奇,因为曲络绎居然打算在她身上花一小时!要知道曲络绎和她谈话从来不超过半小时,而一年来他们谈话的次数,她一个手掌就能数过来。好奇是一种立场,它意味着八卦,而八卦来自当事人置身事外的态度。
  看来这次他要扎实地谈点什么,拉拉猜,八成是要和她谈上海办新一轮的装修项目,否则他们之间哪儿找那么多可说的呢?
  绩效总结和来年工作目标讨论得比较顺利,曲络绎给拉拉的全年业绩打了个平均分,拉拉对此无异议。这时候,时间用了不过一半,拉拉有点纳闷,因为剩下的最后一个部分,也就是她的个人发展计划,没什么可谈的。
  曲络绎望着拉拉,问她:"HR有几个模块,你最感兴趣的是哪一个模块呢?”
  拉拉奇怪曲络绎问了个这么实在的问题,她规规矩矩地回禀说:"是C&B。"她答得很平和,心里对曲络绎的怨气却慢慢地蕴积起来,看他要怎么应对。
  曲络绎见她回答的时候没有一丝踌躇,倒有点惊讶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说:"为什么是C&B?”
  拉拉下意识地把身子朝前挪了挪,谨慎地解释说:"因为我喜欢技术,我喜欢钻研。”
  曲络绎觉得这个理由不太充分,反驳道:"每一个模块都有它的专业技术呀。”
  拉拉一时默然了。
  C&B在工作分析岗位定级中充当关键角色-拉拉认为行政经理被定在四级偏低,还有,为什么她现在只能叫"OFFICE ADMIN MANAGER(行政经理)",而不是"OFFICE ADMIN&HR MANAGER(行政人事经理)"?但这些都只是她的感受而已,她没有专业依据。在陈杰面试她的时候,她就答不好这个问题。行政这行当不比销售,谁比谁重要、谁比谁贡献大,销售额、利润额放到台面上就可以比出来了,而行政是没有直接产出的。到底谁算老大?谁排老幺?排队标准是什么?为此,拉拉有强烈的好奇;而且,她决心要做重要的人。可她又不好直说对C&B的热爱缘由于此。
  曲络绎也不着急催她,等着她思考。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拉拉觉得这种沉默有点压力,曲络绎可是个会翻脸的,她斟酌着说:"我想我能做更重要的事情,我有信心在更大的范围有所成就。"说罢,自己觉得有点缺乏说服力,又补充表白道:"ROY,或许我说得有点虚,不过这确实是我的理想。”
  不料曲络绎爽快赞许道:"非常好。判断一个员工是否有发展的潜力,第一条就看他是否有信心和意愿,在更大范围内担当更重要的职责,施展更大的影响。”
  拉拉本来也对DB能给多少机会不抱指望了,老板既然动问就说一说,不问连说也懒得说了。听到曲络绎赞许,拉拉有点得意,含笑等着曲络绎的下文:既然我说得"非常好",那老板你说到底行不行吧。
  曲络绎倒不着急,他低头看看拉拉的功课:"那么,假如我们把你的个人目标再具体细化一点,你想成为的是'优秀的C&B经理'--你的现状,离要达到的目标之间,差距在哪里呢?”
  拉拉说:"我觉得主要是缺乏相关专业技术--我需要学习的机会,如果能在工作中实践一年,只要您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有信心达标。”
  曲络绎放下手中拉拉的发展计划,抬起脸来说:"假如我给你轮岗机会,让你去顶王宏做C&B经理,你有信心吗?”
  拉拉愣了一下说:"你不会给我这个轮岗机会的。”
  曲络绎追问道:"你有信心吗?”
  拉拉没有那么傻大胆,她悻悻地说:"我现在还不行。”
  曲络绎说:"这是你的判断--判断力是否出色,是我们对高潜力人才的又一个评判标准。”
  拉拉明智地说:"刚才的判断虽然正确,但并不能证明我的判断力优秀,因为太显而易见了。”
  曲络绎教她道:"确实。什么叫判断力好?偶然判断正确不算数,得在大多数情况下,总能对复杂情况迅速做出判断,抓住问题的关键,并采取行动。”
  拉拉听到"问题的关键",立马打蛇顺杆上,恭恭敬敬道:"ROY,我觉得问题的关键是我没有实践的机会--我得先有个学习的过程,然后才能承担起职责。”
  曲络绎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简直到了幽默的地步,不由哑然失笑,"哈"了一声道:"也对,不学就永远不会。但我们有个难处,所有的C&B经理,都是原先做过C&B专员的--因为经理是承上启下的岗位,经理本人必须懂行。我要是让你先去做C&B专员,你肯吗?”
  拉拉干笑一声道:"自然不肯。”
  曲络绎耸耸肩:"那我提供什么岗位让你实践好呢?你就只有直接做经理了?”
  拉拉想:当初李斯特让我做招聘的时候,我对招聘不也是一窍不通么,我还不是照样把周酒意和周亮领导得好好的。不过,拉拉没敢跟曲络绎玩讲STAR这一手,她只是不太服气地说:"其实只要下面的专员是内行,做经理的战略思维好,还是能做好的。”
  曲络绎说:"外行领导内行不是不可能,比如HR总监就可能没有做过C&B经理,却照样可以领导C&B经理;但是,经理是中层干部,要做很多具体工作的。你啥都不会,下面的专员怎么想?”
  拉拉扫兴地想:你到底要说什么?不会花一小时兜个大圈子,就是想说明我不适合"做更重要的事"吧?嘴上还是合作地说:"是不好办,下面的人肯定不服呀。”
  曲络绎说:"你说的'不服',就是关于影响力了--如果影响力不好,驱动绩效就会有困难,因为人家不愿意跟你合作。”
  拉拉忽然有点明白过来,原来这还有个结论在半道上等着自己呢:影响力不够!
  说到影响力不够,拉拉内心态度端正起来,她感到自己是有这个问题,HR这帮同事中没人服她的。但拉拉又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呀,没学过,没练过,自然谈不上专业,技不如人,如何服众呢?
  曲络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话锋一转:"拉拉,想不想了解比如在我们HR这个团队里,别人是怎么看待你的长处和有改进空间的方面的?”
  拉拉闻言"嗖"地挺直了身子,冲口而出:"您要给我做360度评估?"她可是用过这招来扳正周亮的态度的!
  曲络绎对拉拉的强烈反应看在眼里,他没理她这个茬,侃侃介绍道:"这个360度评估不是公司系统里自有的那一套,而是我们请顾问公司量身定做的,专用于测评重要员工,做一次测评费用不低呢--测评结果作为制定员工个人发展行动计划的依据之一。”
  拉拉喃喃说了声"I SEE(明白了)",其实一时反应不过来。有点类似被打入冷宫的突然接到暗示要被宠幸,喜悲参半,又不敢相信。
  这时候,曲络绎站起来,刷刷刷在身后的白板上又画又写了一番,然后转回身来问拉拉:"知道萨提亚吗?”
  拉拉茫然地摇摇头。曲络绎指着白板上那些图形,对拉拉解释了一通萨提亚的冰山理论和着名的四种应对姿态。
  拉拉迷惘地听着,到后来她眼睛一亮说:"《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萨提亚理论也是这个意思吗?”
  曲络绎听拉拉拿《孙子兵法》比萨提亚,而且自己说了那么多,她倒好,来了个一言以蔽之,曲络绎不由有点哭笑不得,但再一细想她领悟得似乎不能算全没道理,就说:"回头我让师其给你介绍些有关萨提亚的内容,你有空不妨琢磨琢磨。”
  拉拉连忙道谢。曲络绎说:"回头你会接到朱启东发给你的邮件,教你怎么做这个测评。要不今天我们先谈到这儿?等你的360度评估结果出来,我们再来讨论你的个人发展计划,岂不是更有的放矢?制定出来的行动计划也能更实在。”
  等拉拉走了,曲络绎寻思,没搞明白她对C&B的欲望为什么这么强烈?
  可哪里有把C&B的人放在总部以外的!而在DB,杜拉拉可是着名的"死了也要在广州"。曲络绎并没有和杜拉拉提这一点,是因为即使杜拉拉和王伟没有那层让人不踏实的关系、又愿意到上海工作,他也不会用她做C&B经理--她这样一个彻底的外行,不要说C&B经理了,就是C&B专员他都不敢让她做。
  安排个暂时的轮岗也不好办,不提王宏肯定不会同意,这个职能确实不适合让不相干的人到此一游,那么多重要员工的薪水哪能随便给人看。
  本来曲络绎已经想好,安排拉拉参与满意度调查项目,让她在2007年内有个阶段性的发展,做老板的就算有个交代了--可现在和拉拉一谈下来,他隐约感到,拉拉似乎不是用一个项目就能满足的,她要的是HR职能上的发展方向。
  怎么调和这个矛盾呢?曲络绎既想适当满足杜拉拉学习发展的愿望,又不想专门为了她做出太迁就的安排。总不能杜撰一个公司不需要的岗位让她去发展吧。
  曲络绎思来想去,就想到ER经理的职责上来了。DB中国的HR尚未设置专职的ER经理,但凡碰上员工和公司有纠纷,主要是由童家明负责摆平,李斯特在的时候,偶然会在确有需要的时候指派杜拉拉协助童家明,到曲络绎全面接管HR后,杜拉拉就没有再参与过这方面的事务。曲络绎想,ER倒不是不可以考虑培养杜拉拉来做,但现在谈这个似乎还为时尚早。
  不料,很快发生了一件出乎曲络绎意料的事情,令他不得不马上采取行动以稳住杜拉拉。
  
  360度测评——谁的意见更正确
  转眼就到了一月中旬,DB各部门陆续完成了绩效评估,员工2006年的业绩得分被汇总到C&B,同时汇总的还有各部门的2007年调薪方案。王宏的团队据此紧张地准备着春节前要发出的年终奖和新工资,每年这个时候这都是HR的工作重心。
  就在这个时候,事先毫无征兆的,曲络绎收到招聘经理童家明的辞职报告。曲络绎吃了一惊,他倒不是担心招不到合适的人接替童家明,让他难受的是因为童家明的辞职毫无先兆。人要走,总得有个原因有个过程吧,曲络绎自己是HR总监,手下的经理突然要走,做头的居然一点没有察觉,这不是失控了吗?你自己的人的心里在想啥你都不了解,你HR还是专做人的工作的部门!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曲络绎是少壮派,年少得志不免心高气傲,这时候他心里很有点不得劲。不管怎样,曲络绎职责所在,和当事人谈话总是要的,挽留,至少了解离职原因。
  童家明上来就跟曲络绎说,在DB干得挺开心,没有任何不满意,本来真没想过跳槽——可是,机会找上门来,是HR总监的职位,公司也是500强。“我三十好几的人了,思来想去,没有不试一试的道理。”童家明说的时候,不仅很诚恳很无奈,而且很严密很坚决。这就好比一个男人要和一个女人分手,他对女人说,你很好,你没有问题,你不用改进什么,要怪只能怪我——这其实是说你没希望了,分手吧,别废话了。
  两人都是做人的工作的,心里都有数,要出这种没有抱怨没有要求的招式,往往就是事情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象征。
  曲络绎本来想问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能为你做什么?结果被童家明抢先拿话一堵,都成了没有意义的问题了。除了祝福,曲络绎似乎想不出其他有点影响力的谈话内容了,谈话持续的时间太短,这让曲络绎挺郁闷。
  曲络绎只得劝童家明再考虑几天,又叮嘱童家明暂时不要和其他人说辞职的事情。童家明满口答应,退了出去。
  虽然曲络绎还打算至少和童家明再谈一次,但当天这场速战速决的谈话令他对挽留童家明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
  DB的招聘由童家明和杜拉拉两个经理负责,既然现在其中一个要走,不言而喻,另一个就算再不重要,眼下也不能让她动了,不然招聘这一摊子起码要乱上三四个月,这个是很现实的问题。况且,2007年才开头,他不能让自己的部门马上就面临两个经理的流失,万一这一年里还有哪个经理发生变动,那HR团队的流失率就难看了。不论从荣誉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实际的角度考虑,曲络绎都希望杜拉拉整个2007年就乖乖地待在DB,待不了一年至少也待到下半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想到拉拉那个公然偷懒的个人发展计划,曲络绎心里踏实不起来,他决定采取行动。
  曲络绎马上把朱启东找来问道:“杜拉拉的360度测评报告出来没有?”朱启东说:“拉拉已经选好评估人,不过评估还没有完成,离最后期限还有一周,要催一催吗?”曲络绎点点头,吩咐道:“等报告出来,你把报告给我一份,我来辅导她怎么读这个报告。”
  朱启东听了有些意外,按理说,这个报告由朱启东来辅导杜拉拉阅读就可以了,曲络绎怎么心血来潮要自己出马这个FACILITATION(辅助,使……更容易)呢?朱启东暗暗观察了一下曲络绎,觉得他似乎有心事,朱启东就谨慎地答应了一声,没有多问。不料,曲络绎还有话,他说想让杜拉拉协助朱启东做本年度的员工满意度调查项目,问朱启东的看法。
  朱启东诧异地问:“你不是安排了童家明和我一起做这个项目吗?”
  曲络绎解释说:“我考虑再三,感到让杜拉拉来协助你是个不错的选择——她的团队分布在各个区域,你正好可以运用这些人力资源来更好地完成项目;而且,我也想通过这样的安排,提高我们外围区域的HR的能力。”
  朱启东想了想,问道:“是拉拉提出希望这样安排吗?”他怕曲络绎不高兴,又解释说:“我是想看看她本人是否有兴趣、有信心参与这个项目。”
  曲络绎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拉拉没有提,这是我的主意。我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你也觉得行,我再去和她谈。”
  朱启东略一思忖,说:“应该行。我多花点时间带带拉拉就是了。”
  曲络绎已经准备着费点口舌来说服朱启东,不想朱启东还算爽快,曲络绎挺满意,赞许道:“很好。拉拉学习能力不错,发展的愿望也很强烈。凭借你的丰富经验,我相信你一定能带拉拉一起做好这个项目。”
  刚刚安排了杜拉拉做360度评估,又要让她参与满意度调查项目。朱启东把这两件事儿联系起来一分析,就猜到曲络绎可能打算适度重用杜拉拉。
  和其他HR经理一样,关于杜拉拉和王伟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朱启东曾听大客户部东区的小区经理董青活灵活现地演讲过。虽然HR经理们都谨慎地选择了避免参与这桩绯闻的谈论,但那不过是一种心照不宣罢了,曲络绎冷落杜拉拉,他们都还是看在眼里且心知肚明的。因此朱启东对曲络绎这次的安排,觉得挺惊讶,莫非曲络绎不介意杜拉拉和王伟那扑朔迷离的关系了?朱启东暗想,看来,杜拉拉要熬出头了。
  当一个人要接受360度测评的时候,他会马上想到:谁是我的朋友,谁是不喜欢我的人。因为很多人会很自然地希望自己能在测评中得一个高分,还想了解为什么那些人不喜欢我。
  拉拉在为自己的360度测评选择测评者的时候,首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朱启东,因为她非常想了解朱启东的心中,杜拉拉是怎样一个人,他什么地方看不上杜拉拉。然后她又把师其、王宏和童家明统统选上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在这些人心中的威望也很一般,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了解他们的真实评价。
  在朱启东的催促下,拉拉的360度评估报告提前出来了。朱启东一刻也没耽搁,马上用EMS把报告送到广州给拉拉。
  朱启东在电话里让拉拉自己先好好看一遍报告,并说曲络绎本人很快就会找个时间辅导她解读这份报告,拉拉听了自然惊喜交加。朱启东又友好地表示,如果拉拉阅读过程中觉得需要他本人的帮助,尽管找他就是了。
  拉拉对朱启东的态度挺意外,意外之后,还有点惭愧,暗想朱启东虽然跟我不是一路人,可人家还是挺有风度的,我没他大方了。拉拉想起曲络绎教她的萨提亚应对模式,决心多多了解朱启东的模式和立场,以后要好好跟人家相处。
  出乎拉拉本人的意料,她的总体得分不错,高于平均分。但是,报告中有一个让她意外的地方——关于“培养和辅导下属”,除了拉拉的下属,几乎其他所有的测评者都认为,拉拉在这一条上做得不够好,有待提高。拉拉不太服气,因为她辅导下属向来是不吝力气的,想当年,给周亮做360度测评,教周酒意WHY比WHAT更重要,自己哪次不是费尽心思?而且从报告中可以看出,下属们对这一项的打分很高。
  曲络绎这回特意又把拉拉召到上海面谈,以示庄重。大家都挺忙,寒暄了两句场面话,就直奔主题。曲络绎问拉拉:“为什么下属认为你给他们的辅导是足够的,而其他人,包括你的上级,都认为你辅导得不够呢?”
  人在准备听取他人对自己的评价的时候,尤其是当要讨论缺点的时候,往往觉得紧张和不愉快。拉拉打心眼里认为自己真是非常想了解到底有哪些短处,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因此,对于自己是否具备倾听批评的坦然心胸和客观态度,她很有信心。
  拉拉于是理直气壮地回到曲络绎说:“我们在接受反馈的时候,要有心胸,还要有判断,不是谁说我有问题我都要认为自己有问题的——因为有的反馈者他的水平不如我,还有的反馈者其实不是很了解我这方面的表现,他们的意见就不见得重要。”
  曲络绎湛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说:“你说得很对,其他人可能不完全了解你在辅导方面的表现,我们把这一部分人的 你再想想,是不是这样?”
  曲络绎稍作停顿,加重语气道:“如果一个经理,给人的感觉是他的团队离了他就不行,这对组织不是好事情。潜意识里,有些人可能会担心下属超越自己——然而这是错误的想法,一个人只有不断创造出更强的下属,他才能让自己更强。”
  拉拉本来招两名主管的时候,确有私心。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当初确实狭隘了。她心悦诚服地说:“ROY,我知道自己的问题了。原先我确实觉得自己很注重辅导下属,而且辅导得也不错——现在我就明白了,从结果看,还差得很远。”
  曲络绎点点头说:“是呀,要结果导向。衡量一个人的工作到底做得好不好,始终要看结果,数字说话。以你团队的规模而言,继任者的理想比例,应该是每个岗位都有一名两年内达标的继任者。”
  曲络绎又建议拉拉说:“我看这报告里,有几个测评者已经针对你需要改善的地方,给出了具体事例和建议,你不妨再仔细研究一下人家这么说的原因。”
  拉拉真诚地保证说:“ROY,你放心,我有心胸更有智慧来倾听大家给我的反馈,而且我一定拿出实际行动来改进。”
  曲络绎说:“拉拉,公司也会有具体的安排,来支持你实现个人发展的愿望。重点是提升你的专业能力。”
  
  劳动创造世界
  沙当当野心勃勃的油漆改造世界工程,在曾师傅的尽心操持下进展顺利。唯一的节外生枝是橱柜。按照沙当当的计划,让曾师傅把橱柜的门卸下来重新刷刷漆再换上新铰链,就算了事了。可曾师傅把柜门卸下来后一看,那门实在已经烂得无法再翻修了,曾师傅打电话跟沙当当汇报了这事,沙当当开始还不信,自己赶过来看了情形,才无话可说。
  曾师傅劝说沙当当:“好在这厨房的水槽是独立的,不用动它,原先的炉具不是嵌入式的,是平放在灶台上的,柜体可以仍旧利用原来的——这样,只要把灶台的台面整个儿的换上块新的人造石,再去订做几扇柜门就行了。”
  沙当当有些紧张,担心冒出来一笔不小的费用。踌躇了半天,她让曾师傅帮忙先划算划算。曾师傅挺能体谅沙当当,让妻弟去建材市场找了块朴素大方的人造石,物色到的防火板价钱也很实在,颜色又简洁,曾师傅把两样东西的样板搭配在一起让沙当当瞧瞧效果,沙当当一看心里就挺满意,却又担心费用,看了半天不表态。曾师傅说:“再加3000块钱吧沙小姐,你就能有一个漂亮的新橱柜!”沙当当听了这个数字才暗自松了口气,感激地说:“就听你的,曾师傅!”
  在沙当当的热切期盼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叶家那套二房一厅的但愿就像一个婴儿的脸,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地变,越变越漂亮。到了一月底,曾师傅果然信守承诺如期完工了,连上翻修橱柜和代买木地板,费用成功地控制在了两万五千块钱。
  验收当日,沙当当看了曾师傅交的活,开心得竟有点百感交集起来。鉴于费用之惊人的有限,本次装修所实现的那一派光明和有序,堪称中外装修史上的一次小小的壮举,由沙当当和曾师傅等共同成就。
  曾师傅的妻弟小万师傅正在旁边忙着收拾工具,他直起身子打趣道:“沙小姐,这次你们家装修,我姐夫比在自家干活还卖力哟!”
  沙当当忙向郎舅二人千恩外谢,连自己都感觉道谢的声音不是发自喉咙而是来自肺腑。
  曾师傅也高兴,主人家的满意让他挺有成就感,倍儿有面子,曾师傅收了工钱,临出门又指着门边的一块空墙热心地建议道:“沙小姐,我看你们卫生间也没面镜子,不如你去宜家或者百安居买面能照全身的长条镜安在这里,不贵,两百来块钱就够了,应该能包安装。在这里安面镜子还有个好处,你这厅小,有面大镜子一照,空间能显得更大。”沙当当觉得曾师傅的建议很在理,她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吩咐叶陶马上照办。
  沙当当刚到广州时在这个小区租住过,她租的那房子结构和叶家这套单元几乎一样,客厅也不大,当时她买了一套小巧玲珑的厅用家具,就在里面挺合适,可搬到新房后,这套家具就显得尺寸太小了,档次也不够。孔令仪和杨瑞去参观沙当当的新房,都说家具跟房子不配,沙当当自己也怎么看怎么别扭,最终下决心另买了套新家具。至于这套小的她没舍得处理掉,一直储藏在一间空房里。这次给叶家装修,沙当当心里早早就打算好了,那套被冷落的家具配叶家的客厅,不是正合适嘛!租房时她还买了窗帘,新房子也用不上,她洗干净收好,这回也打算一并送给叶家。
  第二天,叶陶照常上班,沙当当没跟他打招呼,自己联系搬家公司把东西搬到叶家,一张暖色调的三人布艺沙发,配着一张秀气的茶几,另有一个一米五长的电视柜和一套四人用的餐桌椅,都是红樱桃色的,东西用了还不到一年,沙当当又爱惜,简直可以说是新的一样。家具摆放好后,沙当当把电视机搬到电视柜上,又把电冰箱推到餐桌旁的墙角。等家什都各就各位后,她拍怕手上的灰,站在厅当中喜滋滋地欣赏起来,如今叶家的客厅果然又喜气又齐整,比起原先的模样强了去了。沙当当得意地眯起眼睛,心想,真是劳动创造世界呀!等叶陶他爸他妈回来一看,怕是要不敢认了吧?
  沙当当自我陶醉了一会儿,转身把叶陶原先用着的那台台式电脑从纸箱里解放出来,吭哧、吭哧地搬上电脑桌,又找来抹布把键盘和显示屏都擦拭干净,然后爬上窗台把几幅窗帘——挂上。她跳下窗台,抓起叶家已经褴褛的旧窗帘看了看,随手塞进纸箱一起扔了过去。
  忙活了大半天,好容易才布置停当。如果说客厅是一个家的脸面,那么窗帘和床单就是卧室的脸面。沙当当严厉地在房子里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做出结论:能做的都做了,就缺一副新床单。
  叶陶下班后带人过来安镜子,进门一看,立马被沙当当改天换地整出来的焕然一新惊得目瞪口呆。沙当当看在眼里,愈发得意,心说,姐要的就是这效果!
  工人花了十来分钟就把镜子装好了,这一来,果然如曾师傅所说,在人们的视觉中叶家的客厅似乎又大了一些。
  叶陶把洗衣机在阳台上安置好,沙当当在卧室里冲他招招手道,来!来!她变戏法一样从床下拖出两个大塑料箱子,得意洋洋地说:“叶陶你看,这收纳箱好吧?能装好多东西呢!回头你教教你妈,有了这个,她就可以把零碎的杂物都收到这里边来。这箱子用起来很方便的,下面带着滑轮,拖出来推进去都很容易。”
  沙当当是做销售的,细节周到是销售的基本功,精益求精在外企更是真理一样不需要讨论的行事准则,而叶陶以往的生活中充满了办事不靠谱说话不算数,自打和沙当当同居以来,沙当当的行动能力时时刻刻震撼着叶陶,此刻,更是达到了光辉的顶点,叶陶只觉得不论怎样赞扬沙当当都不过分,他由衷地说:“你想得真周到!我妈这人勤快是勤快,就是不太会收拾。这下好了,她以后就不会弄得房间里到处是杂物了。”
  沙当当说:“我在孔令仪家,看到他们用收纳箱,当时我就觉得不错,特别是面积小的房子很合用。”
  叶陶说:“当当你跟我说实话,这花了多少钱?”
  沙当当说:“收纳箱很便宜的。大超市里都有得卖。”
  叶陶说:“不是问收纳箱。我是问你这次装修共花了多少钱。”
  沙当当支支吾吾道:“没有多少。”
  叶陶不信,一个劲儿追着问。沙当当心里盘算开了:为了这次装修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若照实说只花了两万五,只怕他们家要轻慢我的劳动成果,也不够派头!我就说花了五万吧!曾师傅不是说过,要是换了他的老板,价钱翻倍人家都未必肯做!况且我还送了他们客厅的家具和窗帘呢!想到这里,沙当当便理直气壮地说:“不过五万来块钱而已啦。”
  沙当当忙了大半天,觉得累坏了,她让叶陶去请老两口来看房子,自己先回去休息了。
  叶茂两口子刚做好晚饭,听说房子装修好了,激动得饭都顾不上吃,就跟着儿子去看新房子。两个老人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一路走一路情不自禁地想,不知道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呢?离家越来越近,两人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叶陶掏出钥匙打开门,伸手在墙上一按开关,霎时间明亮的灯光泻满了喜气洋洋装点一新的客厅,叶茂两口子立马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太太喜得竟流下了眼泪,她悄悄擦了擦眼睛,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大吸顶灯,感叹道:“我们家的灯真亮呀!这灯是多少瓦呀?”
  叶陶说:“这是节能灯,灯贵,可用起来省电。”
  老太太使劲地“哦”了两声,连连点头。她走进厨房,摸摸橱柜上崭新的人造石台面,又摸摸新换的柜门,喜欢得不得了。叶陶在边上解释说:“妈,这橱柜门用的板,是防火防水的,专门给厨房用的材料,以后橱柜门就不会腐烂了。怎么样,满意吧?”老太太一叠声儿地说:“满意、满意,太满意了!”
  叶茂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着新铺的复合木地板,他用手摸了摸地板的文理,用心感受着那分明的文理,好半天才满意地站起身,慢慢走到餐桌旁,又拿手去摸餐桌的台面。叶陶看到了,走过去笑道:“爸,你看这套家具不错吧?咱们家的客厅用,大小正合适!咱们原先的沙发太笨重,餐桌也太大了!”
  叶茂企图挑一点毛病,便笑道:“这桌子是高级,不过,是不是有点小?逢年过节,你姐他们家,再加上你和当当都过来,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就不够用了。”
  叶陶暗笑老头儿老土,他伸手从桌子的两端拉出活板,砰砰两声把活板扣上,笑道:“你们看!这下够八个人坐了!咱们家客厅小,平时就你们俩在家吃饭,就把活板收起来,过年过节大家都回来吃饭,再把活板拉出来,很容易的。”老两口都试了试,果然好使,老太太佩服地点头道:“哎,这桌子又好看又好使!还是你们年轻人聪明!”
  老太太拉住叶陶的手,问道:“你们花了多少钱呀?”
  叶陶宽慰老太太道:“你只管住就是了,问钱干什么!”
  老太太坚持说:“你得告诉我,到底花了多少钱?”
  叶陶这才得意洋洋地卖弄道:“不多,也就五万吧!都是你未来的儿媳妇掏的钱。”
  老太太连连点头道:“这儿媳妇好,以后她过生日,我们家都要吃长寿面。”
  叶陶逗她说:“这儿媳妇好吧?合算吧?不说她是捞妹了?”
  老太太最近在努力与时俱进,闻言居然能泰然自若道:“什么捞妹!听不明白你说啥!”
  叶茂两口子对装修没概念,只知道是个挺能烧钱的事儿,叶茂听说只花了五万,暗自觉得沙当当还是挺能当家过日子的。他不停地东看看西摸摸,转了几圈终于停下来,拿出家长的派头对老婆和儿子宣布说:“钱还是小事儿,关键是当当和叶陶的这份心意!我看,当当会办事儿!比美兰强!”
  接下来的半个月,老两口像蚂蚁搬家,把衣服、被褥等零杂用品慢慢搬回装修好的房子里,收拾妥了才通知叶美兰。叶美兰听说一切竟然真的如期搞定,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惊奇沙当当的办事效率,叶美兰马上就赶去娘家想看个究竟。
  叶茂老婆很自豪地带着女儿,把家里各处秀了一遍,叶美兰看得很仔细,不得不暗自承认总体装修效果确实不错。叶茂老婆兴致勃勃地卖弄着新房的种种细节样样好处,叶美兰没想到,沙当当居然连新窗帘都给挂上了!新房里处处是沙当当的周到,像收纳箱这样的细节这个未过门的儿媳都考虑到了!联想到此番自己让父母在外头租房子住了一个多月,本分人叶美兰不由心里发虚,对母亲热烈的介绍,她几乎不好意思正面回应。
  母女俩转了一圈,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叶茂老婆絮叨了半天仍余兴未消,她笑眯眯地说:“美兰你看,你买的这个电视放在当当送我们的电视柜上,显得很相配呢!”
  老太太心情好,她觉得已经把儿子儿媳表扬了半天,便诚心诚意地想把女儿也一起表扬一下以示公平,但叶美兰听了却不太自信,一台电视机和一场装修,这个怎么好比呢!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线条简洁的玻璃茶具,显然是特地备着待客的新货色,叶美兰下意识地拿起一个玻璃杯把玩着,老太太见了笑道:“你也觉得这套茶居挺漂亮吧?”叶美兰点点头,老太太说:“是当当他们公司的礼品,听说是他们公司过年送客户的东西,她拿来送给我们一套,你爸很喜欢。”叶美兰一听,又是沙当当弄来的东西,她不自在地放下了玻璃杯。
  叶美兰如坐针毡,起身正想走,沙当当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她只得又坐下。沙当当说是来问问老人满意不,还需要做些啥。叶家人一叠声地道辛苦,沙当当谦虚地说:“都是叶陶在操心,我就是跟着帮了点小忙。”叶家人自然心里都明白她说的不是实情,暗自夸她给叶陶面子。
  坐了一会儿,叶美兰说还得回家做饭要走了,沙当当也跟着起身道:“我还有事,我跟没蓝姐一道走。”叶茂老婆忙拉住她道:“当当,你吃了饭再走!”沙当当还是要走,老太太不肯松手,叶茂站出来很有见识地劝阻老婆:“当当是做大事的人,你不要勉强她。她有空会来吃你做的饭的。”老太太方才作罢。
  沙当当和叶美兰下得楼来,沙当当对叶美兰说:“美兰姐,前几天我在‘天河城’看到一套床单,是豆沙底色细白条文的,颜色很大方还耐脏,价格也不贵,配上一对枕套才600来块钱,我想去买来送给伯父伯母。”
  叶美兰一听慌忙阻拦道:“当当,他们乔迁之喜,我正想着送他们点啥好呢——这床单你别买了,我去买!你已经够辛苦的了,哪有再让你破费的道理!”
  当天晚上,叶美兰忍不住把新房子的情形跟孙建冬吹嘘了一通,孙建冬听
  了将信将疑,要说沙当当给老叶家卖点力气,他觉得还是有可能的,可要是按叶美兰那个说法,没个七万八万的话费哪里打得住,这孙建冬就不信了。孙建冬说:“不会吹牛就少吹两句,吹都吹不像!”
  叶美兰激他说:“你要不信,自己去看看呐!”
  孙建冬果然说:“看就看!带上儿子,周末一起去你娘家,我也参观参观,看看叶陶他们创造了个什么样的奇迹!”
  叶美兰知道孙建冬并非出于关心她娘家,只不过是因为好奇才想去看新房子的。不管怎样,她毕竟是能带上丈夫、儿子一起去给娘家恭贺乔迁之喜了,叶美兰心里暗暗高兴。
  
  功成垂败
  最近曲络绎对拉拉很好。好不好,是要看行动的。这回曲络绎对拉拉是真好,都落实到了行动上。
  虽然无法满足拉拉去C&B轮岗的愿望,但是曲络绎另外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实践机会,让朱启东带她做满意度调查项目,拉拉很满意,卖力地跟着朱启东干活,朱启东也待她不薄,教了她不少东西。
  一月底发工资,拉拉收到调薪通知信,曲络绎也给她加得不错。拉拉团队的加薪方案,曲络绎让拉拉做了个计划给他,拉拉报的计划,曲络绎一分钱没改,照批了。
  那么多事情要做那么多东西可学,拉拉充实之下,思想平静了不少。和曲络绎连着沟通数回,增进了彼此的了解,曲络绎种种怀柔的动作,多少促进了信任的建立。
  自打元旦后通知面试PENDING(待定),将近一个月过去了,“猎豹”一直没有音讯。拉拉对小猎颇有腹诽,这么长时间了,到底是事情慌了还是有其他情况,一概不沟通。“她就吃定我不会有变化吗?要是这中间,应聘者另有机会了呢?”拉拉恼火地想,“小猎这号自以为攻击性强,其实没点长远眼光,考虑事情多有不周,前途有限!若是有两家猎头同时给我找到合适的职位,我必弃小猎!”
  渐渐的,拉拉几乎不想SH那回事儿了。
  不知怎么的,拉拉想起一本小说,说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因为生活所迫嫁给一个男人,其实和丈夫毫无感情。她和同伴约好,到了秋天就相机逃跑。可是男家对她很好,渐渐的真有了感情,她安心地生活着,忘了逃跑的约定。等到秋天,同伴来接应她的时候,这女子才恍然记起曾经想要另外的活法,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二月上旬,眼看就要过年了,SH那里却忽然来了消息,据说麦大卫复原得差不多了,要来面试。拉拉跟李卫东还有另两位,一行共四人都将被送去给人家过目。拉拉被安排在下午接受面试。
  为了这次面试去请假的时候,拉拉觉得挺对不起曲络绎,很有些心虚,偏偏曲络绎没有多问半句,马上就准了她的假,这更加重了她的犯罪感,她觉得自己像个叛徒。幸亏她很快知道了童家明就要离开,她的良心才停止了对她的折磨,原来世界上还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再面对曲络绎的时候,她又坦然了。
  拉拉去面试那天,在走廊里迎面碰上总经理何查理。何查理一眼认出拉拉,高声招呼道:“是拉拉对吧?今天来见我们麦大卫?”一面热情地握了一下拉拉的手说:“让艾玛带你到会客室先休息一下。”
  拉拉在会客室碰到另一位应聘者,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35岁上下的男人,看起来很精干。两人相互点点头,又彼此笑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过了一会儿,陈杰过来带走了那个男人,艾玛也过来带拉拉去见麦大卫。
  这次面试时间比起上次就短多了,统共45分钟就结束了。面试的时候,除了麦大卫,还有一位密司脱黄也在场,他的皮肤比一般中国人黑一些,拉拉疑心他是东南亚人。麦大卫只简单地介绍说,这是他的同事密司脱黄,而没有说密司脱黄的头衔,因为拉拉到面试结束也没搞明白密司脱黄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参加面试。
  大部分问题是由麦大卫问的,都是正常的问题,但是拉拉就是觉得对答之间彼此都没有兴奋感,有的只是专业和礼貌,气氛沉闷。好比两人相亲,左看又问找不出大毛病,可就是互相不来电。
  这样的沉闷一直持续到麦大卫问DB流失率时才改变。当时拉拉告诉麦大卫DB的流失率是22%。麦大卫就说:“嗯,这点和SH中国的情况一样,流失率太高,这是个大问题。”拉拉知道DB的流失率数据固然不是很好,但也不能算是大问题,应该说在行业中表现中偏上。她既不同意麦大卫的观点,对DB又感情深厚,即使到了出来面试了,听到人家冤枉了DB,情不自禁地就维护起来,她用解释的口气说:“大卫,DB的销售人员占了员工总数的六成以上,销售这个职业有个特点,人员的流动性偏高,中国正值黄金十年,发展迅速,市场上的机会比较多,从去年的调查数据来看,22%的流失率是个中等的数据,有改进的空间,但还算是一个正常的数值。”
  DB的文化向来是你不同意你说出来,你没说出来的统统当作不存在。所以拉拉陈述自己的观点的时候很自然坦然,不料麦大卫听了马上脸上就转了颜色,麦大卫和拉拉中间隔着桌面,这时候他的上半个身子,一下往拉拉这个方向咄咄逼人地逼过来不少,仿佛要在气势上就压倒桌子对面的人。麦大卫表情严厉地说:“不对!这个流失率就是有大问题!别和我说什么行业呀国情呀!我知道你们喜欢说中国的国情是这样,其实这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欧洲和北美的数据。22%肯定是不可以接受的!”
  拉拉对麦大卫反应如此激烈颇为诧异,她没有再多争辩,毕竟自己是来面试的,总不能大家吵起来吧,况且也许确实是自己的见识有问题。拉拉就客气地说:“我们的确需要多向欧美国家学习。”
  麦大卫方才恢复平静,似乎是为了缓和一下氛围,他又问了拉拉一个问题,“密斯杜,你认为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拉拉想到了自己在360度测评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她诚恳地说:“我觉得自己不够宽容,我在管理上还需要更尊重人的多样性。比如我自己很想发展,我就会对我的下属也逼得很紧,而且,我在辅导中,更多的时候是在告诉下属你们应该怎么做,而在启发他们自己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上,我做得不够——在最近一次360读测评中,我从上级和其他同事的评价中,意识到我这样做的效果并不见得是最好的,当一个人被动地前进,他的潜能反而不能很好地发挥出来,他的责任心不在一个最佳状态,他因此很难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麦大卫对拉拉的这一番回答似乎还算满意,他点点头道:“是的,人是多样的,我们要尊重每一种个性,激发每一种个性的潜能。”
  面试结束后,麦大卫客客气气地送拉拉出办公室。拉拉离开之前去和陈杰打招呼,顺便问了一下陈杰关于密司脱黄的身份,陈杰说:“哦,他是我们台湾公司的一个同事,正巧和麦大卫一起出差,就顺便来旁听一下,今天的面试和他不相干。”
  拉拉心里吃不准面试中那个关于流失率的插曲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就告诉了陈杰。陈杰笑道:“我等下问问大卫的意见。今天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小猎打电话通知拉拉面试结果,她的话很简单:“拉拉,你FALL(落选)了。他们主要对你缺乏C&B的经验有顾虑。”
  DB的HR们通常都会告诉落选者,您的简历我们将妥善保留,将来如有合适机会,我们会再联系您。这几句话有时候不是面子上的客气话,有些落选者确实在以后从DB获得了合适的职位;有时候这几句话是客气话,这时候它代表了DB的修养和DB对应聘者的尊重。小猎没说这些,拉拉不知道这是她向来的作风,还是她认为杜拉拉太难卖出去,所以懒得费事了。
  太多次的功败垂成,让拉拉已经不再为落选难受。拉拉想起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个剩女,她有个追求者,她不满意人家,可是这个追求者对她仍然具有重要意义,他的存在让她不发慌,让她对未来有安全感,她因此继续对婚姻和爱情信心十足,屡败屡战。所以结论是,垫底者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存在仍然是有意义的。
  现在的问题是,拉拉不知道是该把自己算成SH的垫底,还是该把DB的经理职位当成她杜拉拉的垫底。无论怎样,SH显然相信能找到比杜拉拉更好的经理,而杜拉拉也有勇气将跳槽进行到底。
  
  NEW YEAR RESOLUTIONS
  二月中旬,拉拉回杭州父母家过年。
  《新概念英语》第三册里有篇课文,题目就叫NEW YEAR RESOLUTIONS,“新年决心”的意思。可见老外这方面和咱们差不多,以为新年总该有些新的计划。
  每一次新年都是你重新做人的机会。如果你希望过另一种不同的生活,那么这是你下决心、定计划的时候。至于计划能否实现,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对于新年决心这类功课,拉拉向来非常熟练,这全得仰仗于拉拉的妈妈。
  拉拉的父母是同行,两人都是学机械的工程师,但在子女教育上,夫妻二人却风格迥异。
  父亲杜工向来以为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是他的口头禅,偶然想起要给子女一点压力了,用的也都是情感管理:“拉拉呀,你看大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你们,很辛苦的!我们杜家是书香门第,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行。”
  母亲李工则对拉拉兄妹管束甚严,并且有清晰的目标,比如兄妹俩的理想应该是什么,这种事情得说清楚。相比起杜工的情感管理,李工惯用的是目标管理:“拉拉,这次期末考试你打算拿班里第几名?我认为你一定要考进前三名才算合格。”
  每逢寒暑假,兄妹俩必做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列一个假期计划,几点到几点做作业,几点到几点练字或者练琴,几点到几点看课外书云云。属于“玩”的时间少得刻薄,不过,公平地讲,对家务的要求也非常低,仅限于孩子能有点劳动的概念即可。
  课外书都经过李工的亲自把关,通常是中学生作文选或者某种科普读物。哥哥杜涛的阅读稍微自由些,至于拉拉的阅读范围,向来没有机会涉及文学,比如《红楼梦》之类那是万万不可的。
  李工经常说起自己高中的某蔡姓女同学就是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结果谈情说爱起来,终于休学,乃至胡乱嫁人了事。李工反复强调,本来这位蔡同学完全可能有不同的人生。这个故事的教训是,女孩子的阅读最好限定在社科范围内,否则就有早恋的危险,那就别想有好成绩了!李工本人就是晚婚晚育的楷模,而且,她向来认为自己之所以能成为一名百众景仰的总工程师,和晚婚晚育大有干系。
  拉拉中学的语文课文里有篇课文就是节选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按照教学大纲的要求,她背诵下其中的一个段落,“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拉拉学了这篇课文之后非常不解,这样的内容怎么能导致早恋或者成绩不好?
  李工板着脸,厉声说:“你知道什么!阿蔡说这本书好看硬要借给我,结果我一翻,就是保尔跟冬妮亚的那段,当时我毫不犹豫,马上就把书还给了她!我那个年代,女孩子能念到大学毕业的有几个人?如果自己没点意志,早就嫁人了!还想有你们兄妹的今天?!我告诉你杜拉拉,不到25岁,你别想谈恋爱的事儿!结婚生孩子,那是最没出息的事儿,什么时候都能干。”
  近年来拉拉反思自己十六岁前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十六岁后接受的是社会教育,福祸均和父母无干),得出结论,那是浪费非常大的一种教育模式。比如一个人要练字和练琴,是绝对不可以忽略对天分的考虑的,天分决定了你苦练后能达到的目标是陶冶情操而已,还是当真可以靠着这个吃玩好饭,而母亲恰好忽略了拉拉在艺术天分上的匮乏,拉拉所受的那些训斥,可以说90%是白挨的,既没有经济效益也没有精神效益。
  当一味预防的早婚早育终于无虑可患,李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焦虑了。她日思夜想,解决方案终于还是着落在相亲上。相亲虽然没有新意,但毕竟经典,但凡能流传千年的模式,总归是生命力强大的。
  李工和丈夫说了相亲的打算。
  杜工深知,妻子向来以为荣誉比生命重要,然而,关于什么是荣誉,偏偏母女二人的概念大相径庭。比如拉拉和张东昱的同居史,拉拉自己把它当张废纸揉成一团就扔进纸篓去了,李工却把它拣出来压在自己心上。因此,杜工判断,李工现在绝不肯为了物色相亲人选去发动群众的。
  杜工就问:“你有合适的人推荐给拉拉吗?我是没有!”
  不料,李工对人选胸有成竹:“人选有了!以前在我们研究所待过的刘向阳!现在自己在开公司。比拉拉大两岁,和杜涛同年。这次杜涛和左岸买房子就是小刘拖他姑父给打的折!我特意问过小刘,他说还是单身。”
  杜工有点信心不足,犹犹豫豫地说:“刘向阳呀,好像有点其貌不扬嘛。我怕拉拉看不上,她以前那个男朋友张东昱,可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李工不以为然道:“男人要长得那么好干吗?男人要紧的是能力!我们以前看上张东昱,又不是因为他是美男,关键还是因为他的才华。”
  杜工说:“那你怎么证明刘向阳有才华呢?”
  李工理直气壮地说:“刘向阳是英国回来的海归,和杜涛、左岸一样!成绩不好能出国吗?再说了,他出国以前就在我手下,他的工作能力我心里有数!当年要不是他要出国、不考虑结婚的事情,我们研究所早有大把人给他介绍对象了!还能轮到我们?”
  杜工狡黠地反问太太道:“那怎么现在还是轮到我们了?”
  李工被丈夫一问不由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就想到了对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就说我们拉拉,哪里不好?还不是耽误到了现在。这是运气不好!本人条件还是过硬的!”
  杜工不好再反驳,就问:“你打算怎么和拉拉说?我恐怕她不会接受相亲。”
  李工已有打算,她说:“杜涛和左岸不是说要请我们全家去香格里拉吃饭吗,我就趁着这个机会,让杜涛把刘向阳也请上,权当是杜涛谢谢小刘,那套房子人家替杜涛省了几万块钱呢!这样,我们也不提相亲不相亲,就是让小刘和拉拉认识一下,满意就交往,不满意也不会伤和气。”
  杜工表扬说:“你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可要先和杜涛打好招呼。”
  李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她说:“我会说的,不用你多事。”杜工也乐得不管。
  到了吃饭那天,临上车,李工才悄悄和杜涛说要请刘向阳一起。杜涛很意外,觉得这么安排有点奇怪,自家人吃饭弄个外人进来!忙说不如另找一个时间单请刘向阳,免得彼此不自在。
  李工坚持说:“我都已经跟小刘说好了,人家挺高兴的!再改时间反而不合适!”杜涛暗自埋怨母亲自作主张,但一想这也不算什么原则问题,毕竟是母亲托了刘向阳的人情自己才能省下几万块钱,杜涛也就默认了。
  这天是冬天里难得的一个好天,天蓝云白,太阳暖洋洋的,照得人浑身说不出的舒服慵懒。香格里拉的自助餐厅,正对着西湖,客人可以一边享受着丰盛的午餐,一边欣赏湖岸美景。
  拉拉和左岸做主,为大家选了两张户外的台子,以免辜负冬日暖阳。服务员把两张小台子并成一张长条桌,大家散落在长条桌的四周坐定,杜涛赶紧解释了一下刘向阳马上过来一起吃饭的事情。虽然觉得这个安排有些突兀,但拉拉和杜涛的女友左岸都没太往心里去,两人在阳光下有说有笑心情甚好。这时候,刘向阳西装笔挺地来了,隔着几步远就向杜涛这边挥挥手,一面中气十足地用牛津音嚷道:“PUNCTUALITY,GOOD MANNER!(守时是好习惯)”
  李工看见刘向阳过来,赶紧张罗座位,刻意地把他让到拉拉边上坐下了。李工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可她一个不注意对刘向阳热情得有点过头,拉拉和左岸不禁都起了疑心,连杜涛也觉得有点不对。
  刘向阳中等身材,有些发福,皮肤白得能看见血管的走向,面相倒挺和善,鼓囊囊的腮帮子挺招人疼,拉拉见了直想去捏,只是眼睛太小,一线天似的。拉拉注意到刘向阳的衬衫领口雪白,看来很爱干净,他留的是平头,头发打了点摩丝,一根一根精神百倍地杵着。拉拉觉得,他坐下后应该点起一枝大胖雪茄,那就顶合适了。
  等刘向阳问候过李工两口子后,杜涛给刘向阳介绍说:“我女朋友左岸,我妹妹杜拉拉。”
  刘向阳“哦”了一声,对那两位彬彬有礼地点头行礼,又问二人在哪里高就。
  杜涛说:“拉拉在外企做HR,从广州回来过年的。左岸和我一起才从英国回来的,现在在浙大教英语。”
  刘向阳拍了一下手说:“那咱们可有共同语言了!往后得多聚聚。”
  刘向阳对杜涛两口子感慨道:“出去了这些年,最终还是觉得国内好!在欧洲要想融入当地社会不容易呀!”又说,“国外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国内是好脏好乱好快活。”
  刘向阳问拉拉是否去过欧洲。拉拉说:“我只去过澳洲。”刘向阳问起她在澳洲的经历,拉拉说曾去袋鼠岛和大洋路自驾游。澳洲的规矩是靠左行,且车速甚快,刘向阳对拉拉敢在澳洲开车深感意外,忙表示诚挚的敬意。拉拉扑哧笑道:“我哪儿行,是同行的朋友开的。”
  刘向阳“哦”了一声,忽然话题一转,问拉拉,“你对网恋怎么看?”李工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生怕他说出相亲的事情。
  拉拉说:“网恋是男女交往的方式之一呗,不过容易见光死。”
  刘向阳大摇其头道:“那不一定,在国外,其实网恋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拉拉你说的见光死,是我们中国特有的国情。”
  拉拉笑道:“是吗?那为什么?”
  刘向阳一本正经地说:“老外比中国人诚实,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成见,两人在网上聊得热乎,有感觉了就见面,见面之后往往还真就结婚了——他们网恋的成功率高,主要还是因为网上聊天的时候就都说实话。不像咱们中国人爱撒谎,在网上说得天花乱坠,真见面了,才发现蛮不是那么回事儿,能不见光死吗?”
  拉拉和左岸都哈哈笑了起来。
  刘向阳说:“拉拉你做HR,面试的时候应该有体会吧,地狱差别还是有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的地方的人就是喜欢弄虚作假,说起话来不靠谱,对吧?”
  拉拉憋住笑道:“刘先生很有经验。”
  刘向阳忙说:“不是外人,千万别客气,叫我向阳吧。”说吧,又问拉拉是否在广州买了房。拉拉说是呀。刘向阳就说:“广州房价好像涨得不多吧?比杭州落下一大截了吧?广州太平民化,从城市规划就可以看出来,这个诚实没有长远眼光!到处是城中村,低廉的居住成本使得谋生过于容易,其结果就是低素质人口比例越来越高,高素质人口的比例却越来越低——我看,广州的房价很难起来。拉拉你怎么不回杭州来投资?再不然,到上海,北京也可以,深圳都比广州强。”
  李工觉得刘向阳这个问题非常聪明,暗藏机关,不仅牵涉到投资的角度,暗里还藏着“你何不回杭州生活”的试探,李工觉得甚合心意。拉拉果然被问得答不上来,杜涛一看忙岔开话题说:“向阳你平时业余都喜欢干些啥?”
  刘向阳得意洋洋地说:“我喜欢研究经济学。”
  左岸大感意外,好奇地说:“可向阳你不是学机械的吗?”
  没等刘向阳回答,拉拉忽然跳出来说:“我也喜欢研究经济学,我喜欢赚钱的感觉!”
  刘向阳高兴了,连说:“我也喜欢赚钱的感觉!”
  几个年轻人中,拉拉虽然文凭最低,可她好歹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听到拉拉这样和刘向阳公然地讨论赚钱,李工不由坐立不安起来,李工不知道巴菲特和索罗斯到底是干什么的,对人类有什么贡献,《国富论》她也基本不了解,但显然这些都是和钱有关的符号。李工不满地想,我让她练字、学琴这么多年,修养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难怪张东昱会和她分手!李工赶紧挑个话题问刘向阳,“小刘,最近忙吗?”
  刘向阳说:“李工,不瞒您说,现在公司的业务不错,订单是不愁的。可是我也不是什么单子都肯接——我宁肯每笔生意少赚一点,价格低一点都没问题,我只收现金。赊账的胆子,加个再好我也不接,免得风险太大!资金链一断就没得玩了!”
  李工听了连连点头,转身对杜工道:“小刘当年在我们研究所,同事们就老说他能干,现在更加成熟了!”
  刘向阳不免谦虚两句,说当年多得李工教导,对自己的人生影响深远。李工当年不论是家里还是单位,都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角色,可是这些年来,李工在儿女面前的权威江河日下,杜涛还好一些,拉拉呢,不但不通告婚恋状况,连工资是多少、房子值多少钱都不肯说清楚,从个人问题到个人资产,一概语焉不详,退休后,李工手下更是只剩下杜工一个小兵,刘向阳一番话本来破绽百出,李工久旱逢甘霖,直听得眉开眼笑如沐春风。
  拉拉看在眼里暗自好笑,起身跟左岸走开去取吃的。等两人各自端着一大盘食物回来,听到刘向阳正向杜工和李工推荐一本书,书名叫《老爸老妈去旅行》,说的是一对上海夫妻退休后到欧洲旅游的见闻。刘向阳拍胸脯说:“你二位要真打算去,英国境内的吃住行就包在我身上了!”李工和杜工听了很高兴,纷纷表示要向那对上海夫妻学习。
  当天的会见在愉快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家,自我感觉不错的李工兴奋难抑。可还没等她设法了解当事人的感受,拉拉倒把杜工给叫走了。
  杜工扛不住女儿的追问,很快就承认了相亲的预谋。拉拉哭笑不得道:“爸,你跟妈说清楚,以后我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这刘向阳,我也看不上。”
  语音未落,李工推门进来质问道:“为啥看不上?他可是英国回来的海归!”
  拉拉赌气说:“英国回来的怎么了?我那里还有个美国回来的呢,我照样看不上。”
  李工不想和女儿斗嘴,自己拉把椅子在拉拉对面坐下,循循善诱道:“拉拉,刘向阳以前是我的手下,他的办事能力我清楚。他在英国这么多年,肯定打下了一定基础,现在自己又开了家高科技公司,很有前途的。”
  拉拉打断李工的话说:“妈,自己开公司的海归多的是,你怎能断言他就有前途呢?你知道他公司资产多少?负债多少?利润几何?再说了,有前途的人多的是,难道但凡碰上个有前途的,我就能嫁给他了?总得彼此有点感觉吧!张东昱还是美国回来的海归呢,他不也自己开了家高科技公司?可他还想向我借钱呢!”
  李工一听,不由得和杜工面面相觑。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张东昱回国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和拉拉还保持着往来。李工试探说:“拉拉,张东昱还是单身吗?”
  拉拉拖长了声音说:“是单身呀。”
  李工又问:“他怎么会找你借钱的?”
  拉拉就把张东昱圣诞前怎么到她那里取书,又怎么假借入股的名义,试探着借钱的事情对父母说了一遍。
  李工心里,一直对张东昱和拉拉的分手深感惋惜。如今听说张东昱业已回国,不仅仍是单身,且有重修旧好的意思,李工暗想,难道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难道拉拉看不上刘向阳了,跟张东昱确实不是一个档次的。李工就没再说话,和杜工自回家去不提。
  老两口前脚刚走,杜涛就来探问虚实了,拉拉瞪了哥哥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早和我说请刘向阳吃饭的事情?”
  杜涛叫苦道:“今天妈是要上车了才告诉我的,我想另作安排,妈不同意呀。”
  拉拉恼火地说:“左岸肯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今天可算是把人丢到家了!”
  杜涛忙宽慰她说:“我不会和左岸说的,你放心好了!”
  拉拉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放心得很!你前脚从我房里出去,保证后脚就打电话给左岸报告一切!”拉拉说的乃是实情,杜涛干笑一声,他确实已经和左岸议论过相亲的事情了。左岸的意思,刘向阳虽然口若悬河,眼睛也小了点,但是他的见解都有他的道理,总体说来还算是一个能干的人,学问和事业都很说得过去,人也挺精神整洁,因此,不妨交往交往——毕竟拉拉转眼就要32岁的“高龄”了,再拿着张东昱那把尺子去丈量世上的男人,未免不够明智。
  杜涛觉得左岸的观点有道理,打算见机劝劝拉拉,杜涛就问:“你觉得刘向阳怎样?”拉拉说:“人挺聪明,性格也开朗,还有一定的社会活动能力——可是,哥,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公司里的老板们,不都是哈佛斯坦福普林斯顿毕业的?上海北京的同事里,北大复旦出身的什么时候缺过!都是聪明人,可人家一个个都是踏踏实实的。我天天和销售的人在一起,什么是赚钱我还不知道?那都是实实在在一点一点做出来的!要说投资,我们南区有个大区经理陈丰,光股票就赚了好几百万了,人家说什么了?低调着哪。”
  杜涛听出来拉拉有些看不惯刘向阳的咋呼,可是杜涛认为刘向阳的观点并不愚蠢,就笑着替刘向阳辩解道:“你自己不是跟人家说赚钱也挺来劲的?”
  拉拉说:“我那是跟他逗着玩。”
  杜涛劝说道:“拉拉,刘向阳还是比较能干的,性格也好。虽然够不上英俊,可人挺精神,又爱干净。我看他挺愿意跟你说话,这条很重要!两个人之间要有话讲,感情才能好。你说呢?”
  不管杜涛怎么说,拉拉就是笑而不答,最后她说:“哥,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我有分寸。”
  杜涛一听,哦,这是让我闭嘴呢。他摸不清拉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告退。一转身,才发现李工正站在几步外候着他。
  “怎么样杜涛,拉拉对刘向阳不够满意吧?”李工笑眯眯地说。杜涛意外地发现母亲的表情里居然没有失望,倒有几分八卦的意思。
  大年三十的晚上,杜家刚吃过年夜饭,张东昱就打来电话给杜家拜年,这可是几年都没有的事了。
  放下电话,李工心里暗自得意,她朝丈夫递了个眼神,仿佛说怎么样?我料事如神吧!借着这个劲儿,她装着不经意的模样,对屋子里几个姓杜的说:
  “元旦前搬家,我们单位几个年轻人不是来帮忙嘛,张东昱原先落在咱们家的那几本笔记本掉在地上,他们捡起来一看,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读书笔记,上面的英文好些都不认识!当时他们都问我,李工,这是谁的笔记啊?一个个都很佩服!”
  拉拉听了李工的旁敲侧击,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屏幕看,不说话。
  李工认为自已是意志最坚强的人,她没有理会拉拉的身体语言,进一步阐明自已的立场道:“老实说,我一直认为,失去张东昱这个成员,是我们家的遗憾。我很少见到像他那样踏实做科研的人。”
  拉拉忍不住了,生硬地说:“我不喜欢张东昱,别提这个人!”
  这下对李工来说真叫猝不及防,令她很没面子。李工不高兴了,针锋相对地揭发说:“你以前不是认为他是最了不起的人吗?我记得你老在家里说他多么有才华,长得如何的帅!什么刀三角的体形啦!连校长都要把女儿嫁给他!而且,好像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妒忌他的才华!他的老师,他的同事,全都不在他话下!他的总监,美国回来的海归,你们也说人家是克莱敦大学的博士!不是吗?
  拉拉被母亲的话呛得说不上话来,半响,她来了个就地打滚耍无赖道:“那是我以前傻!行了吧?!”
  李工原以为拉拉看不上刘向阳是因为张东昱,谁知道她又没和张东昱复合的打算!那她凭啥一口否决人家刘向阳呢?如今要找到一个像刘向阳这样条件的人谈何容易!关键是,条件这么好的到这个年龄还未婚还不变态!李工被一番变故一气一急,头都有点发晕了,她数落道:“张东昱有缺点,可他现在主动打电话来拜年,不是说明他回心转意了吗?你别以为是我要逼你跟张东昱——当初你自已不听我的劝,没打证就和他同居了那么多年!不然哪能闹到今天这样被动!你看看以前住在我们研究所一个大院里的,谁家的女儿到你这个年龄还单身一个的?上个月我遇到原先隔壁的老林两口子,人家问起你和张东昱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你扯这个谎!”
  杜涛一听母亲嘴里出来“同居”二字,就知道不好,忙对母亲使了眼色,嘴里打岔道:“妈,你是不是担心家有剩女呀?其实现在都是条件好的女孩子才有资格剩呢!”
  李工的话本来大半也是实情,所谓实情,就是可以让人暴跳如雷的东西,因为实情才能把人揍痛。失败的同居者、“剩女”杜拉拉跳了起来:“不是让我晚婚教育的吗?现在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做了,你又不满意了?”
  提到完婚教育,李工有点心虚,她的声音不觉就低了几度:“我让你晚婚晚育不假,可我也没让你不婚不育呀,我说的是25岁为界!”
  杜工本来一直假装看电视,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他忙出斡旋面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拉拉,你妈也是为你好。”
  拉拉起身,一言不发,回自已房间去了。
  李工气得指着女儿的背影,对丈夫抱怨:“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我们以前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到现在,我六十几的人了,我妈教训我,明明说得不对,我还不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杜工劝道:“她好不容易回来过个年,你就少说两句。由她去吧!”
  杜涛也小声说:“妈,你以后别提什么同居不同居的,同居怎么了!”
  李工马上调转枪口说:“我告诉你杜涛,你以后少在拉拉面前说这样的话,免得助长她的随便!一个女孩子,她总有一天要为年少时的轻率付出代价!不是你自已说的吗,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话音未落,拉拉猛地拉开房间门,高声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凭什么老是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回,以后不要你管我的事儿!这就是我的NEW YEAR RESOLUTION FOR 2007!要不是你那些可笑的标准误导我,我当年也不会找张东昱!”
  说完她“嘭”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门。人最痛苦的不是痛苦本身,而是不能不让家人知道自已的痛苦,人于是更加痛苦。杜工很理解拉拉的不易,他赶紧对李工打手势道:“好了好了!你就当她是在发泄!不要说她的痛处了!她已经够苦恼的了!”
  李工也意识到自已的话伤了女儿,她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嘴里自找台阶地咕哝着:“你看她这个脾气,一点就炸!我不说说她,以后她怎么跟婆婆相处。”
  杜涛敲了敲门,拉拉不回答他,他拧了一下把手,发现门没反锁。杜涛招呼说:“拉拉,我进来了。”
  等进门一看,拉拉果然正阴着脸,斜靠在床上生闷气。杜涛走过去笑道:等进门一看,拉拉果然正阴着脸,斜靠在床上生闷气。杜涛走过去笑道:“行了,拉拉!妈就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拉拉心里又是恼火又是后悔,她叹气道:“我也不想对妈发脾气。不过她说的那些话实在让我顶心顶肺。其实,刚才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一会儿你帮我跟妈说说软话,赔个不是。”
  杜涛安慰拉拉说:“没事儿,妈心里不存事儿的,过一会儿就好了。”说罢,杜涛拉了一把椅子在床对面坐下,关心地问拉拉:“说真的,你是不是真不打算考虑张东昱了?”
  拉拉“嗯”了一声。杜涛说:“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拉拉没精打采地说:“没啥不能问的。不过,我懒得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张东昱没给我留下什么心灵创伤,放心吧。”
  杜涛逗拉拉开心说:“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就此有美男情结了。”
  拉拉转嗔为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还真有美男情结,而且有英雄情结。没办法啦,一个人要是吃惯了荔枝,哪里还吃得下苹果。”
  杜涛听拉拉说得底气甚足,完全没有着急将就的意思,杜涛心里一动,试探道:“那,你心里另有其人?”
  拉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杜涛有点担心了,沉默了一会儿说:“拉拉,你要不愿意说,我就不多问了。我就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咱俩以前不是讨论过吗,能改变的事情就要有勇气去改变,不能改变的事情就要有心胸去放弃。”
  拉拉看破杜涛的担心,一骨碌坐起身子,笑出声来道:“你怕我做小三呀?”
  杜涛见她的笑容毫无勉强,方才放心道:“既然是能改变的事情,那就拿出勇气和果断去行动。我这不是怕你动作慢了,别好肉都给人家抢走了。”
  拉拉用靠枕敲了一下杜涛的脑袋说:“你打的是啥比喻呀。我刚才也在想这个事情,就算是我下个新年决心吧。”
  杜涛一拍大腿说:“对呀,打铁要乘热!当机立断方为英雄本色。要我支招就说话。”
  拉拉撇嘴道:“我杜拉拉是中产阶级的代表,靠个人奋斗获得幸福是我这种人的标志,岂能要你支招?”
  杜涛带上门出去了。拉拉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一骨碌爬起身拿过手机,发了条短信给王伟,“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这条短信中庸平淡得就像一个人连性别特征都看不出来,拉拉心里明白其实这是因为自己太害怕了,既害怕王伟仍然关机,更害怕真的如夏红所说王伟连儿子都有了。
  短信发出去后,拉拉不安地在房间里打了两个转,她不时拿起手机看看,手机一直很安静,然而有个非常好的兆头,那就是拉拉的手机并没有收到移动的通知:“因对方关机,1390XXXXXXX暂未收到您的短信。”那么,这个号码是开机的!拉拉一颗心跳得咚咚直响,她没有贸然拨打尝试,而是决定再等等。
  父亲敲了敲门叫她:“拉拉,出来看电视吧!小品来了!”
  拉拉答应一声,开门走出去,坐到沙发上跟大家一起看电视。可她一直心神不宁,隔一会儿就悄悄看一下手机。手机上倒是不时有短信进来,可都是同事同学发来的拜年短信,一直没有王伟的消息。渐渐地,拉拉也受不了脑子里那根神经老这么绷着,就说服自己假装麻木。过了不知多久,手机又在她兜里震动了,拉拉赶紧掏出来一看,吓一跳,真是王伟发来的短信!“拉拉,新年快乐!吉祥如意!王伟。”
  拉拉马上起身,匆匆回自己的卧室去了。杜涛望着拉拉的背影,只见她一进卧室就关上了门。
  拉拉盯着手机屏幕,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肯现身了?真没敢指望呀!我还以为,我起码还得被再修理一段呢。”
  王伟的短信很短,但比拉拉的短信诚恳很多,前有称谓,后有署名。
  拉拉镇定了一下,想马上再回条短信过去,可写点啥内容呢?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了几圈,想起刚才杜涛说的,打铁要乘热,拉拉果断决定,不发短信了,直接打电话给王伟。对,马上就打。
  电话一通,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喂?”
  拉拉没想到会是别人接的电话,而且还是个女的!她愣着没有马上回答。对方又问了一句,“找哪位?”是一口漂亮的普通话,一听就是北京味儿。拉拉很有压力,可总不能不说话就挂掉吧,那不太小家子气吗。拉拉只得硬着头皮说:“我找王伟,请问他在吗?”又补充说明身份道,“我是他同事。”
  那女人说:“王伟这会儿走开了,您贵姓?让他复您电话好吗?”
  人家不仅普通话说得好,还挺有礼貌。拉拉略一迟疑说:“我姓杜。要不,我回头再打过来吧,他什么时候方便?”
  那女人就对拉拉说:“您等一下,他来了。”
  拉拉紧紧地握着手机,她等待着,觉得嗓子眼发干。她听到那女人说了句,“王伟你电话。”然后,终于传来王伟的声音,“喂?”
  拉拉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王伟,我是拉拉。”
  王伟似乎很意外,停顿了一下,他说:“拉拉,你在哪里?你好吗?”
  熟悉的声音原来一直不曾陌生过,亲近而又遥远,拉拉鼻子一酸,几乎哽咽,她使劲儿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道:“我在杭州,我挺好的。”
  王伟说:“你回你父母家过年了?家里都好吗?”
  拉拉说:“是的,都挺好——我找过你,不过总碰上你关机。你换手机号码了么?”
  王伟似乎迟疑了一下,他说:“没换,我家里出了点事儿,所以关机了一段时间。”
  拉拉想:这是托词,什么事儿要让人关机关上一年呢?不过轮不到我揭发,他给我托词是给我面子。好不容易人刚冒泡,我万不可再让他失踪,这是首要的。拉拉给自己打了打气,尽量不在意地问王伟道:“那,以后找你还打这个号码?”
  王伟说:“没问题,你打这个号码就能找到我。”
  拉拉顿了顿说:“刚才收到你的短信,我还有点犹豫,想给你打电话,又不知道这年三十的晚上,都跟家里人吃年夜饭的,你方不方便。本来是打算年初一再打给你,但是我又想,不等初一了,还是马上打吧。没打扰你吧?”
  一番试探的话总算是顺利讲了出来,拉拉觉得对自己能交代得过去了,然而王伟会作何反应呢?拉拉听到王伟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这一瞬间,拉拉觉得他和从前一样,没有变,而他们似乎没有分手过,她不知道这一瞬间王伟是不是也在这样想两人的关系。她听到他温和地说:“没关系,想打你就打,我晚上都开机的。”
  多么熟悉的话!拉拉一下子想起那年冬天,她历经辛苦好不容易完成了上海办装修,李斯特却迟迟不肯提拔她做经理,王伟到广州出差,两人一起去1920泡吧,那晚王伟送她回家,临分手前王伟对她说:你想打就打,多晚都可以,我不关机。拉拉心头一热,正想再说点啥,电话那头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一边欢快地笑着一边高声叫道:“王伟你快来看哪!”l拉拉听出就是起先接电话的那位,她犹豫了一下说:“有人在叫你?”
  王伟说:“哦,家里人一起,在看央视的春晚。”
  拉拉听了觉得不好再说下去了,只得说:“那你去陪他们吧,我也没啥特别的,就问候你一声,给你拜个年。”
  王伟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拉拉,你要来北京就打我手机吧,我请你吃饭。”
  拉拉也说:“你来广州说一声,我请你吃饭。”
  吃饭掩护着中国人,中国人在吃饭中解决问题,培养感情,吃饭让中国人进可攻退可守。两人共同小心着,没有涉及吃饭以外的话题,平静祥和地收了线。拉拉放下手机,独自坐着想心事。过了一会儿,杜涛敲门探进头来,关心地问:“有好事儿吗?”
  拉拉咧嘴一笑:“好事儿,这不正高兴嘛。”
  杜涛看出来拉拉并不像她声称的那么高兴,他走到拉拉身边坐下,询问地看着拉拉。拉拉干笑一声道:“唉!哥,我就跟你说说吧,不然我也没别的人可说。这事儿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本来其实不适合在大年三十说的。”
  拉拉就把跟王伟的事情和杜涛大致一说:先是一段小心翼翼的办公室恋情,自己因为晋升机会怎样的来之不易,如何不得已在北京跟王伟约法三章,然后前女友不干了,连窥探带骚扰,自己怎么被折磨得顶不住了就搬了出去,本来只是想跟王伟闹一闹,出出心中那口恶气,也好叫他记住以后再不要招惹岱西,结果技术上出了点问题,修理王伟的尺度没把握好,时间也拖得长了点,王伟反复求和未果,对两人的关系不知道是觉得没意思了还是没信心了,而拉拉自己又没有及时察觉。再后来,就是和岱西,约翰他们的一通混战,直闹得两败俱伤满目苍凉。
  “往事不堪回首呀!”拉拉一口气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声叹息,“总之,自打离开DB,王伟就连人带房不知所踪了,指望着他总有消气的一天,我也好为自己当初矫情过头认个错。可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一年,每回打他手机,都是移动的录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都听怕了!去年秋天我去北京出差,旧地重游触景生情呀,想想挺伤心。打那以后,我就不忍心再碰他的手机号码了。”拉拉说着,唏嘘不已。杜涛不知道怎么安慰妹妹好,伸手拍了拍拉拉的肩膀。
  拉拉继续说:“我自己呢,那以后,在DB没少遭讥讽刺探,日子并不好过。我总在猜测,老板们到底对我和王伟的关系知道多少?他们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处置我?我心怀鬼胎挨了一年,虽然勤勉敬业小心为人,却一直不得重用。去年下半年我被评了个4级,这是最低的经理级别!这就给了我一个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信号——我在DB再怎么挨都难有远大前程了。”
  杜涛说:“据我看,既然公司里那么多人都知道你们的事情,大老板们必定早已知道了。这一点你就不必再心存侥幸了。”
  拉拉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一方面我觉得在DB坚持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另一方面,当初我和王伟约法三章,他就知道我对DB的机会看得很重,而他最后等于是被DB开掉的,我若不离开DB,明显和他的关系没有指望,我们俩也没有讨论再续前缘的必要了。所以,半年前,我就开始不停地找工作了。一旦跳槽,我就可以公然去找他,他若还在国内,总是要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我离开DB的消息早晚也会传到他耳朵里。”
  杜涛提醒说:“你想得很对——不过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一年时间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了——你没必要非等找到新工作再联系他,迟则生变呀!”
  说到迟则生变,拉拉一肚子无奈:“之前他一直不开机,我又不便向DB的人打听他的下落。今晚妈那么唠叨,真把我逼怒了,小宇宙一爆发,人还真被我联系上了。可现在又冒出一个新情况,让我觉得挺烦,刚才我在电话里听到他边上有个年轻女人,又是笑又是叫,似乎和他很亲昵,至少是很随便。他说是家里人一起在看电视。我就没贸然深问,免得把事情搞僵。我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谁叫我原先那么矫情呢。”
  杜涛问拉拉,“那他对你态度怎么样?”
  拉拉想起王伟温和的声音,她的心不可救药地又是一颤,没办法,他就好他这口。拉拉忽然想起元旦前收到的那条BURBERRY格子围巾,她一直怀疑是王伟送的。拉拉把这事儿跟杜涛一说,杜涛心想,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礼物,又是这么贵的礼物,肯定是王伟送的!他心说,王伟这么做,拉拉更放不下他了,要是王伟已经成家,岂不害了拉拉吗?
  想到这里,做哥哥的说:“拉拉,那就找他当面问个明白。听哥一句劝,他要真有儿子了,咱就算了。”
  拉拉说:“我明白,我找机会面谈吧。”
  杜涛嘱咐说:“那是,一定得面谈。别用邮件,别靠电话。不要再犹豫了,得抓紧点。”
  杜涛想了想说:“要不,等过完年,我陪你去一趟北京?”
  拉拉赶紧摆手道:“这算什么,你别掺和了。”说罢,拉拉又拿手指着杜涛的脑门警告道:“哥,你要是不想让妈把我逼疯,这事儿你就别和爸、妈透露半个字儿!”
  杜涛带上门出去了。拉拉坐了一会儿,起身打开手提电脑,在百度的MP3里找出孙楠的歌,她挑了一会儿,选中了《你快回来》。
  房间里飘起孙楠美妙寂寥的歌声。
  没有你,世界寸步难行
  我困在原地
  任回忆凝积
  黑夜里,祈求黎明快来临
  只有你,给我温暖晨曦
  走到思念的尽头
  我终于相信
  没有你的世界
  爱都无法给予
  忧伤反复纠缠
  我无法躲闪
  心中有个声音总在呼喊
  你快回来
  我一人承受不来
  你快回来
  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快回来
  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
  大年三十的晚上,从阴雨绵绵的江南,到白雪纷飞的北国,有许多人在暗下新年决心,因为他们决定要过一种新的生活。
  当拉拉的心情随着歌声穿越,王伟正回想着他们在电话里的每一个字,他首先想的就是拉拉为什么会选择在年三十的晚上,突然打这个电话?真是简单地拜个年,还是她在暗示自己愿意和好?
  晚上那个电话,因为没有思想准备,王伟一时没想好说什么合适,而拉拉说话显然也很克制,短短的谈话之间,他只来得及想到告诉拉拉自己晚上也开机,随时可以来电话。
  王伟生怕自己没有把欢迎拉拉随时来电的意思说得足够明白,他反复地回想自己的措辞,最终确定自己是讲得很清楚了才放心一些。
  王伟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翻出夹在里面的一张快递底单,这正是他在圣诞节给拉拉快递BURBERRY围巾的那张底单,寄的时候,因为对拉拉会怎么个反应心里没底,他杜撰了寄件人信息。
  王伟凝望着收件人一栏里的“杜拉拉”三个字,琢磨着,要不要这两天主动给拉拉打一个电话,还是再等一等,看拉拉是否会再次联系自己呢?
  当年拉拉负气出走后,王伟一直试图找拉拉求和,次数多得自己都数不清了,可除了伤自尊,他没有别的收获。经验告诉王伟,拉拉这人,她若不肯你再主动只怕突然让她反感。
  可一味被动等待的话,王伟又担心拉拉后面没动静了,那又该当如何呢?这时候王伟想到,电话里拉拉最后说,让自己到广州就给她电话,她请客吃饭。
  王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是已经计划好年后要跟宝宝一起去广州嘛,到时候,等宝宝回北京,我就打电话给拉拉约她吃饭!见了面,就能想办法搞清楚她现在到底怎么想。
  好半天,王伟才把底单又仔细地夹回笔记本里,重新放进抽屉。
  这时候,母亲敲了敲门问他,“王伟,你一个人在房间里鼓捣啥呢?不出来看电视?”王伟打开门,对母亲笑了一笑道:“没什么,我找一样东西,已经找到了。”
  陆宝宝在客厅看电视,看到王伟出来了,又叫他:“哎王伟!劳驾帮我倒杯水!晚上的饺子有点咸了。”
  王伟笑道:“就你会指使人!”
  陆宝宝说:“你不是顺便嘛!待会儿,我也让你指使一回。”
  
  平庸的人也有会痛的心
  大年初八。按叶家的规矩,这天儿女都要回家吃团圆饭,讨个好彩头。
  一早,叶美兰就提醒孙建冬晚上要去她娘家吃饭。孙建冬本来就嫌麻烦,又不愿意跟沙当当照面,就捣糨糊说:“初一不是去拜过年了吗,你自己带上儿子去吧,我还有点要紧事儿,就不去了。酒柜里有年前人家刚送的两瓶剑南春,高度数的,你爸喜欢这个,你带一瓶过去。”
  叶美兰搞不清楚孙建冬都有些什么要紧事儿,她知道反正问了也白问,就索性不问了。叶美兰见到叶茂,照旧胡乱说孙建冬晚上要请客户吃饭云云。叶茂对孙建冬的缺席有免疫力了,没有多问,他接过剑南春,喜滋滋地把玩起来,他老婆闻声,扎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说:“美兰你来得正好,叶陶和当当到现在还没到,也没来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碰上塞车了?你打个电话问问。你爸就顾着看电视,什么都不管!”
  叶美兰答应一声,去给叶陶打电话,不料,叶陶的手机关机。叶茂说:“怎么会关机呢?他们应该在路上才对呀!”叶美兰说:“可能叶陶手机没电了。”叶茂说:“那你打当当的手机试一试。”叶美兰说:“我没有当当的手机号码。”
  叶茂朝电视柜指了一下说:“诺,电视柜上那个台历,你翻到第一页,我在上面记着她的号码的。找到没有?”
  叶美兰照指示反到台历的第一页,果然看到上面记着一个移动的手机号码,她轻轻念了一遍号码准备拨打。可这一念,叶美兰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好像见过这号码?
  叶美兰正对着号码搜肠刮肚,叶茂在旁边见她光顾着一个劲儿对着台历发呆,就催促道:“赶紧打吧,还发什么愣呀!”叶美兰“哦”了一声,赶紧给沙当当打电话。这回倒很顺利,沙当当很快就接电话了,她告诉叶美兰他们碰上塞车所以晚了点,再过十来分钟应该就能到了。
  叶美兰放下电话,又疑惑地拿起台历看着沙当当的号码,她明明对这个号码有印象,可偏偏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号码了。
  老太太又从厨房探出头来问她:“怎么样,找到当当没有?”
  叶美兰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来道:“哦,找到了,他们很快就到。”
  老太太这才放心,又返回她的岗位去了。叶茂指了指台历说:“美兰,你把当当的号码也几道你手机里吧,有事要找她的时候方便!”
  随着小冬的一声欢呼,沙当当和叶陶推门进来了。沙当当刚把父母送走,因为陪父母的缘故,春节以来沙当当还是第一次见到叶美兰和小冬。小冬欢呼是因为他外婆悄悄和他说过,当当姐姐(当地风俗,女子未婚称作“姐姐”)肯定会给他压岁钱。
  果然,沙当当一见小冬就递给他一个大红包,逗他道:“小冬!快快长高!长成一个帅哥!跟你舅舅一样帅!”
  叶美兰忙教小冬,“快恭喜当当姐姐发财!”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准备开席。叶陶问叶美兰:“姐夫没来?”叶美兰说:“哦,他约了客户吃饭。”
  沙当当正在逗小冬说话,听到这话,抬起脸笑道:“孙经理又请客户吃饭?我记得去年的这一天,他也是请客户吃饭嘛!那天我是第一次见到美兰姐和小冬呢,对吧小冬?”
  小冬说:“对!去年当当姐姐也给了我一封大利市(方言,指过年的红包)!”大人们都被小男孩的这话逗笑了说:“好快呀,整整一年了!”
  叶陶阖家欢聚,其中热闹自不必提。席散后,等叶美兰带孩子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了。
  孙建冬正看电视,见母子二人回来,他马上关了电视,起身带小冬去洗漱。小冬兴奋地念叨着沙当当给了一个大红包的事。
  孙建冬听了小男孩的汇报,不禁对叶美兰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弟媳妇真会做人,她对你们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可谓一网打尽呀。”
  小冬插嘴问:“什么叫一网打尽?”孙建冬逗他说:“就是让你们全都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叶美兰心情不错,听孙建冬这么说,她嗔怪道:“你还说呢!今晚我说你请客户吃饭,当当马上就说,去年的这一天,孙经理也是请客户吃饭嘛!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孙建冬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大年初八也不请客户吃饭,她这个销售倒当得有点奇怪!”
  半夜里,叶美兰睡到一半忽然惊醒了,她想起沙当当的手机号码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了!就在一年前的晚上,他们从叶茂家吃了晚饭回家后,这个号码打过孙建冬的手机!孙建冬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叶美兰当时就起了疑心。她悄悄从他的通话记录里记下了这个打入的手机号码。要不是今天猛然见到这个号码,她几乎忽略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
  叶美兰这一下,当真是午夜惊魂,她的额头上冒出密密的一层冷汗。无数个念头飞快地在叶美兰的脑子里转着,她想:去年大年初八的晚饭后,沙当当连夜就急急忙忙给孙建冬打电话,不是为了通风报信还能是为了什么?他们明明原来就是认识的!为什么当时孙建冬要说不认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叶美兰想到孙建冬说沙当当对叶家“一网打尽”,叶家就她和叶陶两兄妹,如今沙当当一家伙来了个一脚踢俩,可不是让她“一网打尽”了吗!又想到弟弟叶陶还蒙在鼓里,叶美兰算明白了什么叫怒火中烧。
  叶美兰踌躇着,能不能告诉叶陶?谁跟谁去商量这个事儿呢?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告诉叶茂两口子,尽管他们习惯于把她当警察有困难就找她,并且市场忽略她的难处,可这次事关叶陶,而他们终究是她的父母。
  叶茂老婆听了女儿说了这事,先是连连问她,“美兰你会不会搞错了?”叶美兰坚定地摇摇头,叶茂老婆又说:“他们俩是不是怕你误会,才好意瞒你?”叶美兰生气地说:“误会个屁!”叶茂老婆看事情八成假不了,也气愤起来,骂孙建冬“好色”、没良心,又骂沙当当,当初看她就是个“捞妹”!
  叶茂的态度却出乎叶美兰的预料。人老了,吃过的苦多,心也硬了。爱情这东西,叶茂二十年前就觉得不重要了,相反,钱和健康才是他最看重的。
  叶茂不觉得孙建冬有多大不了的错,相反,他觉得孙建冬算是心软的了。孙建冬想投奔自由又狠不下心来的心态,叶茂年轻的时候自己也经历过,孙建冬现在玩的都是老头玩剩的。叶茂觉得,孙建冬要是没良心,恐怕早就和叶美兰摊牌了。
  不过叶茂没好意思把真心话说出来,他咳嗽一声,打断老太太毫无用处的义愤填膺,问叶美兰:“要是他们俩真有事情,你打算和孙建冬离婚吗?”
  老头的聪明在这时候都变成了犀利,一句话就把母女俩都问住了。
  叶美兰愤愤地说:“我没有想离不离,我想搞明白的就是这件事!”
  叶茂说:“你现在不就是说他们明明认识却装不认识吗?其实那是孙建冬说的,沙当当也没说过她不认识孙建冬呀。”
  叶美兰说:“要是他们没事,装什么呢?”
  叶茂说:“说不定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事情。”
  老太太挺叶美兰:“虽说可能是没有什么,可这个事情,就像癞蛤蟆跳上饭桌盯着你的菜,它没真吃,你看着也恶心不是?”
  叶茂说:“就算癞蛤蟆真碰了你的菜,我现在就是问美兰,你打算怎么办?离不离吧?你要是想好了要离,我们就帮你一起,跟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叶美兰不敢说她要离,她要是有这个勇气,孙建冬会尊敬她很多。老太太愤愤不平地说:“我们不想离,就不能说他们的错了?到底错的是他们呀!”
  叶茂说:“现在不是说谁对谁错的时候——是,道理在我们这一边,他们没道理!你想把他们怎么样?我都能猜到你脑子里想的啥,揍孙建冬一顿,再让他写保证书,你是不是这么想的?我是揍不动他了,就让叶陶动手吧!问题是,等他挨过揍,根本不肯写保证书,反而要打官司离婚,你怎么办?让美兰分他一半家产,以后由你帮着美兰养小冬呀?美兰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替她想过没有?”
  老太太张着嘴,答不上来,半天才悲愤地说:“明明是我们有道理的,反而没有我们讲理的地方了?”
  叶茂说:“美兰我问你,你们家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叶美兰踌躇着说:“除了房子,现金就是十来万。其他的钱都在他的股票里。”
  叶茂一看她就是没把握的样子,又追问道:“那他股票里现在有多少钱?”
  叶美兰说:“多的时候一百万,少的时候几十万,最近没查过,不知道怎么样了。”
  叶茂一看她就是一笔糊涂帐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脑袋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们要是真要分家产,除了这个房子,他手里的那些都是现金,要想藏起来还不容易吗!你的脑子哪里够跟他玩?!”
  让父亲一说,叶美兰的怒火消下去不少,她发一会呆,提出另一个问题说:“那叶陶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老头厉声说:“你千万别告诉他!”
  叶美兰很想不通,叶陶的情况和她的完全不同,他还是单身,人聪明,长得又精神,机会总会有的。眼前明明是个谜,干吗不及早跳出来还要继续往里钻!
  老太太是个老实人,她叹息一声,拿手四下里指了指道:“跟沙当当分手,这地板,橱柜,我们拿什么还?”
  叶茂狡黠地摇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些都是她自愿送给我们的,我们又没让她这么干!再说,她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是她的?我们又没有给她打过一分钱错条,还什么还!”
  老太太一听,哦,不用还钱,就放下一桩心事了。她不解地问,“那为啥还不能告诉叶陶?”
  叶茂的心里,一来觉得沙当当是真心对叶陶好,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老头也不认为那是多大的事情;二来,叶茂认为,沙当当对叶陶其实起到了很好的影响,比如他在认识她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踏实稳定地工作过,而且他比以前关心父母了。这些变化,沙当当是功不可没的。沙当当邀请叶茂夫妻参观过她的新居,其时尚宽敞明亮无不让叶茂两口子艳羡不已。光是那个卫生间阔绰的空间,叶陶说到“干湿分离”时无比满足的眼神,让老头一想起来,就不忍心破坏儿子进入另一个阶层的机会。光是聪明、帅是不够的,老头早就注意到,老在街口拐角摆摊卖盗版碟的那个小亮,不就长得很帅,也很机灵,围着他转的女孩子倒是不少,可都是旁边摆摊的女孩子,以后结婚了,只好两口子一起摆摊,小孩子在旁边打滚也没时间管。
  老太太还在一味地追问,叶茂火了,问她:“你儿子是什么好鸟?他以前没有带女孩子回来住过吗?”
  老太太刻薄地说:“叶陶又没有和沙当当的嫂子谈过恋爱!”老实人说起刻薄话来比谁都恶毒,老太太这话一下激起了叶美兰的无比愤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搞到自己家里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茂煞费苦心跟叶美兰分析局势,无非是要启发她的觉悟,以做出最有远见卓识的选择,可老太太不明白,一味地搅局。叶茂再也压不住火了,他猛地瞪大眼睛,冲老太太高高扬起蒲扇一样的巴掌,嘴里恶声训斥道:“你个脑子不清楚的女人!阎王爷都在身后站着了,还一天到晚跳来跳去!是不是要我抽你几下才会变得聪明点?!”
  兔子急了也咬人,老太太猛地一头朝着老头顶将过去,同时毫不含糊地呼喊:“你打呀!你打!你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所以你才会护着这些坏人!我要把你的老底全都抖出来!”
  叶美兰慌忙跳到中间,好不容易才把老头老太分开。
  叶茂余怒未消,厉声说:“美兰,我再跟你讲讲清楚,现在不是谁对谁错的事儿,就看你到底想要什么结果!孙建冬不少你吃不少你喝,小孩平时不用你带,你花钱他也不说话,这样的男人,算有良心了!你要是想让男人天天哄着你陪着你,那你当初就不该嫁孙建冬!天底下,比你难的人多的是!这个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道理好讲!你回去想想清楚再做决定!”
  说罢,老头拂袖而去。
  从娘家出来,叶美兰虽然心情依旧不好,总算脑子没那么乱了。她本来只请了半天假,实在没有心情上班,于是又改请了全天假。
  叶美兰回到自家住的小区,虽然满心的郁闷,楼梯还是得从一楼爬起。她一层一层地爬,一遍一遍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当她爬到第九层的时候,她终于再也不愿意克制,一推开门,她就像维苏威火山一样爆发了:“你以为我们家又穷又俗气,我就没有灵魂?我长得不漂亮,就没有心吗?”
  叶美兰并没有读过《简爱》,这段简爱式的控诉与她的文学素养无关。工人的女儿叶美兰,她惯常所有的是温良恭谦让,而此时此刻,她是不可多得地怒了。平庸的人也有会痛的心。
  叶美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发抖:“在你眼里,我的勤快,也就一个钟点工的工资对吧?我忍耐,却让你觉得我没志气是不是?为了拿到那纸也大文凭,我白天上班晚上上课,我这么努力全是白费,我还是不聪明,对吧?!”
  她走前一步,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确实不够聪明,因为我早就该明白,你在乎的不是我的美德和文凭,其实我只需要够凶(胸),你就不会一天到晚连个笑模样都不肯给我了!”
  叶美兰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钥匙一响,孙健冬开门进来了。他看到叶美兰正站在玄关的镜子前,诧异地问:“你怎么会在家?”
  叶美兰“嗖”地缩回本来保持着控诉姿态的手指,生怕孙健冬发现她刚才对着镜子在表演单口相声。她狼狈地说:“单位没什么事,我就找了个借口偷懒半天。”
  孙建冬没在意。他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我回来取一份文件,下午开会要用。”
  为了掩饰自己怦怦的心跳,叶美兰躲进卫生间去了。不一会儿,她听到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就知道是孙健冬走了。
  除了客厅里那个粗糙的座钟在不知羞耻地滴答滴答,周围一片寂静,显得空洞而冷淡。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由于孙健冬的突然返回,叶美兰的假想受到干扰戛然而止。这时候,她满腔的怨气,像受了惊吓的马,转眼就跑得不见了踪影,速度之快,令她自己也难以置信。整个过程有点像民间治疗打嗝,据说如果有人不停地打嗝,只要猛地吓他一跳,打嗝便会不治而愈。
  一时间叶美兰觉得特别的百无聊赖,还不如去上班呢。还不如的事情多着,还不如不和父母说这个事情,还不如干脆就不去追究什么手机号码。既然这样,还不如和父母说手机号码是她弄错了。如果他们肯对“弄错了”深信不疑,他们就能重新获得愉快和平静。
  
  柳暗花明
  有快活也有烦心,拉拉的这个春节假期即将结束,她收拴行装准备回广州上班,杜涛也要到广州办点私事儿,兄妹二人遂结伴同行。
  两人刚到家,拉拉就接到一个电话,是老猎打来的。“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老猎一开口就热情万分地拜年。拉拉有点诧异:老猎怎么这么积极?难道他又有了合适的职位要介 绍给我吗?
  果然,老猎说“拉拉呀,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拉拉一听也马上竖起了耳朵,嘴里说:“是吗?”
  老猎解释说:“是这样的,刚才陈杰给我来了一个电话,他说SH打算OFFER你,他们内部还有些流程要走,不过,估计问题不大,过几天应该就会有确切的通知过来了。所以我马 上给你打这个电话。”拉拉听出来,老猎的口气中竟然有一些讨好的意思。
  俗话说,久病成医。拉拉这半年找工作没少碰壁,碰壁碰得多了,她渐渐练就了一身自我疗伤的本事,她本来已经忘记了年前SH给她的那点儿痛。
  如今听了老猎这一番话,拉拉挺惊讶,过年前小猎在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次她是来宣布拉拉FAIL了,原因是拉拉没有C&B的经验。怎么才过了个年事情就掉了个个呢?难道 说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放下电话,拉拉和杜涛说了SH那边的最新进展,杜涛看了一下拉拉的表情说:“你不高兴吗?我看你怎么不是很兴奋?”
  拉拉想了想说:“真的,我确实不是很兴奋。我当然高兴,但好像谈不上非常高兴。”杜涛感到有些奇怪,他说:“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这个职位的吗?你为这个职位花了那么 多心思,等了那么长时间,有三个月了吧?怎么现在真要到手了,你反而没啥感觉了?这不合理呀。”
  拉拉手上整理行李,一边对杜涛笑道:“说实在的,曲络绎现在比以前重视我多了,也许这让我觉得SH的OFFER没那么稀罕了,哪怕这是一个C&B经理的职位。而且,SH没有在我 特别想要的时候OFFER我,到现在,他们还在慢悠悠地走流程。”
  拉拉突然想到这件事情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腰来说:“对了,刚才老猎直对我说SORRY,他说要批评小猎,因为她完全搞错了——我真的很奇怪,小猎怎 么会闹这么大的乌龙?会不会是里边有别的什么蹊跷?”
  杜涛觉得,反正不见兔子不撒鹰,见到OFFER才算数,现在猎头一会儿正着说一会儿反着说,那都是口头的东西,不算数。
  拉拉想想也对,管他们谁对谁错呢,总之要等拿到正式的OFFER再说。
  拉拉不知道,老猎放下电话后,非但没有批评小猎,反而笑眯眯地讨好小猎说:“我要不那么说,就怕杜拉拉起疑心呀!委屈你了,我请你吃饭补偿你!”
  春节歇得都有点不习惯早起了。
  拉拉和张凯都是常年坚持游泳的人,前一天拉拉和张凯约好,搭他车上班,又说定下班后一起去游泳。她慌慌张张地梳洗完,看看已经晚了,喝了杯牛奶就准备出门。杜涛说: “你不吃早饭了?”
  拉拉一边换鞋一边说:“不吃了,约好了搭顺风车的,到点了,我得赶紧下去。”
  拉拉拿上游泳包,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一看,张凯的车果然已经停在路边了。拉拉一跳上车,张凯就发动了车子,拉拉乖道:“等了很久吗?”
  张凯夸张地抬腕看看表以暗示拉拉她迟到了,说:“不算很久,也就十来分钟吧。”
  拉拉说:“好啦好啦,我已经是蹦下楼来的了。”
  两人说笑之间,车到十字路口,张凯停下车等红灯。拉拉侧脸一看,嚯!左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司机从侧影看堪称绝色佳人,大大的墨镜遮去了她脸部的二分之一,她修长 的手臂懒洋洋地搭在方向盘上。
  拉拉羡慕地说:“哇!酷!”张凯放下车窗,瞄了一瞄,牛逼哄哄地断言道:“肯定是个二奶!”他一个不小心声音大了点,两辆车并排挨得很近,美女似乎听到了,她朝这边 转过脸来,她的嘴在慢悠悠恶狠狠地嚼着口香糖,两人不由一阵心虚,生怕人家把口香糖朝他们脸色吐过来。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拉拉慌忙催促张凯道:“走!走!快走!”张凯撒轮子就跑。
  卡宴一路狂奔追赶而来,人家那动力,比张凯的宝来强了去了,瞬间就追了上来,美女放下车窗冲两人狂喊一声道:“见过二奶这么早上班么?!操!”
  两人不敢还嘴,都做低眉顺眼状。
  这天下班后,他们如约一起去游泳。游了四十来分钟,两人各回更衣室冲洗去了。张凯换好衣服出来,见拉拉还没出来,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等拉拉。他顺手抄起一张报纸正准备 瞄几眼,忽然有人在他肩上亲热地拍了一下道:“张凯!”他回头一看,忙起身招呼道:“老板!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一起坐一会儿?”
  来的是邱杰克,他显然对意外碰到张凯感到很高兴,一面坐下一面笑呵呵地说:“你胖了!看来心情不错。我正想这两天找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
  张凯说:“找我有事儿?”
  邱杰克说:“想请你帮个忙。”
  张凯笑道:“老板你太客气了。啥事儿?”
  邱杰克湊近一点,压低嗓门和张凯聊起来。
  两人聊了十来分钟,拉拉出来了,她走到服务台还衣帽柜的钥匙,一回头,见张凯和邱杰克正坐在桌边说话,邱杰克显然也看到了她。拉拉稍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含笑招呼道: “杰克,好久不见。”
  邱杰克很意外,没想到还会碰上拉拉,他站起来笑道:“拉拉,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杰对邱杰克解释说:“员工俱乐部在会所买了年卡,我们俩住得近,下了班就一起来游泳。”
  邱杰克对拉拉点点头说:“好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下次找机会一起吃饭。”
  都知道邱杰克当初是叫岱西扯到王伟的案子中才被DB炒了的,拉拉除了打个招呼外,一时不知道和邱杰克再多说啥合适,见他要走,拉拉暗自松了口气,正好免得不自在。
  张凯为人比较仗义,又有点大大咧咧,他觉得邱杰克过去是自己的老板,待自己不错,虽说邱杰克是被公司炒的,但那是他和公司之间的事情,不关自己的事儿,该怎么对他还 怎么对他。
  邱杰克匆匆先走了,拉拉和张凯也起身离开。
  两人上了张凯的车,拉拉一边绑安全带,一边问张凯:“邱杰克今天怎么会在那儿的?”
  张凯等着发动机预热,漫不经心地说:“正好碰上呗!”
  拉拉说:“他和你说了啥?”
  张凯说:“他让我帮忙约一个客户见面。”
  拉拉好奇地问:“他现在在哪家公司做?”
  张凯说:“你还不知道呀?他自己开公司了,和咱们还有点小竞争。”
  拉拉提醒说:“那你还帮他约客户?小心公司知道了不高兴。”
  张凯先前没想到这一点,愣了一下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知道我和那个客户关系不错,只是让我帮他约见一下而已。要是这点忙都不肯帮,不显得太势利了吗? 他以前可是我老板。”
  拉拉关心地劝说道:“那你自己把握分寸,帮忙约了见面就完事儿,别往深里掺和。公司多少有忌讳的。”
  张凯想想,觉得拉拉的话也有道理,他沉吟了一下说:“我已经答应了他,还是要帮他这一次。他现在自己开公司,不比咱们大公司,资源肯定少很多,大一点的客户一般不会 随军便搭理他们,我挺能理解他的难处的。”
  拉拉笑道:“别看你个儿跟狗熊一般大,心肠倒比豆腐还软。”
  张凯也笑起来:“什么跟什么呀,拿我比狗熊。”
  过了一会儿,张凯说:“拉拉,其实,我有一段时间也特想自己出去做,可终究还是不够胆量离开DB这样的大公司呀。邱杰克和王伟这样也挺好,说不定人家真能做成什么,一 不小心哪天就弄个创业板上市给你瞧瞧,那才叫因祸得福呢!我看王伟那人仪表堂堂,是个大富大贵的相貌。”
  张凯第一次提到王伟的时候,拉拉几乎疑心是自己猛然间听错了,可张凯马上又第二次清晰地提到了王伟,拉拉感到自己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车速还算像样,路灯的光影在拉拉脸上不停地闪烁而过,照得她脸上忽明忽暗。拉拉有点怀疑张凯在故意试探自己的反应,可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怀疑,因为 她有把握张凯不是那样的人——那么张凯也许就真是没听说过王伟和自己的事儿,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说就完全不存在。如果这样的话,应该马上问一问王伟的下落。
  拉拉想,脸皮是用来干吗的?关键时刻不能厚一把的脸皮不要也罢!她硬着头皮,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张凯:“怎么?王伟和邱杰克合伙开公司了?”
  张凯说:“是呀,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
  拉拉想了想,问他:“你觉得陈丰和孙建冬知道吗?”
  张凯很有把握地说:“知道。”
  拉拉不服,欠起身子反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们知道?”
  张凯解释说:“孙建冬是梁诗洛告诉他的,当时我正好在场。至于陈丰,他的小区经理中,至少施南生是肯定很清楚这事儿的——就施南生那藏不住话的脾气,她不告诉陈丰才 怪呢。”
  拉拉愣了一下,喃喃道:“那公司肯定也知道了。”
  张凯正开着车,没觉得拉拉有啥不对,仍旧没心没肺道:“还用说吗,早有人报告去了!”
  拉拉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说了句:“陈丰这人还真藏得住事。”
  张凯赞同地点点头道:“陈丰比孙建冬城府深多了。孙建冬和我们基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什么意思我们都明白。可陈丰心里想啥,下面的小区经理就不敢说能摸透。”
  拉拉思量了一下,问张凯:“邱杰克他们现在在哪办公?公司叫啥名?”
  张凯回想了一下说:“他刚才提了一下,说他们在天河北的一个什么写字楼。哦,对了,他说就在地铁华师对面。公司名字嘛,叫……‘什么望’来着,记不清了。”
  拉拉想了想说:“我知道是哪栋建筑了。位置还不错。”
  拉拉一到家,迫不及待地把听说王伟和邱杰克合伙开公司的事情告诉了杜涛。
  杜涛一听,马上说:“如果这事儿属实,那王伟肯定少不了要来广州——这样更好,你在广州就能和他面谈。现在你得拿个主意,是直接打电话给王伟要求面谈呢,还是要找邱 杰克先确认一下?”
  杜涛这话正问中拉拉的心思,她有点拿不定主意。
  直接找王伟的好处就是干脆快捷,但拉拉也担心这样做有风险,万一王伟不给见面的机会呢?或者他干脆换个手机号码?
  至于先找邱杰克,好处是很明显的,可以先了解清楚王伟的个人状况,免得尴尬。
  这晚,拉拉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折腾了半宿,好不容易才在悲壮中朦朦胧胧地睡去。后来她在梦里高声嚷起来,让柳暗花明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拉拉告诉杜涛,她决定这两天就去找一趟邱杰克,哪怕是揪着他的脖子也要从他嘴里问明白王伟的情况——如果王伟已婚,那对她杜拉拉而言,可就真是 爱已覆水难收,拿什么都无法拯救了;不然的话,她就要找到王伟,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声音,大家当面来一个痛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陆宝宝不仅是个气象万千派头十足的美女,而且是王伟和邱杰克名副其实的老板。
  有些神通的陆宝宝拿到了德国某品牌的产品在中国大陆的总代理和启动资金,这个产品系列和DB的某些产品可用于同一领域,有些竞争。陆宝宝自己对这个产品系列其实不够在 行,也正是转为这个缘故,她和曾在DB服务过的王伟一拍即合,拿陆宝宝的话说,“咱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考虑到各通讯运营商基本上都是在广东占有的份额最大,王伟劝陆宝宝在广州设一个办事处,陆宝宝同意了。王伟就又把邱杰克介绍给了陆宝宝,她很快首肯了邱杰克也入股。
  邱杰克和陆宝宝接触了两次,瞧出陆宝宝对王伟很不错,听说她还单身,又总爱强调她和王伟的合作是“天作之合”,邱杰克越发疑心陆宝宝对王伟是有点意思的。
  邱杰克知道王伟和杜拉拉过去有事儿,但他也很清楚他们一年多没往来了,特别是圣诞前,他见王伟到了广州都不找杜拉拉,就估计这两人是彻底没戏了。邱杰克想想,王伟若 是真能和陆宝宝好上了,这个财神就算靠定了,岂不是你好我好她也好,大家都好。
  上年入秋起,邱杰克开始卖力张罗在广州设置办公室的事情,到了这年开春,新办公室终于落成了。
  邱杰克很能干,托人走路子在天河北末端的IT园拿下了一个300来平米的单元做办公室,气派虽然比不上大公司们惯常所在的那些甲级写字楼,倒也周正亮堂配套齐全,价格却比 相差不过两站地的那些写字楼要足足便宜了一半都不止。这个位置不但离城市的中心非常近,而且下楼后,走过街对面就是地铁三号线的华师站。
  邱杰克划出三分之一的面积让施工队隔断出五个房间,陆宝宝、王伟、他自己还有财务,各用一间,陆宝宝难得来,她那间平时可用作会客,还有一间大些的作会议室。剩下的 地方就规划成公用办公区,用1.2米高的屏风间隔成一个个长方形的半独立办公区间。
  办公家具邱杰克选了清一水的浅灰色,配上蓝色的屏风,都是传统的办公室颜色,显得齐整大方,和物业标配的暗蓝色地毯也很和谐。为了省钱,墙纸就不贴了,墙上刷了乳白 色的水泥漆。他这么一收拾,办公室窗明几净气象一新。
  陆宝宝听说新办公室安顿好了,春节刚过,就和王伟一起从北京飞到广州去看看。他们本是搭一早的航班从北京飞广州,偏偏飞机晚点,拖到下午三点才进办公室。
  两人走进办公室,都觉得眼前一亮。正对着大门口的墙上镶嵌着公司的名字“德望”(陆宝宝经公司取这名的意思是“来自德国的希望”),LOGO下方安放了一张长方形的接待 台,台上放了一盆绿色植物叫做铜钱树的,布置得清爽简单,完全够格算作一个规范的前台接待区。
  显然邱杰克把事儿办得既不浪费钱,又保持了体面,这一来,王、陆二人心理上的感受特别好,特别是王伟,他非常需要这么个办公室形象。
  邱杰克殷勤地接过陆宝宝的LV拉杆箱,先把两人引进王伟的办公室放下行李,又带他们在办公室转了一圈,一一介绍了员工。陆宝宝操着一口漂亮动听的京腔京韵,笑眯眯地赞 了一句:“杰克会办事儿,就咱这个办公室,谁看了都得说好!”
  王伟也向邱杰克道辛苦。
  邱杰克笑得一脸灿烂,得意地对两人说:“还有更好的事情,运营商那边,省公司的岳总已经答应和我们见面了!”
  王伟很意外,问他:“这么快?怎么搞定的?”
  邱杰克告诉他:“我托张凯找了人。张凯这次挺帮忙。”
  王伟一听是走了DB的路子,一时没有再说话。邱杰克明白他心思,解释说:“张凯和岳总认识很多年了,人家是卖张凯的面子,这事儿跟DB没啥关系。”王伟听了点点头说:“ 回头得谢谢张凯。”他心里明白,不管是DB的路子,还是BD的路子,这样的大事有人肯帮你忙就得赶紧儿的感恩戴德先受下来,邱杰克能找到张凯帮忙已经不错了。
  陆宝宝没有理会两人的谈话,销售的事情是王伟和邱杰克的事情,让他们去伤神好了,她自管自找财务谈话去了。忙到下班,王伟和陆宝宝打算回酒店去了,邱杰克说:“按陆 董的意思,我们买了一辆‘迈腾’,车已经提回来了,牌照也上好了,我试开了两回感觉不错!你们今晚要不要用这车?”
  王伟高兴地说:“太好了!这下方便了。”邱杰克就让两人在大堂门口等他,自己下车库去把车开了出来。王伟接过车,冲邱杰克挥挥手,带着陆宝宝回酒店去了。
  拉拉刚下的士,正看见王伟忽地指导车开跑了。副驾驶上的陆宝宝的气派也依稀让拉拉看到了,这使得她按捺住了马上拨打王伟手机的念头。
  邱杰克返身正准备回办公室,拉拉在他背后拍了一掌,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心说杜拉拉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上这儿!她要再早一秒钟出现,就跟陆宝宝撞上了!邱杰克一 面暗自庆幸,一面招呼道:“拉拉,你怎么来了?”
  拉拉已经把王伟看了个九成真,她心里着急,顾不上唐突,劈头就问邱杰克:“刚才开车的是王伟吧?”
  她这架势让邱杰克越发担心她来者不善,邱杰克本能地支吾道:“你看错了。”
  拉拉根本不信:“我看得真真的,明明就是他!”
  邱杰克两手一摊耍赖道:“我骗你干吗呀!”
  拉拉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干吗要骗我!”
  邱杰克本来有些心虚,但见拉拉说话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时候也有点来气了,碍着过去的情分又不好翻脸,只得含含糊糊地说了拉拉一句:“哎,拉拉,你这就有点不 对了。”
  拉拉看出邱杰克不太高兴,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太冲了。她担心邱杰克怒了甩头就走,便决定来个缓兵之计,她换上笑脸说:“行啦,也许我真看错了。那天听张凯说你在这儿 开公司,我刚巧路过,就来看看你,你不请我上你公司坐坐?”
  邱杰克觉得在没有征得王伟同意前,马上让拉拉到办公定去不合适,连忙敷衍她道:“哎呀真不巧,我正好有一个应酬要赶着出去。要不这样,下周找个时间,我请你和张凯吃 饭。”
  拉拉笑道:“怪我,没先打个电话问你方便不方便。要不,你把王伟今晚住的酒店告诉我,我过去看看他。”
  邱杰克被她逼得紧了,恼火起来:“不是,拉拉,我这会儿真赶时间,咱改天再联系。”说罢转身就要走。
  拉拉不理他,立马拨通了花园酒店的总机,邱杰克听她在要求人家给查有没有位叫王伟的客人。邱杰克见她这么个查法,就没敢走远,等拉拉再接再励打到第三家酒店的时候, 邱杰克知道她马上要找到王伟的下落了。拉拉挂上电话,胜利地瞟了邱杰克一眼,邱杰克被戳穿谎话,尴尬地说:“拉拉,你听我解释。”
  拉拉哼了一声说:“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不过放心吧,我不怪你,你自然有你的道理。我现在要去酒店,你忙你的去吧。”
  邱杰克狼狈地说:“拉拉我送你去酒店,顺路。你等一等,我去开车。”
  拉拉笑道:“这还够意思。我就这儿等你吧。”
  邱杰克刚要走开,拉拉又叫住他问道:“对了,杰克,刚才坐王伟车上的,我没看清,是宝宝吧?”
  邱杰克吓了一跳,心说拉拉怎么会知道陆宝宝的?他们不应该见过呀!他嘴里胡乱应付道:“你先去开车,回头再说。”
  邱杰克一边往车库走,一边赶紧打王伟的手机,通倒是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邱杰克暗自叫苦不迭,心想待会儿该怎么回答那个关于“宝宝”的问题。
  等邱杰克把车开出来,拉拉已经不见人了。他正着急,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他一看,是拉拉发来的:“杰克,正好有的士,就不麻烦你了!我先走了。拉拉。”
  王伟和陆宝宝回到酒店,两人都饿了,放下行李就去吃晚餐。
  等服务生撤下吃剩的食物和各种餐具后,陆宝宝舒舒服服地抿了一口红酒,举起杯来研究地看了看,忽然说:“王伟我没弄错吧——我怎么觉着你对女人似乎没啥兴趣?”
  王伟笑了笑道:“别胡说,我倒无所谓,回头我妈受不了你这样的言论。”
  陆宝宝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狡黠地追问道:“你心里有人?”
  王伟正待开口,陆宝宝伸出右手的食指警告道:“说真话!”
  王伟呼出一口长气:“我还真懒得跟你说假话,因为我实在没更合适的人说这事儿。是有过这么个人,我曾经以为,自己也觉得跟她的事儿没啥意思了,她太折腾我了——也不 能全说是她折腾我,公平地说,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夹在里面了,弄得我挺没意思。可是呢,惭愧呀,我就连那会儿坐在我爸病床前,都在想着她。”
  陆宝宝饶有兴致地推测道:“能这么让你惦记着的,是一绝色吧?”
  王伟摇摇头:“那倒称不上,公平地说,姿色中上而已。”
  陆宝宝笑道:“那就是性格招人迷?特会发嗲什么的。”
  王伟无奈地笑了:“你就不能有点创意?老是那个套路,开口三板斧,‘漂亮吗’,‘会发嗲吗’,第三个问题该是‘她干啥的”了吧?特俗!”
  陆宝宝坚持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王伟想了想,评价说:“要论撒娇发嗲的手段,她就是一个正常的女性吧。”
  陆宝宝一听他说“正常的女性”,想起来什么,哈哈笑了起来道:“所谓正常的女性,通常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你不调戏她,她会说你不是男人;如果你调戏她,她会说你不 是上等人。”
  王伟不以为然道:“照你这么说,那就把她列入‘不正常’好了。”
  陆宝宝没听出来“不正常的”的这位有何过人之处,王伟对她的维护倒是看出来了。陆宝宝说:“你瞧你这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王伟听了陆宝宝这话,心里不由感慨起来,半晌才说:“就算是吧。”
  陆宝宝好奇地问:“那她干什么的?是你同事?”她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第三个问题果然没跑出王伟说的三板斧。
  王伟没嘲笑她,望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去看手中那杯红酒,不说话。
  陆宝宝识趣道:“哦,知道了——不用说那么具体。”
  王伟说:“主要跟你说那么细也没用,我三言两语又说不清。”
  陆宝宝笑着回到正题说:“既然那么惦记着她,就和她好下去呗。”
  王伟笑笑,未置可否。
  陆宝宝怀疑道:“难道她嫁人了?”
  王伟还是笑着摇摇头。
  陆宝宝不解了:“那你到底犹豫啥?”
  王伟说:“我和她复合有两个困难,第一,她官瘾特足。这两三年她正在想升职的兴头上,而且,她一直做行政,想转HR,如果不在现在的公司完成转换,到其他好公司完成这 个转换就更没指望了。”
  王伟这话有破绽,陆宝宝已经是修炼成精的,一听就估计到女方是王伟在DB的旧同事,而且因为想在DB升职,和被DB开了的王伟要好难免有点不便,否则,她的官瘾不应该是两 人复合的障碍。陆宝宝善解人意地没有点破,只评价说:“特烦她的官瘾吧?”
  不料王伟很认真地说:“不烦。我完全理解她的愿望。人谁没有点自己的想法。”
  陆宝宝意外之下说:“那你够二十四孝了。或者说,你这方面更像一个美国丈夫。”
  王伟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她这个年龄,积累了一定的经验,精力又好,这时候不升啥时候升!”
  陆宝宝说:“继续,那第二个困难是什么?”
  王伟说:“我有些陈年旧事没处理好,她曾为此非常担惊受怕,因为精神过于紧张,那阵子她经常要靠吃药才能入睡,后来她跟我说渴望从乱七八糟的关系和事情中解脱出来— —所以,我离开DB前,实际上,我们已经分开一段时间了。那也算是有交代的分手了。当然,我曾经试图挽回,用你的话说‘YOU SHOULD TRY AND TRY AND TRY(人应不懈努力反 复尝试)’,那正是我做过的,我自己都记不清我TRY了多少次,但是不管用,她似乎一直没有谅解,我也能明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们的感情变得很复杂——怎么说呢,反 正不够和谐吧,也许她那时候就已经觉得‘没意思了’。有的女人,只要你坚持不懈就有追到的一天,但我知道她不属于那种类型,她有她自己的主张,她喜欢主动,并不是被反 复劝说就能改变主张的人,说得太多弄不好反而让她更厌烦。”
  陆宝宝点点头,总结说:“你闹不清好到底怎么想的。”
  王伟说:“而且,那段时间我在她面前总是要摆出低姿态,我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你说这要真成了夫妻,我们以后也没法相处呀,保不住一碰到什么事就翻旧账。”
  陆宝宝咧嘴一笑,善意地调侃道:“伤自尊了?确实,对你这样骄傲的人而言,真的不容易。”
  王伟承认说:“总是不依不饶,我确实心累,当时就觉得有点心灰意冷吧。你也知道,我离开DB那段时间,情绪非常低落,那话是怎么说的?‘没有被炒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 生’——人还非得自己被炒过一次,才知道被炒的滋味儿。那正是刚发现我爸生病的日子,我自己的事情压根儿没和我妈提一个字,她已经够烦心的了!可我还不得不编瞎话骗我 妈,关于我为什么能总在医院陪着我爸——那几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糟糕的日子,我把手机都关机了,什么电话都不想接。”
  陆宝宝理解地拍了拍王伟的手。王伟认真地说:“宝宝,我还没有说过谢谢你呢!是你的及时出现,把我从那个尴尬的境地中拉了出来。不然,坦率说,我已经做到销售总监了 ,这市场上总共才有多少销售总监的位置呢?我又是那样离开DB的。”
  陆宝宝拉过王伟的手握在自己的两手之间,软语相劝道:“王伟,过去的事情咱就让他过去吧。就算你有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和陈年旧事,环境污染的全球问题,谁的心能永 远不落上点灰?谁不犯错?只要我们大致上是好人,也就行了!”
  王伟被陆宝宝这么一开解,眉宇之间果然舒展了些,他赞同道:“有道理,所以我现在特别愿意做好事。百善孝为先,自打我爸去世后,我特别能体谅我妈,只要她不是让我干 坏事,我都尽量满足她要求。”
  陆宝宝深谙王家各人的脾气,对王伟这话自然有点不信,揭发道:“你以前好像没那么听老太太的话呀。”
  王伟辩解道:“你也知道,我妈那人比较固执,还爱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别人头上,所以以前只要她一唠叨,我就不愿意听。我这人不是晚熟嘛。”
  陆宝宝嘻嘻笑道:“老太太是个有本事的,研究员,核物理学家,多牛叉呀!年轻时又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自然是要有点个性的。”
  两人又谈了会儿生意上的事情,陆宝宝心情很好,一杯接着一杯,直喝得粉面含春,还不住劝王伟道:“这酒不错,你怎么喝那么少?不行不行,咱俩得走一个!”
  王伟见她已经差不多了,提醒道:“宝宝,这酒后劲足。”
  陆宝宝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咕哝道:“可不是吗?真有点上头了。这才晚上8点多呢,我就喝高了,不像话!”
  王伟笑道:“今天你也累坏了,一大早就出门赶飞机。喝点酒正好回房早点休息。”
  两人结账起身,陆宝宝步子已经有点飘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都不要了,倒还记得抓住自己的小包。王伟瞧她的情形不对,赶紧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外套,一面伸出胳膊给她, 陆宝宝就势抱住。王伟有点不好意思,跟站在一边殷勤服务的服务员打招呼说:“不好意思,我朋友有点喝高了。”
  服务员是个很会说话的人,笑道:“这酒是好喝,高兴就该多喝点。”
  陆宝宝双手抱住王伟一条胳膊,半靠在王伟肩膀上,高兴地对服务员说:“说得太对了!这就叫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陆宝宝还要发挥,王伟赶紧带她走人。两人一走出餐厅,陆宝宝就侧脸在王伟耳边轻声娇笑一下道:“好!生活真美好呀!酒足饭饱还有美男的胳膊抱。”
  王伟笑道:“我看你心里明白得很,别借酒蒙脸占我便宜了。”
  两人走进电梯,门“叮”的一声合上了。杜拉拉从一根巨大的大堂柱后面闪出身子,大堂里灯火辉煌,她脸上却没点血色。这会儿她似乎明白了为啥邱杰克拦着不让她来,起先 对邱杰克的那股蛮劲随之被掏空了。拉拉呆站了一会儿,终于黯然离去。
  王伟把陆宝宝送到房门口,陆宝宝说:“行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就“嘭”的一声合上了门。王伟笑了笑,转身开自己的房门。他插好钥匙牌,随手掏出手机来,这一看,吃 了一惊,原来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邱杰克打来的。王伟不知道他有什么急事,这分开也不过两个小时,王伟连忙拨回去,邱杰克一接电话就抱怨:“急死我了!你怎么不接电 话!”
  王伟解释说:“我设置了静音,起先一直跟陆宝宝在吃饭,没注意到你电话。有啥急事儿?”
  邱杰克说:“你跟陆宝宝离开公司的时候,杜拉拉看到你开车了,她找你去了!”
  王伟吓一跳,声音一下就高起来:“什么?你怎么不通知我一下?”
  邱杰克叫苦道:“哥哥,你不接电话呀。我本来想过去当面和你说,可我就知道陆宝宝一准在你边上,我能说啥?我怕她听了不高兴呀!”
  王伟不高兴地说:“胡说啥?陆宝宝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拉拉知道我住哪个酒店吗?”
  邱杰克辩解道:“我是和她打马虎眼呀,可杜拉拉又不笨,你会住哪些地方她心里比我还有数,当我面她就发狠一家一家酒店总机打过去查,查不到三家就给她查出来了。”
  王伟急了,顾不上再埋怨邱杰克,打断他道:“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邱杰克说:“我刚拨过她手机,估计是看到你俩进了电梯,她就只好走了。”
  王伟马上说:“行了,我知道了。回头再打给你!”
  邱杰克连忙嘱咐道:“哎,王伟!你可小心处理,别让陆宝宝生气呀!”
  王伟不理他,直接挂了电话,拔出房间钥匙就下楼。
  王伟先在大堂里找了一圈没有收获,他马上快跑几步奔出大堂门口。早春的晚上,时有时无地飘着毛毛雨,风一吹,正是春寒料峭,王伟却急得冒汗了。他在大堂前面酒店的广 场兜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只好又回到大堂门口的台阶上,心有不甘地向夜幕中张望着。起先跑得急了,这会子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化作了一道道白雾。
  过了一会儿,门童过来问他:“先生要叫车吗?”王伟摆了摆手,退回几步无奈地准备回大堂。
  他一转身,一下愣住了,杜拉拉正站在他侧面的台阶边上,在黑夜里像一个冻柿子那样看着他。王伟跑上几步叫道:“拉拉!”拉拉站在那里,微微地笑了,王伟听到她轻声回 叫自己:“王伟。”
  王伟下意识地想去拉她的手,还是克制地停住了,一时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王伟说:“进去吧,外面太冷。”
  进了大堂,王伟本想带拉拉去大堂吧,但晚上8点来钟,大堂里来往的客人还不少,王伟怕拉拉不方便,想邀请她去自己房间,又怕她不肯,不由有些踌躇,最后还是问道:“这 儿人不少,要不,上我房间坐会儿,方便不?”
  拉拉也觉得大堂里有些不便,怕遇见熟人,但说到马上去王伟房间,她心理上似乎又一下适应不过来,毕竟两人已经一年多没有相处了,有些陌生起来,这种陌生让拉拉猛然面 对王伟的时候,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况且,拉拉心里还有个很大的折磨,她不知道起先和王伟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什么来头,而这两人的亲密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事实了,这令她一下想起夏红曾说过的“一年多时 间能发生太多的事情了,弄不好王伟连儿子都有了。”
  拉拉担心那女的要是也正在王伟房里,自己岂不是连装傻都没余地了。可要是说不去吧,别回头王伟又不知所踪了,拉拉没胆量再玩矫情。
  她犹豫了一下用建议的口气说:“要不,我先回去了。你明天还在广州吧?看你方便,咱们明天另约个地儿。”
  王伟一听拉拉要走,一下急了,但又不能勉强拉拉,只得说:“我送你。”
  拉拉说:“外面在下雨,我就这儿打个的吧。”
  王伟说:“我开着公司的车,就停在大堂边上,我送你。”
  拉拉含笑嗯了一声。
  王伟想起邱杰克说的拉拉傍晚看到自己开车就赶来酒店了,忙问:“对了,你吃了吗?”
  拉拉说:“吃过了,就在大堂西餐厅吃的。”
  王伟听了一愣,奇怪地问道:“你早看到我了?怎么不叫我?”
  他这一问,拉拉心里委屈起来,她忍着眼泪专心迈步,不吭声。王伟见了心疼起来,忙一把拉住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拉拉把眼睛转向另一个方向,低声说了句:“没事儿,快走吧。”王伟只得不问了。
  两人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拉拉一看,拍了一下手,笑了:“是辆新车吧?迈腾!真漂亮!”
  王伟问她:“你喜欢迈腾?”
  拉拉一面绑安全带一面说:“太喜欢了!我过年前刚去过梅花园那边的一汽大众4S店,他们有辆迈腾在做促销,就你这个颜色,好漂亮!可惜是手动档的,没戏——让我开手动 档我可没信心。”
  王伟好奇地问:“你学会开车了?”
  说到开车,拉拉来劲了,忍不住眉飞色舞地卖弄起来:“驾照是拿到了,可是不敢上路,最近正实习呢。我的技术非常臭,师傅看我不是一般的不顺眼,反正,我也看他不顺眼 ,他骂我,我就阴阳怪气地顶他,气得他发昏。”
  王伟一听,立马有了主意,等车行到靠近天河北体育东路口的时候,他提议道:“我带你去珠江边练练车,怎么样?”
  拉拉一听高兴坏了:“真的呀?”
  王伟见她挺愿意,心里比她还高兴,车马上就左转上了体育东,一路向珠江边驶去。
  珠江边有点黑魃魃的,路上别说行人了,连车辆也十分稀少。王伟把车在路边停下,两人下车换了座位。王伟先帮着拉拉调整好驾驶座椅的位置,拉拉得意洋洋地挂上档,就要 把车拉出去,王伟连忙提醒道:“哎,记得先打转向灯,这样人家后面的车就知道你要变道出来了。”
  拉拉知道自己又违规了,不好意思的讪笑一声:“你比我那个师傅态度好多了。”
  拉拉练了一阵,王伟看她确实操作不太规范,担心地说:“拉拉,广广州车不少,你还是得再多练练,别着急上路。”
  拉拉正在兴头上,兴致勃勃地嗯嗯着,在一个转弯处,她脚下油门不松,还忽然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动作太大,车身整个猛地偏离了方向,她顿时吓呆了,手足无措不做任何动 作任由车冲出去,王伟一看不妙,马上俯身过去拉过方向盘把车打回来,一面高声叫她踩刹车,拉拉猛地一踩,刹车尖叫了一声,车在路当中歪歪斜斜地停了下来。
  拉拉吓得目瞪口呆,王伟起先也被拉拉的冒失着实吓了一跳,这时候倒笑了:“傻孩子,够笨的!”
  拉拉一下趴到方向盘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这一哭,就把两人隔着肚皮打的哑谜都捅破了,王伟难过地搂过拉拉,拉拉哭着用右手推他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欺负人呀。”
  王伟不放手,心疼地说:“是我不好。”拉拉不说话,王伟也不说话,拿下巴轻轻地蹭着拉拉的头发。江风在寒夜里呜呜地叫着飞着,两人沉默相拥。王伟不由想起陆宝宝那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心中百感交集。
  好一会儿,王伟才说:“拉拉,我爸得了肺癌。”
  拉拉大吃一惊,“啊”了一声,从王伟怀里直起身子问道:“啥时候发现的?”
  王伟难过地说:“就在我离开DB前发现的,拖了一年多,去年11月去世了。”
  拉拉没想到这一年时,王伟承受了这么多。一想到在王伟承受父亲重病和失去工作的双重压力的日子,自己不但没有给他任何安慰和帮助,反而使了那么多的小性子,让他难上 加难,拉拉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感到非常抱歉,半晌只说了个:“真对不起。”
  王伟看出拉拉的心思,宽慰她说:“不关你的事,你不是啥也不知道嘛。现在都过去了。”
  有人在后面嘟嘟猛按汽车喇叭,拉拉一下慌了神,王伟说:“别慌!挂前进档,往右打方向盘!轻轻打!好,拉正!”在王伟的指挥下,拉拉手忙脚乱地慢慢把车拉回自己的道 上,后面那位超过去的时候,放下车窗玻璃,操着一口广式普通话很不满意地说:“让一让嘛,先生!一辆车要占几条道呀?!”
  等人家过去了,拉拉把车在路边停下,两人相对傻笑起来。王伟说:“还练吗?”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拉拉非常舍不得和王伟这就分手,又不好意思提议两人晚上一起,想了想,绕着圈子说:“不练咱干吗呢?”
  王伟说:“我想我们一起回酒店,又怕你不肯。”
  拉拉听了没言语,酒店里面有个人是她心里揣着的谜,有心向王伟问个明白,又觉得自己过去对王伟不够好,还没好好补偿他就马上问来问去,姿态上就不能体现一个惭愧者的 诚意。
  拉拉这边转着念头,王伟已经敏感到了,马上问她:“拉拉你心里有啥事儿吧?”
  拉拉还在想词,王伟说:“邱杰克给我打过电话。”
  拉拉听他这么说,脸一红,嘀咕着问了句:“你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吗?”
  王伟说:“还有陆宝宝。她是我老板。”
  拉拉“哦”了一声,觉得还是没搞明白。王伟说:“不是,拉拉,人想问啥你得告诉我呀。”
  拉拉索性摊牌:“那,除了这层关系以外,比如,你们是不是同学呢?”
  王伟恍然大悟:“你看到她挎着我胳膊了是吧?她喝多了,走路都不稳了,我不搀着她怎么办呢?而且吧,她是我亲舅舅的女儿,我嫡嫡亲的表妹。”
  拉拉一听心里一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邱杰克不知道你们这层关系吧?今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死不肯告诉我你们今晚住哪家酒店。要不是陆宝 宝不乐意,我都想不到他有什么别的理由不肯让我见你。”
  王伟叮嘱道:“对了,陆宝宝让邱杰克也投了一些钱进公司入股的,她不想让邱杰克担心这层亲戚关系,就让我先别告诉邱杰克。我本来觉得跟邱杰克不妨实话实说,可陆宝宝 坚持,我就依了她。你回头可别不小心跟邱杰克说出来。”
  拉拉关心地问:“公司资金有困难吗?”
  王伟解释道:“虽然不可能像db那样的大公司那么财大气粗,但资金方面还说得过去,陆宝宝让邱杰克投资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让他全情投入。”
  拉拉并不很关心生意上的细节,她搞清楚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了,眉开眼笑道:“原来如此。放心吧,我不会多嘴的。”
  王伟见她脸变得飞快,逗她说:“你一开头就问我陆宝宝是谁不得了吗?”
  拉拉悻悻地翻了他一眼。王伟笑道:“你这人态度可真不怎么样。怎么样,这车你还开不开?”
  拉拉说:“干嘛不开呀!需要倒车的时候换你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王伟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邱杰克,笑着对拉拉做了个手势就接听了:“杰克?”
  邱杰克显然有点担心,劈头就问:“怎么样了?没事儿吧?我起先一直不敢给你打电话,怕你不方便。”
  王伟说:“没事,放心吧。”
  邱杰克说:“王伟,你见到杜拉拉没有?”
  王伟怕直说对拉拉不便,又不愿意对邱杰克撒谎,他犹豫了一下,反问道:“怎么了?”
  邱杰克不放心地说:“不是,王伟,今晚杜拉拉看到你和陆宝宝一起进电梯了,当时她在手机里和我说了一句话,怪疹人的,你听听啊,她说‘人生就是一张茶几’。”
  王伟不解:“茶几?这什么意思?”
  邱杰克说:“是呀,我问她此话怎讲,她说‘上面摆满了杯具(杯具)’。主要当时她的口气,我听着挺黯然伤神的,让人心里怪不落忍。”
  王伟忍着笑问他:“那你没劝劝她?”
  邱杰克叹了口气:“怎么能不劝呢?拉拉也挺不容易的。我说了,‘拉拉,杯子这东西,你既可以把它看作是杯具(悲剧)还是洗具(喜剧)呢,全在乎你怎么去看’。”
  王伟觉得邱杰克酸得挺漂亮,由衷赞了一句:“劝得挺好,换了是我,肯定没你劝得好。”
  邱杰克还有担心的事儿,他问王伟:“陆宝宝没说啥吧?”
  王伟说:“她累了,估计早睡了吧。你也早点休息,都挺好,你就放心吧。”
  邱杰克也是个聪明人,又做了这么些年销售,什么样的人情世故他不懂呢!哪能听不出来王伟避而不答的部分。心里虽然有一百个嘀咕一千个好奇,既然王伟不愿意说,他就知 趣不去戳破了。
  挂了电话,王伟憋着笑,问拉拉:“人生是茶几吗?”
  拉拉刚才已将两人的对话都听明白了,这时候脸上不觉有些红起来,暗骂了两声邱杰克。拉拉不理王伟的茬,准备启动车子,王伟却按住了她的手,拉拉不解地转头看他,王伟 轻声说:“拉拉,要不还是我来开吧。我们回酒店。”
  拉拉犹豫了一下,用解释的口气说:“今晚还是送我回家吧。我不想给陆宝宝或者邱杰克撞上。我怕邱杰克笑话我,今天我对他态度不太好。”
  王伟满不在乎地说:“邱杰克有啥好怕的,晚上你就打个招呼呗。”说罢,就要启动车子。
  拉拉慌忙按住他手道:“别,王伟!我真不想这么快就给邱杰克撞上,我会不好意思的啦!”
  王伟见拉拉又急又窘的样子,踌躇了一下说:“那——也行。我送你回去!等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再主动告诉他们。”
  拉拉连连点头。
  车到了拉拉家楼下,王伟停下车,正打算熄火,拉拉赶紧说:“王伟,你回去吧,我自己上来。”
  王伟没想到拉拉连楼都不让他上,他很惊讶,愣了一下,猜想拉拉可能是怕邻居看到她半夜三更的忽然带回来一个男人,要议论她。王伟就说:“我想送你上去——这么晚了, 不放心你一个人上楼。我们动作轻一点,不会惊动邻居的。”
  拉拉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我哥在呢,他有点事儿,还要在广州待两天。我想这次找个机会,让你和他见个面。不过,今晚恐怕太晚了——而且,我起先和他说我在加班。 ”
  王伟这才明白过来,见拉拉一脸狼狈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行!那我今晚就不上去了。你可别食言,一定让我见见你哥。”
  拉拉点头保证。王伟又威胁说:“食言者肥——你要是食言,就会发胖!”
  拉拉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以示自己绝不食言。
  王伟吻了拉拉一下说:“你上去吧,别回头你哥不放心。”
  拉拉笑着下了车,走出几步,又跑回来,对王伟说:“你记得给手机充足电,别关机了。我实在是,被你的关机都关怕了。”
  王伟闻言心里一酸,他伸手抚摸着拉拉的头发说:“不会的,我晚上也不关机,你想打就打。”
  拉拉望着王伟,咬牙道:“你要再随便关机,惹火了我,一枪打爆你的轮胎!”
  黑暗中,王伟看到拉拉的眼睛,跟猫头鹰的一样,雪亮雪亮。
  
  你的计划不再是“你的”,而是“你们的”
  第二天,王伟交代邱杰克说:“杰克,今晚你陪陆宝宝吃饭吧。”
  邱杰克眨巴着眼睛问王伟:“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王伟简单地说:“我晚上有个约会。”
  邱杰克恍然大悟,他一想,陆宝宝肯定要问王伟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还得串串口供——就问道:“那,我怎么跟陆宝宝说?我说你请客户吃饭?”
  王伟说:“我自己会告诉她有个重要的约会的。”
  邱杰克不好多问了,反正能不劳驾他撒谎就最好了。王伟又嘱咐他说:“杰克,你明早不用来酒店陪我们一起吃早餐了,都是自己人,用不着那么客气。”
  邱杰克哼了一声道:“你不就是暗示我别上你房间去嘛,直说不得了。”
  王伟不理他。
  陆宝宝听了王伟的通知倒没有深究,只是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知道啦。”邱杰克在那一瞬间,觉得陆宝宝很有一个太后的派头。
  晚上,王伟请杜涛和拉拉吃饭。杜涛见王伟果然仪表堂堂,举止得体,很为拉拉高兴。三人相聚甚欢。
  饭后,杜涛识趣地对拉拉和王伟说:“我要收一封邮件,先回去了。你俩玩得开心!”
  跟杜涛分手后,两人回到酒店。
  王伟找出一件自己的棉布衬衫递给拉拉,说:“就这个凑合当睡衣吧。”
  拉拉一听就有点红了脸,一把挡开王伟伸过来的手,嗔怪说:“你在暗示什么呀!”
  王伟辩解道:“不是呀——我看你头发有点给雨淋湿了,怕你着凉感冒。”
  拉拉揭发道:“胡说!我看你这人,思想就是有问题!”
  王伟索性把脸湊近拉拉,又趁势环住她的腰,他嘿嘿笑了两声,逗拉拉说:“我是思想不太好,就指望你帮助了。你给我一个学好的机会呗。”
  拉拉拿手捂住王伟的嘴唇,自嘲地说:“王伟,我得对你重新熟悉起来,别给我压力行吗?”
  她这一说,王伟松了手,笑道:“没给你压力呀。”
  洗了澡,拉拉身上暖和过来脸上也红润起来,她拿白毛巾裹着头发,白色的棉衬衫几乎盖到她的膝盖。拉拉走出浴室,王伟上下打量说:“你穿这件,有名模风范。”
  “名模”同志踢踏阗一双毛巾拖走到玄关镜前,一面用电吹风吹头发,一面顾影自怜。王伟站到她身后想抱她,“名模”推了他一把道:“你洗澡去呀,没看我这儿正忙着嘛。 ”
  王伟悻悻地松了手,转身进浴室去了。
  拉拉听他在里面怪声怪气地说:“唉~~嫌我碍事儿呀。”拉拉冲浴室咧嘴笑了。
  等王伟洗好澡出来,拉拉已经吹好头发,静静地伫立在桌边听收音机,一面双手捧着一杯热奶茶在喝。
  童安格31岁时金属一样质地的美肃反嗓音正在叹息一样唱着《忘不了》。
   
  为何一转眼
  时光飞逝如电
  看不清的岁月
  抹不去的从前
  就像一阵风
  吹落恩恩和怨怨
  也许你和我
  没有谁对谁错
  忘不了你的泪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你醉人的缠绵
  也忘不了你的誓言
  何不让这场梦
  没有醒来的时候
  只有你和我
  直到永远
  
  王伟走过去,拉拉放下茶杯对他张开双臂。
  王伟环臂抱住拉拉,她双脚赤足踩在他的脚背,他带着她,两人跟着音乐美妙的感叹缓缓地相拥而舞。他看到她仰着脸,双眼亮晶晶的正看着他,他不禁低下头去吻她,她的手 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非常专注地把口里含着的热茶一点一点慢慢吐入他的口中。拉拉吐得很慢,王伟觉得她是在向自己倾吐过去整整18个月的时光,而他的灵魂和肉体都正在一点 一点地和她的一起重新亲密起来,直到水乳交融。
  晚上十一点了,拉拉说挺晚了,再不回去怕杜涛不放心。
  王伟指使她说:“我们发个短信给你哥,说你今晚不回去了。”
  拉拉点了一下他的头,责备说:“你脸皮真厚!”
  王伟涎着脸道:“放心吧,杜涛能理解!”
  两人说笑了几句,拉拉担心陆宝宝第二天一早来敲门,还是要走。王伟不答应。他安抚拉拉说:“她不会来我房间的。”
  拉拉根本不放心,坚持说:“那万一她要来敲门呢?”
  王伟满不在乎地说:“她爱敲就让她敲去,我就说不方便。”
  拉拉不赞成道:“那哪行!”
  王伟脱口而出:“怕啥!陆宝宝又不是DB的人!”话一出口,王伟就后悔了,拉拉果然也不说话了。
  王伟抱歉地说:“拉拉,我不是那个意思。”
  拉拉非常理解王伟不愿意两人的关系再躲躲闪闪,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拉拉抚摸着王伟的脸说:“我知道。多少次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好吧,就是今天了,老子高 兴跟谁就跟谁,干别人鸟事!”
  王伟听拉拉柔声细气却又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么一段话,差点没笑闭气过去:“我晕!杜拉拉!这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拉拉正色道:“我正想告诉你,我打算离开DB。我一直在找工作,有一家已经谈得很有眉目了,估计这几天就能给我准信。虽然这家公司没有DB好,但怎么说也是家规模不小的 美国公司,他们能给我做HR经理,还能让我管C&B,你知道的,这对我很重要。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家谈不成,只要我对公司不那么挑剔,我还是很容易找到新工作的。我跟你说个 事,去年12月,就曾有一家中信的法国公司的HRD对我挺感兴趣的,当时都跟我谈价钱了,可惜后来又没了下文,我感觉问题出在GM身上,面试时他对我似乎有点客气多于兴趣—— 总之你别担心,起码,何好德会愿意要我。”
  王伟听到这儿,马上反对说:“何好德在HW,HW你就不要去了,你对这家公司肯定不会满意的,而且,HW目前在中国的规模非常小,只有最基本的销售单位,我估计像HR这样的 配套他们未必已经设置了。要不,你就到我这儿来吧。”
  拉拉摇摇头说:“那不好。陆宝宝不会同意的。”
  王伟说:“你不了解宝宝,她人挺仗义的,也很大气,她会同意的。而且,现在公司很需要能干的人,你肯来,是她的福气。”
  拉拉还是不赞成:“就算陆宝宝肯,邱杰克心里也不会高兴,咱这成什么了,人家要说咱们开夫妻店的。王伟你想,要是邱杰克和你说,想让他太太去你们公司做财务,你是答 应还是不答应呀?我找工作没那么困难,这个我有信心。”
  王伟想想觉得拉拉讲的也在理,笑道:“就依你,别太委屈自己就行。”
  当晚,王伟拧不过拉拉,还是送她回去了。
  拉拉轻手轻脚地拿钥匙开门,摸着黑换了拖鞋。她刚把高跟鞋放上鞋架,灯一下亮了。拉拉这一吓非同小可,她情不自禁尖叫了一声:“啊~~~~~!”
  杜涛哈哈大笑道:“你干什么坏事了?心这么虚!”
  拉拉白了他一眼道:“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杜涛说:“鬼鬼祟祟的是你才对吧。就你刚才那一嗓子,我都怕你把保安招来了。”
  拉拉说:“我是好心,看灯都关的,怕吵醒你才轻手轻脚的。”
  杜涛晃了晃脑袋道:“昨晚加班今晚又加班,辛苦!”
  拉拉被揭穿,恼羞成怒,威胁地对杜涛挥了挥拳头。
  杜涛笑道:“拉拉,王伟什么时候回北京?”
  拉拉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他会在这儿再待几天。”
  杜涛说:“那以后你们打算住在哪个城市呢?”
  拉拉愣了一下,说:“我们还没说好。反正,就算我搬到北京去,他也得有一半时间跑华南,特别广东,是他们业务的大头。”
  杜涛点点头,提醒说:“定居在哪里是大事,你得和王伟好好商量一下。”
  拉拉解释说:“哥,你看,我刚找到新工作,我想干两年C&B经理再说。这对我今后的职业发展很重要。我以前不肯去上海,有个人喜好的原因也有迁移成本的因素,至于以后, 我也不见得非待在广州,其实我挺喜欢北京的。”
  杜涛点点头,进一步提醒妹妹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拉拉简单地说了句:“35岁以前吧!”
  见拉拉说得很轻松,杜涛就问他:“王伟比你大三岁总有吧?人家家里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拉拉笑道:“这是我和王伟之间的事情。我相信他会支持我的想法。王伟很开明,而且他理解我的职业追求,我就喜欢他这一点。至于他家里怎么想的,哥,说实在的,那个我 可能没办法考虑得太多了,我的生活是我的,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满意我自己喜欢。你看,我就不理会妈的那一套。”
  杜涛一听,有点担心拉拉考虑问题太强势,忍不住劝告道:“拉拉,既然你打算跟王伟结婚,你的计划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计划,而是‘你们的’计划了——你不能简单地把自 己的计划‘通知’对方,让他‘配合’,就算完事了。你们得多‘商量’,‘一起’做决定。而且,你和妈耍态度没问题,吵得再凶,她也不会记你仇。可婆婆就不一样了!这一 点,你以后得多提醒自己,拉拉!”
  拉拉愣了一下,“哦”了一声。
  杜涛说:“行了,不早了,你赶紧去洗澡吧。”
  拉拉不好意思说已经洗过了,只得老老实实又洗了一遍。
  
  编简历当当瞒真情,牵红线拉拉蒙鼓里
  这天晚饭后,沙当当正准备上网玩一会儿游戏,却发现电脑桌面上有一个WORD文档,文档的名称是“个人简历”。沙当当觉得挺好奇,谁的个人简历?她打开一看,原来是叶陶 想找工作!
  沙当当马上朝客厅嚷了一嗓子:“叶陶!你想做销售?”
  叶陶闻声走过来,见沙当当再看他的简历,他有点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地说:“我在现在的公司干了一年半了,已经积累了一定经验,我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发展。”
  沙当当说:“那你怎么会想到要做销售的?”
  叶陶说:“做销售收入高呗!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辛苦,两个人一起挣钱,速度不是能快很多嘛!”
  原来,春节期间叶陶两个要好的哥儿们李亚平和赵子萌到叶茂家拜年,这两人将近一年没上叶家了,一进门就被叶家的旧貌换新颜给雷到了,一派的明亮齐整,这还是叶家吗? 赵子萌逮了个空子问叶陶说:“你们家发财了?”
  叶陶就等着看这两人惊讶的表情,他好从中获得满足。赵子萌的问题正中叶陶下怀,他不免炫耀起沙当当的种种好处来。
  不料赵子萌听了,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叶陶,看来你还真是将软饭吃到底了!你自己住着沙当当买的房子也就算了,你长的帅嘛!我是真没想到,连你老爸老妈的房子也是 她掏钱装修!真有你的!”
  虽然李亚平马上就把话岔开了,叶陶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他思来想去,觉得现在的工作虽然稳定,可七七八八加起来,每个月就是那么干巴巴的五千块钱,再一缴社保一扣税, 到手的实在不够多。叶陶就想:对呀,我为什么不也去做销售呢!这才有了那份简历。
  沙当当仔细地看了一遍叶陶的简历,一直没有说话。叶陶站在一旁,等她看完了,问道:“你看我这简历写得行吗?”
  沙当当断然地说:“有问题!你这么写,只要是家好公司的HR,看了你的简历就不愿意见你了!”
  叶陶不解地问:“为啥?”沙当当指了指电脑上的简历说:“你看你,除了现在这份工作算是干了一年半,其他的工作,你没有一份干得超过一年——HR认为合理的跳槽时间为 两年,就凭你以前的跳槽,他们看了就直接筛掉你了。”
  叶陶说:“我现在已经改了。”沙当当说:“来,我帮你调整一下内容——喏,不妨把你自己单干的时间拉长,半年边两年,这个是你自己给自己的作证,不会露馅的,你就咬 死自己不死不活地干了两年!至于你在单干前待过的那些破公司,谁知道他们是谁呀!说不定早倒闭了!你就不用写得那么老实了,最多写上两家就足够了!HR做背景调查,一般 都只会查你现在工作的这家公司,只要这一部分的内容是真实的,问题不大。”
  她一面说,一面快刀斩乱麻,把叶陶原先七零八落的内容给改得精悍齐整了很多。叶陶站在一旁观摩着沙当当狂野而狡黠的剪裁手段,心里很有些佩服,觉得她胆大却并不冒失 。
  沙当当这时候停下手来对叶陶说:“你光看到销售收入高,又哪里知道做销售的哭?!我自己做销售,销售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最清楚了——我是绝对不愿让你也去吃这种苦的! 况且,要是你也做销售,两个人都不安定,以后谁照顾家?你想换一个收入高一点的职业,我倒赞成。我建议你就做销售支持工程师吧,收入准保比HELPDESK高,压力没有销售大 ,你看怎么样?”
  叶陶还有啥可说呢,他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
  沙当当说:“咱们在前程无忧上搜一搜,有适合的职位你就投简历。我再想想办法,托托熟人。”
  说到托人,沙当当很自然地就想到去找杜拉拉,毕竟杜拉拉天天干的就是招人嘛。沙当当觉得,如果拉拉肯给个面试机会,以叶陶的机灵和仪表,不是没有一点机会进DB的。
  沙当当这人行动能力向来一流,第二天,她就一早就给杜拉拉打电话,说有个朋友想找工作,她觉得这个人也许时候DB,能否请拉拉面试一下。
  拉拉确实也正好要招一个销售支持工程师,就爽快地答应了,并让沙当当把简历发到她邮箱里。
  沙当当本来心里七上八下怕遭到拉拉拒绝,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接简历,她赶紧说自己正好要路过DB,可以直接把简历送到拉拉办公室来——其实她是想当面听拉拉对简历的评 价。
  放下电话,沙当当想起孔令仪说过的一件事情。有一次孔令仪要招一个销售,朋友介绍了一个不错的女孩,孔令仪面试后感到还行,就顺嘴有多问了两句,结果女孩说出原来她 是介绍人的女朋友。孔令仪考虑再三,最后终于没有要她。
  沙当当问孔令仪为什么?孔令仪说:“我跟她男朋友还算比较熟的,她来以后,要是表现不好我想炒她,那以后,朋友还做不做呢?招人这种事情,我还是喜欢公事公办,不愿 意和亲戚朋友扯上边!免得以后麻烦!”
  如今总算是杜拉拉肯接简历,沙当当生怕说出叶陶和自己的关系,杜拉拉不肯考虑叶陶,就多了心眼儿,决定把和叶陶的关系瞒过拉拉。
  一见面,沙当当就对拉拉说:“不好意思,拉拉!我知道你忙,打扰你了。这也是人托人的事情,拉拉你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别为难。”
  拉拉笑着招呼沙当当坐。她简单看了看叶陶的简历,问沙当当说:“他原来做helpdsek,现在想转做销售支持工程师?”
  沙当当连连点头,并说:“这人挺聪明,性格特开朗,而且平时不是都要支持外包公司的客户嘛,所以我想他这也算有和客户沟通的经验,应该很适合做售前工程师?”
  杜拉拉对沙当当解释道:“这两个工作的区别其实还蛮大的。helpdesk主要面对pc或notebook使用者,工作内容比较常规,任职者做了两年积累一定经验后,很多问题的解决办法 就都有例可查了。所以这个工作的难度不能算高。”
  沙当当听拉拉对叶陶目前工作的难度下了这么个结论,开始感到自己原先的估计似乎过于乐观了,她不由“哦”了一声。
  拉拉继续解释道:“而销售支持工程师得和销售人员一起拜访客户,他需要与客户交流,理解客户需求,并形成报价中的技术方案部分。他每次遇到的项目都可能是全新的,要从 零开始。他徐娅了解本公司和竞争对手产品的优势、劣势,在技术方案中扬长避短并打击竞争对手。”
  拉拉看看沙当当,总结道:“总之,售前支持工程师所面临的挑战,大大高于helpdesk。并且helpdesk主要是拿固定薪水,销售支持工程师的收入,则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奖金 ,他的奖金与他所支持的销售人员业绩挂钩,他的收入应该远高于helpdesk。”
  关于销售支持工程师的收入高于helpdesk这一点,沙当当是很明白的,只是过去她对这个职业的工作难度认知不太足,只觉得这些人是配合销售拿单的,工作压力比销售人员还 是要小一些。
  经拉拉一说,沙当当心中迅速权衡了一下,估计人家看不上眼下的叶陶。但沙当当并不甘心就此作罢,她眼珠子一转,央求拉拉道:“不一定非要db这样的大公司,只要能做销 售支持,哪怕是小公司,我想这人都会乐意的。拉拉你人脉广,能否帮忙介绍介绍其他公司?”
  拉拉说:“那我打听打听。有消息的话,我是直接联系这个人还是给你电话?”
  沙当当忙说:“都可以!看你方便!”
  拉拉回家果然把叶陶的简历给王伟看,并说这人没现成经验的。王伟笑道:“有现成经验的,他未必肯来德望了。”
  邱杰克从王伟那里拿到叶陶的简历后,很快就安排了面试。谈过之后,邱杰克觉得小伙子技术还行,人比较机灵,长得也仪表堂堂,虽然没有现成的销售支持经验,但算得上块 可造之材。双方讲定基本月薪5000元,奖金根据业绩另算。叶陶如愿以偿进了“德望”,成为一名销售支持工程师。
  沙当当很高兴,从今往后叶陶就算是进入了一个前途较好的职业圈了!她三番五次要请拉拉吃饭都被拉拉婉拒了,拉拉说:“当当你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在广州,山不转水转 ,没准哪天我们又做同事了。”
  拉拉本来是随口一说,沙当当却听进去了,她想起自己曾告诉拉拉,叶陶是朋友的朋友,免不了再三嘱咐叶陶,切记对外要保持口径一致。
  叶陶说:“总不能老这么瞒着杜拉拉吧?也没必要呀!”沙当当干脆地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起码半年内你得保持原来的说法。这是很有必要的,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
  
  别亦难
  老猎终于拿到SH的OFFER了。他一刻也不耽搁的去找拉拉。拉拉因为还得看看曲络绎哪天方便再去谈辞职的事情,就想先收下OFFER,过几天再回复SH多少天后到岗。
  这个单子做的不容易,老猎生怕出点闪失,坏了他赚钱的生意。他非常明白铁要趁热打,于是软磨硬泡,非逼着拉拉马上答应一个月后就去新公司上班。
  拉拉抱怨说:“你总得给我三五天的时间跟老板谈嘛。”
  老猎笑道:“拉拉,你跟老板谈,恐怕三五天时间不够,根据我的经验,你跟老板一个星期都谈不下来。可是按法律要求,一旦你提出来要走,30天内他必须放人的。你提出辞 职这个动作,不过是霎那间的事,又不用三五天。”
  拉拉还是不肯,他为难地说:“唉,我老板忙的很,哪能想找他就随时找他。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只要他给我逮住我就能开口的,总得有个合适的环境来谈吧。好比他要去上厕所 ,我给截走道里说老板我要辞职,这也不合适啊!我毕竟在DB工作了八年多。”
  拉拉给他说得心里也不踏实起来,微弱的抗议说:“那不显得我太无情无义了吗?”
  老猎尖刻地说:“嗨!天下无不散的筵席,DB再好,不能不给你C&B经理做吗?拉拉你现在可是黄金时期,身体好经验好,再过几年,只怕叫你做你也做不动喽!”
  老猎这一番话说中了要害,拉拉退了一步,两人讨价还价的结果,是拉拉同意35天后到岗。老猎马上和SH沟通,SH轻微地努力了一下就同意了。
  晚上拉拉回家告诉王伟SH出OFFER了,毕竟是奔波了大半年才到手的一纸OFFER,王伟很替拉拉高兴,他想到拉拉曾说起去年年底,中信里边有家法国公司曾考虑过她的申请,当 时她觉得和HR的头谈的挺投机,只是GM似乎对她客气多余兴趣,后来终于没成。王伟忽发奇想说:“没准那家法国公司这两天也会来电话说要你呢。要是这样就更好了,那毕竟是 在市中心,你上班可就方便了。”
  拉拉被王伟的话逗得哈哈笑起来,她就喜欢他这种与生俱来的天真——世上哪里有这样多的柳暗花明,回心转意呢?”
  但是,好像是为了和拉拉开个玩笑,第二天一早,那家法国公司竟真来电话了。拉拉接到电话的时候暗自惊讶,猜测着这个电话的意图会是什么,难道他们真会也要给她 OFFER?那她可就只用奇迹二字来解释。所以拉拉接电话的很想开玩笑的问,“你们是不是对我回心转意了?”
  结果人家说了,他们决定OFFER她ER经理的职位,问她是否接受。
  拉拉的嘴张了足有一分钟没说话,这下她有点难受了——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也很好那个也很好,可一旦真有了选择,反而要为了不知道选哪一个而痛苦。
  最后拉拉说:“可否容我考虑一天,我需要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对方听了有点紧张——拉拉其实挺能理解他的心情,招一个合适的人不容易,如果拉拉不接受OFFER,意味着 负责招这个职位的人又要辛苦地从头开始。
  对拉拉来说,这两个OFFER,在收入上没有区别,都是按自己的要求OFFER的,公司的实力也不相上下;区别在于,法国佬提供的好处是一个位于CBD地区的工作地点,美国佬提 供的好处则是一个关于C&B的工作。
  王伟其实更希望拉拉去那家法国公司,因为这样拉拉上下班会方便很多,写字楼下面就是一个地铁站,生活质量更有保证。如果拉拉选择去SH,每天要早起赶往开发区上班,这 可不是一天两天的辛苦。
  但是拉拉有C&B情结,她为C&B吃足了苦头。而且她还有一个心结,她觉得毕竟已经先答应了SH的OFFER,老猎为了这个事情忙前忙后拉拉心里也有数,如今再反悔就显得没有信 用了。拉拉终于还是决定谢绝法国公司的OFFER。
  王伟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真是老实!其实按SH给你的OFFER,你的年薪才加了多少?三万块而已!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现在你手中又有OFFER了,SH不该把价钱往上涨一点吗? ”
  拉拉说:“这不怪SH,人家是按我提的数字OFFER的。这两家的工资我都是在去年12月份向人家要的,当时还没加工资,我也没想到这次曲络绎会给我加的这么好嘛。再说,我 当时就觉得能让我做C&B是最重要的,我哪里有那个心里优势要高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我怎么好意思再往上叫价。”
  王伟笑道:“我是替你不平。你自己觉得能接受就行。我随便说说的。”
  现在拉拉要做的是抓经时间辞职,这样的事情,打电话或者发邮件显然都不太合适,他准备到上海当面和曲络绎谈。
  这一天是周四,拉拉到办公室的头一件事就是让海伦帮着查询飞上海的航班表,她自己则马上打电话给曲络绎的助理凯莉,了解曲络绎这两天的工作日程,她想约个合适的谈话 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凯莉的声音:“拉拉,你不知道呀,ROY明天就飞纽约,他去开董事会,下周五才能回国,实际上,等于下下周一他才会再进办公室。你要有急事,最好今天下班 前跟他谈,不然就只能等他回纽约后回你邮件了。”
  拉拉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急的要命。她等不起这周,因为按劳动法和DB的相关规定,员工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时间交接。
  拉拉还感到很难在电话里和老板开口,她想,就先写封邮件吧,这样一来,从法律角度,当天就能算是以书面形式正式提出辞职的时间点,也可免去最初那句“老板我要走了” 的尴尬。
  于是拉拉马上写了一封邮件给曲络绎,情真意切地感谢公司和老板对她的培养,并请曲络绎理解她的辞职云云。写完了,她反复修改措辞,总是不够满意:写得短了呢,似乎有 点冷冰冰的,太公事公办;写的太长,又怕曲络绎太忙没空细看。斟酌了半天,她终于还是采用了一个简单的版本,免得内容太多耽误曲络绎看重点,重点是她的最后工作日。
  拉拉知道曲络绎这样级别的人每天都忙得要死,他会收到无数的邮件,普通邮件搞不好到他邮箱几天了,还躺在里面睡觉。为了提示曲络绎第一时间及时阅读这封邮件,拉拉在 优先顺序里选择了紧急。拉拉想,只要你一阅读,我那“提前一个月辞职”的“一个月”就开始计时。等到邮件发送出去以后,她才想起忘记选择“邮件回执”了,这下曲络绎打 没打开这封邮件,她都不能确定,她懊悔的拍了拍前额,我倒,八年多没跳槽,连怎么辞职都忘了。不管怎样,拉拉总算是发出了这封邮件,之后她便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曲络绎 的来电话。尤其是想到新年以来曲络绎对自己一贯的怀柔,拉拉心里不免有点惴惴,生怕曲络绎气急败坏大骂她一顿。她又想,那也好,他真骂我,我还可以少内疚一点儿。
  这一天对杜拉拉真有点儿长,但是曲络绎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到了下午三点以后,拉拉就坐不住了,她打了两次电话给凯莉问曲络绎在不在,凯莉都说他在齐浩天那儿谈事儿 。凯莉看出拉拉很着急,可做HR总监的助理,凯莉很明白,只要对方不主动说,那就不问她啥事儿,只是:“拉拉你看这样行吗,他一回来我就让他给你回电话。”
  拉拉支支吾吾道;“要不,POY一回来,你就给我一个电话吧,我打来过找他。”
  直到下午快下班前,凯莉没有电话过来,曲络绎自己的电话来了。拉拉接起电话的时候想,该来的终于来了!
  出乎拉拉的意料,曲络绎的情绪和语气都没有任何异样,他向拉拉交代了一件工作上的事情,这个事情有点复杂,他花了十来分钟才算讲完,然后,他似乎准备收线了。拉拉 估计他八成还没有看到她的那封辞职MAIL,原先她想着,写邮件就是先把最不好说出口的那句话说出口,不用当面尴尬,等到口头谈的时候,就只需接着讲为什么要走怎么走就成 了。看看这情形,拉拉只得问曲络绎是否在电脑前。曲络绎说是。
  拉拉硬着头皮说:“我今天发了封邮件给您,您看了吗?”
  曲络绎笑道:“OH,SORRY!我今天一直在开会,我还没来得及收邮件。你着急吗?”
  拉拉支吾了一句,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说的是啥,不过曲络绎倒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她着急、
  曲络绎爽快地说:“好,那你别挂电话,我现在就读你的邮件。”
  拉拉慌了,想脚底抹油开溜,就说:“要不,您先看。您看完我再找您。”
  曲络绎解释说:“拉拉,我还没来得急告诉你,我明天就要飞纽约,要周一后才能回中国。既然是急事,咱们现在就处理掉。”
  拉拉只得抓着电话,继续忍受煎熬。
  曲络绎按发件人把所有邮件排了个序,他一面继续搜寻邮件一面问拉拉:“你有几封邮件我都没来的及看,你要我马上看的这封邮件标题是什么?”
  拉拉的这封邮件,标题就叫:“RESIGN LETTER ——FROM LALADU(来自杜拉拉的辞职信)。”这个标题她无论如何都念不出口,就答非所问地说:“我是今早十点十五分发的 邮件。您看看邮件时间。”说完,她就紧张地握着听筒,准备着曲络绎的咆哮从电话那头排山倒海的倾泻过来。
  这时候曲络绎按拉拉提示的发送时间找到了那个主题,因为没有思想准备,他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盯着电脑屏幕问拉拉:“这是谁的辞职信呀?”
  拉拉干笑一声说:“ROY,是我的辞职信呀。”
  曲络绎难以置信得问:“你的? 你本人的?”
  拉拉继续傻笑着说:“是我的呀,呵呵,不好意思,老板。”
  曲络绎一下就急了,声音一下就高起来了:“为什么?”
  拉拉赔着小心说:“ROY,你听我给你解释,我这也是没办法,公司总部在上海,我家在广州,现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我总要在广州找家合适的公司做的。”
  曲络绎本来想说,已经打算培养你做ER经理了呀,沉吟了一下,他没有这么说,而是问:“你已经找好下家了吗?”
  这问题挺刺激也很直接,拉拉尴尬得说:“是。”
  曲络绎顿了一下问拉拉:“他们让你负责什么职责?”
  拉拉按事先想好的,尽量不刺激曲络绎,先把工作内容中不太吸引人的部分简单的说了一下。
  曲络绎马上打断拉拉说;“这个机会不够好,你不要着急——你这封辞职信不算数的。”
  曲络绎说话口气越来越严厉,还不太连贯,显然又生气又着急。
  拉拉很尴尬,憋出了一身汗。她知道这么一来,接下来这一周多半要让曲络绎心神不宁了。她有些抱歉,但她也没有办法正是因为他一走就是一周,她才不得不在当天下班前 让他收到这个信息。
  曲络绎说,过一周他就回来,让拉拉到时候到上海,当面好好谈谈。
  他再次强调说:“拉拉,你这辞职信不算数!你不要对职业发展太过着急,我们可以谈谈看的。”
  对于曲络绎的态度拉拉有心理准备,一来对曲络绎来说她这个时候突然辞职令他在工作上有些被动;二来,她好歹是一个称职的下属,他不会一交锋就轻易同意她的辞职的。 再说,她也估计到他有可能需要马上把朱启东叫到他房间商量对策,因为朱启东目前在工作任务上和他交集最多。拉拉哼哼哈哈的收线了。
  挂了电话后,拉拉想:陈丰是我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况且我们私交不错,一起工作了这么些年,与公与私,与其让别人告诉他,不如我自己告诉他。拉拉决定给陈丰打个电话 ,告诉他已经辞职了。
  陈丰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感觉到拉拉有走的心了,但猛一听到这一天终于要来了的时候,还是不由情绪一阵低落,他下意识地劝阻拉拉道:“拉拉,公司肯定会挽留你 的,为什么不和公司好好讲讲条件呢,干嘛非想着走呢?”
  拉拉笑笑说:“即使这次讲成条件留下来了,以后老板心里也会别扭,大家没有意思。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陈丰劝说道:“曲络绎做到那么高级的人了,不会这么小心眼。我相信只要你肯留下来,他一定会高兴你很清楚,我们平时不也都经常挽留要离开的好员工吗?大家如果肯留 下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给人家小鞋穿呢?”
  关于自己的生活,拉拉不好和陈丰往深里说,只说了句:“陈丰,我主意已定。”
  陈丰很了解拉拉的性格,听她的话,知道再说也是徒劳,只得默然了。
  拉拉交代陈丰先不要和别人提这事,因为她估计曲络绎肯定还抱着一线希望看着是否能留住人,在他还没有尝试之前,他不会签字同意拉拉辞职的,而如果这之前就泄露拉拉 的辞职,曲络绎难免会觉得没有面子而不高兴的。
  陈丰应承说:“这个自然,我和谁也不会说的,你放心吧。”
  和陈丰通毕电话,拉拉独自坐在办公室前沉思了一阵,然后他给曲络绎写了一封邮件,推荐了两个人作为她的继任者人选她简单阐述了团队目前的任务和状况,以及自己对该 岗位未来角色定位的理解,说明了为什么自己会推荐这两个候选人。这个邮件发送出去后,拉拉感到比较放心了——有了合适的接替人员,团队就能稳定,丫辞职后给曲络绎造成 的工作上的影响也能减小到很小的程度。而且,拉啊也想藉此进一步向曲络绎表明自己的主意已定。
  曲络绎正和朱启东在商量杜拉拉的辞职的对策,拉拉的这封邮件一过来,曲络绎马上就阅读了,他何等聪明的人,一看就明白杜拉拉的意思了,这既是她对团队和老板的一片 心意,也是“以绝秦望”的意思,曲络绎看了心情不太好。
  朱启东对杜拉拉的辞职深感意外,自从新年以来,曲络绎对杜拉拉十分怀柔,做了很多具体的动作,比如让她上公司培养高潜力人才的中欧MBA培训班,安排她和朱启东一起 负责本年度员工满意度调查项目,这些朱启东比谁都清楚——杜拉拉也奇怪,被冷藏了一年都一声不吭地熬着,没想到环境好起来了,她倒要走了。朱启东见曲络绎真心想挽留达 拉拉,就出主意道:“ROY,要不,公司就给拉拉‘HR’的头衔吧,再给她6级。”
  曲络绎对顶定给达拉拉的那个4级,不知道是该怪朱启东好还是自己好,他其实挺想问朱启东是究竟怎么想的,在杜拉拉的工作职责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下,把杜拉拉的头衔 由原先的“OFFICE ADMIN&HR MANAGER(行政和人事经理)”改为“OFFICE ADMIN MANAGER(行政经理)”,但他终于忍住没有说,因为朱启东把所有的变化列表给他本人看过而他 甚至没有留意到那个变化。
  对于朱启东的建议,曲络绎说:“‘HR经理’的头衔我们可以给,再把她的职责在JOB DESCRIPTION(工作说明书)里丰盈一下,5级是该给她的,至于6级,她眼下确实够不到 。我们也不能为了能留住人,就胡乱承诺。”
  商量好对策后,曲络绎说:“这次我和齐浩天去纽约开会,杜拉拉的事我会和他打个招呼,如果他认为没问题,我一回来就和杜拉拉谈话。不过,朱启东,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如果她坚持要走,继任者又一时招不进来,我恐怕只好让你先顶一顶,带这个团队了。”
  
  无伤心处
  推荐继任者的邮件发出去后,拉拉看看已经快6点了,赶紧开始收拾个人物品。她找来两个邮局的大纸箱,从抽屉和柜子里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还打算保留的就放进左边的纸箱,不要了的就扔进右边的纸箱。
  收着收着.她惊讶地发现,八年多来她在这里居然有了如此多的私人物品,而每一样物品都让她看到了不断变化中的杜拉拉。
  有一个单独收藏的加薪沟通信,拉拉把信从信封里抽出来看,是给她特别加薪5%的沟通函,这是当年公司临时换她上阵顶玫瑰的时候给她特别加薪的通知。时隔数年,拉拉看着这封信仍然有点生气,她想起了那次受到的亏侍、还有项目完成后自己跟李斯特谈判升职加薪遭拒,难受地跑到没人的地方狂喊了一声“过河拆桥”。
  在抽屉的一个角落里,拉拉翻出来一只录音笔,她感慨地看着这只录音笔,它令她想起和王伟在上海同居的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不痛快的事情,而她永远也不想再想起那些事儿,于是她随手把录音笔扔进了垃圾桶。
  有一沓信封被拉拉用橡皮筋整整齐齐地捆成一扎,那是DB历年来给她的加薪沟通函和年终奖沟通函。拉拉一张一张翻看着,从第一个0FFER 4000元月薪,到最近的15500元,这期间她经历了两次升职,她的收入从年薪6万一直涨到了年薪27万。逐年不断增长的数字,仿佛让拉拉看到了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
  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有一个被仔细收藏的信封,拉拉不用打开就知道,里边装的是前总裁何好德代表公司写给她的信,他在信中感谢她在上海办装修项目中为公司做出的重要贡献,并对她的专业和敬业表示敬意。
  在拉拉终于被晋升为经理后,各部门同事发了好些恭喜她的邮件,当时她挑选了一些打印出来,仔细地保留起来了,现在拉拉抽出几张又复习了一下其中用得最多的恭喜活是:“Y0U DESERVE IT!(名至实归)!”
  在最近的文件中,拉拉抽出份360度评估的测评报告,那是年初曲络绎安排拉拉接受了测评后得出的结果,里面显示她的下属们认为她什么地方做得令他们满意什么地方他们期望她改进,还有她的上司曲络绎和一些同僚们对她的评价,这份报告是由曲络绎亲自协助拉拉解读的。
  拉拉一样一样地看过去,往事历历在目,伤感逐渐占据了她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感到胸口有一股热流在不停地翻涌,要冲出她的喉咙把她融化,她用力地抿紧了双唇。
  调成静音的手机扔在桌面上,拉拉看到手机屏幕在不停地闪着。她知道王伟已经打来过两次电话。拉拉看了看手机,没有接。这会儿,她不想对任何人说话,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拉拉终于把想要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她把纸箱推到一个角落,然后留了张纸条在海伦的桌子上,麻烦她叫快递公司把纸箱送到她家。
  做完这一切,拉拉发现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伤感地在办公室里慢慢走了一圈,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就像她熟悉自己的身体。拉拉踱到孙建冬助理的CUBICLE前停步了,八年半前,她来到DB,从一个小小的销售助理做起,那时候她的座位就是现在孙建冬的助理坐的这个小CUBICLE(格子间),有一天晚上,她在这个座位上加班,接到相恋七年的张东昱的趟洋电话,他通知她分手,后来她买了房开始还房贷;后来,她升成了行政主管,按公司相关规定,她换到了一个大CUBICLE办公;直到三年半前,她终于获得了梦寐从求的经理级别,于是,和陈丰一样,她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拉拉绕了一圈,来到前台接待区,她抚摸着前白的桌面,不禁回想起,八年半前,就是在这里,第一天到DB上班的她认识了当时的前台接待海伦。海伦热情地对她说“欢迎欢迎”…… 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年轻呀。
  拉拉终于关了所有的灯.离开了写字楼。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空的士不少,但她不想打的,便在夜色中慢慢向地铁站走去。
  地铁的车厢里乘客不多也不太少,灯光不明亮却又不昏暗。地铁过了公园前,拉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靠着长椅的一端坐着.装成很累的样于,把脸大半埋在右手里,用手撑着头靠向一边。
  眼泪不停地在她的手中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尽量不哭出声音,不让自己的肩膀抽动,好不让旁边的人发现她在哭。
  她感到眼泪正像一条承不停息的河流,缓缓而连绵,从她的胸口奔出,无旁无尽地要将她整个淹没。
  “八年多了,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呢?我最美好的八年。”
  “你曾在家公司服务过八年吗?八年后你铁了心要辞职离开它吗?如果你经历过这个,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一切。”画外音里,拉拉的心在旁白。
  地铁到了体育东站,拉拉才勉力克制住眼泪,缓缓走出地铁站。从公园前到体育东,这一段路线是拉拉坐熟了的,她闭着眼腈都知道地铁一号线运行这段区间需要12分钟,她就哭了这整整12分钟。
  拉拉向出口走去,远远看到王伟正站在那里等她。
  “起先在办公室,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会儿,所以没有接你的电话。”拉拉低声对他解释道。
  王伟伸手帮她拢了拢刘海说“我明白。”
  拉拉问他:“你怎么会等在这儿的?”
  王伟说:“我就猜你会坐地铁,所以在这儿等你。”
  拉拉说:“那我要打的了呢?下次别这么傻等。”
  
  生活就是旅程,今天我要启航,奔向另一个港湾
  接下来的一周里,拉拉认真地准备了工作交接,特别针对上海、广州和北京的工作做了细致的交接准备,就等曲络绎发话,到底安排谁来和她办交接了。
  话说曲络绎一回上海,马上宣杜拉拉觐见。
  拉拉早等着了,出差的行头前两天就放在办公室里了,撂下上海的电话,她一查上午十一点有航班,运气好不塞车的话还来得及,便立马奔机场去了。
  当天下午两点来钟,拉拉就进了上海办.把曲络绎吓一跳,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跟地下冒出来似的。
  拉拉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得未免有此太快了.恐怕要让人觉得她太迫不及待想离开DB。她知道,辞职的时候这样猴急猴急的会让老东家心寒。拉拉有些后悔自己太性急,本来蛮好乘傍晚的航班,第二天早上再进上海办,那就显得自然多了。拉拉有些不好意思,可如令来也来了,那就谈吧。
  这天,曲络绎关起门来和杜拉拉谈了整整一下午。
  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我们的责任,责任这个东西,意思是你喜欢也罢你不喜欢也罢,你都应该去做。比如曲络绎和杜拉拉,他们都不喜欢这场谈话,但他们又都不得不尽心尽力地去谈。这场谈话就像炎夏里的马拉松,累人累心。
  曲络绎呢,根本就不是个随和的人,如今他一半是舍不得一半是不得已只得笑吟吟地装成不在意的样子,把筹码一个一个地往外抛,看杜拉拉对哪些条件感兴趣。杜拉拉呢,明明打定主意不谈判,可又不能不让老板谈,还得奉陪着把对方抛过来的筹码一个一个地小心往回抛,劲儿不能用过了,以免失手伤着曲络绎的面子,劲道太小也不行,恐怕误导曲络绎,让人家以为这事儿还有得商量。
  曲络绎开头就满面笑容地和拉拉说:“2007年度全员调薪完成了,公司正准备参加新一轮的欧美企业薪资调查,我们也想借此机会,重新核对一下宽带薪酬制的情况,毕竞去年我们是第一次做,有些匆忙。对了,最近朱启东和王宏都提到,按市场上的一般情况,行政经理应定在4级,不过,考虑到你的职责还包括部分招聘,工作范围大于一般的行政经理——他们建议公司把你的级别由4级调整到5级。我们会在上半年把各个需要做级别调整的岗位都列出来,一起报给齐浩天——我会把对你的级别调整也一起上报,估计问题不大。”
  拉拉笑道:“谢谢ROY。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相信公司的决定。”那意思,随您便吧。
  曲络绎见拉拉虽然很客气,但显然没兴趣的样子,他就抛出下一个筹码说:“DB的HR运作模式将会面临 一次重大改革,我们准备实行HR BUSINESS PARTNER模式(HR业务伙伴模式),明年,最迟明年下半年,我们就要在中国正式实施。 一旦按这个模式运作,外围HR将全方位地支持我们的销售团队。到时候,HR的各项职能,OD(组织发展)、TRAINING(培训)、RECRUITMENT(招聘)C&B(薪酬福利),以及ER(员工关系),你们都要涉及——你将会成为一个HR的通才,这对你的职业发展是非常好的机会。拉拉,你再好好想一想?”
  虽然曲络绎不会说假话,但拉拉已经下决心和王伟结婚,拉拉心说,到时候,我不走您老人家也要赶我走的。可这话拉拉又没法和曲络绎说,只得哼哼唧唧地表示,这回得到的是C&B经理的职位,这是自己的职业理想,万万不愿放弃机会的。
  曲络绎听说她还真搞到C&B经理的职位了,不由惊愕得张开了嘴: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人敢用一个完全没有做过C&B的人僦C&B经理!
  曲络绎断然说:“拉拉,我也不问你是哪家公目的职位——不是500强公司吧?我劝你一句,不好的公司你就不要去了!别说是个C&B经理,销售总监它部敢给你做!可是那样的公司你也待不久。”
  托拉有点抱歉地回答说“是一家500强公司。”
  曲络绎闻言,有点透不过气来似的,满脸的不可思议。过一会儿他说:“拉拉!这太不符合常规了!不是我说他们坏话,这其中搞不好有什么隐情,你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的。你要三思呀!’
  拉拉不信能有什么可怕的阴谋在里面,小过是一家化工企业.又不做军火毒品。她不好太和曲络绎争辩,只得一口咬死说:“为了理想,龙潭虎穴我小杜都要闯上一闯了!”
  曲络绎把自家能给的好处都说了,也把下家的坏话都说了,怎奈拉拉就是油盐不进。他沉吟半晌说:“这样吧拉拉,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跟齐浩天沟通一下,你呢,也跟朱启东开开会,谈谈你手上的工作。”
  第二天,整个上午,杜拉拉和朱启东都关在朱启东的办公室里交接工作。朱启东越听越烦,一边做着记录, 一边情不自禁地锁紧眉头。谈到一半,他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笔来,用亲热的口气抱怨拉拉道“拉拉,我说你就算了嘛,不要走了!让老板加工资!再把头衔直接定为HR经理,把级别也调一调。干吗非走不可呢,你看,R0Y诚心诚意想挽留你,大家也不会舍得你走的!我们就这样说好了,你不走了!”朱启东以前从来没有和杜拉拉月这样的口气说话过,几分埋怨几分撒娇,有点类似一个泼辣的女人管自己男人叫“挨千刀的”。
  拉拉笑道:“你老实交接吧!”
  朱启东叹气道“女人就是狠呐!”
  拉拉由他抱怨,笑而不笞。朱启东对着电脑发狠道:“不行,我得赶紧把你的继任者招进来,不然我不累死也得烦死!”
  等交接得差不多了.拉拉开门走出朱启东的办公室,冷不防周酒意正站在门口,把拉拉吓一跳,周酒意的表情很奇怪,那是拉拉没见过也说不清楚的种表情,周酒意这时候开口了:“拉拉,你怎么这样?竟然就要走了?”
  拉拉一惊,本能地抵赖说:“你说什么呀?哪儿的事情?”
  周酒意说:“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的。我本来还奇怪你怎么突然来上海了,昨天下午和R0Y谈了整整一下午,今天上午我看你又和朱启东谈了整整一上午,我就彻底明白了!”
  拉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好,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朱启东,朱启东摊手,赶紧往外摘自己:“不关我事!我啥也没和她说过!”
  周酒意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别人告诉我吗!”
  拉拉觉得再瞒也没啥意思,只得含糊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我还在和老板商量,现在我不好乱说什么的。”
  朱启东也帮腔,告诫周酒意道:“酒意,你不要出去和别人乱说,ROY会不高兴的!拉拉不是不肯告诉你,是现在还没有最后决定。你先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周酒意这才不再追问,但是她转身就打电话跟周亮说了这事。周亮大吃一惊,一点没看出来拉拉要走呀!
  周酒意说:“拉拉要走,我不奇怪。”
  周亮说:“其实我也不奇怪,宽带制一实施,我们这个团队得职能整个定得那么低,换了谁,不心里有气呀。可她跟我谈年终绩效评估的时候,跟往常一样一板一眼非常认真,一点不马虎——一般想走的人,不都多少有点应付懈怠嘛,总能看得出迹象的,所以这次我还真没看出来她这么快就真要走了。”
  周酒意承认说:“那是,我也没料到她说走就走。”又试探周亮道:“你知道她要去哪里吗?”
  周亮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呀!”又关心地问,“拉拉跳槽以后是啥职位?”
  周酒意猜测说:“根据我对拉拉的了解,她肯定是得到一个HR经理的职位了,而且下家应该仍然是一家大公司。否则她不会跳,再难受她也会熬着!”
  周亮赞成道:“我想也是。这点上我还是挺佩服她的!她肯拼,学东西又快!经常我觉得很难达到的目标,她想拿下就一定会拿下。”
  对于拉拉即将离开,周亮的心情更多的是感慨,毕竟处了三四年了。周亮感到自己进步了不少,和拉拉的配合也比较默契了。周酒意则是高兴为主,她嫌拉拉在工作上PUSH得太狠,在拉拉手下,周酒意敷衍应付的打算往往不能如愿,这下好了,她终于可以喘口气过得轻松一点了。
  午饭后,拉拉如约来到曲络绎的办公室,两人继续谈。
  曲络绎先笑着问道:“上午和朱启东工作得怎么样?”他有意地避开了“交接”这个词儿.含糊地用“工作”替代了。
  拉拉告诉他,重点基本都谈了,一些太具体的事情现在谈也没意思.那只会徒增朱启东的压力,反正下面的两个主管都清楚来龙去脉。
  曲络绎顺嘴问了句:“朱启东感觉如何?”
  拉拉如实答道:“他可能觉得有点烦吧,这也正常,突然之间那么些个事儿压上去,搁谁身上都会烦的。”
  曲络绎点点头,话锋一转,正色道:“拉拉,我还是想留你,我和齐浩天也说了我的想法,他同意。拉拉你看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对于曲络绎来说,就在这间办公室里, 一月份刚和童家明做过离职谈话,不过隔了一个月,又重复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桌子对面换成了杜拉拉。这也太快了点。不论是为团队士气考虑还是为他本人的面子考虑,他都希望能把她的离开再推迟一些,哪怕只有半年。因此,曲络绎问拉拉自己能做什么的时候,很诚恳也很郑重。他这样,拉拉感到很有压力,一时对答不上来。
  曲络绎又继续说:“拉拉,你和童家明的情况不太一样,他在DB的时间不算很长,而你呢,在DB工作了八年半,上上下下都了解你,你在这里人脐之深厚不需要我说,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团队你一手带了三年半了,还有你和销售经理们之间的友谊,这里人们都信任你,都了解你的能力,这都对你愉快地工作大有帮助。如果你换一个地方,信任,默契,一切都要从头建立。”
  拉拉说:“是呀,我也很舍不得DB。”
  曲络绎笑道:“还有,你在DB的住房基金也累积了不少了吧,你已经服务了八年半,按公司规定,再过一两年,你就能足额拿到你的住房基盒,这也是不小一笔钱呢。如果你现在走,就只能领取80%的金额,我也是替你可惜。”
  拉拉深吸一口气道“唉!ROY,我也想过这个。只是,C&B经理的机会,这次我不抓住,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有了!”
  曲络绎做出风趣的样子说:“你才多少岁,这么年轻,发什么愁呢?”
  拉拉倚小卖小说:“我还年轻呀?年纪一天比一天大,总是没出息,一想起来就愁得我失眠呢。”
  很久以后,杜拉拉都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个过程。总之,到最后,拉拉和曲络绎都感到非常累。
  曲络绎意识到再努力也是徒劳,杜拉拉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于是,他终于在她的辞职信上整了字。
  拉拉接过辞职信,再看曲络绎,也许是因为刚经过长途飞行时差还没倒过来,他好像比以前憔悴了不少。拉拉想对他说保重,终于没有说出口。
  曲络绎沉默了一下,感叹说:“拉拉,你是我这些年来见过的最努力的经理之一。昨天晚上我想了半天,很遗憾你的离开。我代表公司,谢谢你八年多来的辛勤工作,谢谢你的幸献。”
  曲络绎一说出这话,与他周旋了两日的拉拉,立马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拉拉讨厌工作场合哭,尤其不喜欢女性在工作场合哭。毕业以来,她经历过种种难受,但她尽量少哭,尤其不愿意在曲络绎面前哭。然而曲络绎的黯然成全了她的脆弱。
  曲络绎亲手炒过很多重量级的员工,一颗心早已经职业得不能再职业了。这时候他也有点不好受,他把纸巾递给拉拉,喃喃地劝道:“拉拉,不要这样。”拉拉马上克制住自己,君臣默默相对了好一会儿,曲络绎才说以后多保持联系。
  拉拉在公司还有些年假,她和曲络绎说好,这是她在离职前最后一次进上海总部了。
  拉拉本来订了当天晚上的飞机,打算悄悄离开了事。但是曲络绎坚决地跟几个HR经理说:“这不行!一个人在这里干了八年多!我们不能让人家就这样走了!”
  曲络绎交代朱启东马上组织一个FAREWEL(欢送仪式),可以简单点,但是要热闹,把能通知到的人都通知到。
  朱启东找了个有歌舞表演的地方,当晚,除了HR本部门的人,平时和拉拉接触较多的其他各部门的同事也都让朱启东他们请来了。
  拉拉一直如常工作到了最后,所以大部分人没有看出她有要走的意思,有的同事似乎还没有醒过神来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要活得足够长,才会真正明白八年意味着什么。临别前,拉拉情不自禁地和大家一一拥抱,有人哭了,拉拉看了更加难过,但是她坚决地没有让自己当众掉泪。直到上了的士,她神经一松,眼泪才淌了下来。
  的士行驶在上海的春夜里,拉拉已经泣不成声。
  不管有多少留恋,她已经决定开始新的生活。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拉拉才真正理解那段著名的告别感言:生活就是旅程,今天,我的船又要启航.奔向另一个港湾……
  
  可疑的新工作
  再过半个月,拉拉就要去SH赴任了。她高高兴兴地为新工作做着各种准备。可就在这时候,出了一件拉拉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儿!
  一天晚上,拉拉偶然在网上发现,“猎豹”正在寻找一个HRD(人力资源总监)职位的候选人,年薪是60万至80万——这个薪资数字说明,这是一个大公司HR总监的职位。
  拉拉时好奇,老猎这又是在给哪家找人呀?'她便仔细看了看职位要求。谁知,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她是疑窦顿生——这个职位怎么那么像她将要去的SH的HR总监呢?那可是她未来的顶头上司的职位呀!
  拉拉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花容失色:“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招我的那位HRD陈杰要离开SH了吗?那么谁将会是我的新上司呢?”
  要知道,自己能否能和未来的上司合得来,可是跳槽时需要认真考虑的重要因素之一呀。联想到最近几天两次打电话到SH找陈杰都找不到人,拉拉越发怀疑这位HR总监是要离开SH了,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拉拉慌忙把王伟叫到电脑前让他也看看那则招聘信息,王伟心里也是“咯瞪”一下,他怕拉拉担心,嘴上还得宽慰她说:“照理说,可能性不大——既然有怀疑,你何不找猎头公司问个明白。”
  拉拉焦虑地说:“那要是真的,可怎么好?我都已经辞职了!”
  王伟说:“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各公司的HRD职责本来差别不大,你又怎能断定这就是给SH招HNID呢?先别自己吓自己了。”
  拉拉跺脚道:“嗨!虽说HR干的都是那些活儿,可从招聘启事的内容看得出来公司的特征,很符合SH呀!”
  王伟劝道:“明天打电话一问,不就水落石出了?今晚先好好睡,不要多想。”
  拉拉不讲话,望着电脑出神。王伟开导她说:“拉拉,虽然上司是谁很重要,可你想,你又不是单冲着这HRD去SH的。你不是说过,SH这家公司你还是能接受的,GM对你也很有好感,而你最在乎的C&B职能,人家也毫不犹豫让你负责嘛?再说了,那HRD就算真是跳槽,换个未知的上司,你固然是赌一次,也许你好运,换到个更合得来的新上司也未可知呢?”
  王伟这番话很有些道理,拉拉听了总算稍微定下神来,她苦笑道:“王伟你看,在SH的组织架构里,这个HR总监下面有三个HR经理向他报--告——二月初我去见麦太卫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三个经理职位中倒有两个同时空缺在招新人。如今要是HR总监再跳,这个部门可就见剩下一个经理是了解情况的了——这里面有两个很可怕的问题:第一,到底是什么原目导致HR部门的流失率这么高?走得这么集中!还都是它的重要员工!是工作量太大还是工作难度太高?闹得大家都扛不住了!第二,未来,HR部门的总监是新的,三个经理职位中有两个经理是新的。都是不了解SH的人,那么HR部门要迅速适应组织需求会面临多大的困难?”
  王伟是做过大公司的销售总监的。心里自然清楚拉拉分析得在理,他想了想给拉拉出主意道:“你明天了解一下C&B团队里是否有人员变动,以及这些人的能力如何—假如下属这一部分情况还算正常,你的压力会小很多。”
  拉拉觉得也只有这样了,她恼火地嘟囔着:“不会吧,我自己就是做招聘的,最后倒给HR耍了。猎头的话可真跟媒婆的嘴一样,不能信!老猎这鸟人,我非收拾他不可!春节前小猎明明说我落选了,春节后老猎说是小猎搞错了,当时我就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了。”
  拉拉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她就打电话到猎头公司找老猎,老猎不在公司,是小猎接的电话。拉拉开头先问:“我在网上看到一则你们公司刊登的招聘广告,我研究了那个职位的任职要求,怎么觉得那个职位是SH的HRD?你们公司是在帮SH招这个职位吗?”
  小猎吓了一跳,嘴上一味地搪塞,拉拉没耐心和她兜圈子了,直接问:“SH的HRD是不是要跳槽了?”
  小猎支支吾吾答不出个子丑寅卯,拉拉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这下她可彻底明白了,一颗心顿时拨凉拨凉。
  拉拉又气又急,发怒道:“小猎我老实告诉你,现在我手上还抓着另外家公司的OFFER(录用通知)——你跟你老板说明白。要么你们马上了解清楚告诉我实情,要么我就DECLINE你们的OFFER(拒绝你们的录用通知)!总之,24小时内我得不到答复,你们就另外找人吧,我不去SH 了!”说罢,不等对方答话就恨恨地挂了电话。
  这边小猎放下电话,可慌了手脚。要是杜拉拉当真反悔,小猎眼看要到手的奖金可就黄了!她为这单生意可是忙乎了整整三个月!就算她不在乎重头再来一遍,又怎能保证没有其他猎头半当中杀出来呢?小猎忙向老猎告急。
  老猎听说杜拉拉的态度非常强硬,也担心起来,生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小猎还在问他:“老板,你说杜拉拉手里真有别家公司给她的OFFER吗?还是她虚张声势吓唬咱们?。
  老猎沉吟道:“这还真不好说!有心跳槽的人,肯定会同时在市场上关注不同的机会,她正好手里拿到另卟OFFER也是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她没有别的合适的OFFER,再转头回DB也不奇怪。”
  小猎对杜拉拉转头回DB却不信:“杜拉拉辞职的时候,在时间上逼DB逼得挺厉害,DB 那头能不心寒吗?就算她自己想回头,DB这样的大公司,哪里是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
  老猎不赞成小猎的观点,他拖长声音“唉”了一声道:“杜拉拉辞职的时候,我看DB也是花了功夫挽留她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需要她,对她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咱们自己成天猎人,你们都知道,找个合适的经理不容易——杜拉拉要是肯回头,我看DB那头会乐意接受。”
  老猎想了想,眼下得先马上给杜拉拉一个交代呀,问题既然是出在SH的HRD跳槽上,他还是得去找那位求助。老猎马上找到SH的HR总监陈杰,愁眉苦脸长叹声道:“老兄!你这时候跳,杜拉拉那边要反悔了!”
  陈杰惊奇地说:“她怎么这么快就得到风声了?现在就连SH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我要走的事呀。”
  老猎说:“要不怎么说杜拉拉这人聪明呀,她是在网上看到我们的招聘信息猜出来的。”
  陈杰“哦”了一声,纳罕道:“竟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刚放出来职位,网上那么多信息,她偏偏一下就看到了我们的。”
  老猎诉苦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陈总监你现在务必要帮我一把,我找个合适的人可不容易呀!”
  当天下午,陈杰本人给拉拉打电话了。他先解释了一番说由于他本人有了更好的机会,刚刚决定要离开,因为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拉拉一声,SORRY。他又保证,SH本身肯定是很好的美国公司,在中国的业务发展也很稳健,让拉拉放心。
  人家把话说得挺客气,他跳他的槽,就因为没及时通知你还跟你SAY SORRY;再说了,OFFER LETTER也没有一个前提“您的上司不变”云云,拉拉不好得罪人,只得先恭喜对方喜得高迁,然后才问:“那您的继任者定了吗?”
  陈杰说:“公司让老猎在市场上再找找.他们寄希望于撞大运.能在我的最后工作日前找到一个满意的接替者——不过,我估计那很难。公司做了两手安排,有一位目前负责台湾HR的同事,可能会接替我。他是一个要求很高的人,他经验很丰富,你一定能向他学到很多。”
  拉拉听,马上想起上次SH亚太HR总监麦太卫面试自己的时候, 一同参加面试的那个东南亚人。拉拉问道:“是上次面试我时也在场的那位吗?”
  陈杰笑道:“哦,对!你们见过一面!你记性真好!他叫黄国栋。”
  拉拉问道:“黄先生是哪国人?”
  陈杰说:“他是新加坡人,能说一点普通话.不过,水平很烂。他有广东血统,粤语倒是说得不错,还能说闽南话,所以他在台湾和香港都融入得不错。”
  拉拉估计八成以后就是这姓黄的做自己的老板了,她略一沉吟,问道:“毕竟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新老板是否会谰整我的工作职能呢?”这是她非常担心的一个问题,现在的HRD愿意安排她杜拉拉负责C&B,换个新来的,谁敢保证他会同意一个新手负责C&B呢?拉拉记得辞职时和曲络绎说到以后要做C&B的时候,曲络绎脸上的表情明明就是在说“这不是天方夜嘛”!
  即将卸任的HRD陈杰是个聪明人物.马上精透了拉拉的心思,他给拉拉吃定心丸道:“SH保证让你负责C&B,大公司嘛,一定会言而有信的,这点你可以放心。我很理解,C&B对你的个人发展很重萼,要下是因为这一点你又何必离开DB跳来SH呢?!所以我特地向公司强调过这一点,SH的亚太HR总监已经承诺这个安排不会有变。所以,不管新来的人怎么想,你是做定C&B经理了。”
  拉拉现在已经非常确定,早在招自己的时候,陈杰就已经在给他自己找新工作了——要不然,年薪60~80万,有那么容易找下家的吗?不知怎的,拉拉突然想起原先到SH面试的时候,这位HRD陈杰用六西格玛鼓动自己的事情,自己当时被人家唬得那叫一愣一愣。拉拉心里有气又不好发作,眼下她还得尽可能依靠陈杰的帮助多了解些信息呢。
  “C&B团队目前有空缺吗?有人提出辞职吗?他们本职能的年资怎样?这个团队加班多不多?不好意思,不知道这么问是否有些冒昧,我非常关心这方面的情况。”拉拉追着陈杰问道,其实她本来应该在当初面试的时候就问这个问题的,但当时她只问了SH整体得流失率,而没好意思问C&B的流失率。
  表面上,陈杰似乎没有在意拉拉一连串得问题,至于他心里是否不高兴,拉拉猜不出来,她也不在乎。陈杰笑道:“可以理解。拉拉你放心,C&B团队目前满员,也没有人提出辞职。三名正职员工全部是熟手,都非常敬业,其中C&B主管我之前向你介绍过,他有四年以上本职能经验。另外,还配有一名PART—TIME员工,可以帮忙做一些杂事。至于加班嘛,实话实说,我们得C&B团队还是比较忙的,加班比较多。”
  说完,陈杰问拉拉还有什么想了解得或者不放心得,只要能办到的他一定尽力。
  人家理解她的顾虑,能安排得似乎也安排了。拉拉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最后,她无奈地问:“那么GM有什么变动没有?”
  陈杰告诉拉拉,GM何查理刚刚升官了,除了中国大陆得业务,现在SH香港和SH台湾也都向他报告。他用欢欣鼓舞的声音说:“拉拉,这对你是个好消息呀,我们GM何查理很欣赏你的!”
  拉拉踌躇半响,她查过SH得背景资料和在华业绩,对公司本身,她还是有信心的,说到GM何查理得欣赏,她也明白陈杰说的是实情,因此何查理的晋升对她总是件好事,起码今后在工作中可能得到他的支持。
  按拉拉的性格,就算没有王伟和DB失欢的那档子事儿,让她再回头找DB也是不可能的;至于中信那家法国公司,不久前她刚刚谢绝了人家的OFFER,现在突然再回头找人家,一个做经理的,这样反复无常不显得很奇怪吗?
  要说拉拉这时候完全不想再回头和中信那家法国公司谈谈那是假的,王伟也再劝拉拉考虑考虑,可拉拉实在抹不开面子,这事儿王伟又替不了她,没有家属代替谈OFFER的。拉拉左思右想,确实舍不得SH保证给与的C&B经理的头衔,为了这个目标,她已经付出了很多。
  事到如今,拉拉觉得自己已然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向着SH前进了。
  直到拉拉的最后工作日,陈丰才把送她的礼物交给她,是一只包装得很精美的法国产钢笔。
  拉拉当时就笑道:“我就知道你的礼物逃不出这些中规中矩的东西。”
  陈丰也笑,他说:“是呀,我这人没有什么惊喜得创意,这些年多谢你的包涵了。”
  拉拉鼻子有点酸,她掩饰着说:“怎么想到送钢笔的,你想让我以后当作家呀。”
  拉拉回家打开自己的私人邮箱才发现,有一封陈丰发来的邮件。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是一个PPT。
  拉拉好奇地点开,原来是一套自动播放的相册。扉页上写着:“我们的同事杜拉拉。”下面另有几行小字:创意,陈丰;执行,海伦;音乐,张凯——拉拉一看,陈丰居然还是负责提供创意的,不由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接下来是拉拉历年来在DB的一些照片,第一张是拉拉进DB不久,和海伦在广州办前台的合影,两个人都笑得傻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是压力的样子。慢慢的,照片上的拉拉似乎变得很有些思想了。
  有一张照片,是南区给拉拉开欢送会时,张凯在唱歌。那天张凯表示自己是个粗人,不知道讲什么好,愿意高歌一曲《霸王别姬》以送拉拉。施南生马上表示异议,她对张凯说:“我看,拉拉就是个豪气干云的,她比你更像霸王!这歌让拉拉唱给你听更对!”梁诗洛又跳出来反对施南生说:“拉拉到底是女的,而且你看,她现在越来越有女人味儿,怎么好叫她‘霸王’!有她那样穿MAXMARA外套的‘霸王’吗?”施南生大大咧咧马马虎虎惯了,她手一挥说:“那就算‘霸王花’!就这么定了,张凯你来唱,不过歌名儿得临时改改,就叫《姬别霸王花》吧!”
  最后一张是拉拉在南区欢送会上发表离职感言。那天不知怎么的,拉拉又说了那段话;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报告线变了
  去SH报到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拉拉还不知道新老板的人选到底落实没有。陈杰一直没能联系上,不得已,拉拉找老猎打探了一次。
  老猎接着电话倒挺热情,虽然杜拉拉上回恶狠狠地来了个最后通牒,但作为一个真正的生意人,老猎既有涵养又有远见,按他的想法,杜拉拉是他给SH招到的经理,以后就算他的内应了,SH有生意的时候,拉拉还能关照他一下——因此呢,他非但没把拉拉上回的兴师问罪往心里去,还展望起令人愉快的未来了。小猎们看在眼里,对他越发仰慕:这样的为人处世,那才算得上职业呀!
  老猎当时就用挺亲热的口气告诉拉拉,“暂时”还没能给SH物色到合适的HRD人选,至于原先的HR总监陈杰,已经离职了,其他的情况他不甚清楚。
  拉拉原本就估摸陈杰多半早在招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在找新工作了,因此,她对陈杰没等自己到岗就离任并不惊讶,倒是老猎口中的这个“暂时”,她估计少说也得有“半年”那么长。拉拉暗自揣测,由此看来,SH很快就会从公司内部找一个人出来当中国的HR总监,这个人会是谁呢?
  拉拉想,不管怎样,眼下HR团队总得有个人来充当过度时期的联络人吧,或许自己可以主动和这人联系一下,就能问明白上班那天到底该找谁报到。一念至此,拉拉问老猎:“陈杰已经走了,那你现在帮SH招中国HRD,有情况需要沟通的时候他们让你联络谁呢?”
  老猎说:“我直接联系他们亚太区的HR总监麦大卫——中国HR总监这个职位以后要向亚太HR总监报告的。”
  拉拉听了不由一惊,疑惑地问道:“陈杰不是向总经理何查理报告的吗?”
  老猎解释说:“以前陈杰在的时候,确实是向总经理报告的,但据说现在他们组织架构有变动,SH中国区的HRD改为向SH亚太的HRD报告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让拉拉悬在半空中的心越发烦乱,她定定神,心有不甘又追问道:“那,中国区HR总监和总经理之间,以后是怎么个关系?”
  老猎说:“虚线报告呀。”
  拉拉心里有数,SH既然让老猎招人,就得把组织架构跟老猎说清楚,因此,老猎的说法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这事儿要是真的话,那么对拉拉来说,就不仅是老板换人了,连老板的老板也换人了。
  年初面试的时候,拉拉就感到总经理何查理比较欣赏自己,后来陈杰也证实了这一点。拉拉原指望仗着何查理是老板的老板,总算是对自己有利的一个筹码,可如今,这一层指望只怕要落空了。
  一想到亚太HR总监麦大卫面试时似乎就并不满意自己,拉拉心里凉了半截,她原本就情绪不高,如今更添一丝沮丧。拉拉呆呆地握着话筒,电话那边老猎还在絮絮叨叨,拉拉已经无法集中精神去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老猎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拉拉自然不会傻到去找麦大卫问,我上班那天找谁报到呀?人家本来就不待见她。找总经理何查理问,也不合适,毕竟隔着两层呢。
  问下面的人吧,拉拉感到恐怕没有用处——连未来的经理杜拉拉自己都不清楚以后到底会怎么安排架构,又有谁来对下面这些人说呢?话虽如此,拉拉觉得至少给下面的这些同事打个电话是无害的,能做的就要去做。
  挂了老猎的电话,拉拉马上寻了个由头找到C&B的人试探了一番,果然,他们一无所知得几乎是纯洁而又迟钝。
  就这么的,一直到了报到的前一天,还没有人来联络拉拉。拉拉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没有办法。后来,到了那一天的下午,SH终于有人给拉拉来了电话!这打电话的是SH的行政主管,她先是挺有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详细地告诉拉拉搭乘班车的时间和地点,她探头看看窗外,竟觉得云开雾散满天光了。
  到SH上班的第一天,拉拉按行政部的指点找到SH班车的停靠地点,搭班车进了公司。下班车后她自己推开写字楼的大门,走到一楼大堂的前台接待处自报家门。前台坐着两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个圆脸的看上去有些腼腆,另一个生得很漂亮,一对乌黑的眼珠子喜欢转来转去显出一点小聪明,这个女孩马上令拉拉联想到海伦。这时候两个女孩都起身很有礼貌地招呼“杜经理”,看来已经有人知会过她们来者何人了。圆脸女孩向拉拉自我介绍说叫杰西卡,是招聘专员,又说是马经理吩咐自己今天接待一下杜经理的。
  杰西卡引着拉拉来到为她准备好的办公室。进门后,拉拉四下里一打量,只见房间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应办公用品也都备好了,角落里有一盆金钱树养得很是茂盛,叶绿枝乌的,油光发亮营养很好的样子。杰西卡把写字楼的门卡和办公室的钥匙一起交给拉拉,又指指桌上的一沓资料说:“杜经理,这是给新员工准备的入职资料。”
  拉拉一门心思马上想看的是公司的组织架构图,但又觉得向杰西卡要组织架构图可能不太合适,就问道:“这沓资料里有公司的电话分机表吗?”
  杰西卡从那沓资料中找出一份分机表递给拉拉。拉拉接过去扫了几眼,如她所料,分机表果然是按部门列着员工的姓名、职位,和他们的分机号码。拉拉心想,行了,没有组织架构图,就利用这个电话分机表吧,也能大致了解各部门的人员构成。
  杰西卡告退出去了。拉拉马上仔细研究起HR的名单,她注意到连同她本人,三个HR经理均已在册,看来,这个分机表是刚更新的。从分机表上看,SH中国HR团队共有一位总监,三位经理。三位主管,另有高级专员三人和专员五人,共计十五个人头。此外,行政也归HR管,设有一名主管。
  拉拉一边研究分机表,一边暗自疑惑:就算HR总监还没敲定是谁,HR的其他员工也可以过来自我介绍一下嘛,他们肯定知道我是谁呀,怎么一个部不来呢?特别是C&B的人,怎么也一个都不来呢?这公司的人怎么待人这么不热情?
  拉拉正想着,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她一抬头,看到门边站着一个瘦高个儿的男人,这人约摸三十五岁的年纪,十分精干的模样。拉拉再一细看,见过!来的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面试的时候在会客室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卫东。李卫东热情地招呼道:“是拉拉吧?我叫李卫东,比你早两天报道的。欢迎!”
  拉拉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连谁是老扳谁是下属都说不准.心里正忐忑呢,李卫东的招呼让她感到特别亲切,她高兴地招呼道:“卫东,快坐!”
  李卫东落座,含笑道:“我办公室就在你隔壁。”
  拉拉说:“真的呀?那太好了!以后找你说话方便了。”
  李卫东拿手朝墙壁比划了一下说:“有事你敲敲墙,我就过来了。”
  本来是挺普通的一句说笑,却让拉拉觉得,以往和陈丰他们一起工作时的那种暖和气,被李卫东重又带回她的职场生活中。
  李卫东身子凑近拉拉一点,用透露消息的口气说:“拉拉,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的新总监人选刚定下来,是黄国栋,他原来是SH台湾的HR总监,面试我们的时候来过,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
  拉拉知道他说的就是那个乌不溜秋的东南亚人了,便笑着点点头道:“记得,年初和亚太HRD麦大卫一起来面试咱们的那位。”
  李卫东说:“黄国栋昨天给过我电话,让我今天先招呼你。他今天在香港公司,那边有些事一时走不开,后天他会过来大陆,亲自给我们俩做0RIENTATI0N《入职培训)。”
  拉拉问李卫东:“那么,这边HR的同事都知道这个人事任命了吗?”
  李卫东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个,公司还没有宣布新总监的任命,据说,要等和你、我的任命一起宣布。至于下面的这些人,毕竟原先的总监陈杰已经走了.再迟钝的人也会关心新总监是谁吧,我猜可能有的人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我没听到有谁明着议论这事儿。”
  拉拉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分管C&B的事情有没有变化,便笑着试探道:“咱们三个经理怎么分工,有说法了吗?”
  李卫东晃晃脑袋说:“我也不清楚呀。面试的时候,我压根儿不知道陈杰要走,那时候陈杰和我说的是我负责培训和组织发展,你负责薪酬福利、绩效考评和行政,马莱分管招聘和员工关系,陈杰当时好像还顺嘴提过下.说行政是向你报告还是向马莱报告可能还会有点调整——可现在新总监黄目栋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李卫东提到的马莱是另外一个HR经理,一直负责着招聘、员工关系和行政的。
  拉拉听李卫东说陈杰原先打算把行政分给自己,不由一愣,脱口而出道:“行政不是一直向马莱报告的吗?陈杰也没跟我说过行政要向我报告呀。”
  李卫东模棱两可地笑了一下说:“他当时也没有拿定主意,就是顺嘴带了一下,我感觉,他对行政这……块有点不满意。哦对了,行政主管刚换了人,现在的行政主管是新招进来的。”
  拉拉想了想,搞不明白陈杰之前是对行政主管不满意,还是对分管行政的HR经理马莱不满意,便笑道:“反正,到底要怎么分工,咱们明天就知道答案了。对了,马莱在吗?你介绍我认识一下吧。”
  不料,李卫东说:“马莱这周一直出差,不在,我也还没见到她。听说这两天她就该回来了。”
  拉拉“哦”了一声。李卫东不等拉拉问,又主动告诉她:“C&B主管沈乔治也不在,据说陈杰走之前批了他休假几天,他要到明天才去回来上班。”
  拉拉确实正想认识一下沈乔话,她想,看来李卫东倒是个精细人儿,她道了个谢,问李卫东:“卫东.你有电脑了吗?要是我们能领到电脑,就可以收发邮件了。”
  李卫东拍了一下脑袋道:“忘记和你说了,IT已经把你的手提准备好了,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们给你送过来。”IT接到电话,很快就把拉拉的手提给送了过来,拉拉一看,是一台DELL。
  SH使用0UTLOOK管理邮件,拉拉本来就很熟悉0UTLO0K,IT的人演示完邮箱怎么使用就走了。人家刚出去,李卫东就凑到拉拉耳边小声说道:“SH好像有点小气呀,让我们用DELL !你看这灰不溜秋的颜色!我以前的公司都是用IBM的,小黑!”
  拉拉不由就脱口而出:“我以前的公司也用小黑!”
  话音刚落,他们不约而同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两人各怀心事,都有心问问对方的来历,又都知趣地忍住了。
  
  一个萝卜两个坑
  李卫东沉默了一下说:“拉拉,我一来就听说SH今年要大扩张。人头可能会从2000人激增到3000人。”
  拉拉吃了一惊,要扩张的事儿倒是听陈杰说过的,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激增法。拉拉马上想到,随着员工总数增加50%,HR的工作量也会相应增加50%,她不由担心地问道:“那,会给HR增加人手吗?”
  李卫东笑一笑说:“我也担心这个事儿呀,昨天问一下何查理,他说应该不会给我们加人头。”
  拉拉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李卫东的情报属实,原本支持2000人的HR团队一下就得支持3000人了,这个团队注定了是劳碌命,看来自己跳进的这个坑够大的。难道,原先的HR经理就是因为这个纷纷离开的吗?
  李卫东坐了一会儿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拉拉独自坐着盘算人手和工作量的问题,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到后来她想,要是李卫东和马莱都能扛下来,自己自然也得扛住。
  拉拉把人手的问题先放到一边,打开邮箱,发现已经收到几封邮件了。拉拉先点开黄国栋的邮件,正看着,有人敲了敲门.她抬头一看,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孩正站在门边。拉拉问道“你是?”
  女孩紧走几步,上前自我介绍道:“杜经理,我叫陈立,是行政主管。昨天我给您打过电话。”
  这陈立是个娃娃脸,天生就是未曾开口先带笑的模样,拉拉想起昨天正是她主动打电话给自己安排班车的事情,不由对她有了几分好感。陈立说:“我没别的事情,就是来和杜经理打个招呼,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打我的分机吧,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分机号码和手机号码。”
  拉拉笑道:“陈立,还没谢谢你安排我搭车呢。对了,你以后叫我拉拉吧,别杜经理了,这不是美国人的公司嘛。”
  拉拉问陈立GM这会儿是否在公司,陈立说:“查理呀,他在的。”
  拉拉说:“你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他办公室打个招呼?”
  陈立说:“好,我先打电话给他助理问一下他这会儿方便不?”
  GM何查理是加拿大籍台湾人,生得高大魁梧气宇轩昂,眉宇间很有点不怒自威的味道,他是很醇厚的男中音,讲一口字正腔圆而略带台湾调子的普通话,听起来很动人,有点万人迷的范儿。
  何查理的助理已经禀报过杜拉拉求见。看到陈立陪着拉拉来了,何查理很有绅士派头地起身,他是个左撇子,隔着台面伸出左手和拉拉握手.他的手又大又暧,握得坚定有力,这一握,拉拉感到一股暖流涌人体内四肢百骸一阵舒服,她不由有些疑心,莫非这何查理是个武林高手,刚给她输了点内功?
  陈立这时候退出门去和何查理的助理说话去了,何查理招呼拉拉坐,含笑问道:“感觉怎么样?到开发区来上班路有点远吧?”拉拉老实说:“上下班规律和以前的公司不太一样,需要适应一下。”
  何查理说:“陈杰是个挺有才华的HRD呀,可惜他有了更好的机会,走了。有人告诉你了吗?你的新老板叫黄国栋,他是新加坡人,以前是我们台湾公司的HRD。现在公司的组织架构有了一些变化。”
  拉拉想起陈杰曾说何查理升官了,就笑道:“我还没恭喜您呢,听说您现在是SH大中华区的GM了,SH大陆香港和台湾,都向您报告。”
  何查理笑道:“哎,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呀!以前陈杰他们几个中国区总监部是向我报告的,现在呢,财务和HR总监都改为直接向亚太财务和亚太HR报告了,我手上的资源少喽。”何查理一面说,一面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倒是一直带着笑容。
  拉拉听他说得挺直接,忙陪着笑睑道:“那两位总监还是要虚线向您报告嘛,您是这两个部门最大的内部客户,他俩肯定要全力支持好销售和供应的。”
  何查理抬起两个手掌轻轻在桌上拍了—下说:“是呀.合作看看吧。”
  拉拉本来想在何查理这儿求证一下从2000人激增到3000人的扩招计划,不料何查理开门见山就提起了报告线这个敏感的话题,尤其在提到‘资源少了”的时候,他又微笑又摇头——拉拉判断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是“谦虚”“低调”?还是“不满”?而意思,是肯定有的。拉拉不敢久留,很快告辞出来,叫上陈立同走了。
  陈立陪着拉拉回到她的办公室,打声招呼后就走了。陈立走后,对比陈立的善解人意,拉拉想到C&B主管沈乔冶,心里有点不太满意。按说沈乔治应该知道拉拉是负责C&B的经理,哪有明知道自己的新经理来报到了,却在经理到岗的第一天就休假不在的!少休一天又会怎样呢。
  当晚,拉拉回家,和王伟说何查理的那些话,王伟感叹说:“组织架构变动向来就是权力、资源、责任的重新划分,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形形色色的掰手腕者。”
  拉拉笑了一下说:“你说陈杰这人,真是个人精,他告诉我何查理升官了,却不说明财务和HR的报告线都变了,何查理已经不是这两个部门的老板了。他倒好,有选择地告诉我信息,我还不能说他撒谎了!”
  王伟说:“你别别怪陈杰了,我看,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谁也不想得罪。你想,要是你去SH的事情黄了,没准SH的人会以为是陈杰跟你说了什么才把这事给搅黄的,他走都走了,自然不希望前东家怀疑他临走搞破坏。”
  拉拉撇了撇嘴道:“SH的人不见得在乎我来不来——面试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亚太的HRD.还有那个黄国栋,对我都不很满意。这次我报到,你看他们的安排,不说怠慢吧,起码也是没太当回事儿。要不是有个陈立懂事儿……算了,不说了。”
  王伟很理解拉拉的失落,他宽慰拉拉说:“那是因为他们不如陈杰聪明!他们肯定不了解中国的情况,就在那里指手画脚,以前DB亚太那帮人不也经常这样?!说不定陈杰就是因为亚太HR太官僚才不想干的——你放心吧.等他们了解情况了,就会明白,你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HR经理了!到那时候,只怕你哪天要辞职小干了,他们会哭着喊着非留你不可!”
  拉拉听了,果然很受用,她撸了撸王伟的头发,笑道:“你到底是销售呀真会说话!”
  王伟表白说:“我是实话实说呀。你看,为啥何查理和陈杰就愿意用你呢,因为他们了解大陆的情况,知道你这样的是人才——何查理现在不是你们部门的直接老板了,可他毕竟管着大中华区的销售和供应,谁负责HR不得和他好好合作?他的意见还是能影响到黄国栋的。”
  拉拉觉得这话也对。两人说笑一阵,拉拉又说了说沈乔治的事情,王伟听出她口气中似有不满,马上提醒她说:“拉拉,沈乔治这么做,至少说明他没太深的心机,也未尝不是好事呀。你以前没有做过C&B,现在更要倚重这个沈乔治了——我知道你向来对下属要求比较高,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劝你呀.不是原则性的东西,还是要宽容点。”
  拉拉连连点头:“我知道。对我来说,现在团队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王伟关照她说:“还有呀,我们都知道DB是好公司,家大业大出手阔绰——可你既然到了SH,就要忘掉DB的那些好处,想法尽快融入SH才是。”
  拉拉有些后悔白天和李卫东一起抨击DELL。手提电脑灰不溜秋,王伟说:“说就说了,没啥大不了的,你说的也是事实——咱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拉拉又想到李卫东白天说起的那个从2000人激增到3000人的扩招计划,她发愁地告诉王伟,很可能不给HR增加人手,那样的话,工作量就会非常重。
  王伟听了,认真地告诫她:“拉拉,要这么说,你可千万不能养闲人和笨蛋了!”
  拉拉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我只能要那些活儿干得又快又好的人了,笨人和懒人我可要不起!明儿上班,我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查一遍HR的员工档案,看看有哪些人是能干的——我得尽量多抢些能干的人过来!不然,就没我活路了!”
  王伟笑她:“这梭子.就是聪明!不过你想过没有?就恐怕,人家李卫东和马莱也这么想。”
  拉拉讪笑一声道:“不是恐怕,而是一定!这两人但凡不是傻子,就一定会这么想——马莱今天没见着,我不好说她是个啥样的人,这李卫东吧,一看就是个精明的角色!绝对的食肉动物!”
  王伟提醒道:“说真的,你们都想抢好的,让黄国栋怎么办?肯定多少得搭配两个能力一般点的吧?你别尽想美事了!要我说,黄国栋他一碗水能端平。就不错了。”
  拉拉边低头整理着手中的文件,一边琢磨着王伟的话,过一会儿她似乎打定了主意,抬头对王伟说:“我知道,肯定得搭配个把能力不怎么地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手炒人的,免得别人说我心狠手辣,不过,怕就怕,到时候由不得我——要知道,那个黄国栋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必须把活干好,否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干掉!我杜拉拉能不能过试用期,还不好说呢!”
  拉拉说到最后副发狠的模样,王伟也知道拉拉说的是实情,他爱怜地摸摸拉拉栗色的头发,无奈道:“苦命的娃!”
  拉拉摔开王伟的手,翻了他一眼道:“什么呀,我就不爱听你过话!谁苦命了!这话要是让我妈听到,非让你擦嘴不可!”
  王伟一瞧,也好,你还挺有斗志!他诚恳地表态道:“得!我说错了,我擦嘴,我主动擦嘴还不行吗?”
  第二天,拉拉一进办公室,就见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小碟糕点,办公位置在拉拉办公室门口的HR专员艾思说,是沈乔治旅游回来了,特地给大家带的土特产。正说着,沈乔治闻声过来和拉拉打招呼,拉拉仔细一瞧,这人中等身量,细长眼,嘴唇有点厚,一脸的吃苦耐劳,显得忠厚而勤恳,一望而知,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拉拉没看错,乔治正是这么个人。他的性格和品德使得SH上下公认,乔治是好人,同时,他还有一个拉拉一时没看出来的很大的烦恼—他不会拒绝别人,这就使得他自己和他的下属部做牛做马永远干不完的活。
  拉拉和沈乔治说起,黄国栋在邮件里交代了,让他给拉拉和李卫东开放HR系统的阅读权限。沈乔治刚回来上班还没来得及收看邮件.他匆匆在拉拉的电脑上扫了一眼那封邮件,马上走出去办这事儿了。不一会儿,他回来和拉拉说,已经开放好权限了,他随即在拉拉的电脑上演示给拉拉看怎么操作,拉拉试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就对沈乔浩说:“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有问题我再找你。”
  沈乔冶答应声退出去了。拉拉想:老板明天来给我们开会,我做些啥准备好呢?现在连到底要让我负责什么模块我都不确定。
  拉拉昨天大致看过公司的组织架构,其中HR的架构因为黄国栋还没有宣布新架构,就还是沿用着旧架构。现在沈乔治已经开放了她的HR系统阅读权限,她决定就按前一天晚上的思路。先看看HR团队的员工个人档案,搞清楚谁都擅长哪个模块,一旦老板宣布每个经理负责的模块,自己最起码心里有数应该相应地去抢那些人,别回头老板让你挑人,休还挑错了。
  好奇心不仅属于猫,拉拉忍不住,进HR系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出李卫东的工资信息,她发现,李卫东的工资和她自己的工资一分钱都不差,看来,SH的领导们是斟酌过这个事情,务求平衡的。
  拉拉再细看李卫东的工怍简历,发现了一个问题李卫东跳槽比较频繁,SH已经是他最近三年的第三个东家了。从简历看,李卫东做HR的年份倒是不短了,来SH之前,是某外企的助理HR经理,负责培训。
  凭着和李卫东仅有的接触,拉拉已经明智地认识刊李卫东其人水平不低,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到了三十五岁还在“经理”前戴着“助理”二字,拉拉可以想象到李卫采的升职之路应该是有些坎坷的。
  拉拉又有些心虚地想到,SH挑李卫东做“培圳经理”,总算是有根有据,要是李卫东看了她杜拉拉的简历——这几乎是一定的,李卫东这会儿如果不是正忙着看杜拉拉的简历才比较奇怪——他会怎么想她杜拉拉做“C&B经理”的资格呢?拉拉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这个问题!管他呢!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C&B经理做好。
  接下来,拉拉大概看了看马莱的简历,马莱三十出头的年纪,经历比较单纯,是SH自己培养起来的HR经理,去年才提拔的,目前负责招聘员、员工关系和行政,她的工资比拉拉和李卫东的差了一截。
  拉拉很快就看完了马莱的档案,她又逐个把HR团队的人员档案都调出来看了一遍。HR团队现有三名主管,分别负责C&B招聘和培训,这三位主管的相关职能经验都在四年以上,并且都有一些带人的经验。上一年的绩效考桉分数已经输入系统,拉拉看到三位主管的绩效得分都挺高,看来表现都不错。拉拉昨天已经跟招聘土管和培训主管认识一下,她私下里认为,那两位都比沈乔治更聪明。
  此外,有三名高级专员经验较丰富,其余五名专员则年资较短,本职能经验为l~2年不等。
  拉拉算了一下,系统里显示的人头数和电话分机表里显示的一致:不算行政的人手,HR共有15个人头。假如真要支持3000名员工,则每一个HR平均要支持大约200名品工——在正常的工作负荷下,HR的人头和需要支持的人头比例般是1:100,而在SH,眼下这个比例要达到 1:200了。
  拉拉想,这不成了一个萝卜得填两个坑吗?一个人得干出两个人的活才行!她身子往椅背里一靠,暗自诅咒了一声“靠”!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谴责陈杰呢还是谴责SH。
  
  新加坡式下马威
  黄国栋是个非同一般的勤快人,而且,他是个无视加班的人,每日早起晚睡,干活不吝力气,又不挑剔吃喝。鉴于此,关于他有华人血统的传说便基本坐实了。
  这天黄国栋一大早就从香港出发,进办公室的时候还不到11点。陈立正巧在前台碰上了,忙引着他先来到拉拉的办公室。拉拉正和沈乔治谈事儿,闻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迎到门口,黄国栋架子十足地站定在门边,等拉拉赶过来,他握住拉拉的手轻轻摇了两下后便松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早赶路累了,他的声音却着点力气,脸上那点儿笑不太热情但也不好断定就是冷漠,这层笑容似乎没能被他的肉体吸收,因为未能和他本人融为一体,倒像皮肤欠佳的女人擦了过多的粉,虚虚地浮在面上。黄国栋一面软绵绵地对拉拉说着哈罗,一面眼神游移不定地越过拉拉望向远处。拉拉心里咯噔一下,弄不清黄国栋的身体语言是代表轻慢、默然,还是只是他个人的一个习惯。
  拉拉素来熟知的老板做派,是热情坚定和大家握手并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就连胡阿发,虽然不够专业,但至少人家的态度是明确的。拉拉被黄国栋性质不明的身体语言给蒙住了,猝不及防之下,她尝试着搭讪,却一时找不到体面的寒暄话。
  黄国栋见拉拉没有漂亮的说词,就拖长了声音问道:“李卫东在吗?”
  出乎拉拉的意料,黄国栋说的是粤语。拉拉楞了一下,她待了八九年之久的DB中国,官方语言是普通话和英语,而她粤语水平本来一般,既然没有使用粤语的压力,她越发不用粤语--语言这东西,用进废退,她的粤语水平越发拿不出手,虽然够沟通用,但总要被海伦讥讽为“不咸不淡”。可眼下既然换个手已经选了粤语作为沟通语种,拉拉只得也用粤语回复以示礼貌。她并不知道李卫东去了哪里,黄国栋淡淡地“哦”了一声,就没有再开新话题。
  这时候陈立已经让人把李卫东找来了,大声招呼道:“嗨!卫东!怎么样?在SH的感觉好吗?你的办公室在哪里?”
  拉拉又不傻,她明显感觉到黄国栋对自己的态度和对李卫东的态度大相径庭。她不由心里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在黄国栋这儿有点儿像庶出的,矮了人家李卫东半截。虽说心里不自在,她脸上却不敢有所流露,依旧笑眯眯地站在一旁,只间黄国栋一面大声笑着一面使劲地拍着李卫东的肩膀。
  李卫东当然对黄国栋的待见挺高兴,忙引着黄国栋去参观自己的办公室。他起先不在,没见着黄国栋对拉拉的态度,他也没料到黄国栋对拉拉会是这么个态度。按李卫东的想法,老板刚从香港过来,回头又马上要给他俩做入职培训了,拉拉自然是要和他李卫东一起全程侍奉的。
  本来呢,李卫东的想法挺正常,可拉拉心里明白黄国栋对自己的态度不怎么地,黄国栋没招呼拉拉同去,拉拉就有些担心跟着他们会显得不知趣,谁知道人家带不带她玩儿?不跟他们同去呢,又怕李卫东觉得奇怪,她本能地不想让李卫东发现老板不待见自己。正在拉拉为难尴尬的时候,马莱来了,众人会合一处说说笑笑,场面顿时热闹了许多,拉拉才暗自松了口气。
  关于黄国栋的态度,拉拉非常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但很不幸,她的感觉完全正确。
  按黄国栋的本心,他才不想要一个没有做多C&B的人来做他的C&B经理,他是情势所迫才被动地接受杜拉拉。这回一见面,杜拉拉那口不咸不淡的粤语立马让黄国栋大倒胃口--当初面试杜拉拉,因为麦大伟在场的缘故,大家都用英语,因此,黄国栋没有机会考察杜拉拉的粤语,他想当然地认为杜拉拉是土着,哪曾想,这杜拉拉既非土着,粤语水平也不怎么地。不咸不淡的粤语限制了杜拉拉的表达,在黄国栋眼里杜拉拉越发没有了灵气,黄国栋对她有些鄙夷起来。
  如果说,刚开始黄国栋只是从工作角度不满意杜拉拉,到了这个时候,他甚至私人感觉上不喜欢杜拉拉其人了。世上有的人,不喜欢世上的另一些人,不见得有啥大不了的原因,可就是看不惯,没办法,这就叫没缘分。
  黄国栋原先只是SH台湾的HR总监,麦大卫新近又把香港和中国大陆的HR都让他代管,虽然没明说要晋升他为SH大众化区HR总监,但换个手明白,这是麦大卫在考察他。黄国栋自有家境不易,工作上他向来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如今,当他意识到机会就要降临,激动之余,他强烈地自豪起来。关于中国大陆的现状,黄国栋所知甚为有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说不情为什么,他就是隐约有一种优越感。这种缺乏依据的优越感的支出下,既然不满意也不喜欢杜拉拉,他便放纵自己毫不掩饰对杜拉拉的不大见,杜拉拉的患得患失中,他获得了一种左右他人命运的满足。
  黄国栋毫无顾忌地怠慢拉拉的另一个原因,和亚太HRD麦大卫有关。正如拉拉自己感觉到的,亚太HR总监麦大卫并不满意她。拉拉在面试时曾提到DB全年的人员流失率是22%,麦大卫当即指出这样的流失率太高,拉拉不服气,傻乎乎地解释起DB所在的行业情况,表示自己认为22%的流失率就中国的国情而言是可以接受的,麦大卫勉强听来了把话说完,心里很不满意拉拉的见识和反应,面试后他马上就和陈杰说杜拉拉“慢热”,还是不要用了云云。
  陈杰自然明白,所谓“慢热”, 是个学名罢了,俗称就是“笨”。但是陈杰和麦大卫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认为杜拉拉的学习能力不错,两人互不相认争执不下。
  黄国栋满心赞同麦大卫的意见,但当时麦大卫只说让他帮着来参谋的,人就知趣地没有说话。
  当时,总经理何查理已经组织架构的变动很快就要宣布,麦大卫以后就是C&B经理的二级主管。既然麦大卫那么强烈地反对,何查理就想,这个事情先搁置一下也好,他便出来打圆场道,那就让“猎豹”再搜一搜,看是否能找到更好的人选。
  何查理这一表态,大出陈杰意料,他似乎悟出了什么,闭上嘴不再多说什么了。正好老猎打电话来问结果,麦大卫就接过电话,寒暄了两句后说,杜拉拉不合用,没有C&B经验,老猎你继续找人吧。小猎这才通知拉拉她FAIL了。
  就在这次面试后不过一周,SH突然宣布改组组织结构,HR的报告线就变了,陈杰原先是直线向何查理报告,虚线向麦大卫报告,如今正调了个个儿,改为直线向亚太区HR总监麦大卫报告,虚线向大中华区总经理何查理报告。
  几乎是新的组织架构刚一宣布,陈杰这头立马就交了辞职报告。
  要说陈杰不服麦大卫,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麦大卫心里有数,报告线这么一变,陈杰很可能会跳槽,因此他做了两手准备,中国区招HR经理的时候,他就带上了黄国栋,意在让黄国栋对中国区的人员情况有所了解,万一陈杰跳槽,从外部又找不到合适的新总监,那么黄国栋不至于两眼发黑,好歹能顶上来。
  如今看来,陈杰早对组织架构的变动有所耳闻,并做好了跳槽准备,只是他一直抱着一丝侥幸,才对招聘杜拉拉和李卫东尽心尽力坚持到最后。
  陈杰一辞职,麦大卫对于HR经理的空缺感到压力了。他去征询何查理的意见,何查理说:“你这个位置招了不短日子了,恐怕整个广东市场上的HR经理都被猎头翻了个遍吧?在我们挑过的这么些个人里边儿,依我看,杜拉拉算好的了,况且现在黄国栋刚来,他下面的经理职位要是再空着没人,恐怕够呛!”
  麦大卫权衡了半天,觉得何查理说得有道理,便把厉害关系摆给黄国栋听。
  当时唯一有C&B经验的人选,英文实在太弱,面试中和麦大卫沟通都有困难,这样的HR经理他们没法要。黄国栋仔细研究了李卫东和其他几个人的简历,确实都没有C&B的经验,他就没敢太执着,算是勉强认领了杜拉拉。
  麦大卫这才让陈杰签发了杜拉拉的录用通知。老猎担心拉拉一旦知道这份OFFER来得勉强,就不愿意来SH了,这才哄拉拉说春节前是小猎搞错了。
  黄国栋此番来大陆前,麦大卫耳提面命,重点谈了两件事。
  麦大卫先是语重心长嘱咐说:“何查理这个职位的人对公司太重要了!出于组织安全的考虑,你要留意考察他下面几位总监的能力和表现,看看是否有人值得培养其来未来作为何查理的接班人?嫁入内部没有合适的接班人选,那就要在外部市场上留心。”黄国栋听了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没敢多说什么。
  麦大卫又说:“杜拉拉这个经理,我知道你不太满意。你要多给她一些指导,头三个月要密切关注她的表现,万一不行,马上准备换人。”黄国栋心领神会点头应承道:“GOT IT(知道了)。”
  可怜拉拉,虽然估计到不见宠于麦大卫,也明白试用期的凶险,还是没想到有过如此这般一番冰冷的对话。
  黄国栋此行计划在广州待三天,完成两个任务:任务一是给三位HR经理划分好工作职责;任务二是给拉拉和李卫东做入职培训。
  黄国栋先给三位HR经理开会。他正是宣布李卫东负责培训,杜拉拉负责C&B和行政,马莱负责组织发展。然后他将各部门分配给三人,让他们各负责相关部门的全方位HR支持,包括招聘、员工关系、绩效评估和接班人计划--拉拉分到的是销售和市场部门,马莱负责研发和供应链,李卫东则负责财务、IT等各职能部门。
  这个分工方案,和当初陈杰的安排有些出入,但保留了主体,三个经理内心迅速权衡后,都没有对分工表示异议。
  李卫东提出来,人手怎么个分发呢?拉拉也问,眼下有哪些紧急的任务?年内有什么重要的项目?
  黄国栋说:“坦率说,陈杰走之前和我只做了个非常粗线条的交接,今年HR的工作有三个重点,等一会儿,我会一条一条告诉你们。”
  说到这里,黄国栋两手一摊道:“至于现在HR团队里的这些员工能力如何性格怎样,团队有什么具体的任务在运作中,实话实说,我心里没底。我们中间,只有马莱对这个团队比较了解。”
  李、杜二人一听不由对视了一眼,心说:哦,感情您也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不是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了解了?两人都不相信能依靠马莱。
  打从马莱一露面,李卫东和杜拉拉一看她的面相,暗地里都把她定义成个人畜无害的。这两人看得还真准,马莱正是这么个人。
  马莱听了黄国栋的话,果然赶紧笑着说:“老板,我也只对原先归我管的几位比较了解。”
  黄国栋本来对马莱也期望不高,她能安安稳稳不出大问题,黄国栋就别无奢望了。他冲马莱点点头继续说:“当然啦,大的项目和大的工作方向我会和你们一起来把握。但具体的细节性的东西,要靠你们自己去了解。”
  拉拉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建议说:“那么老板,您看这样好吗,我们一起来个团队成员逐一谈话,了解每个人今年手头上有哪些项目性任务和日常性任务--这样,我们就能明确年内工作目标的轻重缓急,从而合理分配资源、控制进度。”拉拉操着不咸不淡的粤语说得有点结巴,但是对目标的专注使得她的眼神里渐渐恢复了一些自信和灵气。
  李卫东赞同说:“我觉得拉拉这个办法不错,下面的人知道具体有哪些事情要办,这样我们不会耽误日常运作。我补充一点,借着这次谈话,除了工作任务,我们还可以了解团队成员的发展愿望、他们的优势和经验在哪些方面--这样,可以为我们决定分配哪些人到哪个职能去提供依据。”
  黄国栋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虽然很常规,却也挺实用,他把脸转向马莱问道:“马莱,你怎么看?”
  马莱连连点头,由衷地说:“好办法!”
  黄国栋这时候隐约感到,李卫东和杜拉拉确实是有经验的经理,遇到问题这两人反应很快,能马上拿出有效的解决办法,而马莱比起这两人明显要嫩一些。黄国栋模模糊糊地想到,看来陈杰招这两人做经理自由他的道理。
  黄国栋说:“今年有三个大任务:任务一,完成中国区的扩张,SH中国由两千人扩充到三千人--我问过陈杰,一季度我们几乎没有动作,时间都浪费了,所以后面我们要把时间都抢过来;任务二,加强加快组织的人才培养。具体的,我们要为所有经理级别以上岗位甄选接班人,同时,有计划地淘汰不合用的现有管理人员,为组织换血;任务三,全面加强对现有人员的培训,建设公司文化,重点是加强全体员工对企业事务是参与度。”
  黄国栋说到这里,抬起脸来问三个经理:“头两个任务,不用我多说了,任务三,加强员工的参与度,你们是怎么理解这条的?”
  拉拉见黄国栋正看着自己,就说:“就是通过培训让员工对企业有主人翁精神。”
  黄国栋不解地说:“主人翁精神?什么意思?”
  李卫东笑道:“意思就是让员工把公司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把公司的利益当成自己的利益那样重视,员工有了这样的觉悟,就会主动积极地去工作。”
  黄国栋还挺好学,把自己的笔记本推到李卫东面前说:“你帮我把这几个字写下来,我怕记不住。”
  等李卫东给他写好了,他接过去端详了一下,卷着舌头念念有词地重复了几遍“主人翁精神”、“主人翁精神”。马莱和李卫东听着他那怪里怪气的发音忍不住偷偷发笑。黄国栋抬起头来,把下巴朝拉拉努了努,问道:“拉拉,那你说说,怎么提高员工的参与度?”
  拉拉不由暗自连连感谢曲络绎,年初曲络绎让她跟着朱启东做员工满意度调查项目,这使得她至少明白提高员工参与度的目的是什么、途径是什么。
  拉拉本来粤语就不行,这时候因为有些紧张就更结巴了:“呃,我觉得,主要是通过改善公司的文化和管理来提高员工的满意度,呃,从而提高员工的参与度,呃,员工对企业越满意,他就越会为企业自豪,越愿意为企业做贡献。这里,呃,有两个要点:要点一是要甄别出哪些事情会涉及到员工的满意度,要点二是要有相应的改进方案。我们得知道哪些地方让员工不满意,然后再把这些地方改进了。”拉拉说罢,有点紧张地观察着黄国栋的反应。
  马莱在旁边听得很认真,对她而言,这些是新内容,她生怕黄国栋让她来回答那可就为难了。马莱不知道,黄国栋不问她,是因为知道她还答不好这个问题;而他不问李卫东,是因为他知道李卫东肯定能答得好;至于他问杜拉拉,是因为他想搞明白,杜拉拉能不能答得上来。
  李卫东见拉拉的粤语磕磕巴巴说得挺费劲,便俯过身去体贴地小声说了句,“要不咱说英语吧。”拉拉自嘲地笑了笑,心说,这里一堆都是中国人,人黄国栋都都粤语,哪轮得到我说英语呢,那样只怕更要让老黄觉得我是异类。
  黄国栋听了拉拉的回答,心想:看来你多少学过,我再考考你,看你到底学得多深。考啥呢?有了,你不是C&B经理吗,我考考你薪酬福利有关的部分。黄国栋就说:“拉拉。刚才你说,员工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就要拿出方案改进。我且问你,你在DB,员工对工资满意吗?要是员工不满意工资,是不是公司就给加呀?”
  拉拉解释说:“在DB,薪酬福利也是满意度较低的项目。但是不论在哪个行业哪个国家,薪酬福利向来是满意度调查中得分最低的项目,哪怕是工资水平再高的企业,你去问员工,员工也会说不满意的,通常人们总是希望他们的待遇能更高--那么员工对薪酬福利不满意,到底要不要改进?这得具体分析。比如员工认为工资太低--这不见得有问题;但如果很对人任务他的将近和他的工作表现满意挂钩--这个就可能有问题了,因为好的企业管理应该区分业绩表现,论功行赏。”
  黄国栋追问说:“你说员工认为工资太低,不见得有问题--那么到底有问题还是没问题?怎么判断?”
  拉拉说:“这要看企业自己的薪酬战略是什么,企业如果任务我就是要做行业的老大,而不拥有最优秀的人才不可能是老大,那么薪酬就一定要有竞争力,得达到75分位才行。如果企业通过薪资调查,确定自己的薪资水平达到了75分位,那么,即使员工认为薪资太低,企业也并不需要再涨薪资,只要给员工解释清楚目前薪资已经达到的水平就行了,因为很多时候,员工不见得明白,他的工资已经不低了,所以他才满意。”
  黄国栋点点头,提问总算告一段落,拉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她背上的衣服都汗湿了。李卫东发现黄国栋老盯着拉拉,心里有点奇怪。拉拉虽然粤语讲得不好,回答的内容却都挺到位,李卫东半天没捞着发言,一时拿不准自己是该抢答一番表现一把好呢,还是先在旁边观察好。
  当天晚上,拉拉回家把跟黄国栋见面的情形和王伟一说,末了拉拉叹气道:“开始我还纳闷,他和我说话时怎么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跟他眼前压根儿没杵着我这么个大活人似的!当时我还真蒙住了,闹不清他那身体语言纯粹是个人习惯,还是有意怠慢我?可后来李卫东一来,他立马就像换了个人,那叫一个热情!跟刚出锅的馒头似的!我就明白了,他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呀!”
  王伟一听,心里就明白了,拉拉在公司受气了。王伟看拉拉气色不太好情绪也很低落,不由一阵心疼,可他既不愿再渲染这种被人欺负的气氛,又无法替拉拉出头,毕竟这是拉拉的工作,王伟只得打岔道:“他那是没文化,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当他内分泌失调。”
  拉拉嘟囔道:“怕只怕你老婆我很快就要被他修理得内分泌失调了。”
  王伟笑道:“哪能呢?你人格这么强大,没准,他很快就会被你调得内分泌正常了。”
  拉拉苦笑道:“失调看失调吧,只要能和他同化就行。要么他同化我,要么我同化他,再这么和他异类似是,我日子不会好过。”
  王伟小心地问拉拉:“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是异类?”
  拉拉想起白天开会的时候,黄国栋和马莱、李卫东都唧唧呱呱地说着粤语,就自己像个傻子似的插不进嘴,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她垂头丧气地告诉王伟:“他们三个人都能说地道的粤语,就我的粤语,不咸不淡,他们说得热火朝天,我在旁边插不进嘴,还得陪着笑,特傻!感觉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王伟听了有些意外:“拉拉,我觉得你粤语水平还行呀,起码沟通不成问题吧。”
  拉拉哼哼唧唧地说:“你知道啥!我那粤语水平,也就够把事情说明白!真要表达感情呀感受的,或者要显摆一下我的逻辑智慧什么的,就不够用啦!本来我只是担心我的C&B知识太少要出洋相,没想到,会在语言上载一大跟头!不怪黄国栋,只怪我自己,在广州生活了这么久,连个粤语都没学到家!大家李卫东也不是广东人,粤语说得,我根本听不出来他不是本地人。”拉拉想到李卫东的粤语水平,又是羡慕又是自责。
  王伟不太同意拉拉的说法,他说:“语言不够确实是会吃亏,但毕竟你的粤语一般沟通是够用的,不应该是那么大的问题。”
  拉拉想了想说:“也是啥!要说语言障碍,我和何好德之间不是该更有问题了?!说中文,他不怎么地,说英文呢,我不怎么的,可我们不照样沟通得好好的!也没见他为了语言对我皱过眉头呀。我和李斯特、曲络绎,不都沟通得好好的,他们谁也没嫌弃国外的语言能力。”
  王伟说:“所以呀!你根本就不用自责自己的粤语水平。还是黄国栋不对!他做老板的,上来就这个态度,水平欠缺点。再说了,他这是到大陆来工作,他不会说普通话,就不该学习学习吗?何好德官儿比他大吧,何好德还一直学说普通话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连香港的地铁都在用普通话报站名,他黄国栋还梦想粤语打天下不成!”
  拉拉正色道:“哎,你别说,黄国栋挺好学的!今天我开会时说了个‘主人翁精神’,他听不懂这个词儿,李卫东给他解释了一下,他马上让李卫东把这几个字儿写在他的小本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跟着念。”
  王伟说:“看来他不傻嘛,这就对了,该努力学普通话的是他!你没必要为了说不好粤语烦恼,咱能说成什么样就什么样,说不好也不亏钱他什么。你是来做C&B经理的,又不是来做粤语老师。尊敬老板是应该的,可咱也不是来砍人脸色的,工作而已,范不着提心吊胆忍气吞声。”王伟一个劲儿给拉拉鼓气。
  拉拉想了想笑道:“关键还是得把C&B做好,要是能把C&B做好,我以后就改说普通话,我看他也能听懂。我要是做不好C&B,就算把粤语说得再溜,迟早一样滚蛋。我现在就是因为工作上心里没底,才受他这个窝囊气。”
  王伟吻拉拉:“黄国栋在资源分配上,有没有欺负你?”
  拉拉白天尽为黄国栋不阴不阳的态度郁闷了,在人前还得小心藏着满心的郁闷,因此她是一整天都闷闷不乐,还没顾上琢磨黄国栋资源分配公平不公平,这时候叫王伟一问,拉拉才回过神来,她认真想了想说:“哎你别说,今天他给我们分人手还是分得挺公平的。虽然我的活比别人多,可给我的人数也多,我们三个经理手下人员的素质比较均匀,各有能力强的,也都搭配了能力弱的。有一个招聘专员艾玛能力不错,我和李卫东都看上她了,黄国栋开始犹豫不决,后来他问艾玛本人的意见,艾玛愿意到我这边儿,黄国栋就把艾玛给了我,李卫东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王伟听拉拉这一说,才感到放心一些,他抚摸着拉拉的头发,劝慰道:“这就行了--如此说来,黄国栋也不算一无是处,他虽然不喜欢你,可工作上毕竟一碗水端平了,做老板的能做到这点就行了。你有了资源,就能做好工作,才能活下去。”
  拉拉长叹一声说:“是呀!反正,老板又不是老公,他不喜欢我就不稀罕我吧,只要工作上他一碗水端平就行了,我还能求别的什么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粤菜馆子,菜式和服务都是出了名的好。拉拉和李卫东长期生活在广州,都习惯了这样的服务,吃午饭的时候,照例坐在那里什么都等着让人伺候。
  国外的人工比国内贵,凡是需要人手服务的地方,多半是没有国内这么让人爽的,像倒个车什么的,哪里能像国内的停车场,还有个让你在后面给你看着,倒--倒--倒--停什么的,那都得你自己搞定的。话说黄国栋心里早看不惯李、杜两人的做派了,觉得他们活像剥削阶级老爷。当一条清蒸鲈鱼端上来后,见李、杜二人又端坐着等服务员过来布菜,黄国栋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从桌上操起一副亮铮铮的餐刀和汤匙道:“我来吧,这点小事,何必非等服务员呢!”一面说,一面就当真自己布起菜来,先给李卫东布,又给拉拉布,最后给他自己布。
  傻瓜才会心安理得地让老板动手干活自己却在旁边干看着。拉拉和李卫东都不自在起来。可真要说抢过来做吧,两人既不愿意,水平也不行。还是李卫东反应快,首先笑道:“老板真厉害!这么高级别的大白领,按说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啦,没想到老板动手能力这么强!我和拉拉,我们俩自愧不如呀!”
  拉拉很感激李卫东这一番及时的感叹,连忙附和说:“是呀是呀,要是让我来布菜,不知道要布成什么样了!”她一面说,一面感到自己的这番附和比起李卫东的那番感叹内容干瘪很多,实在是难以打动人,且不提反应速度比李卫东慢了大半拍,她底气不足起来,自己都疑心自己比李卫东笨,想必黄国栋更要如此认为了吧。
  黄国栋布菜确定干得很漂亮,这时候服务员赶过来了,看到他的布菜水平,也佩服地自叹不如。黄国栋得意洋洋地说:“我是很喜欢DIY的,动手能力这个东西,越动能力越强。我们家很多事情,我都自己做的。我干吗要白白把钱给别人赚?我自己干的比他们那些专业的干的还要好!”
  李卫东和拉拉于是又是一番感叹。李卫东指指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说:“那还用说吗!你看人家这位靓妹,专业布菜的,她都说自己布菜水平不如你好!”
  买单之后,拉拉和李卫东正准备拍拍屁股走人,黄国栋说了:“大包吧,都是好东西,别浪费,我们带回去给陈立。”
  李卫东和拉拉只得一起拿着大包的东西带回公司。
  李卫东趁没人,对拉拉笑道:“看来,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拉拉跟着傻笑了一声,她不知道李卫东的家庭背景如何,但能感觉到李卫东作为一个人,在内心深处对黄国栋的那种优越感。
  黄国栋开始给李、杜二人培训之前,忽然抬起脸来,义正言辞地正告拉拉道:“拉拉,我SENT 给你的E-MAIL,你总没复我哦,就系我约你俩个开会过个MAIL。(拉拉,我发给你的邮件,你还没回复我呢,就是我约你们俩开会的那个邮件。)”
  黄国栋这一番说辞,粤语里掺着些英文,正是标准的港式表达,闹得拉拉有点紧张,她想不起收到过这么个邮件,又不好当面顶撞这位新老板,只得陪着小心说SORRY。
  黄国栋就没再说这事了,开始用粤语长篇累牍地做起入职培训,李杜二人埋头使劲记笔记。这一通培训,直到日落西山,黄国栋合上笔记本说声“好”!李、杜二人神经一松,暗想,总算结束了!不料,黄国栋说:“你们俩出去休息十分钟吧,然后我们再继续。”两人心里一凉,都只得今晚又得折腾到九点十点了。
  上过洗手间,拉拉和李卫东不约而同地到走廊上活动身子,却发现,人黄国栋上过洗手间后,马上又回到办公室收邮件去了。李卫东对拉拉挤眉弄眼道:“这位身体可真好!”拉拉也感慨说:“不服不行!人家一个对我们两个,我们听,他说,伦理他该比我们累才是……”
  李卫东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拉拉:“拉拉,我昨天才知道,你原来是从DB出啦的。我和你们DB的那帮HR都认识呀!”
  拉拉听了暗自叫苦,心说,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怎么就偏偏提起DB了呢!嘴里应付道:“是吗?”
  李卫东说:“是呀!去年夏天,在大连有个500强企业的HR论坛,我代表公司去参加了,我就是在那次论坛上认识你们DB的人的。当时我还特羡慕你们公司,出手阔绰呀,一次就去了那么多HR经理!这费用可够大的。哪像我们公司,老板盘算了半天,就派了我一个人去!说真的,这么牛B的公司,你怎么就舍得跳槽离开呢?SH可不如DB好呀!”
  拉拉含糊道:“DB的总部在上海,我不是不愿意去上海嘛,所以我觉得总待在DB不是个长久之计。”
  李卫东点点头说:“那也是!我们这些不在北京上海的人,总归的吃亏些,机会少很多。”
  拉拉附和说:“我这辈子吃LOCATION(常驻地)的亏多了去了。”
  李卫东笑笑,饶有兴致地继续话题道:“那次HR聚会后,我跟你们的师其和朱启东一直保持联系,我们是同行,都负责培训。对了,我记得你们的C&B经理好像是王宏吧?”
  拉拉很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当时曲络绎责成朱启东组织HR经理们参加那次论坛,而朱启东压根儿不觉得需要把杜拉拉考虑进活动中去,因为他决定拉拉算不上HR经理,曲络绎也没多操那个心,由朱启东去安排了。至于DB的C&B经理是谁,更是拉拉不愿涉及的话题,因为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问题--杜拉拉在DB明显不是负责C&B的,那么她干过C&B吗?
  对李卫东的问题,拉拉淡淡地“嗯”了一声,抬腕看了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进去了。”说罢朝黄国栋的办公室走去。
  李卫东跟在她身边,继续盯着问道:“对了,拉拉,那次聚会怎么没见你去?”
  拉拉脚下加快步伐,简单地说了句:“那次我走不开。”
  李卫东把拉拉的不自在都看在了眼里,他没再多说什么,站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拉拉逃也似的背影。
  黄国栋的入职培训,内容很细,而且范围很大,有些内容是GLOBAL层面的,还有些内同是亚太层面的。他是好心,想让两个新经理对公司多一些了解。但这一年,培训的时间就长了,白天时间不够用,连着两个晚上黄国栋都拖到九点多才放羊。
  黄国栋是不在乎加班的,但凡有事儿他就加,让下属加班,在他也不需要提前打招呼,跟吃三餐一样天经地义。
  但两个经理对加班的看法与他大有不同,只有重要的紧急的事情,才符合他们的加班规则。通常,入职培训这类事情,不在他们的加班清单里。
  李卫东和杜拉拉以为,他们毕竟是来做中国区的经理,眼下连中国区的事情都没来得及搞明白,可黄国栋不谈中国区,反而花了大量篇幅谈GLOBAL何亚太的事情甚至SH的百年历史,哪里记得住呢?
  眼下,扩招进度已经落后,接班人计划没有一点眉目,专员们在面谈中介绍了各自手上的项目和任务,这里有大量的信息要赶紧消化处理呀。
  两人边听黄国栋的培训,边不停地记着笔记,都心急如焚。
  拉拉认为,黄国栋的入职培训,主要的问题是信息量太大,而且不分轻重缓急。传递信息要分阶段,这个本来是常识。拉拉有点纳闷黄国栋的做好,但是初来乍到,老板又不喜欢自己,她没敢有一丁点儿的表露。
  倒是李卫东,找了个空子,悄悄对拉拉嘀咕道:“他的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呀?那么多火烧眉毛的事情不拿出来讨论,却花那么多时间来讲亚太跟GLOBAL的事情!”
  拉拉笑了一下,没敢发表意见。
  对培训内容抗拒使得两人愈发疲劳,快到九点的时候,两个人都掩不住满脸的倦色了。黄国栋倒是依然神采奕奕。他停下讲授,对两人道:“怎么,都累了?”
  李卫东笑道:“唉!老板讲,我们听,其实说的人更累,结果我们两个听的还不如老板精神好!惭愧!”
  黄国栋哈哈一笑道:“我是外表看起来壮实,其实我是内伤。”
  黄国栋说他以后每周来广州工作两天,周二早上来,周三晚上走。后来,拉拉和李卫东意识到,每逢周二和周三,不到晚上十点大家别想收摊。
  拉拉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她累得进门就一头栽到沙发上。王伟赶紧泡好茶递过来,又问她:“怎么累成这样?以前你装修加班比这晚多了,我也没见你这样呀?”
  拉拉支起身子气急败坏地和王伟说起李卫东的那一番对话,末了,她长叹一声道:“你不知道,他不停地问,我都转身走了,他还跟在我旁边追着问,简直是折磨我呀!”
  王伟听明白是这么回事儿,暗想拉拉真是有点不走运,偏偏就遇上一个熟悉DB的HR团队的人。他宽慰拉拉说:“要我说,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你就是没有做过C&B,怎么了!你又没有骗老板骗公司!是他们自己斟酌过愿意用你的。李卫东怎么想怎么做你都不用睬他!”
  拉拉忧心忡忡地说:“我怕他到处去讲,让我抬不起头来。他和朱启东有往来,一准会去找朱启东问我的来历的,朱启东要不贬我两下,我不姓杜!”
  王伟开导拉拉道:“嘴长在他身上,他爱将就让他去讲!只要你自己不当回事儿,他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拉拉,我觉得吧,对你来说,关键是还是要多想想怎么把C&B做好--只要黄国栋认可了你的工作,任凭李卫东和全世界人民去说你没做过C&B,又奈你何?况且,从你的介绍来看,李卫东是个有头脑的人,他不至于做出不靠谱的事儿。你范不着先给自己那么大思想压力。也许啥事儿都没有。”
  拉拉觉得王伟这话说得挺在理,她点点头,却又放心不下,问王伟:“那李卫东要是正面问我做没做过C&B呢?”
  王伟淡淡一笑说:“你就跟他说‘干卿何事’。”
  拉拉撇撇嘴说:“今天他在办公室追着我问的嗜好,我气得心里早对他说过这话了--可我哪能当面真这么说呢?那不得罪人了嘛。”
  王伟哈哈笑道:“杜拉拉,我就知道你早意淫过了。你这人呀,真没用!怕这怕那,多累呀!他要真问,你就笑眯眯地跟他说,‘你猜猜,我不告诉你’,不就得了嘛!不过你放心,我估计他压根儿不会问你,他终归是男人,不会那么八卦。还有一条,人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许他完全没察觉你忌讳这个话题--你们是一起被招进SH的,他问问你原来干啥的,也挺正常,不见得有啥恶意。”
  拉拉长叹一声道:“你说得都对,可我不是你,王伟。我没你那么乐观。”
  王伟亲亲她腮帮子,闻言劝解道:“拉拉,别那么心重了,唔?我跟你说个事儿,其实吧,你这人挺强大的,一般男人不是你对手,要不当年何好德怎么就肯栽培你呢?放心吧,你肯定能在SH活下来。”
  拉拉不吭声,躺在沙发上继续想事儿。
  王伟拍拍她说:“哎、哎,想什么呢?眼神都直了。”
  拉拉却忽然坐起身来道:“王伟,我得把头发染黑!”
  拉拉没头没脑猛然这么一句,闹得王伟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他疑惑地说:“你这头发的颜色不挺好嘛,为啥又要染黑?”
  拉拉比划着说:“你不知道,那黄国栋吧,我发现是个特一本正经的人儿,他里边的衬衫白得一本正经,外面的西装黑得一本正经,还有他那发型,我跟你说,嘿!除了‘一本正经’,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反正,我有种感觉,他看不惯我这头发的颜色。还有,在他眼里,我的着装可能也海派了点,不够严肃。”
  王伟端详了一下拉拉染成栗色的头发,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你头发的颜色挺漂亮,没必要染黑!你的着装也没有问题,挺职业。”
  拉拉重新躺下身子,懒洋洋地说了句:“你不懂。”
  王伟见拉拉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有些惊讶地问她:“你还真打算把头发染黑呀?”
  拉拉“嗯”了一声。
  王伟感叹地点点头说:“行,我就说你够强大。”
  
  求救VS自救
  黄国栋这次在大陆待了三天。周五那天,走之前他表示入职培训还没有全部完成,但他下周已经有了别的安排不能来广州,所以只有等到下下周二继续了。
  两天来,拉拉和李卫东被那些离他们的工作十万八千里的培训内容折磨得心急如焚,这时候,一种“终于能开始干正事了”的感觉,让他们暗自松了口气。
  黄国栋一走,两人都赶紧扑向各自负责的那一摊子。论起实打实的具体运作,都知道上司是指望不上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把魔爪伸向了下属。
  拉拉的第一目标自然是C&B主管沈乔治,她要求沈乔治下周一拨出半天的时间和自己开会。拉拉告诉沈乔治,会议目标是了解下述信息:
  --C&B团队今年还有哪些重要任务要完成;
  --C&B团队各人的工作职责;
  --公司的薪酬体系;
  --C&B团队成员的能力和工作表现,以及团队眼下最主要的困难。
  拉拉嘱咐沈乔治利用周末在脑子里把这些内容先过一过,特别是关于第一条--团队的重要任务有哪位,以及最后一条--成员的工作表现和团队面临的困难。
  周一早上,拉拉一上班就给沈乔治开始开会。
  沈乔治介绍说:“上半年有两件大事:一个是五月要参加欧美企业薪资调查了,还有一个就是要上PEOPLESOFT(ORACLE旗下的一个着名的软件解决方案,其专长是人力资源管理);下半年呢,主要就是编制下一年度的薪资预算。”
  上半年的两个项目,黄国栋在的时候,沈乔治已经在面谈中说过了,拉拉问他还有什么补充,他说没有。
  拉拉说:“下半年的事情,老实说现在我还顾不上,你回头把今年的C&B预算发到我邮箱里,等我稍微喘过口气来,我研究研究,到时候我再和你一起准备明年的预算。眼下咱们得先抓好上半年的两件大事--我想知道,SH以往参加过薪资调查吗?用的是哪家顾问公司?”
  沈乔治说:“我们去年就参加过翰威特的薪资调查,我哪里有一个光盘,是陈杰走之前留给我的。”
  拉拉说:“好!等下你就把这个光盘拿来给我看。对了,乔治!你本人参与过薪酬调查吗?你在项目中的任务是什么?”拉拉想,自己可是从没没干过这个的,你老兄最好要知道怎么做这个事情。
  沈乔治还真没让拉拉失望,他说:“我参与了去年的薪酬调查,当时我的任务是协助经理填写资料,全部的表格都是我填的,我填完以后给经理看,然后再按经理的要求修改。”
  拉拉赶紧追问说:“那么,整个过程和步骤,你应当是清楚的喽?”
  沈乔治说:“是的。”
  拉拉非常高兴,她继续问一下各问题:“PEOPLESOFT的项目,进行到什么程度?”
  沈乔治说:“五月中旬GLOBAL(指美国总部)的HR会来中国宣讲。”
  拉拉一听,觉得挺好,这样等于自己能从头参与。她说:“五月,那就是下个月了,宣讲资料有了没有?”
  沈乔治说:“刚收到PPT。我转发给你吧。”
  拉拉高兴地说,当然当然。
  沈乔治主动问拉拉:“你还想要什么?我一定给准备。”
  拉拉沉吟道:“现在你下面有两个专员,还有一个PART-TIME的员工,连上自己,一共是四个人。你们每个人,把自己每个月的工作职责拉一个清单,包括工作任务,任务的时间要求,然后是任务的工作量--就是每个月要花多少时间,在什么日子前,完成哪些活儿。”
  沈乔治点点头问道:“明白。”
  拉拉继续说:“他们罢清单拉好后先发给你,你审核过认为没有问题了,再转发给我。”拉拉因为担心哪个专员的清单有遗漏或者错误,自己又看不出来,所以要求沈乔治先审查。
  沈乔治把拉拉的要求一一记下来后,问道:“什么时候要这个清单?”
  拉拉叮嘱说:“越快越好!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晚于本周四。周四之前,假如有哪一个专员的工作清单先准备好了,你马上转给我,我就可以先看起来--不要都等到周四才给我。”拉拉的想法,有了这些资料在手上,自己很快就能大致掌握C&B的各个项目和日常工作的情况了,免得一周后老板问起来,还白痴似的一问三不知。这也算是自我培训的第一步吧。
  沈乔治马上做了记录,拉拉又说:“对了,你把公司的PAYSTRUCTURE用邮件发给我一份。另外,四月份的工资表造好了吗?拿来让我看看。如果还没有做好,你就给我上个月的工资表吧。”有了这两样东西,拉拉就能掌握三方面的信心:
  --SH目前采用的薪酬制度是多层还是宽带制;
  --每个岗位的工资范围;
  --以及目前在侧的全体员工的工资状况。
  接着,拉拉开始问人员方面的情况。沈乔治告诉她,两个专员,欧阳的特点的动作快准确性高,他做出来的东西一般都比较可靠,他这个人不太爱说话,有点小小的脾气,曾经提过一次辞职,后来又被陈杰给留下来了;鲁西的特点的细心耐心,很愿意学习、钻研,不过她技术上没有欧阳熟练,做事的节奏也要慢一点;至于PART-TIME员工小欧,是个干活麻利的女孩,而且很听话不惹事。这三个人的嘴都很严,责任心强,而且任劳任怨。
  沈乔治介绍人员情况的时候,拉拉一动不动,听得非常认真。等沈乔治说完了,拉拉说:“呃~刚才你提到欧阳提过一次辞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什么原因要辞职?”
  沈乔治告诉拉拉:“欧阳是在今年一月份提出辞职的,当时C&B经理空缺,陈杰太忙,难免有时候管不过来,导致有的事情没有人做决定,欧阳觉得这令他的工作很难做,就提出辞职了--这是陈杰和他谈话的时候,他自己说的。可能还有点别的愿意……”
  拉拉做了个鼓励的手势说:“什么别的愿意?我们是一个团队的,这儿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沈乔治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估计,可能他嫌加班太多。”
  拉拉说:“你们现在加班的频率怎么样?”
  沈乔治告诉拉拉,因为生意好,公司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不断扩张,今年的扩张规模就更是加剧了,这样每个月都有不少新人加入,造成C&B的工作量不断增加。C&B本来人手就偏紧,因此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不加班反而是异常。基本上,他们每个人都要到了晚上早则八点、晚则十点才能下班,连小欧都不例外。
  拉拉轻轻皱了皱眉道:“这样加班持续多久了?”
  沈乔治说:“快半年了。”
  拉拉心想,这样下去不少长久之计,再任劳任怨的人也受不了。今年还要上PEOPLESOFT,准备过程中,工作量定然要再增加,该怎么办才好?
  拉拉就问沈乔治:“告诉是怎么把欧阳留下来的,做了什么?”拉拉想看看,当时公司有没有给欧阳特别加薪,或者承诺过什么。
  沈乔治说:“陈杰和欧阳谈了一次新,欧阳吊在手上做不下去的几件事情陈杰都给了他决定。然后陈杰又批了一周的假,让他调整放松一下。”
  拉拉追问道:“就这些?”
  沈乔治肯定地点点头说:“据我所知,就这些。欧阳休假回来后,就没有再提辞职的事情了。”
  拉拉沉吟了一下,问沈乔治:“你说说你的感觉,欧阳的心稳定下来没有?他近期内,会不会再次提出辞职呢?”
  沈乔治是SH天字第一号的劳碌命,成天忙得天昏地暗,还没顾得上想过欧阳会不会再辞职这码事儿。被拉拉猛地一问,他想了想,感觉这个事情还真说不准,他迟疑地说:“我没看出来欧阳最近情绪有什么波动,他找我谈的都是工作,他对工作还是很尽心尽力的。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反复吧?“
  拉拉想了想,对沈乔治说:“其实这不是欧阳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C&B团队现在面临的困难--工作负荷太重,为什么不尝试申请多批一个人头呢?多一个人手,会好很多。我也不求大家都不用加班,如果大部分的情况下,加班到晚上7点,我想他们能承受下来。”
  沈乔治说:“工作负荷确实是C&B团队目前最大的困难。如果晚上7点能下班,我有把握大家都会开心的。不过,春节前,陈杰申请过给C&B增加人头,亚太没有批呀。”
  拉拉说:“为什么不批?”
  沈乔治说:“目前我们的员工总数大约是2000人,HR的人头数和员工总数的比例差不多是1:130。大卫认为这个比例还说得过去。”
  拉拉只得嘱咐沈乔治:“那好吧。你平时多关注欧阳,我回头也会和他谈一谈,看看他需要什么帮帮。”
  沈乔治起身去取薪酬调查的光盘和工资表了。想到马上要收到众多的C&B信息了,拉拉又是忐忑又是兴奋。过去在DB,是想看却根本接触不到,现在好了,让你一次看个够!就怕你眼睛不够用。
  拉拉恨不能马上就纵身跳进这些信息中去,但她还不能。她得马上再把招聘组的人找来开会,最后还得和行政主管谈话。
  拉拉忽然特别理解李斯特了,为什么他总是最重视王宏,然后才是李文华,最后才轮到她杜拉拉--如今,拉拉自己给下属的排序,不正和李斯特的排序如出一辙嘛。
  拉拉自打到了SH,习惯了天天回家和微微一起复习检讨一天的得失。难得这天两人是一起吃的晚饭,饭后,拉拉两手抓住王伟的胳膊,笑眯眯地问:“王伟,想先听好消息呢,还是先听坏消息?”
  王伟发现拉拉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自从她进了SH,这可是比较难得的。王伟业高兴起来,他说:“先听好消息。”
  拉拉眉开眼笑地说:“今天开会我发现,沈乔治确实非常了解情况,我什么东西都可以问他。而且,他参与过薪酬调查,对流程步骤都了解,这让我特别高兴。他对工作也很勤勉--事实上,我发现整个C&B团队的人,一个个都跟老黄牛似的,特别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一点,陈杰还真没骗我!”
  王伟非常理解拉拉的心情,他摸了摸拉拉的头发说:“太好了,拉拉。”
  拉拉收起笑容说:“可是还有个坏消息,我发现C&B团队的工作负荷不是一般的重。这些人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八点十点的,;连PART-TIME的员工也是如此。”拉拉把欧阳的事情,还有麦大卫不肯加人头的事情都告诉了王伟。王伟问拉拉:“你打算怎么办?”
  拉拉说:“李卫东和沈乔治的说法是一致的,都数公司今年不会给HR加人头了。可我还是要尝试一下--我打算正面向老板申请加入。今天我已经让他们去拉职责清单了,回头我和沈乔治一起准备一份简明扼要的C&B团队工作量分析,附在增加人头的申请上。老板要是不官僚,总得救我一把把。”
  王伟说:“你可以试一试。可要是他们就是不肯批呢?”
  拉拉两手一摊说:“那我就只有自己想办法来减轻团队的负荷了。我现在首先要了解到底我们的专员、主管每天在忙什么,做的事情是否是我们的分内事?还是有不必要的劳动在里面?如果确有不必要的工作量,那我们应该把这部分剔除出去。”
  拉拉顿了顿,总结地说:“反正,这么大强度的加班,三两个月我还能让大家坚持坚持,成年累月地这么干,这些人不跑才怪!到时候剩我自己,还不是死路一条。”
  王伟赞成拉拉的思路,他说:“我觉得你今天让沈乔治关注欧阳,这做得挺对,得小心多米诺效应。”
  拉拉说:“就是呀,这个团队现在其实挺脆弱的,只要动一个人,其他人不被拖垮体力,也要被拖垮信心。所以,不管黄国栋和麦大卫高兴不高兴,我都要申请增加人手。他们要是实在不肯,那我就必须自救了--自己想法子减工作量。”
  
  都等着你来加薪呢
  拉拉现在根本离不开沈乔治。早上一进办公室,第一件事情又是把沈乔治叫来。沈乔治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两人一照面,相视而笑。
  拉拉先说:“乔治,我知道,我这一上任,你更忙了。因为每个新老板上任的头两个月,都会向下属索取很多资料,问很多问题--这必定会占用你不少时间。你再克服克服,过两个月,等我熟悉情况了,你就会享受到新经理的好处了。”拉拉的意思,虽然索取信息是做主管的权力,还是该向当事人打个招呼,至少表明你意识到你的到来增加他工作量了,让人家能感受好一点。
  沈乔治听了拉拉的话,确实心里比较舒服。他诚心诚意地说:“没事儿拉拉!我在DB经历过三任主管,我能理解的。而且,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新经理的好处了,现在样样事情都有你作主,我们已经好做了很多。”
  客气完毕,拉拉言归正传,她说:“昨天我看了三月份的工资表,我还想了解今年的加薪情况,你把加薪发表到我邮箱里来吧,要显示每个人去年的绩效评分和今年的加薪幅度,还有加入公司的时间。”
  沈乔治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拉拉惊得从椅子上掉到地上。他说:“绩效评分都有了,但今年的加薪还没做呢!”
  拉拉刚喝到嘴里的一口热茶差点没喷出来,她赶紧使劲咽下去,问道:“你说什么?MERIT INCREASE(年度加薪)还没做?这不都是要在每年年初完成的吗?现在都四月中旬了!这儿还没加薪?”
  DB每年的年度加薪都是在春节前完成的。拉拉知道,有的公司动作慢一点,通常也会在春节后的第一个月完成的。拉拉本来的如意算盘是,她四月份来上班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把年度加薪都给做好了,她不但不用为这个事情伤脑筋,还可以现成的参观前任的劳动成果,学习学习人家是怎么做的,下一年自己也好依葫芦画瓢。
  如今沈乔治的一番话,当真是晴空霹雳炸响在拉拉头上,她的眼睛都瞪圆了。
  沈乔治却没有感觉到拉拉的失态,他依然是那个勤勉忠厚的神态,平静地解释说:“是呀拉拉,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原来待过的公司也都是春节前后完成年度加薪的。SH的做法比较特别,这里向来是每年6月完成年度加薪。”
  拉拉心里挺憋气。她想:昨天开会的时候,我向你今年还有什么大事要做,你怎么压根儿不提年度加薪呢?我今天要是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这个事儿呢?黄国栋也比较幽默,入职培训讲到晚上十点,这边两千号人还没加工资,他一个字不提!难怪李卫东要说他逻辑不好。
  要是在DB,这样笨伯的错误简直没有机会发生在一个做主管的人身上,不要说周亮和周酒意,就是海伦和麦琪,也不会犯这样的错。今时不同往日,拉拉明白自己样样都要靠着沈乔治呢。为了安抚自己,她在心里为沈乔治寻找着理由:“也许他是太忙太累了,才一时疏忽。”
  拉拉硬是克制着自己的恼火,一个字没有责备沈乔治。而沈乔治似乎也有点迟钝,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对。他依旧是拿着笔记本,踏踏实实地坐着记录。
  拉拉镇定下来,问沈乔治,“年度加薪的方案有了没有?我说的是游戏规则。”
  沈乔治说:“这个真还没有--陈杰走的时候我问过他,他说的等新经理来做。”
  拉拉摆了一下手说:“那么,加薪的预算总有吧?”
  沈乔治点头道:“这个有。我等下就发给你。”
  拉拉很着急,她没耐心等他回座位去发邮件,她摆了摆手说:“你先在就简单说一下,是多少?”沈乔治说,8%。
  拉拉又说:“去年的加薪方案你总有吧?”
  沈乔治马上说:“这个有。我也一起发给你。”
  拉拉挥挥手说:“去吧,马上发给我。”沈乔治走到门口,拉拉想想:不行呀,这个是我手下最重要的主管,我还是得马上把沟通原则跟他强调清楚,不立好规矩以后有危险!她又把他叫回来道:“你先坐下,我跟你说个事儿。”
  沈乔治坐下后,拉拉笑着提醒说:“乔治,年度加薪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现在是4月中旬,公司既然要求要在 6月完成,那么,这个事情就还是很紧急的了。”
  沈乔治点点头深表同情道:“就是呀!所以陈杰走的时候,我都急死了,特意问他怎么办。”
  拉拉说:“我刚来,重要又紧急的事情,你一定要马上、明确地喝我提出来,我们得先做这些事情,不然,会出大问题的。”
  沈乔治诚恳地点点头说:“好的。我会记住的。”
  拉拉没脾气了,只得说:“你等下再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需要提醒我的事情,赶紧告诉我。”
  沈乔治很快又回来了,他说已经帮预算和去年的年度加薪方案都发给拉拉了。拉拉一面打开邮件,一面示意沈乔治坐下别走开。
  拉拉很快地看了一下有家内容,交代沈乔治说:“我们得马上开始准备加薪表的基础信息,姓名、工号、入职时间、现有工资、2006年度的绩效得分,你都知道要准备哪些内容吗?”
  沈乔治很有自信地点点头说:“知道,这个表格每年都是由我和欧阳一起准备的。”
  拉拉说:“那好。我看这些信息都是系统里现成的,去拉出来就是了--只有一个地方会很费时间。”
  沈乔治马上接口说:“把每位员工的现有工资,和市场水平逐一比对,这需要花不少时间。”
  拉拉想了想,问道:“去年是由谁来做这个对比分析的?”
  沈乔治说:“经理级别以上的员工的工资,是由C&B经理对市场对比分析的,经理级别以下的员工工资,是我做的对比分析。”
  拉拉点点头说:“经理级别以上的人员大约多少人?两百多号有吧?”沈乔治想了想说:“差不多,不会超过250人。”
  拉拉又问道:“SH做对比分析,用什么数据做比对基准呢?咱们是和市场上的哪一些任职者的工资水平来比呢?”
  沈乔治说:“经理级别以上的职位,和市场水平的75分位做比对,经理级别以下的职位,和市场水平的50分位做比对。”
  拉拉点点头说:“好,说得挺清楚。”
  拉拉前一天从沈乔治那里一拿到翰威特去年的薪酬调查光盘,就破不及待地把几个大部门的经理岗位的市场数据都看了看,她感到自己有把握做好市场对比分析。昨晚她就想好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翰威特的人嘛,向他们请教就是了。
  拉拉打定主意,马上告诉沈乔治道:“乔治,我们今年还是照往年的分工,我来负责经理级别以上的对比分析,其余员工的工资你来做对比--你觉得两周的时间分析,够吗?”
  沈乔治想了想,信心不是很足地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差不多吧。”
  拉拉对沈乔治的犹豫看在眼里,她点点头说:“你等下去约一下翰威特的人,请他们在四月底到我们公司来一次,给我们培新一下薪酬调查的流程和要求。在他们来之前,我们有两周的时间来做对比分析。我们把能做的都尽量完成,遇到问题咱俩多讨论,咱们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都集中起来,翰威特的人来的时候请他们一起解答。”
  沈乔治记录下来拉拉的要求。拉拉叮嘱他说:“乔治,咱们得争取把所有的资料都在五月初完成,不然到时候,留给各部门的时间就会不够--无意长假期间,我恐怕你和我,都得加班了。”沈乔治点点头说:“我知道的,拉拉,放心吧。”
  安排好分工和时间表以后,拉拉又想到了预算问题,她问沈乔治:“员工现有工资和市场水平差异明显的情况多吗?”沈乔治心中没底。只得含糊地说:“会有一些这样的人吧。”
  拉拉又问:“要补充这部分的差距,大约需要多少钱?在没有做完比对之前,你心里又概念吗?”
  沈乔治挠挠头,为难地说:“这个真没法说得太细。”
  拉拉又追问他:“有单独的预算来用于这方面嘛?”
  这回沈乔治倒是回答得很明确了:“没有。都包在8%的预算里面了。每年都这样。”
  拉拉心说,那可比DB小气多了,DB每年用于这部分的预算都是独立的。
  
  试用期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周末,百佳超市里,购物的人群熙熙攘攘。
  王伟推着购物车,拉拉前一天晚上又加班了,这时候她像一只挨了浇的麻雀,蔫头蔫脑地跟在王伟旁边。两人找到陈列染发水的货架,拉拉问营业员:“小姐,这些染发水,哪个牌子的使用起来最容易?”
  营业员推荐说:“‘美源’的,很多客人都喜欢买这个牌子自己在家染发,用起来很简单很容易的。而且,这个牌子的染发水比较温和,不太伤头发。”
  拉拉从货架上取下一盒递给王伟,小声问他:“你看看,你行吗?”
  王伟把使用说明正过来反过去地读了两遍,点头说:“行吧,应该问题不大。”
  营业员指点王伟说:“先生是由你来染吗?你染的时候,先染下面的头发,注意最后再染头顶的部分,因为头顶的头发靠近皮肤,接受热量最多,最容易上色。”
  拉拉本来想买黑色,营业员说深棕色染出来的效果就是黑头发了,要是真用了黑色,反而会黑得不自然了。
  两人回到家里,拉拉有点不放心,又问王伟,“你到底行不行?”
  毕竟是第一回干,王伟多少有点压力,但他还是作出有把握的样子说:“学理工科的人,动手能力总是还行的,只要你别对我要求严格就行了。”
  两人说干就干。王伟先找来一些旧报纸,铺在玄关的地上,拉拉端来张椅子正对着玄关镜坐下。王伟用两张报纸把拉拉的身子围了起来,再拿几个夹子把两张报纸一夹,单露出拉拉的脑袋来。
  拉拉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样子说,有点像街边五块钱剃一个头的剃头摊子。王伟已经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了,拉拉在镜子里挑剔地看着他笨拙的手势,十二分不满意,忍不住批评道:“你的手势真奇怪,怎么那么多多余的动作!你梳就梳嘛,抖个什么劲呀!真不是一般的笨!本来不想说你的,实在是忍无可忍!”
  王伟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里的活计,嘴上敷衍拉拉道:“你克服点吧,我哪能跟人家专业的比。我可是免费的。”
  拉拉也怕自己越职责王伟干得越差劲了,她勉强地闭上了嘴,但还是园睁着眼睛监视着王伟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了,抱怨说:“王伟,你自己来看,你梳匀称了没有?我怎么觉得左边这一块颜色特别深呀?你这样粗枝大叶,回头我头发的颜色一块深一块浅,我明天还怎么出去见人呀?”
  王伟经过一番实践,已经有了一些感觉,他的信心和兴趣都提高了起来。听到拉拉抱怨,王伟赶忙左右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兴致勃勃地说:“还行嘛!我再给你揉揉匀,放心吧。我看,我染的效果还不错呢!”
  拉拉轻哼了一声道:“就你这水平到发廊里,非被客人臭骂不可。我要不是实在没时间上发廊,哪能让你这个二把刀上!”
  王伟说:“就是呀,你看我帮你染,你省了多少时间!我半个小时就全搞定。要是上发廊,你哪回不是至少三小时?还不包括路上来回的时间。而且我态度多好!哪个发廊师傅肯让你骂他笨?”
  拉拉说:“哪个发廊师傅要是就你这水平,他连喝粥都混不饱!”
  冲过水后,王伟帮拉拉把头发擦干,等取下毛巾一看,嘿!拉拉还真是满脑袋都变成黑森森的了!
  拉拉对着镜子查看效果,王伟还挽着袖子露着胳膊,他双手叉腰站在旁边问道:“怎么样?我这活干得还行吧?”
  拉拉说:“染得有一点不够均匀,不过,看得过去--总体来说,还行吧!对你要求不能太高。”
  王伟得到了肯定,很有成就感。再看看拉拉满脑袋黑森森的头发,他忍不住摇摇头道:“你原来那个栗色挺好看的,你说你何必费劲儿又把它染黑呀!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黑色真有点呆板,没有原来的颜色有活力。”
  拉拉说:“切!这回黄国栋来,一看到我的头发,保证会觉得我比原来顺眼了。”
  “那太好了,也算我的劳动能有点价值。”王伟咧嘴一笑,关切地问拉拉,“你想好了吗?这次真打算向黄国栋要求加人?他现在对你可是还不太好呀。”
  拉拉把脸转回来,她伸出双手搭在王伟的肩膀上,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确实很弱势。以前在DB,很多人都不愿意跟着弱势的老板干,因为这样的老板在上面说话不管用,跟着他,资源永远比别人少,别的部门把不相干的活推过来,他多半也不敢出头,弄得下面的人灰头土脸。我现在就特别不愿意我下面的人有这样的感受。所以,加人的要求是一定要提的。”
  王伟点点头说:“那你提的时候要注意措辞。我知道你会小心的。”
  拉拉说:“其实,我有两个目标,一个是给C&B加一个人头,还有一个是,我希望能把招聘专员艾玛升为招聘主管--现在我的招聘组没有主管,三个招聘专员都直接向我报告,我顾不过来。特别其中有一个专员叫杰西卡,这小姑娘倒很乖,就是能力太弱了--她的工作量在招聘组已经是最轻的了,还是经常弄不清自己的工作重点,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精力来指导她。”
  王伟说:“马莱和李卫东下面有招聘主管吗?”
  拉拉解释说:“马莱有招聘主管,李卫东没有。不过,他们俩的招聘组都只有两个人,只有我的招聘组是三个人,因为我负责支持销售团队--你知道的,销售团队的人员总是没有其他部门稳定,招聘任务会更重。”
  王伟提醒说:“那你一下提两个要求,黄国栋答应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拉拉点点头说:“是这样的。不过,同时提两个要求也有好的地方--在老板拒绝了我一个要求的时候,他可能也想答应我另一个要求来弥补我一下。我的第一目标是给C&B加人手,第二目标是晋升艾玛,她如果能升为招聘主管,我就能腾出更多的精力放在C&B上。”
  一想到那个差点被忽略的年度加薪,拉拉就后怕,睡觉都睡不踏实。王伟说:“你觉得沈乔治是太累了所以一时糊涂,还是他逻辑上有问题?”
  拉拉摇摇头说:“现在还不好说,我还有再观察一段时间。不过,有件事儿让我隐约有些担心,那天我是硬忍着没有批判他,而他好像也对这么明显的错误浑然不觉--你知道的啦,有时候老板为了照顾我们面子没有正面批判,但我们心里还是对自己的错误有数,会紧张的--我现在就是感觉不到他意识到犯了个低级错误。”
  王伟说:“如果他是逻辑上比较弱,那你就要多加小心了。”
  拉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就是担心这一点--逻辑要是不好,那做事的效率好不起来,出错的机会也会加大。不过,沈乔治确实对公司的情况非常熟悉,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他手上的信心和资料都非常丰富,就像个百宝箱,你要什么信息他都有。”
  黄国栋又来广州了。拉拉去见他的时候,他的笑容仍然似是而非,招呼也照旧有气无力。
  拉拉这次准备和他具体讨论年度加薪方案,以及参加翰威特年度薪酬调查的先期准备。
  关于年度加薪,黄国栋说:“系(是)呀,SH的规矩系(是)这样的啦,年度加薪都系(是)在6月完成的。”
  拉拉忽然发现,关于迫在眉睫的年度加薪,如果说,黄国栋说话的内容和沈乔治非常相似,那么,他说话时的表情和沈乔治的表情简直是惊人的相似了!都是那么的心平气和,那么的天经地义,仿佛是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看不出任何不安也找不到一点焦急。拉拉的心里顿时无语了。为了安抚自己,她只好又暗自替黄国栋找理由:“他刚接受中国区,还没来得及进入状态。”
  拉拉告诉黄国栋:“我看了乔治发给我的年度加薪预算,又参考了去年的年度加薪方案,准备了今年的年度加薪草案,想请您过目。如果您认可这个方案,我就准备把它发给何查理过目,听听他有什么意见,再看是否需要做出调整。”
  黄国栋很清楚年度加薪的非常重要的大事,而且时间很紧迫了。其实今天拉拉一提这个事情,他毕竟不是沈乔治,马上意识到是自己疏忽了一件紧急的大事,只不过他不愿意表露出来自己理亏,才故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听拉拉说已经把方案的草稿做出来,黄国栋有点受到了触动,心说:才隔了一个星期,方案就有了,她居然动作这么快?看来不像是“慢热”的人呀?!
  但黄国栋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没有流露一丝赞许或者意外,他点点头说:“好呀,你现在去把方案拿过来,我们马上讨论。”
  拉拉听了还是挺高兴,因为看到黄国栋这回的反应很迅速,明显这位做老板的已经及时觉悟了。她匆匆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取加薪方案去了。
  拉拉先把加薪方案发送到黄国栋的邮箱里,又打印了两份HARDCOPY,她抄起自己的笔记本连同两份HARDCOPY,兴冲冲地去找黄国栋。
  隔着几步远,拉拉看到李卫东在黄国栋的办公室里,两人正站在窗前谈话。拉拉走过去,虽然门是敞开的,出于礼貌,她在门上敲了一下道,“老板,我把加薪方案拿来了。”
  黄国栋本来是背对着门站着,听到拉拉的声音,他猛然转过脸来,生硬地说:“你先出去!我在和李卫东谈话。”
  拉拉从黄国栋的态度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自从八年前她加入DB后,她没有被这样斥退过。就像人若习惯了无知,就会以为无知是天经地义的--当一个人习惯了尊重,一旦受辱,打击的效果会在他身上加倍放大。
  霎时间,拉拉只觉得脸上的血一下褪尽了。她听到自己勉强说了句:“不好意思,我过一会儿再来。”那声音已经变形得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人。黄国栋没有再说一个字。在门被“嘭”的一声关上之前,拉拉依稀看到李卫东惊讶的脸,那惊讶让她感到生不如死。
  拉拉逃也似的往自己的办公室溃退,她感到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被驱逐出境的她。她但愿父母和王伟永远不要知道这一切。
  回到办公地,拉拉马上关上门,而后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手机的铃声把拉拉几乎迷失的意识重新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地拿起来一看,是陈丰打来的电话。她迟疑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陈丰谨慎的问候:“方便吗?最近还好吗?”拉拉听到这声音,一下想起中学时语文课文里有一篇贺敬之的《回延安》,里面说“亲人见了亲人面,欢喜的眼泪眶眶里转……”拉拉嘴里一阵地发咸,她憋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在忙。”陈丰马上说:“不好意思,那我挂了。下次聊。”
  拉拉机械地挂断了电话,知觉慢慢地重回到了她的身体,她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是凉冰冰的。
  关于受辱的痛苦似乎退去了一些,然而,关于要被炒掉的惊惧又紧紧的攫住了她的心。
  拉拉像困兽一样来回转了两圈,有个声音在重复地威胁她:他要干掉你了!他要干掉你了!不然他不会对你那么不客气!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办?再找工作哪里来得及!”拉拉绝望地绞着双手,喃喃地问自己。焦虑和惊慌,折磨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作为一个没有被炒过的人,拉拉这时候,脆弱得连王伟和房子都无法安抚她的焦虑,对于在家人和朋友面前丢面子的恐惧,则愈发让这种脆弱陷入岌岌可危。
  离开DB前,曲络绎做离职谈话时说的话,拉拉当时一味敷衍着,现在却清清楚楚地都记起来了,“你在DB工作了八年半,上上下下都了解你,你在这里人脉之深厚不需要我说,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团队你一手带了三年半了,还有你和销售经理之间的友谊,这里人们都信任你,都了解你的能力,这都对你愉快地工作大有帮助。如果你换一个地方,信任,默契,一切都要从头建立。”
  “其实我的能力是很好的,但他们却当我是笨蛋,对我还不如对一个民工!”拉拉绝望而不甘地想,“要是给足我三个月的时间,我肯定能让黄国栋明白,他完全看错我了!”
  “现在能马上救我的,只有何好德了!他说过到年底会回中国。现在还不到五月份,可是我没有时间等了。无论我怎样小心翼翼勤勤恳恳都不管用。我还没来得及表演,就要被这些人狠心地踢下舞台了!”拉拉痛苦地想,试用期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拉拉咬紧下唇思忖半响,起身开门走出房间,她站在通道上往黄国栋的办公室那边望了望,门还是紧闭着,里面的密探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束的意向。拉拉返身关上门,紧张地翻出何好德的手机号码,她默念了两遍那个码号,终于下定决心抄起了电话。
  一串数字拨了一半的时候,拉拉忽然感到窗外黑影一晃,似乎有人在看着她。她猛地一抬头,这一惊非同小可!站在窗外的人竟是黄国栋!
  
  谁没认清形势
  拉拉被黄国栋吓了一跳,她烫了手似的扔下手中的话筒,快步走去开门放黄国栋进来。
  黄国栋刚和李卫东谈完事情。虽然他不在乎压迫压迫杜拉拉,即使在没有目的没有效益的情况下——但这一次,做过之后,他也自觉似乎过头了一点。因此,李卫东离开之后,他本来完全可以打电话或者派个人过来喊拉拉过去,但他特意自己动脚过来叫拉拉,以示弥补。
  黄国栋站在门边,和颜悦色地说:“我打断你打电话了?你继续打吧,打完再上我那儿去好了。”
  很多时候,身陷困境的人,要求的真的不多,一杯水,一点笑容,谈不上足矣,也就很有效了。
  黄国栋的这么一点儿和颜悦色,就把杜拉拉的心从油锅里拎了出来。拉拉赶紧说:“没事儿!我回头再打这个电话。”说罢,跟着黄国栋回到他的办公室。
  两人讨论了一番拉拉准备的加薪方案,黄国栋更多的时候是在了解拉拉的思路和SH中同往年的做法是否有变化。
  拉拉看出来黄国栋非常在意保持原有的做法,就问黄国栋:“对于服务下满年的员工,其工资升幅要不要PRORATE(指根据员工在本公司服务时问的长短.折算加薪比例)?”
  黄国栋马上问:“以往是怎么做的?”
  拉拉告诉他:“以往他们是要折算的。”
  黄国栋猜到拉拉的心思,说:“你想改变做法?”
  拉拉点点头,开始用粤语向黄国栋解释。她的心情本来就还没从惊痛中完全跳出来,这时候因为还得使用不咸下淡的粤语,结结巴巴地说话,于是这种惊痛又被罩上了一层滑稽的颜色,显得尴尬而怪异。
  拉拉说:“按以往的做法,比如一个进公司半年的员工.本来照他的业绩能获得8%的加薪,一折算,他就只能得到4%了——这个做法和市场上大部分欧美公司的做法有别,所以我担心,加人不满一年的员工会有吃亏的感觉。”
  黄国栋说:“既然这么多年来,他们在中国都是这么操作的,说明这个办法迁是能保证让员工得到公平的吧。”
  拉拉说:“如果要保证比较公平,就只有在入职的时候,OFFER中充分考虑到来年加薪时的折算因素,但是这样的话,就会加重C&B的工作量,各部门的经理们恐怕也有意见。关于这一点,我问过沈乔治和马莱,他们也都证实了,每年加薪也都有员工为此不满。”
  黄国栋虽然也觉得拉拉的话有道理,但一来他的个人风格就是凡事节俭能省就省,不管花的是公家的钱还是他自己的钱;二来呢,他害怕出错,照过去的办法办,总是安全的。如果改革,肯定会有人跳出来问他要理由。
  因此,黄国栋说:“拉拉,在这里,我和你都是新来的,很多事情表面上看来我们有道理,但你又怎知其中没有原因呢?安全起见,我看这次我们还是照老办法来,明年再考虑改革。”
  拉拉点点头。该说的话她已经说过了,这儿黄国栋是说YES OR N0的人。
  两人算是就方案有了定论。黄国栋问拉拉,“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拉拉拿出一张时间表展示给黄国栋说:“我想马上就把这个方案送去给查理过目。得到他对方案的确认后,下周的各部门总监会上,我就会把方案拿出来向大家讲解并答疑。目前C&B还在准备基础数据,在5月的第二周之前C&B会把加薪表分发给各部门的总监,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按照统一的游戏规则,分头去做加薪提案了。”
  黄国栋插进来问了一个问题:“G&B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基础数据?”
  拉拉告诉他,上周二她和沈乔治谈话后,就马上开始这项工作了。
  黄国栋一听,哦,你们已经干了周了,那为什么还要再等两周才能完成准备呢?他皱了一下眉质疑说:“基础数据不是系统现成的吗,怎么要花三周时间来准备呢?”
  拉拉解释说:“因为C&B需要把员工的现有工资和市场水平做比对,倘若员工现有工资水平低于市场基准10%的,都要一一标示出来,总监们做加薪提案时需要这些数据。”当拉拉说完这番解释,她忽然意识到,黄国栋本人,从来没有直接地做过C&B,所以他才会不了解其中的工作量。
  黄国栋有点惊讶地追问:“两千个员工的工资,你们打算一个一个比对吗?”
  拉拉确认说:“是的。全部比对。”
  黄国栋一想,不由脱口而出,“这工作量不小!”拉拉点点头说:“主要时间确实比较紧,五一长假,我们会加班,保证把对比分析在长假结束前完成。”
  黄国栋不太放心地问:“谁具体做这个工作?”
  拉拉告诉他:‘经理级别以上的人员工资,由我来做比对,选取的比对基准是市场水平的75分位;经理级别以下的员工,由沈乔治来做比对,比对基准是市场岁平的50分位。”
  黄国栋想了想说:“嗯,可以。沈乔治完成比对后,你要全部检查过他的东西,才能发给各部门。”
  拉拉点点头说:“当然,我一定会对他的工作结果负责的。”
  看黄国栋没有提出新的问题,拉拉于是继续讲解时间表:“在五月的第二周,各部门总监将有一周的时间来完成本部门加薪提案。然后,我留了一周的时间给C&B用于完成汇总和核查各部门的提案。五月的最后一周,是留给何查理的.以防他看了汇总结果后还想再做调整,那C&B就会又有一番来来回回的工作。”
  黄国栋说:“你这个预留是对的,查理很可能会想修改一点什么。”
  拉拉点点头,继续说:“这样,六月十目前,我们能如期把中国区的加薪结果报到亚太。如果六月中旬能顺利得到亚太的批复,六月下旬我们将有两周的时间,用于编制新的工资表,以及准备给两千名员工的加薪沟通信,员工能在当月如期领到新工资了。”
  黄国栋认真地听完拉拉介绍她的时间表,他提醒说:“我听起来你的安排是没问题的。只是这当中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不然就失去控制了。”
  拉拉点点头说:“老板,我准备一个PPT,用于在总监会上向总监们宣讲加薪方案,我已经在PPT上放上了这个时间表——如果查理确认对加薪方案没有修改意见,我就把PPT发给你——我会请大家支持我的工作,提醒大家不要让活儿在自己的环节上延误。当然,这期间,每周C&B都会群发一次邮件,提醒相关人员注意进度。”
  整个计划,黄国栋心里还是满意的,觉得拉拉确实考虑得比较周到。但是,他还是没有摆脱鄙夷杜拉拉的惯性,失去了鄙夷的原因和目的,他的鄙夷已经陷入一种新加坡式的盲目。对于拉拉来说,幸运的是.这种鄙夷的嚣张.正如跨越崇山峻岭的寒潮,一路呼啸而来一路也在逐渐地减弱。
  黄国栋没有说一个认可的字。拉拉也没有期待他的表扬。看看加薪方案讨论得比较顺利,拉拉乘着气氛还行,向黄国栋提出了给C&B团队加人手的想法。
  黄国栋摆摆手说:“这个事情年初陈杰提过,大卫没有批准。我不想拿同样的事情再去烦他了。拉拉我劝你,还是等下半年再说这个事儿。眼下,毕竟你是新来的,我也是新来的,不能活还没干,就提要求嘛!”
  拉拉见他一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架势,想想,也就把升艾玛的事情给憋回去了。
  谈到翰威特薪酬调查,黄国栋说,麦大卫的意思,除了翰威特的薪酬调查,还应该参加美世的薪酬调查,到时候两边的数据可以互补。
  虽然这意味着拉拉和沈乔治的工作量一下又上去了,两人倒挺高兴。这种活,他们爱干,有价值嘛。
  从黄国栋的办公室出来,拉拉马上用邮件发送了一份加薪方案给何查理,然后又打印了一份HARDCOPY送过去给他,以便当面催促他抓紧看这个方案。
  拉拉正问何查理的助理,“查理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占用他二十分钟。”何查理在房间里已经看到了拉拉,他提高嗓门道:“拉拉!找我吗?进来进来!”
  何查理的助理对拉拉笑道:“好运气!快进去吧!”
  何查理简单地看了一下加薪方案,问拉拉:“你们今年还是打算要PR0RATE(折算)加薪幅度吗?”
  拉拉告诉他.黄国栋的意思,这次还是照老规矩办.是否需要改革待来年再定。
  何查理皱了皱眉说:“沈乔治有没有告诉你们,去年加薪的时候,很多部门总监就对这条提意见了,当时HR也是答应过要改革的。”
  拉拉忙解释说:“沈乔治和马莱都说了。我老板主要是担心我和他都刚接手,不了解情况,贸然改变原来的做法,会出问题。”
  何查理不以为然地说:“会出什么问题!关键是费月不要超预算!只要费用不超预算,能出什么问题!我的意见,还是今年就把PR0RATE的做法给改了,不要再拖到下一年了。”
  拉拉答应马上把何查理的意见转告黄国栋,又请何查理抽空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何查理承诺这两天就给她回复。
  拉拉觉得事情已经谈完了,起身要走。何查理叫住她说:“拉拉,有时间坐一会儿吗?”拉拉以为总经理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吩咐,忙说:“有时间。”
  不料何查理笑容满面地说:“怎么样呀拉拉?这是你来SH上班的第三周了吧?感觉如何?我一直在忙,也没顾得上关心你和李卫东。”
  拉拉告诉何查理:“我刚来,对人员和各项工作任务都还在熟悉了解中。眼下主要是先集中精力把年度加薪的事情做好,员工们都在期盼着加工资呢。再就是要开始做参加欧美企业薪酬调查的前期准备了,下一周翰威特的顾问就过来和我们开会。”拉拉一面说, 一面情不自禁地拿何查理的态度和黄国栋的态度做了个对比,内心感慨道:哪怕是最虚伪的关心吧,黄国栋肯给我一点,我都能好受一些!要是报告线没有改变该多好!那何查理就是我老板的老板了,黄国栋也肯定不敢如此嚣张地欺压我了。
  何查理发现,别看拉拉说丁自己的工作内容,她的回答中却没有一个字是关于感受的,而他的问题明明是“感觉如何”。
  何查理是个智商很高的人,他马上敏感到了什么,当即笑着说:“我看你气色可不如以前来面试的时候,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工作太忙了?要注意体息呀。我得提醒一下你老板,他该好好花心思保留好你们两个新经理,你们对他很重要呀。对了拉拉!回头你帮我转告一下李卫东,等下周一开完部门总监会,我请你们俩吃饭!”
  拉拉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李卫东就过来了。“我看到你从我门前过,赶紧就过来了,免得回头你又被老板抓走。”李卫东笑呵呵地说。
  拉拉说:“我也正有事告诉你呢。”她将何查理下一周要请客的事情告诉了李卫东,李卫东感叹道:“还是老何聪明呀,会做人!我们这位要是有老何这么好的逻辑就好了!”
  话题扯到黄国栋身上了,拉拉马上闭口不言了。她低头翻着自己的笔记,一面等着李卫东说正事。
  李卫东来找拉拉,是要和拉拉商量,联合马菜一起,共同改革完善招聘流程。拉拉明白李卫东的意思,是嫌现有招聘流程不够专业。
  但拉拉感到,其实招聘的情况还算过得去了,相比之下,C&B才是千万头绪等人理呢。拉拉眼下实在是没有精力可以分配给招聘组,但她又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她想了想说:“卫东.现在你和我都特别忙,恐怕没有足够精力来具体筹划这事儿——我有个建议,何不从三个招聘组里各抽一人组成一个小组,共同修整招聘流程。马莱那边的潘吉文是招聘主管,由他来做组长,你看如何?”
  李卫东觉得这主意可行,不过,他心里有谱,别看潘吉文是招聘主管,他的能力其实不如拉拉手下的艾玛,因此李卫东说:“拉拉,其实你这一组的招聘任务是最重的,人手也最多——我看,不如让艾玛来挑头好了!”
  如果让艾玛挑头,势必给她已经不轻的工作量上再加负荷,这是拉拉不愿意发生的,加上她本来就不想在这个阶段来整治招聘流程,因此她婉拒道:“卫东,说实在的,我也觉得艾玛的脑子挺清楚的——可是,让艾玛挑头,我恐怕不但潘吉文心里不舒服,就连马莱说不定也要不自在。”
  李卫东确实没有考虑过马莱的感受,叫拉拉一说,他也犹豫起来。拉拉又出了个折中的主意道:“要不也别选小组长了,就让他们三人共同商量,自定分工好了!”
  李卫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接受了。
  两人就算是统一了观点。拉拉当时没有料到,为了整改招聘流程的事情,自己和李卫东之间后来会发生那么些不痛快。
  谈完正事,李卫东关心地对拉拉说:“拉拉,我看你今天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心情不好?”
  拉拉马上不说话了。为了不让李卫东看出来黄国栋对自己的态度,她曾经努力过。然而,黄国栋今天当着李卫东对她发飙,等于彻底撕破了她的遮羞布。拉拉觉得再在李卫东面前遮遮掩掩已经毫无必要了。想到这里,拉拉苦笑声道:“今天你也都看到了。”
  李卫东安慰拉拉说:“他是老板嘛,他喜欢耍耍威风.你就由着他去好了,不用太往心里去。”
  拉拉摇摇头不说话。李卫东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比较空洞,想了想又说:“今天他的态度确实令我比较奇怪。他现在很需要我们,我们又都挺努力的,按说他应该对我们好一点才是。我们俩中只要有个跑了,他都会陷入很麻烦的境地。他也是这么多年的职业经理人了,怎么就认不清形势呢?”
  拉拉说:“他对你还是好的。”
  李卫东愣了一下,劝说道:“是,他对我确实不错。不过,拉拉,你也不要太敏感。我知道.你是从DB出来的,DB是好公司,你以前那两个HR总监我也都听说过.你不能指望黄国栋有他们的水平呀!”
  拉拉点点头,却仍旧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李卫东看在跟里,忍不住笑道:“拉拉,要我说,你是好环境里待惯了,人就变得娇气了。我以前待过的公司,有的人际关系非常紧张,同事之间当面拍桌子、背后下绊子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不少,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李卫东这一说,拉拉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说:“卫东,谢谢你宽慰我。”
  李卫东笑道:“拉拉,黄国栋确实没在我面前说过你半个不字。今天他确实是小题大做了——我不妨告诉你,他当时是在和我讨论财务总监荣妙之的事情。好几个部门都反映荣这个人本位主义特别强,又惯于捣糨糊,真正有问题去找他很难痛快地给你解决。所以公司可能会考虑换掉他——这事儿你知道就好,不要和别人说。我是怕我今天不说出来当时和黄国栋到底在商量什么事你这颗心就放不下。”
  李卫东一席话说中了拉拉的心事,她不由有点脸红,发自肺腑地说:“卫东,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你放心,我不会出去说的。”
  在杜拉拉和李卫东关在房间里谈话的时候,何查理和黄国栋也正关着门谈话。
  何查理先说丁PR0RATE的事情,黄国栋马上同意按何查理的意思修改加薪方案,取消PRORATE的做法。
  何查理话题转说:“陈杰走之前为我们做了一件大好事——你这两个新经理都不错!聪明,又卖力!陈杰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招这两个人,总算是卓有成效!可他自己一天都没有享受过这两个经理的好处。老黄,还是你命好呀!”
  黄国栋矜持地笑道:“还好吧。李卫东确实很聪明!”
  何查理看他没下文了,马上说:“杜拉拉一样聪明!两个都聪明!我本来还有点担心杜拉拉没有做过C&B,工作上会吃力,结果我发现她上手还比较快,重点抓得很清楚,沟通也非常积极主动。老黄呀,这两个HR经理真的不错,你好好保留他们吧,千万别让他们被别人撬走了!要想再找到这么好的,可就难喽!”何查理说罢,爽朗地大笑起来。
  黄国栋也跟着笑。他多少感受到了何查理话里有话的提醒。他不由再次暗暗对比了一下杜拉拉和李卫东,李卫东总是反应很快也很得体,至于杜拉拉,她的反应永远比李卫东慢半拍,话也说不顺溜,一副缺少自信的样儿,就像呆笨的小媳妇只好尽量缩小占用的空间以免招人不待见。
  黄国栋不由对何查理强调杜拉拉聪明感到奇怪,和陈杰当初一个论调。黄国栋认为何查理是还没看清楚形势才会这么说,再过一两个月,何查理就会明白,李卫东和杜拉拉不可同日而语。
  
  都不容易
  白天的时问,人人都忙得像陀螺一样旋转。等到了晚上,大部分人都下班以后,黄国栋开始给李卫东和杜拉拉继续入职培训,讲到九点多,那两人都露出了倦容。黄国栋看看自己的讲义,语气轻松地宣市说:“看来今晚又讲不完了——明晚继续吧。晚上开会效率就是高哈,不会老被人中途打断。”
  李卫东听就大倒胃口。李卫东自己是做培训出身的,对于授课目标和授课时间的控制很有观念,在他眼里,黄国栋的时间管理和目标管理明显有待改进。
  趁着出来倒水,李卫东小声对拉拉嘀岵说:“他开会怎么这么随意?想拖就拖!难怪他老要加班,太缺乏时间管理的概念了。而且他这样做也很不尊重下属,想占用我们多少时间就占用我们多少时间,事先都不用打招呼的,就像我们坐在那里无事可做、随时等候他的召唤一样。这习惯可太不好了,得纠正!”拉拉机械地点点头,这天对她来说是身心俱疲的一天,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拉拉以为李卫东不过是随便抱怨两句而已,谁知,等他们端着水杯回到黄国栋的办公室后,李卫东竟然当真向黄国栋撒矫说:“老板,我原以为今晚入职培训就能做完。所以我已经约好了外部讲师,明天下午要在外面和他们开会,晚上可能赶不回来呀。”说的时候,他像一个孩子那样扁起嘴唇,满眼睛都蓄着无邪的微笑。
  按黄国栋原先的说法,他每周二一早来,周三晚上走,黄国栋事先也没有对两人提过这周三晚上得和他起加班,在他看来,假如加班还够不上天经地义,至少也是无须声明的。但没有约定总是没有约定,表面上的道理一个文明人总得讲讲的。因此。听了李卫东的话黄国栋虽然意外且失望,还是大度地说:“哦,没有关系。那你就去吧,回头让拉拉给你转述重点。”
  结果,第二天晚上,拉拉只好准备享受黄国栋给她的ONE—ON-0NE(一对一)待遇了。
  然而,这个培训竟然泡汤了!因为何查理出人意料地来找黄国栋说事儿。他进门的时候,拉拉和黄国栋正准备开始,何查理高声笑道“啊呀,我刚才在外面看到C&B的人全在,就知道拉拉肯定还没走,果然!”
  黄国栋马上笑道:“是呀,我们HR的人都是这么敬业的!”
  拉拉忙起身给何查理让座,又识趣地说:“我先出去,两位老板你们聊。”
  何查理却挥手示意拉拉坐下.他说:“我就简单的几句话,说完就走。你们马上可以继续。”
  然后他面对着黄国栋在拉拉旁边坐下。没等黄国栋问他有什么事情,何查理先开口了:“我刚才看了你们麦大卫的那封邮件,这个东西你和马菜也都知道吧?”
  黄国栋承认说:“是,大卫的邮件我刚才也看了。”
  何壹理起先还在谈笑风生,这时候忽然脸一沉道:“你们HR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到处发号施令!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像你们这样改革,总监们都要被你们革掉了,谁来做生意?”
  黄国栋被何查理的突然翻脸吓了一跳,拉拉看到他脸色都发黄了,他勉强劝何查理说:“查理,你听我解释,大卫他确实不是针对哪位个人的。现在这个项目,都是美国总部的意思,他也是没办法,他得执行呀。”
  拉拉在旁边,直挺挺地坐着,尴尬万分。她一下就明白过来,何查理让她留下,不是因为不拿她当外人。她是碰巧在场的,如果不是她而是李卫东在场,对何查理也没有分别。
  黄国栋其实很冤,他从来不想也不愿与何查理作对.但是麦大卫要驯服何查理,他作为麦大卫的手下,被绑架在了那辆冲向何查理的战车上,他是一个过了河的卒子,向前拱是游戏规则,然而他的内心确实有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就是在老虎和狮于之间寻找平衡。看不出来何查理是否了解黄国栋的心思,但既然黄国栋拱上来了,何查理就决定不客气地打击一下他的气焰。至于让杜拉拉在场,是因为她的在场能加大打击黄国栋的力度。当然,打击黄国栋的最终目的还是在于痛击麦大卫。
  对于黄国标的辩解,何查理只是“哼”了一声。他不客气地说:“我不管是亚太的意思还是GLOBAL的意思,这样做对公司业务很危险!你们天天说中国区这不行那不行,好,我问你们,如果中国区的人都是不专业的,那中国区的业绩是哪里来的?为什么GLOBAL要选择在中国大肆扩张?你们把我手下的人一个一个改革掉,最后剩我一个光杆司令自己干?老黄你回新加坡好好提醒提醒你们麦大卫,叫他少对不懂的东西瞎指挥!”
  不等黄国栋再说什么,何查理站起来,看也不看黄国栋一眼,扬长而去。
  黄国栋呆呆地坐在那里,脸色非常难看。虽然黄国栋喜欢主宰他人命运的感觉,他本人其实一样受不了这种袭击式的训斥。何查理的攻击对象虽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老板麦大卫,但是黄国栋心里明白,何查理也是要给自己一个教训,尤其这番训斥是当着他的下属,其意图也就更加昭然若揭了。这让黄国栋非常难受。
  拉拉尴尬地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气都不好出一个。她其实挺理解黄国栋的心情,人的地位越高。就越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客气。而且黄国栋还颇有些害怕何查理,虽然何查理小是他的老板,可毕竟是个威风凛凛的老大,在这里,他最大。
  拉拉正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安慰一下黄国栋,幸亏这时候她手机振动起来,她赶紧说了句“EXCUSE ME”,趁机走出去听电话了。
  电话是王伟打来的,王伟这周在北京。周二晚上他知道拉拉肯定要加班的,打了两次电话回家都没人听。IO点半以后他就没敢再打了,怕打搅拉拉睡觉,她现在睡眠很不好,入睡很成问题。周三晚上他以为黄国栋已经走了,结果打家里电话又是没人听,才打拉拉手机的。拉拉压低嗓门告诉王伟:
  “我在公司加班,老板还在,他明天才走。”
  王伟看地说话不太方便,只问了句:“你提了那两个要求吗?人家没跟你变脸吧?”
  拉拉说:“晚上回家我再给你电话吧。”就匆匆挂了。王伟听她声音,情绪倒不像有什么问题,估计她至少没有因为提要求被黄国栋痛扁一顿。这是王伟一直放心不下的地方。
  拉拉返身走回黄国栋的房间,看到他正用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胸口。拉拉去给他倒来一杯热开水,问他:“老板你是不是胃不舒服?喝口热水吧。”
  黄目栋喝了几口热水,扬起脸来对拉拉说:“谢谢。”
  拉拉看他的脸色依然很不好,惨兮兮的样子,就主动税,“要不,今晚的入职培训咱们改期吧?或者你把资料发给我也行,我和李卫东可以自习,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再问你,这样可以吗?”
  黄国栋心里巴不得如此,可他这人要强,依旧强打精神说:“我无所谓。现在给你讲也行,发给你们自习也行。”
  拉拉说:“要是你觉得放心的话,就发邮件给我好了。”
  黄国栋拉长了声音说:“放心!我当然放心!你们俩都很聪明的嘛,这个对你们是小意思啦。”因为诚心诚意地急于表示友好,他的赞扬显得热情中带一点夸张,类似两个中国人吃完饭都争着买单的劲头。
  拉拉站起来说:“那我去让他们派车。你现在胃还疼吗?要不要上医院,还是直接回酒店?”
  黄国栋说:“麻烦你了。我已经好些了,回酒店吧。”
  拉拉安排好车,回来通知黄国栋下楼。黄国栋正在收拾东西,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和拉拉半是解释半是给自己找面于道:“大卫有为难的地方。查理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我是夹在他们当中的,应该尽量给他俩说和,这是我的工作职责嘛。”
  拉拉点点头宽慰黄国栋说:“我明白。我也处在这样的位置过,夹在两个老板中间,工作干得辛苦得要死,不但不表扬还接训斥。呵呵,当时挺伤心的,觉得特没面子。不过想想,打工就是这样的了,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黄国栋说:“是呀。所以我不怪查理。我本来是想好好和他解释解释的,可是你都看到了,他今晚很情绪化,根本不容我多说。我会另外找个他平静的时候再劝他的。不过拉拉,今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我怕传出去,对大卫和查理部不好。”
  拉拉马上保证说:“老板你放心!就是你不交代,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我工作了十几年的人了,这点职场规矩我懂!”
  其实,关于何查理今晚是否隋绪化,拉拉以为,何查理都是做到这个职位的人了,那能如此轻易就免费给你们表演情绪化?他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情绪化,倘若是不方便情绪化的时候,他心里再有情绪也要叫你们看不出他有情绪。人到了这个境界,情绪不再是情绪,而是一种工具。
  回到酒店,黄国栋情绪仍然有些低落,他这个倒是货真价实的情绪。或许人在失意的时候,更能感受别人对自己的好,至少不会二兮兮地轻视人家的善意。按照老套的描述.他是有一点“被感动了”。杜拉拉善解人意地建议取消培训,而且她在内心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这一点黄国栋是看得明白的。
  黄国栋感慨地想,杜拉拉原来还真的是个聪叫人,而且,虽然她没有沈乔治那么“好人”,但也大致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了。
  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黄国栋明智地决定,和杜拉拉之间建立一种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有事儿说事儿.不再耍富国欺压穷国的把戏,不再把掌控他人的命运当成乐趣。
  黄国栋对中国和杜拉拉的认识,距离“正确”、“完整’都尚有一些距离,但毕竟他是诚心诚意的。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拉拉回到家,洗了澡就赶紧给王伟打电话。王伟问她:“这次黄国栋来对你怎么样?”拉拉说:“昨天他欺负了我。”
  她简单地把周二的事情说了一下。说到自己差点打电话找何好德,结果黄国栋突然冒出来,自己吓了一跳方才作罢,拉拉的嘴角冒出一丝自嘲。
  王伟没想到拉拉昨无碰上这样的事情。沉默了半晌,他说:“昨晚你怎么不跟我说?”拉拉说:“昨晚我情绪很差.而且我太累了,我不想对你复述我是怎么被人家欺负的,让你也跟着难受。”
  王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他年轻十岁,不排除他会上SH去打架。不过现在他明白,这的都得看拉拉自己的选样。王伟谨慎地问拉拉:“那你还打算找何好德吗?”
  拉拉说:“我应该尽力力在SH熬下去。昨天我分不清他是想马上干掉我,还是他就是不把欺负人当成严重的事——我一时慌了,才想到去打那个电话的。事实上,我后来想想,如果何好德当真安排我HW,我去还是不去呢?又是一桩为难的事情。不去就得罪了何好德,也显得我自己莫名其其妙,去呢.HW的情况实在是也不会令我满意。我不能为了暂时的难处,拿HW做跳板,那样对不起何好德。”
  王伟说:“是,我也这么想。所以拉拉,不到万不得已,我建议你,何好德的电话不要随便打。”
  拉拉说:‘今天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觉得情况或许会往乐观的方向发展。”她把何查理怎么对黄国栋发难,黄国栋怎么情绪不好,自己怎么建议取消当晚的培训并安排车送黄国栋回酒店的过程大致说了—遍。
  王伟感慨道:“拉拉,你真不容易。SH的企业文化比起DB,确实不是个境界的。对了,你这周睡眠怎么样?”
  拉拉苦笑道:“你不在这儿,我早上一定得赶公司的班车进开发区。可我实在是不习惯六点半那么早起——越是担心第二天要早起,晚上越是睡不着。我都怀疑最近是不是得了神经衰弱?这两天我在想,一定得学会自己开车去上班才行,不然睡眠太成问题了。就算你在广州,也不能老让你一大早送我去上班呀。”
  王伟一听,忙劝阻道:“拉拉,你本来就开得不熟练,现在精神又不够好,开车的事情还是过一段再说吧,不然太危险了!”
  第二天,李卫东一见拉拉就笑道:“昨晚培训到几点呀?”拉拉说:“没培训,老板身体有点不舒服,回酒店休息了。他把培训资料给我了,回头我发给你一份,他让咱们自习,遇到不明白的再问他。”
  李卫东很意外,惊讶地说:“还有这样的事情?不过这个办法挺好。自习!是你提的建议吧?”
  拉拉笑道“是我建议的。”
  
  双面胶
  王伟这次回北京,按计划重点拜会了两位重要客户,了解到了运营商集团公司未来的一些规划和思路,王伟对广东省公司岳总负责的那个项目的重要性又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此外.王伟也和陆宝宝沟通了广州方面的进展。王伟告诉陆宝宝,昨天邱杰克打电话来说,他以前手下的一个小区经理介绍了一个叫苏浅唱的女孩来德望应聘销售主管,据说这个苏浅唱除了销售能力不错以外,还有一条令他们很感兴趣的优势——她成功地和运营商广东省公司的岳总打过交道。
  几个月来,陆宝宝反复地听到王伟和邱杰克不断提起.那位岳总的脾气是多么的大,要求又是多么的严厉。陆宝宝自己也有幸见识过一次,那还是在春节刚过不久,邱杰克以前手下的一个经理张凯帮他们搭了线,他们才得以去拜见那位赫赫威名的岳总,结果隔老远就听见办公室里传出一阵咆哮,用的是粤普话:“我告诉你,林如成!你不要跟我玩!我分分钟搞定你!(你别和我做小动作,我随时收拾你)。”然后就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退了出来。
  事后,邱杰克告诉陆宝宝,那个中年人是雷斯尼的南大区经理,叫林如成,别看林如成被岳总骂得不成人形,雷斯尼竞争这个项目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陆宝宝记得,那天岳总对德望的人倒没有一句高声的,不过他们的遭遇似乎还不如林如成,十分钟不到就被人家打发出来了。整个过程,岳总的身体语言只表明了一种态度,漫不经心。出了人家的办公大楼,王伟就时陆宝宝和邱杰克说:“还不如让他骂几句,起码显得亲近些,挨耳光也得有点资格才轮得上的。”
  打那以后,邱杰克和王伟一直在做各种努力,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不断地在岳总周围拱来拱去,不能说一点进展没有,然而,几个月下来,挨耳光的资格仍未到手。这个资格是很重要的,打的都是自家的丫鬟,没有去骂别人家长工的道理。
  因此,当听说有苏浅唱这么个人要来面试,陆宝宝也颇感兴趣,她叮嘱王伟说:“要是合用,咱宁可把工资给这个苏浅唱开得高一点。”
  王伟说打算一回广州就和邱杰克起面试这个苏浅唱。
  陆宝宝顺口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广州?”王伟说:“就这两天吧。”
  陆宝宝惊讶地说:“你不等过完五一再走吗?”王伟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解释似的说:“我回来待了一周了——打算30号下午的航班走。”
  陆宝宝不好太反对,就问:“那你跟老太太打招呼了没有?”
  王伟挠挠头说:“还没有。我今晚跟她说。”
  陆宝宝拿食指点了一下王伟的脑袋,忍不住批评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养儿子有什么用呀!什么都听老婆的!”
  王伟赶紧说:“宝宝,我还没来得及跟我妈说拉拉的事情。你可先别告诉诉她。”
  陆宝宝翻了王伟一眼道:“我劝你还是早点告诉老太太。这是好事儿,干吗吞吞吐吐的,不会再有反复吧?”
  王伟笑了笑,没有回答。
  当天晚上,王伟跟母亲说了打算乘坐30日下午的航班回广州。说的时候,因为担心母亲不快.王伟说得小心翼翼,语气十分之讨好。
  陆教授没一点思想准备,反应果然大为激烈。五一长假就要到了,她自然以为王伟总之要在北京过了五一才会再出差的。
  强烈的失望之下,陆教授顿生疑窦,审问王伟道:“这都要五一了,你不在北京待着,倒要去广州?哪个客户五一长假还上班?”
  王伟含糊其辞道:“公司不是才成立嘛,事儿多。”
  陆教授不信,她说:“事儿多?怎么尽是广州那边的事儿多?北京这边倒没有多少事儿了?”
  幸亏这时候邱杰克打电话来,王伟趁机走开去听电话。老太太挺郁闷,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好,一会儿怀疑王伟在广州到底能忙乎些什么,一会儿又埋怨外甥女陆宝宝不该把王伟用得那么狠。
  第二天上午陆宝宝被父亲打发来给姑姑送点东西。王伟不在家,老太太自己去应门,一见是陆宝宝,心说,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陆宝宝刚落座,老太太劈头就问:“宝宝.你们的公司不是注册在北京吗?怎么王伟老往广州跑?”
  陆宝宝一听,口气不对呀!她愣了一下,马上含笑解释道:“姑姑,运营商的收入份额都是南区最大,光是一个广东省,就要占到全国业务额的五分之一呢!所以,咱们除了北京外,又在广州设了办事处,就是因为南区的生意是个大头。”
  陆教授听了陆宝宝这番解释后,一时无话。陆宝宝问她怎么想起问这个,陆教授无奈地说:“王伟在上海工作了这么些年,我一直盼着他能回北京。他父亲去世后.他跟你一起在北京注册了公司,我原指望他能在北京安定下来了,谁知道,现在在广州待得比北京还多。五一长假都不自能待在北京,快跟国务院总理一样忙了。”
  陆宝宝一听就明白了,八成昨晚王伟和老太太说要回广州,老太太心里不是味道了。她笑吟吟地安抚陆教授道:“啊呀,姑姑,这是暂时的。我们找了一个很能干的人打理南区的生意,这个人以前就是王伟的下属,叫邱杰克。现在我们是刚成立,万事开头难嘛,等过个一两年,生意走上正轨了,王伟就不需要老到南区出差了。”
  陆教授哼了一声说:“两年,说得轻巧!我这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自打退休后,我是感觉一年不如一年,这一年来呢,老得越拉快了,我就觉得一个月不如一个月了。人是很化学的,说停就停喽。王伟他父亲已经不在了,就剩下我一个——宝宝你得劝劝王伟,他要是再不那什么,别回头搞得子欲养而亲不在。”
  宝宝撒娇地搂住陆教授摇了几下,嘴里连劝带哄道:“说什么呢,姑姑!咱们这个家族可是有长寿基因的!奶奶都九十好几了,还好好儿的。上个月我爸一个没按她的意心办,她还和我爸耍心眼儿,威胁我爸说要到阳台上向群众喊话,说儿子虐待她。奶奶还在,哪里轮得到姑姑你说自己老!你还得和我爸起好好孝敬我奶奶嘛。”
  陆教授叹气道:“宝宝!你奶奶别看九十几了,她什么毛病都没有!我可不如你奶奶,我是遗传你爷爷,高血压.动脉硬化.心室肥大。我们楼下的老方也是这个问题,他去年中风后就落下了后遗症,到现在,走路都得靠拐杖,两其脚只能一点儿一点儿地挪,我每次看到他那样子心里都特别难受!想想以前,老方是多精神的一个人呐!王伟总不在北京,我一个人在家,万一哪天发病倒下,连个打120的人都没有!”
  陆宝宝说:“姑姑,王伟给你找过几个钟点工,你怎么都给辞了呢?”
  陆教授理直气壮地说:“喏,头一个是四川人。做菜口味太重!做什么都往里搁辣椒!每回我提醒她,她都说她改不了,就那样。我只好让她走人。第二个呢,东北的,做了没多久,她就跟我说,我们家房子太大!那意思,让我加钱。我觉得我们出的价钱也不低呀,凭什么要再加钱?我不爱看她那副贪得无厌的俗气模样儿,所以我就请她另谋高就了。还有呢……唉,别说了!反正,好的钟点工不是那么好找的。”
  陆宝宝劝说道:“所以呀,姑姑,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咱还是得将就点,别太较真。像你说的那个东北的,她干活你还满意吗?”
  陆教授说:“她干活还行,手脚挺麻利,人也聪明,做的菜口味也过得去.就是太贪婪!”
  陆宝宝说:“干活行就行了!咱家又不差那两个钱,一个好的钟点工,对姑姑您的生活质量可是能起不小作用的.您说对吧?”
  陆教授振振有词地说:“那我也不能单为自己想,破坏小区里的行情呀!咱们这儿,家家户户都是按市场价格付工钱的,这些小保姆呀阿姨呀,没事儿成天就互相攀比工钱,要是我擅自提了价钱,其他人也会和东家闹着加工资的,那样我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陆宝宝不以为然道:“各家有各家的情况,为啥非要比较?要我说,姑姑,邻居的意见,您不必太当真。”
  陆教援连连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那不行,耶会影响群众关系的!”
  陆宝宝见姑姑不是个好相与的,就没再往下说钟点工的事儿。
  从王伟家出来,陆宝宝心里有点不舒服,精明如她,焉能听不出姑姑在怪罪自己这个做老板的把她儿子使唤得太狠了。
  陆宝宝转念又一想,这事儿还真不能怪老太太,都是杜拉拉忒不懂事儿了!五一长假也不让王伟多陪陪他妈。王伟也真是,小知道他怎么想的,离开广州没几天就惦记着回去。多大的人了,还搞得跟初恋似的.老想跟女朋友黏在一起,也不嫌丢人。
  陆宝宝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王伟:“中午回公司吗?一起吃午饭.老地方见。有话跟你说。”
  两人在公司附近一家常去的西餐厅碰了面,各自点好菜。陆宝宝一直没有开口说正事,王伟也不问。
  直到点的东西都送上来了.陆宝宝见王伟拿起刀叉,准备对付盘中的牛扒,她终于忍不住了,质问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找你有什么事儿吗?”
  王伟笑一笑说:“你想说.自然会说的,我何必多此一问。”
  陆宝宝瞪了他眼,没好气地说:“这会儿像倒挺沉得住气,像个男人了。你就吃准了我会憋不住是吧!”
  王伟放下刀叉,笑道:“那我现在问你,啥事儿?”
  陆宝宝说:“王伟,你干吗不带杜拉拉来北京过五一呢?这样,你两边都能照顾得到。”
  王伟没有马上正面作答,他反问陆宝宝道:“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我五一不在北京过,她怪你了是不是?”
  陆宝宝说:“那倒没有——我上午去过你家,姑姑盘问了我几句,我着她不太高兴。
  王伟解释说:“宝宝,拉拉眼下太忙,她刚跳槽到新公司.活很重,新老板又对她不怎么样,她一切都得小心翼翼,这个五一她得加班,根本来不了北京。”
  陆宝宝沉默了一下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王伟说:“结婚不是问题,有时间就结。不过,我想,行婚礼总得等明年再说了——我爸过世才半年。”
  陆宝宝点点头,说:“那结婚以后,你准备把家安在哪里?”王伟说:“过两年我们会回北京定居。可眼下不行,拉拉刚跳槽,她得到这个机会很不容易,最好在新公司好好干上两年,这对她将来在北顺利找份好工作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她以前在DB干的那只能算是半拉子HR,这回的工作才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HR。”
  陆宝宝一时没有好的办法,她冲王伟盘子里的牛扒努了努嘴道:“咱边聊边吃,别等菜都凉了。”
  过了一会儿,宝宝说:“你干吗不直接告诉姑姑拉拉的存在?这样,起码姑姑不会觉得你老在广州奠名其妙。而且,她听说你有女朋友了,应该高兴不是吗?”
  王伟咽下口中的牛扒,说:“这事儿我想过好多回,还是没敢贸然告诉我妈。你都看到的,自从我爸过世,我妈在感情上对我特别依赖,她一心盼着我待在北京哪也别去了。可拉拉的情况,这两年确实我得常常待在广州,我担心呀,怕老太太对拉拉有意见。”
  陆宝宝想,上午在王家,说到钟点工的事情,姑姑那一副不好对付的架势,她叹气道:“你的顾虑不能说是没有根据的啦。你别说,要不是老太太是我姑姑,我也害怕和她相处。上帝保佑,千万别让我碰上这么个有知识有头脑的厉害婆婆。”
  工伟笑话陆宝宝道:“你根本就不适合和婆婆共同生括,所以你未来的婆婆脾气多好也是浪费。”
  陆宝宝好奇地问:“你们家杜拉拉,是怎么样一个人?”
  王伟想了想说:“她?有理想有毅力,属于追求进步的青年。脾气嘛,不好不坏,说情形需要可能会有些倔,有时候能让领导感到‘深得我心’。哦,对了,还有点不畏强权。”
  王伟说到最后一句.忽然想起和拉拉第一次正面交锋,就是在DB装修大搬家的时候,因为他的部门没有执行公司的统一计划,拉拉当众和他干起架来。王伟忍不住笑了一下。
  陆宝宝看到他的表情变化,笑道:“又在意淫了!有理想,还有毅力!吹得跟神仙姐姐似的!既然她能让领导觉得‘深得我心’,你只要让她把你妈当领导对待不就行了!老人嘛,多哄哄就是了,应该比领导好对付——起码,你妈不会炒掉她嘛!老板就不一定喽,一个伺候不到说不定就要炒鱿鱼。”
  陆宝宝一说完,就后悔自己失盲了,不该说什么炒鱿鱼不炒鱿鱼的。
  王伟起先一脸的笑意吟吟果然少了几分,不过,他不是像陆宝宝以为的那样,想到自己被迫离开DB的不愉快,而是想到了拉拉前几天在电话里告诉他,当着李卫东的面被黄国栋斥退的事情。
  虽然拉拉在电话里,竭力想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王伟还是马上意识到了拉拉的感受。她当时要不是害怕得厉害了,哪能慌慌张张就想打电话向何好德求救呢。而拉拉越是装得轻描淡写,王伟的心就越是疼得一阵阵发紧。
  王伟想,要是自己这一周在广州,拉拉的感受就能好些,起码她回到家中不是一个人形单影只。要不是拉拉遭遇了这件事情,王伟原本确实打算五一长假至少一半时间待在北京陪陪母亲的。
  陆宝宝不知道王伟的心思,还在热心地出主意道:“王伟,既然拉拉五一要加班,你就算待在广州,她白天也没时间和你在一起呀——你何不把五一的七天假期一分为二,在北京待四天,剩下三天回广州陪拉拉?”
  王伟本不想说黄国栋那事儿,想想陆宝宝也不是外人,才简单地告诉了她拉拉最近的遭遇。陆宝宝闻言大怒道:“新加坡佬!懂个球呀!我看,不如叫拉拉直接来北京求职好了,何必受他的鸟气!”
  王伟说:“天下乌鸦一般‘鸟’,你当北京的乌鸦就不是鸟了吗?拉拉总得有个受鸟气的过程,这上面我爱莫能助,我就算跳出来为她打架也帮不了她,我能做的只有五一多陪陪她了。”
  王伟一回到家就发现母亲脸上不太对,特别的满面红光。他担心地问道“妈,你血压多少?”
  陆教授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听到王伟问她,不冷不热地说:“放心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
  王伟碰了个钉子,只好走开了。
  但陆教授的身体并不像她的态度那样强硬,因为生气加上没睡好,老太太血压高了上来,上厕所起得急了,一下就栽倒在地上。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赫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王伟正坐在床前俯身对她笑道:“妈,你看,因为你对儿子态度不好,所以现在医生给你打了吊针,你得改正呀。”
  陆教授虚弱地叹了口气道:“我就有那心也没那力耍态度了。”
  主治医生宋彦是王伟的中学同学,这时候他也过来问候老太太道:“阿姨,您感觉怎么样呀?”
  陆教授认得是宋彦,有气无力地说:“哎,给你添麻烦了。”
  宋彦宽慰陆教授道:“别担心,在医院观察几天,应该就能出院了。以后得勤量血压,按时吃药呀阿姨!还有,千万别生气,别动怒。要多想高兴的事情,凡事能马虎就马虎。”
  陆教授余怨未消,说:“我呀,就指望王伟给我整些开心事了,要不,我以后还得再马虎些糊涂些。”
  宋彦多少知道老太太的牌气,劝说道:“这就对了,阿姨!难得糊涂!凡事差不多过得去就算了,你要多想高兴的事情。”
  王伟和宋彦走出病房,王伟问宋彦,“我妈过病要紧吗?”
  宋彦说:“这次发现得及时,再住几天院观察一下,应该没啥大碍。不过,回去后得让老太太注意对血压的监测,按时吃药。”
  王伟伤脑筋地说:“我妈这人特别有主见,就说量血压的事儿吧,我给她买了欧姆龙的血压计,可我看她,有时候半个月也懒得量一回。吃药的问题上,我也没少和她吵,她总觉得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心里有数,身体感觉还行她就不好好吃药。”
  宋彦美道:“这可不行.高血压患者那都得终生服药。降压是基础治疗,血压一定不能让它这么高,这不仅仅关系到血压的问题,还关系到到对心、脑、肾等系列的保护。”
  王伟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我妈这两年睡眠越来越差,性子也越来越急,我看八成跟这血压有关系。”
  宋彦又交代王伟说:“我看了老太太的病历,以前她只吃络活喜,恐怕还不太够,她这个情况得联合用药。现在我给她加了海捷亚,先现察一段时间如果还是不能控制住,我再给她加别的药。一定得把血压控制住。你说地老睡不好,血压高了,人很难受的,是睡不好。”
  王伟一点头记下。宋彦又建议说:“如果有条件,还是不要让老人一个人单住。这次要是没有你及时发现,就不好了。”
  宋彦被人叫开了。王伟还在想着医生的话。想到这一年多,自己找过好几个钟点工,可都没待长,不是老太太撵人走,就是人家不伺候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伟又一想拉拉还惦记着这边的情况呢,他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给拉拉打电话。电话接通,传来拉拉担心的声音,“你妈怎么样了?”王伟笑一笑说“醒过来一会儿了,情况还算稳定,就是有点虚弱。医生说应该问题不大,观察几天,估计就能出院了。”
  拉拉叮嘱说:“你请个好护工,可以帮帮你打下手什么的,晚上你也能睡睡觉。”王伟告诉地:“已经安排了,放心吧,主治医生是我同学,都照顾得挺周到。”
  拉拉宽慰王伟说:“那就好。你安心在北京照顾好你妈,广州这边有邱杰克呢,你不用着急回来。哦,对了,我有个好消息,黄国栋昨天给我打电活,居然还慰问了两句,说我加班班辛苦了。所以你也别担心我这头,我肯定能熬过
  这段难关。”
  王伟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累得脸颊都陷了下去。这边母亲还躺在病床上,那头拉拉又被人扁得半天圆不回来,王伟一直心系两头,只恨自己不会分身术。
  听拉拉这一说,王伟心头一暖,绷紧的神经缓缓地松了下来。他问拉拉:“你在干吗呢?”
  拉拉笑道:“能干吗?干活呗,使劲干活。五一不是劳动节嘛,就该劳动。”
  过了两天,陆教授精神已经好了一些,经医生允许,陆教授单位派人来探望,工会主席张桂芝带人送来了一个大果篮。这张桂芝和陆教授夫妻曾是多年的老邻居,两家一直处得不错。张桂芝虽然有点话痨,却有一副热心肠,单位里的人都说,张桂芝不当工会主席,天理都难容了。陆教授这半年.经常一个人在家,冷清久了,看到这个走到哪里就把热闹带到哪里的老邻居,不由得又亲切又高兴。
  工会主席张桂芝一坐下,就咋咋呼呼地问陆教授:“您原先身体一直还行呀,这回怎么忽然就发病了?”
  陆教授叹气道:“王伟他父亲这一场病,我的身体也差了很多,大不如从前了。”
  张桂芝点点头说:“年纪大了,是得多保重。让王伟给你请个保姆吧。”
  陆教授说:“钟点工没少请,可如今这些人,活不好好干,光想着挣钱,一年下来,换了好几个了,愣是没请到一个称心的!王伟又老不在我跟前,我这回发病要不是他正好在家,恐怕我这条老命就这么完喽。”
  张桂芝劝道:“陆教授,别这么说!您是个福相,王伟以后还得让您抱上大胖孙子呢!”
  陆教授“哼”了一声道:“抱孙子?女朋友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张桂芝好奇地说:“怎么会!你们家王伟,那可是表人才!想当年,咱们所里,好几家的姑娘都喜欢他呀!”
  陆教授无奈地说:“这事儿我现在是没一点发言权。最近两年,干脆没了一点动静,我还什么都问不出来,一问他就拿话搪塞我。”
  张桂芝猜测说:“那就是他眼界高!放心吧,这么大个北京,总有能让他满意的好姑娘。”
  陆教授抱怨说:“他现在多半的时间都在广州待着,哪里有时间在北京找对象!”
  张桂芝一听,马上警惕起来,问陆教授道:“会不会是女朋友在广州?”
  陆教授疑疑惑惑地说:“不会吧?他原先一直在上海工作的.就算不找北京的女朋友,那也得是在上海的吧?”
  张桂芝说:“这可不好说!我跟您说.我那堂哥的孩子,也跟王伟一样,长得那叫一表人才,还是个硕士!说起来,我堂嫂到现在还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他去外地读书,结果他在学校里找了个女朋友,毕业后就没回过北京。把我堂嫂郁闷得,跟我念叨过好几回,辛辛苦苦养了多好的一个儿了,就这么白送给人家做女婿了。两口子那叫一个心有不甘呐!可谁叫咱孩子不听劝呢,这都是他的命!”
  陆教授听了,也感叹说:“咱北京多得是好姑娘,你侄儿不要也就罢了。怎么就不能让那女孩跟着你侄儿回北京呢?”
  张桂芝感叹说:“谁知道呢!就苦了我堂哥堂嫂,两口子年纪大喽,身体也不太好,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养出这么个出息的儿子,就指望他能在北京,不求他伺奉,不过图个早晚见面方便,这么点心愿也落空了。”
  陆教授听了这一番东长西短,跟着发愁道.“这可怎么办?”
  张桂芝说:“只好由他去了!感情这东西,陷进去容易拔出来难。所以,陆教授,王伟老往外地跑,您还是不能不防。”
  陆教授受了工会主席这一番现身说教,工伟回来的时候,她直截了当地对儿子说:“王伟,问你件事儿,你老跑广州,别是找了个广州的女朋友吧?”
  王伟说:“妈,您不好好养病,又操心起我来!真是想不开!”
  陆教授看王伟那不敢正面交锋的样儿,心就凉了半截,心说,看来他还真不是无缘无故往广州跑的。陆教授就说:“不管你找哪儿的女朋友,你总得把家安在北京吧?不然的话,我倒无所谓,亲戚朋友还不得把你骂死!”
  王伟说:“这事儿以后再说。眼下,我得和您谈个大事儿,我找好了一个安徽保姆,这人三十来岁,很干净利落,性格也很好—连陆宝宝要求那么高的人,她都说这人行。所以,妈,我跟你说清楚,这回您要是再挑三拣四,我可就没辙了——以后您得自己去找合意的人了。我这是很郑重地跟您谈这事儿的。您好好考虑考虑吧。”
  王伟说的时候,阴沉着脸,陆教授看儿子这个模样,不由气势上软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我又不是挑三拣四的人,只要保姆人品好,性格正常就行了。”
  王伟又说:“我会结婚的,会让您抱孙子的,我也可以明确答复您,以后把家安在北京。您的任务就是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别老想着我的事儿。您帮不了我,也管不了我。这个您一定得想通,不然以后我成家了,一家人处不好。”
  王伟想了好几天,终于就保姆和自己的婚姻.跟母亲讲明白了原则。双面胶不是那么好当的。作为一个独子,难度又加大了几分。南方的潮湿和北方的寒冷,这胶都得不开裂都得黏得牢。这得是何等品质的产品才堪担重任。
  
  不想沦为跳板,就得拿出诚意
  经历了一番折腾.苏浅唱终于找到了新工作,在三月初离开DB,到了家新公司NS。可是,并没有如她憧憬的那样前选一片灿烂,给她的指标太高,她接手的时候,前手压了一批货,还挪用了下一个月的费用,弄得苏浅唱连着两个月一分钱奖金没拿到,经济上吃紧不少。更令她不爽的是,她到岗两个月了,小区经理没和她一起跑过一次客户,只是让原先负责这个区域的人带她做了一个马马虎虎的交接。原先她总嫌李坤管得太细,现在倒好,她碰到难题去请示经理,经理总是淡淡地说:“你是高级销售代表,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吧,不用问我了。”
  苏浅唱有一次碰到梁诗洛,忍不住大倒苦水。其实,就算她什么都不说,梁诗洛从她一脸的疲倦憔悴也看出了她离开DB后的日子不好过。梁诗洛不由生出了几丝内疚。
  德望在招销售经理,邱杰克曾问过粱诗洛是否有合适的人选介绍给德望。梁诗洛这时候就想,不如让小苏去试一试运气吧。
  梁诗洛把这个事情和苏浅唱一说,苏浅唱马上高兴得眼角的细纹都飞起来了,嘴里忙不迭地道谢。
  梁诗洛提醒苏浅唱说:“邱杰克和DB的人很熟,做背景调查很方便,可能会问到你离开DB的原因,也不排除他们会打听到你和李坤闹矛盾的事情,你可要想好怎么回答。”
  苏浅唱连连点头。
  王伟和邱杰克一起给苏浅唱做的面试。两人都对她的销售能力很满意。后来,王伟问苏浅唱:“你在DB做得挺好,而你到NS仍然是做高级销售代表,为什么要离开DB呢?”
  苏使唱早想好了,和李坤吵翻的事情瞒也瞒小住,不如诚恳点,认个错。她说:“王总监,实不相瞒,我根本不想离开DB。我是没办法,迫不得已才离开的。”
  她这番开场白,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心里不由得都马上想到了自己当初离开DB也是这么个“迫不得已”。王伟下意识地和邱杰克交换了一下眼神,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有什么苦衷吗?”
  苏浅唱苦笑一下道:“我离开是因为和小区经理李坤闹矛盾了。现在想想,其实李坤对我还不错,他教会我挺多东西。可是,我们的风格不太匹配,他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我呢,希望工作中能有自己的思路自己的想法。为此我申请过换组,大区经理没有批准。去年年底,大客户部梁经理那里有个空缺,我就申请调动,可惜因为公司转移HEADC0UNT,这个事情最终没办成,我为此和车经理闹僵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确实年轻气盛了一点。大区经理对我挺好,给我换了组,不过我自己觉得再待下去挺没面的,才跳到了NS。”
  王伟点点头,问道:“你跳到NS才两个月,为什么又想跳呢?”
  苏浅唱实话实说道:“我到了NS后,才发现分给我的区域不好,今年的奖金估计是没多大指望了。而且,我对NS的工作氛围也不太适应,我到岗两个月了,我的经理还没有和我一起跑过一次客户。我毕竟刚加入公司,遇到难题总有请示经理的时候,可经理总是让我自己搞定.态度也总是淡淡的。说实话,在NS有了这番对比,我才感到原先在DB,李经理是多敬业的一个人。过去,是我太自我了吧。”
  苏浅唱说得很诚恳,既有一半表演的成分,也有一半对李坤真心的歉意。
  王伟继续问道:“能说说为什么对德望这个职位感兴趣吗?”
  苏浅唱说:“虽然不满意NS的状况,但是如果不是有确实感兴趣的职位,我还是会在NS继续做下去的。我主要是考虑,第一,这是一个经理的职位,我干了五年销售了,高级销售代表也做了两年,以前在DB,我也曾协助经理带过新人——我非常想挑战一下自己,看看是否有职业发展的机会,第二,王总监和丘经理都是DB出来的,原先在DB我就很仰慕二位老板,而我也是DB培养起来的,我想,相似的理念下肯定能有最大的默契,能跟着你们干,我对前途很有信心,第三,我听梁经理介绍过.德望虽然公司不大,但代理的产品非常好,很有竞争力。我知道,产品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就更有信心来应聘这份工作了。我相信自己能在这个岗位上施展抱负,和公司共同成长!”
  苏浅唱说的时候,眼睛越来越亮,王伟和邱杰克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种发自内心的憧憬和愿望。
  苏浅唱走后,王伟问邱杰克,“你看怎么样?”邱杰克说:“人挺聪明,销售能力不错,想做事业的愿望还是比较强烈的。我对她特别感兴趣的一点是,她对岳总这样的大客户有一定的把控能力。”
  王伟想了想,跟邱杰克说:“大致上,我还是满意小苏的。这个职位很重要,咱们还是得仔细地做一下背景调查,尤其是要搞明白她是怎么离开DB的。别弄来个人品有问题的就麻烦了。人品不好的话,能力越强越麻烦。”
  结果.邱杰克找张凯一打听,得知苏浅唱离开DB前,曾以怨报德威胁过李坤。邱杰克吃了一惊,想了想,又赶紧回头找介绍人梁诗洛,打听苏浅唱为什么和李坤闹得那么僵。梁诗洛却说:“这两人的矛盾,根源在于李坤的管理风格有问题,一年多前他手下的销售曾为此集体联名投诉他,是陈丰拉着HR帮忙,才把这事儿给平息下去了。”梁诗洛强调说:“如果说问题主要是在小苏身上,哪能八个销售代表都那么心齐,一致反对李坤?”
  邱杰克觉得梁诗洛这话有道理,他“嗯”了一声,认真地听梁诗洛讲述。粱诗洛又说:“其实,今年元旦前,我组里有个空缺,原本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小苏的,可惜这个人头被转给了张凯,张凯呢,又另有他自己满意的人选,小苏才没来成大客户部。”邱杰克一想.这个说法和苏浅唱面试中的说法是吻合的,原来苏浅唱是这么个原因没有调动成 梁诗洛继续介绍说:“本来我想,没调成,就继续待在商业客户部吧,没想到,李坤心胸不够,为这事儿,他就容不下小苏再留在他组里了,两人闹得水火不容。大区经理自然要偏向小区经理的,这个倒也正常,丢卒保车嘛。可小苏毕竟还年轻,一怒之下,可能和陈丰说话也冲了点。总的说来,我觉得小苏是比较无辜的。她离开DB是迫不得已的。”
  张凯和梁诗洛在结束自己的讲述时,不约而同说了同一句话:“在DB南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为免偏听偏信,邱杰克又找其他可靠的人打听了一下,得到的仍然是完全相反的两个版本,“无辜版”和“以怨抱德版”的得票率竟然不相上下。
  邱杰克手里拿着这两个版本,有点为难。王伟说:“这样吧,我回击问问拉拉对小苏的评价,按张凯和梁诗洛的讲法,当时拉拉多半参与处理了苏浅唱和小区经理的矛盾。”
  王伟晚上回家问拉拉:“有个销售叫苏浅唱的,你有印象吗?”拉拉反问道:“怎么?她来德望面试了呀?”
  王伟说:“嗯,梁诗洛介绍她来应聘我们的销售经理。”
  拉拉说:“小苏是二月份跳槽离开DB的,我知道她是去了NS,不是挺好的公司吗,怎么又想着跳到德望来?”
  王伟说:“据她说起来,一个原因是因为想发展,毕竟来德望应聘的是个经理职位,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说得挺直率,她刚跳槽过去,分到的区域是硬骨头,不好做,新老板对她也不太客气。”
  拉拉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她那脾气,到了新公司,我就知道要吃苦头的。”
  王伟追问道:“你觉得苏浅唱是怎样一个脾气?张凯告诉杰克,说小苏离开DB前和小区经理闹得很僵,他用了‘以怨抱德’四个字来形容苏浅唱。这下杰克就担心了,又去找梁诗洛打听,小梁给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说小苏是‘无辜’的,因为小苏想调动到大客户部.李坤才容不下她的。”
  拉拉一听就笑了,她说:“那梁诗洛肯定还讲了李坤组里的销售代表集体投诉李坤的事儿。”
  王伟笑道:“她确实跟杰克讲了这事儿。据说,集体投诉和调动的事情你都知情。”
  拉拉说:“客观地说,小苏离开DB,她自己要负的责任不小,不能说完全‘无辜’。至于她和李坤闹得那么僵,倒也够不上‘以怨抱德’,李坤的管理风格确实太死太细了,要不那回他手下的人怎么会全体反了呢——怎么说呢,我觉得用‘聪明能干’和‘自以为是’来形容小苏会更贴切点吧。小苏销售做得好,客户关系好,这有目共睹;不过,她太不体谅别人的立场,而且过高地评价了自己的能力,有点不懂事儿。举例说吧,她和李坤合不米,因此想调到梁诗洛组,这本来无可厚非,可她当时追着李坤和陈丰马上签字放她走,这就不对了。我劝过她不要逼陈丰逼得太紧,她表面上一口答应,转身照样我行我素。这事儿让我感到,小苏是非常自以为是的一个人。所以我说,她这个脾气,在新老板那儿碰壁,一点儿也不奇怪。”
  王伟大致明白了拉拉的观点,他问拉拉,“小苏现在来应聘,依你看,我们是用她还是不用她呢?”
  拉拉想了想说:“小苏在NS的遭遇八成跟我差不离,刚到一家新公司,一切都得从头适应起,偏偏新老板又不待见——她原先在DB的时候,李坤和陈丰可是一直很器重栽培她的,过惯了好日子,头就低不下来了。我感觉,她这回来找你和邱杰克,跟我上次去打何好德的电话,恐怕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一时害怕,病急乱投医罢了。可一旦挨过了这段日子,她的心是不是能在这里定下呢?还是拿德望做个过渡而已?”
  拉拉说苏浅唱跳槽后的遭遇八成和自己差不多,但王伟却在潜意识中和苏浅唱有更接近的感受。一样的,明明不想离开DB,却一肚子苦衷无奈地离开,一样的,离开后对一个能把自己拉出窘境的机会,敏感得像残垣断壁上的荒草。王伟对陆宝宝伸出的那只手是深怀感念的,他也同样毫不犹豫地向邱杰克伸出过自己的手。
  王伟问拉拉:“要是那次你打了电话给何好德,他却不肯帮你,你啥感受?”
  拉拉反驳说:“我后来不是没打那个电话了嘛,因为我知道我不满意HW,我不想拿何好德做跳板,那样对不起他。不是我自吹,小苏对你们可没我对何好德的这份心。再说了,你俩本来就不认识小苏,就算小苏希望你搭救一把,那跟何好德而对我的求救还不好比吧。我觉得,你们更该考虑的是,小苏到底能不能定下心来好好给德望干。我担心地是来德望过渡的。她在NS吃了苦头,这会让她反思自己的为人处世,可毕竟性格这玩意儿,不比知识,知识你可以强化两个月,性格要想通过两个月的痛苦就来个扭转,恐怕很难。”
  王伟觉得拉拉这话说得倒也在理。他考虑再三,对拉拉说:“我们这个销售经理的位置招了几个月了,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有遇上比小苏能力更合适的。我想,她毕竟年轻,一个八十后,人生的阅历还浅,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我打算让杰克去摸一摸岳总的态度,看看客户对小苏的评价如何。然后再做定夺。”
  拉拉笑道:“我说的那些就是供你参考。小苏的能力我是绝对认可的,就是不喜欢她的自以为是。要不,你让她在德望做个高级销售代表吧?等过个一年半载,要是她确实干得好,再给她经理的头衔也不晚呀。”
  王伟不同意拉拉的观点,他摇摇头说:“拉拉,要是我决定用她,那我还是要绐她销售经理的头衔。你想,她现在好歹是大公司的高级销售代表,她为什么要来德望这样的小公司,还是做一名高级销售代表呢?虽然她目前是遇到了困难,可那是暂时的——如果我不在她最想要的时候给她想要的,那她即使来了德望也不会有长性,到头来,德望反而真的成了她过渡的一块跳板了。我绝不会趁着她现在有求于我而杀她的价的,那样没啥意思。不想沦为跳板,就得拿出诚意。”
  拉拉被王伟说得愣住了,她想了想说:“你说得对。”
  
  得我老板点头我才敢帮你干这事儿
  拉拉是在四月底的部门总监会上,向总监们介绍加薪方案的。她的方案包括四部分内容:原则,预算,注意事项,以及时间表。
  拉拉首先解释了加薪的原则,她说:“SH的年度加薪要求体现三方面的原则。
  “第一是绩效导向的原则。”
  “员工获得的加薪幅度应和他去年的表现挂钩,去年的业绩得分越高.那么他能获得的加薪幅度就越大。”
  “其次是对内公平的原则。”
  “举例说,如果两人的表现和能力相当,而其中一位的工资偏低,那么,部门总监可以在‘特别加薪预算’的范围内给他一定的加幅。”
  “又比如,某销售业绩得分不理想,但是总监认为是客观环境导致其目标未达成,也可以在这个栏目中考虑给予适当的加幅。”
  “特别是,能力和表现都很优异的员工,而您认为他的工资水平未能反映出其贡献和重要性,那么应该考虑在这项里给他一个特别加幅。”
  “第三是对外具有竞争力的原则。”
  “HR会把所有员工的工资和市场水平做一个比对,如果有人的工资明显低于比对基准,HR会给出这部分的建议加薪幅度。各位总监可以根据您对该员工能力和表现的判断,在HR的建议范围内决定给该员工多少加幅。”
  接下来,拉拉介绍了加薪的预算:
  本次加薪的总预算是8%。基于三个原则,每位员工的加薪可由三部分构成,即业绩加薪,特别加薪,与市场比对加薪,相对应的预算分别为7%,0.5%,0.5%。
  其中业绩加薪和市场比对加薪部分,HR会根据实际数据,给出加薪范围,总监们在范围内决定到底给多少,而特别加薪部分,由总监们自行决定,但需要在备注栏中注明理由,以供查理做最后的审批。
  三个项目的预箅,可以适当互相调剂,但有两个前提:第一是业绩加薪的幅度一定要在规定范围内;第二是各部门的总的加幅不得超过8%。
  关于注意事项.拉拉说了三条:
  ——本次加薪的人员名单以四月三十日的在册名单为准。各部门应充分考虑到其中有哪些是已辞职的人员,并将其名下的预算充分合理地利用。
  ——凡2006年9月30日后入职的员工不参加本次加薪。
  ——与往年不同,对于入职不足12个月的员工,本次加薪将不再采用“加薪幅度按年资折算”的办法。
  说到这里,拉拉展示了一个例表给大家演练一下规矩。
  最后拉拉介绍了加薪的时间表,她特意说明了本次加薪在时间上比较仓促,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拉拉讲完了PPT,请总监们提问。有人提出来说:“按规定,我们要在五月中旬把加薪提案交给HR,假如表格交了以后,又有人提出来要辞职,那我们能不能再把本来要给他的加薪幅度调整给别的表现好的员工呢?”
  拉拉笑着,客气地说:“提案交了以后,就不能改动了。不然情况就会不可控了。”
  那人不满意地说:“那不就浪费预算了嘛!你的时间表里,本来五月的最后一周就是留给查理调整用的,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要调整,你们还是来得及的嘛!以往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拉拉坚定地说:“这个事先和查理和黄国栋讨论过,两千号人的工资调整,还是个不小的工作量,为了能保证对全局的控制,时间表上的要求是不讨论的。”
  何查埋马上表态,他要求各部门严格执行时间表上的要求,有问题及早沟通,不要等到期限过去了,再来提特殊要求。
  沈乔治也列席旁听了这次沟通。以往年度加薪,总会有部门在C&B汇总数据后又要求调整,一会儿你要调整一会儿他要调整,沈乔治一概不敢拒绝,搞得自己又混乱又疲劳很是头痛。
  在沈乔冶的职业手册里,有的只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对于各种各样不台理的要求他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生怕被人怪责。该他做的他做,不该他做的他也一声不吭地往死里做,把C&B做成了孺子牛。在他的带领下,C&B整个团队都是一副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和血的风格。
  拉拉的态度让沈乔治大为惊讶,惊讶之余也感到有些佩服,原来C&B还可以这样做。
  散会后,拉拉告诉沈乔治:“我向上面要求了给C&B加人手,但是老板回绝了我的要求。所以,现在,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减少不必要的工作量,集中力量做最核心的工作。不然的话,像现在这样天天加班到晚上九点十点,别说欧阳他们,就是你和我,都会有顶不住的一天。”
  沈乔治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拉拉笑着叮嘱他道:“所以,乔治.你千万不要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不能谁来求你你都答应帮忙。我知道你这人心好,脸皮又薄,不好意思拒绝人,可你想,我们要求加人手,老板拒绝的时候那是一点含糊都不带的,这也对,人头控制嘛,就是得严格,这叫原则——现在起咱们就得给各部门立好原则,做什么不做什么.那得有原则。不然的话,我们
  傲到吐血而亡,人家也只会笑我们笨,没脑子罢了。”
  沈乔治答应说:“我知道了,拉拉!”拉拉又嘱咐沈乔冶把她的这个意思也转告给C&B团队的其他人。欧阳和鲁西们听了,吃苦受累惯了的脸上都展开了一丝笑颜。
  第二天上午,沈乔治来找拉拉说:“翰威特的顾问到了,我让他们先在会客室休息一下。”
  拉拉一听挺高兴,马上放下手里的活说:“走,我们一起去见他们!”
  两人走到门边,沈开治忽然说:“呃。拉拉,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一下。”
  拉拉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要说什么。
  沈乔治踌躇了一下说:“上回的事情对不起,我不该不及时告诉你年度加薪还没有做——这是我的错。”
  拉拉没想到沈乔治会忽然这么说,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高兴地拍了一下沈乔治的胳膊道:“咳!原先还担心你不觉得这个事情重要。现在你这一说,我特高兴!原来你没忙糊涂!走吧,别让翰威特的人等着。”
  翰威特的人很专业,也很客气。拉拉今天请他们来,是为了请他们就翰威特薪酬调查的流程和要求,给她和沈乔治做一个培训。
  拉拉在DB待了八年多,知道大公司有个好处,他们用的供应商往往是很专业的。任何东西你不知道怎么做,总有个供应商能教你。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人家笑你无知,一来供应商的人经常有机会见识各种各样无知的客户,见多识广不太会大惊小怪;二来.你再无知你也是客户,他就算想笑话你也只好把笑话你的心放在肚子里。你要学的东西他有责任让你学明白,他讲得深入浅出,方能显出他的专业,反之,就是他还得再练练才明白什么叫“顾问”。
  因此,拉拉从进SH的第一天起,就打定了丰意,要让翰威特的人来教会她,怎么做薪酬调查,怎么评判各个岗位的价值,到底为什么一个岗位是贵的,另一个岗位是更贵的?他们是怎么比出来的?
  当天,翰威特的人在SH待了整整一天,直到下班前,拉拉才放他们走。拉拉和人家说好,岗位分析(指根据工作的难度和贡献,给企业内的各职位评分)可以现在就抽空做起来,但是SH的加薪要到6月完成,因此薪酬数据要等到那之后才能交。
  翰威特的人走后拉拉想了想,和沈乔治说:“我们内部岗位不少——总是谁支持哪个部门,谁就最了解这些部门的岗位特征——所以,我在想,打完分后,把马莱和李卫东负责支持的岗位的分数,分别和他们讨论一下,以免有的地方我们考虑不周,你觉得如何?”
  沈乔治觉得这样挺好。拉拉说:“那我去和黄国栋打个招呼,他没意见的开,就这么办。”
  转眼到了五月底。财务总监荣之妙把沈乔治叫去.说他有些小小的调整,要求沈乔浩给他“动一动”。沈乔治犹豫了几秒钟,还是答应了下来。
  沈开治怕拉拉怪他,就没和拉拉说建事儿,他悄悄地按荣之妙的意思动了数据,原以为两千人的工资,EXCEL密密麻麻的好几页呢,拉拉哪里就能发现得了。谁知道,拉拉恰好对财务部新工资总数的结尾两个数字记得清清楚楚,她一下发现数据动过了,这明明变了呀。
  拉拉疑惑地问沈乔治,“这怎么回事儿,财务部的数字怎么变了?别是哪个地方出错了?一块钱都不可以对不上的。”
  沈乔治吓一跳,以前,他大改不做小改却是不断的,陈杰和拉拉的前任,从来没有发现过,基本上都是他送什么给他们,他们就在上面签字,因为他们太忙,而且他们很信任他。没想到拉拉心这么细,沈乔治不敢再瞒.只得如实说了荣之妙让他调整数据的事情。
  拉拉一听,火噌地就上来了。可看看沈乔治的黑眼圈,拉拉又不忍心说重话了,她只得憋着气跟他说:“荣之妙要是说出去,说你给他改了数据,那别的部门总监也来要求你改数据,你是改呢还是不改?”
  沈乔治一派老实地说:“我想他不会说出去的,我这可是帮了他。”
  拉拉又好气又好笑,问他:“你为什么要把主动权交到他手上呀?办事得按游戏规则来,不能指望着别人的良心,再说了,就算他这次不和任何人说这事儿,他也会觉得,原来你们C&B定下的规矩,是可以随便破的。今后难保他再来要求你一次又一次地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沈乔治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出米。拉拉耐着性子启发他道:“乔治,到年底,我们就会有三千号员工了,这么大的公司,咱们不立好规矩,那不早晚得累死自己吗?而且,那样办事,很容易自相矛盾的。”
  最后拉拉对沈乔活说:“去吧,你自己去和荣之妙说,很抱歉,还是不能答应他。”
  沈乔治万分为难.他没想到这一回做好人,会让自己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可拉拉是不容分说的,沈乔治只得硬着头发来找荣之妙解释道:“荣总监,我多做一点无所谓,不过拉拉当初开会沟通的时候,当着各部门总监说得挺坚决,我不好自作主张。要不,您跟她打个招呼——得我老板点头,我才敢帮您干这事儿。”
  荣之妙呵呵关道:“拉拉这么厉害?好吧,乔冶,我也不改了,就维持原来的样子吧。”
  
  专业的敬业
  亚太的C&B在五月中旬发了一张表格给亚太各国的C&B,要求大家都把各自的年度加薪提案填写在这张表格里。
  浓乔治一看,这表格的格式和SH中国用的表格不太一样,拉拉说:“要求的内容其实比我们还简单,就是格式不太一样。这样,等我们的数据定下来后,你按他这表格要求的项目,把数据倒过来就是了。”
  六月初,根据何查理的意见,C&B对各部门的数据做了最后的调整。有些表现较好的员工,部门总监给的加薪幅度特别大,何查理觉得过头了,又给压下来了一些,这样就多余出来了一点预算。
  按照原告和拉拉的约定,何查理应该自己把想调整的地方都完成,他原本也确实打算自己动手,把多出来的预算加给销售部的大区经理和小区经理们,可后来再一想,还是让两位销售总监去分配吧。周五这天,他要求拉拉把子这些预算发给销售部,何查理说的时候笑眯眯的,拉拉只得交代两位销售总监把新的那点钱马上分好,再发回来给她。
  荣之妙马上听说了,问浓乔治:“不是说不能再动了吗,怎么我听说销售部又要调整数据?”
  沈乔治说是查理让他们动的。荣之妙呵呵一笑说:“这样呀。”
  周六,销售部把数据发经拉拉,拉拉马上审核,认为没有问题,就把何查理确认过的各部门数据连同销售部的数据一一发给了沈乔治。
  拉拉打了个电话给沈乔治,告诉他周日得加一下班,把各部门的数据汇总,然后倒入亚太的那张表格里去,沈乔治也知道下周一一早,这个东西就得发到亚太去,他告诉拉拉,他家里有点事情,周日白天没空,周日晚上他会回公司去把数据都倒好的。拉拉想想,数据自己全都审核过了,剩下的任务就是把几张表格上的东西汇总到一张表格里,再倒一下就是了,她就说:“没问题,明晚你倒好数据就发到我邮箱吧。这一阵子辛苦了,我周一再最后看一眼就把表格发给亚太,周一上午你就休息半天吧。”
  周日晚上十点多,拉拉又收了一遍邮件,还没有收到沈乔治的邮件。王伟劝拉拉说:“别等了,你早点准备休息吧,明天一早去公司看是一样的。”拉拉方才作罢。
  第二天,拉拉一进办公室就赶紧收邮件,出乎意料,根本没有沈乔治的邮件!这是怎么回事儿?拉拉赶紧打电话到沈乔治的座位上,电话没人接。拉拉想起自己让他周一上午休息的。难道说,是昨晚他邮件发送失败却没有发现吗?拉拉忙让人去找沈乔治。
  正等得着急,荣之妙踱过来了,他笑呵呵地说:“拉拉呀,你要多关心关心你们乔治,别让他干得太累了!昨晚我有点急速回公司加班,看到你们沈乔治也在加班。我忙到三点多走的,我原以为办公室里没别人了,结果发现他还在!我说这么晚了,人早累昏了,脑子哪能清醒?我叫他不要再做了,什么事情都等明天再说!可他不肯呐,他说你交代了,东西周一一早就要,他一定要连夜赶出来!”
  荣之妙站在拉拉的办公室门口说的这番话,李卫东和几个专员都听得真真的。拉拉有点狼狈,怕大家以为她虐待下属。
  李卫东等荣之妙走开后,过来问拉拉:“早上没看到乔治呀。怎么回事儿?他昨晚赶活了?是加薪的事儿吧?”
  拉拉红了脸辩白似的解释道:“数据我周六都审核过了,因为老板交代了让今早发给亚太的,所以我让乔治周日来倒一下数据。”
  李卫东点点头说:“那论理不该干通宵呀,数据他倒好了没有。”
  拉拉无奈地说:“我早上看了邮箱,他没发邮件给我呀。”
  李卫东说:“唔,这就有点奇怪了?是出什么状况了?”
  拉拉有点担心说:“他不接电话,我现在让人去他们家找他了,不能出什么事吧?”
  李卫东说:“不至于吧。可能就是加班累了,睡死了,没听到电话。”
  两人正说着,沈乔治让人接回来了。他的眼皮浮肿,头发也乱蓬蓬的。拉拉看到人完好无恙才放下心来,隔着几步远,就问他:“乔治,没发生什么事吧?”
  沈乔治摇摇头,低声说:“我凌晨五点多才回去的,累了,没听到电话。”李卫东问拉拉笑笑,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拉拉对沈乔治说:“我没收到你邮件呀,是不是你没发送成功呀?”
  沈乔治轻声说:“我没发邮件给你。”
  拉拉惊讶地说:“什么?你没发?那你怎么会加班加了个通宵?荣之妙告诉我的。”
  沈乔治的嘴唇动了动,说:“我现在去发给你。”说罢他转身回自己座位去了。
  拉拉满腹疑云,可她顾不得再盘问沈乔治了,她只想马上拿到汇总提案,没问题的话她得马上让何查理在上面签个字,然后她好了邮件给亚太。
  不一会儿,“噔”的一声,沈乔治的邮件过来了。拉拉赶紧点开ESCEL附件,这时候,沈乔治也过来了,他在拉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嗫嚅着说:“你看了我的邮件吗?”
  拉拉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说:“正看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她直接拉到文件的下端去看汇总的结果。这一看,拉拉的眉毛就立起来了,她说:“不对呀!这数字肯定不对!”
  拉拉抬起脸来看着沈乔治,问他:“你是用我发给你的数据汇总的吗?这个东西肯定不对!”
  沈乔治沮丧地说:“我也知道不对,所以没发给你。”
  拉拉难以置信地说:“这不可能!我给你的数据,是我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检查过的,怎么加在一起就不对了呢?”
  沈乔治喃喃地说:“我昨晚一看结果就发现不对了,可是两千多个人的数据,我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我是晚上十点多回到公司的,一直查到凌晨五点,还是查不出来问题在哪里。实在撑不住了,才回去休息的。”
  他又虚弱又苦恼,仿佛一下老了好多岁。
  拉拉见沈乔治这副神情,她本来又气又急的,这时候又多了一份不忍心。拉拉镇静了一下说:“乔治,你先不要关键。现在,你跟我说说你的操作过程,我们来看看是哪里出了错。我问你,你用了VLOOKUP(EXCEL的垂直查找功能)吗?”
  沈乔治很肯定地说:“我用了。这么多数据,不用VLOOKUP是不可能的。”
  拉拉拍拍他的肩膀说:“好,现在我们把你的这份汇总放到一边,你不要再想这个东西了。这是我发给你的各部门的表格,你把里面的内容都倒到空白表格里,咱们一步一步地从头来做。我看着你做。”
  沈乔治这时候也镇定了一些,他抿着嘴,一步一步地开始操作。没几下,拉拉忽然说:“停!乔治,你选的是TRUE,还是FALSE(模糊查找不是精确查找)?”
  沈乔治不明所以地望着拉拉说:“我选的是TRUE呀。怎么?”
  拉拉果然地说:“该选FALSE,你先TRUE就错了。你现在选FALSE,一步一步做下去吧。我到隔壁李卫东那里去一会儿,不打搅你,你慢慢做。现在你能做对了,放心吧!”
  拉拉鼓励地拍了拍沈乔治肩膀,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李卫东问拉拉:“怎么回事儿?”拉拉黯然说“他可能是太累了,整个C&B都太累了。”
  李卫东笑道:“你可能得提醒一下沈乔治,不能什么活都扫。什么活都接,到最后最根本的他反倒顾不上了。”
  不过半个小时,沈乔治激动地过来叫拉拉,他说:“好了,拉拉,你来看看吧。”
  拉拉马上起身跟他回到自己房间,她三步并两步来到电脑前,一声不吭地拖动文件看了两遍。拉拉抬起头来的时候,沈乔治紧张而期待地问:“怎么样?”拉拉说:“这就对了!我现在就打印出来,拿去给查理签字!”
  沈乔治一听,浑身的劲一泄,几乎要瘫软下去。拉拉一边打印文件,一边说:“你现在就回去睡觉。下午要是精神不好,也不用着急过来了。”
  SH中国的加薪提案终于如期报送到亚太了。六月中旬,亚太回复,照批。麦大卫表扬了杜拉拉。
  但是拉拉心里,只要一想到那道TRUE OR FALSE的选择题,就有点五味陈杂。
  拉拉一直没搞明白,乔治那晚是太累了,还是他向来就不明白该选FALSE?要是他是不明白,那以前C&B都是怎么做的呢?
  拉拉有心找沈乔治问个明白,又怕给他增加压力,他已经够像个受气包了,这使拉拉很容易就联想起当初自己装修DB上海办时那副又累又受气的模样。
  后来还是沈乔治找了个机会,主动和拉拉解释:“那几天加班特别多,我有点昏头涨脑。周日那天晚上实在是太疲劳了,结果用VLOOKUP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错选了‘TRUE’。实在不好意思。”
  既然乔治自己开了口,拉拉推心置腹地劝他说:“乔治,你听我一句劝,你以后一定得适当地拒绝别人,不能什么活都接。不然的话,你总有一天会在大事上出错。而且,你下面的人也受不了你派那么多活给他们呀——我观察你一个多月了,你太好说话,接了一些本不该你干的活,这就颇给你自己和你的下属增加了不少工作量。人不是铁打的,长此以往会受不了的。”
  沈乔治有些不好意思,他说:“知道了,我以后一定要学会拒绝。”
  拉拉想,前一段光顾着加工资的事情了,现在也该和乔治好好沟通一下,C&B这个团队有哪些地方要改进,以及C&B该如何自己给自己减少工作负荷,特别是在无法增加人手的情况下,这就显得尤其重要。
  拉拉告诉乔治,她有一个“C&B也要幸福生活”的计划,具体内容有四条:
  ——首先,C&B应该和各部门立好合作的规矩,有了规矩就该照章办事,别随便破例。
  拉拉举例说:“本来明明已经规定好每个月十五号前各部门都要交来加班单,可是现在鲁西往往到了二十号还在接收那些迟到的加班单,这就导致鲁西的工作量增加,而且也影响了欧阳及时完成工资表的制作。”
  拉拉说:“凡事都得有个时间上的限制,既然说好了最后交表日是十五号,那就是十五号,哪个部门晚于十五号交表的,只要该部门所有人员的加班费延迟到下个月发。不然的话,你就没个底线了。以后谁都可以不按时交表,鲁西和欧阳只好自己郁闷。”
  ——其次,要推广无纸化办公。比如工资单和休假管理,都可以利用电脑流程来实现。
  拉拉说:“现在每个月C&B都要打印两千名员工的工资单,装进两千个信封里再发给员工。这样的动作,欧阳和鲁西每个月都在重复。如果能用电脑流程来管理,员工可以很方便地在系统里查询自己十二个月内的工资记录,而且C&B再也不用每个月辛苦的打印工资单,往信封里装了。”
  沈乔治说:“要是能这样,欧阳和鲁西一定会高兴的。”
  拉拉说:“我会明确向麦在卫和黄国栋提出申请的。我已经和查理口头提出过这个打算,他赞成。还有,目前我们员工的请假条,全部是由鲁西在人工操作管理,如果公司用电脑流程来管理员工的假期,员工直接在流程中申请休假,老板直接在电脑流程中批假,员工、老板和HR,都可以很方便地在流程中查询相关休假记录,既方便了大家,又节省了C&B的工作量,何乐而不为?”
  沈乔治既高兴又有些怀疑这样的改革能否实现,他迟疑地说:“好是好,简直是太好了,可是IT部门肯吗?这不是又给他们找活了吗?”
  拉拉笑道:“IT为什么不肯呢?这是体现他们价值的时候了。关键还是要大老板们统一认识,只要老大们认为应该这么做,我相信IT那里不会有太多反对声音的。事实上,我提的这两条,在越来越多的公司中都在普及应用,是大势所趋的合理建议,算不上标新立异。乔治你别担心因为这个提议得罪IT。”
  ——拉拉说的第三条,是让C&B体制、流程更简化更科学,删去画蛇添足的规定。
  目前SH采用的是更多层制新酬架构,拉拉嫌这样的架构下管理工资既麻烦又不够灵活,她告诉乔治,打算借着这次参加翰威特和美世的薪酬调查,全部评估公司各个岗位的相对重要性,为实现薪酬宽带制做好初步准备。
  沈乔治一听拉拉想搞薪酬宽带制,不由大吃一惊,他提醒拉拉道:“这么大的改革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得公司统一行动才成呀!”
  拉拉笑道:“我知道。我是说,我们先自己做好初步准备,等薪酬调查告一段落,我想向黄国栋和查理提出这个建议。”
  沈乔治心里没底,说:“那他们能赞成吗?”
  拉拉想了想说:“我觉得,麦大卫应该会非常赞成。查理也会赞成。黄国栋可能会有些犹豫。不过,我觉得,咱们这么大的公司,实在薪酬宽带制是大趋势。”
  沈乔治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他心想,拉拉还真敢想。
  拉拉说:“至于去掉画蛇添足的规矩,我给你举个例,咱们现在的RELOCATE政策(异地工作政策)规定,可以享受该政策员工的住房,由HR具体操作租房过程,这样,C&B和行政都多了活,往往你花了好多工夫去找了个挺好的房子,人家还不满意嫌这挑那的——不如我们规定好预算,每月把这笔钱打到员工的工资里去,让当事人自己去找房子,公司可以推荐信誉好的房产中介介绍给员工——你也省事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沈乔治说:“那员工不是要说我们偷懒了?”
  拉拉笑道:“抱怨啥呀!关键,员工在这个事情中得有利益,比如一个月五千元补贴,他可以选择住三千或者四千元租金的房子嘛。剩下的都是他的了,公司也没有增加成本。”
  沈乔治提出来:“税怎么办?”
  拉拉说:“反正,不能增加公司预算,可以规定好税由个人负担。我这就是一个思路,把报销改为补贴,由当事员工自己去找房子。至于具体的补贴数字,可以根本这次薪酬调查的市场数据,HR提出建议,让查理和黄国栋做最后的决定。”
  沈乔治连连点头,心说,你还真能给自己省事。但他又确实不能说拉拉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只要公司方面不会增加费用,员工又愿意,何乐而不为呢?
  拉拉要说的第四条是:先思考,再行动,抓重点,分主次。
  拉拉笑着问沈乔治:“乔治,这个是针对咱们自己的要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强调这一条吗?”
  沈乔治不好意思地说:“知道。”
  拉拉点点头说:“咱们越是忙,越是花时间想一想,最近一段,最重要的事情、最紧急的事情是什么,千万别漏了这些事儿,别做错这些事儿。”
  沈乔治连连点头。
  拉拉又说:“开始动手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先想好怎么做,再行动。我看你有时候一接到活儿,没有先想好方向,就一头扎进具体任务里去了。比如说,这次我们加工资,你发现汇总后数字不对,两千号人呢,你一个一个地去查,当然查个通宵也查不出来了——要是你先冷静下来想一想,哪里是可能出错的地方,然后目标明确地去查,岂不是能事半功倍。”
  最后拉拉笑道:“我这几条的目的,都是为了在不影响工作需要的前提下,给C&B减压。拼命干不讲效率,那样不是专业的敬业,下面的人也会受不了,迟早跑光。俗话说,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怨社会——咱们还是得多想办法,既把工作做好,又让自己活得幸福一点,乔治你说对吧?”
  老黄牛沈乔治被拉拉逗笑了,他开心地说:“拉拉,要是这些改革都能实现,我真的会很高兴。我也不愿意老这么命苦。”
  
  婚前财产协议
  叶陶的伯父在这年四月突然中风,被送进了医院。
  老人年近七旬,老伴儿前几年就没了,他又无儿无女,平时独自一人住在一套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不足50平米的小单元房里。
  幸亏是在上楼梯时发病倒下的,很快就被邻居发现了。
  叶家没有别的近亲了,只有叶茂两口子出头照顾病人。病人吃喝拉撒洗澡翻身全部靠人帮助,叶茂两口子毕竟都是过六十的人了,医院家里来回奔波,一个多星期下来他们就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又心疼一天120元的护工费一直不肯请个护工。叶陶看看父母实在扛不住了,下班后时常赶到医院替换父母,叶美兰也隔三岔五地抽空往医院跑。
  沙当当感到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全家都被拖得疲惫不堪,她出钱请了一个夜班看护,大家晚上才算能睡上安生觉。
  叶茂再三地告诫老婆,美兰说的那件事,说不定根本就是她疑心生暗鬼!你要是不想让叶陶难受,就不要乱说话——话虽如此,老太太总要想到跳上饭桌盯着人家好菜的癞蛤蟆,她实在没法装出和从前一样的态度来对沙当当。叶美兰讨厌沙当当,她至少可以选择不和沙当当打交道,而老太太却没这个便利,中间还隔着个蒙在鼓里的儿子,面子上的往来总是难免的。于是她变得冷淡了很多,和沙当当能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沙当当也感觉到了老太太的变化,但她天生神经粗大,误以为老太太的态度是因为叶家有病人,操心又受累的缘故。
  折腾了一个多月,中间似乎有些起色,但最终人还是走了。老人临终前立下遗嘱,把自己的房子留给了兄弟的儿子叶陶。
  对此美兰虽然不能说没有一点失落,但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叶家的价值观如此。
  孙建冬听说后也只是一笑了之,他对叶家向来没有任何指望,只要他们别过多地影响他的生活就行了。
  叶陶继承的这套房子位于东风东路靠近农林下路的位置,附近有省一级的名校育才小学和先烈中学。沙当当马上找房产中介打听了一下,回家高兴地和叶陶说:“别看这套房子又小又旧,这可是带学位的房子!能值六十万呢!比你父母那套房子强!”
  叶陶还有点信心不足,他说:“你没见过那套房子,以前我伯父一个老人家住在里面,弄得家里乱七八糟,卖相不好的!”
  沙当当说:“唉~~~~你不算算,光是小学和中学的择校费都要多少了!而且那一带生活多方便呀!闹中取静,出门就是繁华的商业区,房子离地铁又不远!六十万那是闭着眼睛卖的!孔令仪和杨瑞都说,很多人买那里的房子根本不是真要住,就是为了小孩落个户口上学用的。”
  叶陶跟父母一说,两个老人都没有想到这么个又小又旧的单元还能值六十万,不由大喜过望,老太太忙嘱咐叶陶道:“别跟你姐说这个!”意思免得刺激未得一文的叶美兰。
  等到诸事料理停当,已经是七月底了。
  叶陶想想,和当当处了快两年了,如今我名下有了60万的财产,谁还能说自己是吃软饭的?何不结婚呢?
  晚上他头脑一热,果真问沙当当,“我们去打证吧?”沙当当也觉得此事可行。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热烈缠绵以示庆贺。
  事毕,沙当当撒娇道:“叶陶,咱们打了证之后,我这房子可就一半儿归你了!你就没点感受吗?”
  叶陶亲她一下,极尽表白之能事,唱歌一样地说:“怎么没有感受!我觉得老婆对我特别好!没你,说不定我现在还在糊里糊涂地混日子呢!老婆不但鼓励我找到了稳定的工作,还慷慨地和我分享房子的产权!你不但对我好,还对我父母好!总之,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奉献给老婆,和老婆分享!”
  沙当当拿手指在叶陶胸前轻轻划过,一面娇笑道:“当真?那你打算怎么奉献怎么分享呀?”
  叶陶头脑一热,光着膀子跳起来,刷刷刷一气呵成,当场写了一份东西给沙当当,声明自愿将名下的婚前财产与沙当当共享。
  沙当当接过来看了一遍,她知道,虽然没有经过公证,也算得上是成型的婚前财产协议了。
  自从叶陶得了伯父的遗产,他母亲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老太太的腰杆挺直了不少,对于儿子和沙当当婚事的不情愿也愈发强烈了。就连一力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叶茂,对沙当当也不再那么器重了。
  因此,当叶陶告诉父母准备打结婚证的时候,叶茂就劝说道:“叶陶呀,你还年轻嘛。何必着急呢!男人只要自己有本事,大丈夫何患无妻哩!”
  叶陶解释道:“再过几个月,我和当当就都满28了。我是男的,结婚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不过对当当来说,女孩子28岁也该考虑嫁人了。”
  老两口面面相觑,顿了顿,叶茂说:“结婚是人生大事,太过匆忙潦草,对女家也不好交代是不是?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老太太帮腔说:“阿陶呀,你伯父可是把房子都给了你!他去世还不到两个月,你还是再等一年吧!不然的话,我们这心里对你伯父也过意不去呀!”
  老太太这个理由对叶陶起到了很好的劝阻作用,他这时候也感到,逝者方去,亲人即歌,好像说不过去。他笑道:“那好,我回去跟当当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暂且搁一搁。”
  第二天,叶美兰上班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听说叶陶打算跟沙当当结婚,她再也忍不住了。叶美兰并不确切地知道伯父留给叶陶的房子能值六十万,但是房子总归是房子,好地段总归是好地段,一个有房子的美男子,又有正当体面的职业,不算钻石王老五,起码也算黄金王老五吧。
  叶美兰这回是豁出去了,她旋风般地冲到叶陶公司楼下,把他叫了出来。一见到叶聊起,叶美兰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手机号码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叶美兰有证据的说证据,没证据的说感受。最后她厌恶地引用母亲的比喻道:“总之就是癞蛤蟆跳上饭桌盯着你的菜,它碰没碰不知道,你看着它就已经恶心了!”
  叶陶一直一声不吭地听着叶美兰说。他了解他姐姐的性格,她不会无中生有的。因此他既没有像他母亲那样追问叶美兰有没搞错,也没有像他父亲那样反问叶美兰你打算怎么办。但是叶美兰能清楚地看到,叶陶漆黑闪亮的眼睛里,阳光渐渐地跌落成一地的粉碎。
  叶美兰明白,自从自己说出这番话,叶陶以前那种单纯而满足的幸福感就像糖果那样融化了。可是人生总要受苦,而且,叶美兰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的主要意义,是为了不让沙当当得逞,至于伤害叶陶,那是没办法的——生病就吃药,是药就有三分毒。叶美兰狠着心把话说完,扭头就走。剩下的不关她的事了,想怎么办,是叶陶的问题。
  叶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下班的。他漫不经心地走在人行道上,看到有一个小男孩,正在路边哭泣,小男孩嘴张得大大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哭得很是伤心,他的母亲蹲在他身旁不停地安慰着他。想到故去的伯父对自己的疼爱,想到自己就像一个弱智的败家子,把伯父辛苦一生积蓄的财产,糊里糊涂地分给了骗子沙当当,叶陶不禁鼻子一酸。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小男孩,又伤心又茫然,而他还没有亲人在身旁安慰。叶陶不由自主也张大自己的嘴,恨不能像小男孩一样也放声痛哭一场。
  
  分阶段失望法
  沙当当也是一肚子沉甸甸的心事。
  先是叶陶带回他父母的口信,居然是要求他们暂缓结婚。虽然叶家的理由非常富有人情味儿,联想起几个月来叶家母女的态度,沙当当还是嗅出了一丝不对。
  接着是公司这头,老板林如成的突然发难。
  这一年中国的A股非常牛叉,其涨势之波澜壮阔令全球皆叹为观止,估计30岁以上的人这辈子未必再有机会遇到这样的壮观了。沙当当紧跟着同事杨瑞,在这一波牛市中发了一笔财。杨瑞是发了大财,他手那些花了50万元买的“云南铜业”,到这时候已经涨到了600多万市值。沙当当本钱小,她前后投了大约5万元买了“万科”,也涨到25万的市值了。
  股票直接和间接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
  比如杨瑞,他的群众关系正在越来越糟。虽然广州本地民风向来以不妒忌著称,但毕竟他赚得太多了,又太不收敛——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人们正在谈论何种话题,作为股神,他总要高潮把话题引向股票。杨瑞其实没有坏心,对自己倍感自豪的成功案例喋喋不休,本来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他太不顾及那些踏空者的感受了,不加节制地考验了大家的承受能力,终于导致他越来越孤立。
  现在,不但孔令仪对杨瑞分外冷淡,甚至达到了厌烦的程度,连他的老板林如成也对他十分愤恨。杨瑞三天两头在办公室宣称,这个月又赚到了一辆宝马——这般不知趣,让他的老板还怎么活下去呢?2006年,碍于杨瑞的业绩还行,林如成一直忍着气,没好动他。到了2007年,因为没心思好好干活,杨瑞的业绩直线下滑,连着三个月他都没有完成当月的指标。
  这天,杨瑞正借用股票的走势图启发员工如何制订销售计划,林如成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林如成关上门,先倒了杯水递给杨瑞,才客客气气地说:“杨瑞呀,你的团队连着三个月没有完成指标了。你是怎么想的?”
  杨瑞保证说:“老板,我刚才正和我们团队的员工开会,大家都在积极努力地想办法——你再给我们两个月的时间,我有信心追回落后的进度!”
  林如成连连点头,和颜悦色地说:“杨瑞呀,我本来是想让你再努力两个月的,可上面不肯等下去了。你知道的,我很为难。我想这样也好,你现在个人资产已经积累得不错了,回去好好享受生活,是好事嘛!其实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奋斗目标,我们每天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早日实现财富自由,才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人生!只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行,还不能解脱,我是很羡慕你呀,杨瑞!当然,如果你闲不住的话,以后也可以去研究股票,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多好!你是我们大家的偶像呢!”
  沙当当还没回到办公室就有人打电话告诉她公司让杨瑞走人了。刚进公司门,喘息未定,林如成的助理就来叫她去觐见。
  林如成一见沙当当,脸就沉了下来。他说:“沙当当,怎么样呀?听说你跟杨瑞炒股赚了不少钱?靠辛辛苦苦地打工,这样的挣钱速度你已经接受不了了是吧?”
  沙当当一听话风不对,赶紧赌咒发誓:“老板,哪里话!这份工作对我非常重要,我向来很珍惜它的!是雷斯尼给了我当经理的机会!我要是有慢待这份工作的心,就请您亲手炒了我好了!”
  林如成“哼”了一声说:“你手上的单子,跟了几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这还不算慢待这份工作吗?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不用跟我说漂亮话,我就看结果!我这里有一个事实——这个单子拖了三个月了,没有结果!”
  沙当当赶紧说:“老板,我向你保证,下个月,我绝对给你一个结果!”
  林如成忍着气回忆说:“沙当当,你还记不记得7月初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要是不记得,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你当时也是这句话,‘老板,我向你保证,下个月我绝对给你一个结果!’事实上,6月初,你就说过这句话吧?”
  沙当当自知林如成的话句句是实。受杨瑞影响,随着股票的不断上涨,她的心也越来越野,干活大不如从前踏实,手上的单子一个月一个月地在不断地往后拖延。
  沙当当硬着头皮说:“老板,我确实是做过两次这样的保证。我让你失望了。我不是找理由,确实有些具体的原因,我给你解释一下……”
  林如成不想浪费时间听沙当当的解释,打断她说:“在这个市场上,我们从来不缺乏理由,理由是不值钱的,沙当当!值钱的是信守承诺!你知道什么是COMMITMENT(承诺)?COMMITMENT IS COMMITMENT(诺言就是诺言)!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看结果!”
  沙当当只好说:“是的,老板!我知道我这么说很空洞,可我还是得说,您再给我一个月,我保证对您有个交代!”
  林如成摇摇头道:“沙当当呀,你不要再跟我玩‘分阶段失望法’了,6月推7月,7月推8月,现在是8月份了,你又想给我往9月推!不是我不讲人情,一点都不肯通融,实在是我看不到你有具体的动作让我相信你能在9月拿下这个单子。比如本来说好这周要签下来的那个协议吧,你说说执行的情况?”
  沙当当说:“这个协议我们已经和客户订好签约时间了,就这周五。”
  林如成说:“好,那我问你,这周五上午还是下午,具体几点?签约地点在哪里?客户对协议的内容还有没有想修改的地方?还是你确定对方已经完全同意协议内容只等签字盖章了?”
  林如成这几个非常具体的问题沙当当确实还没有落实,她不敢隐瞒,只得说:“我明天中午前就和客户落实细节,然后给您一个回复。”
  林如成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你不是要给我一个回复,这都是你自己应该落实的事情。你是项目的核心和枢纽,事情该怎么做,你要有想法。作为领导,只要支持了你的正确想法,就算履行了领导的职责——我看你这几个月,总是碰到麻烦找我汇报一下就算完事了,至于结果怎样,好像你汇报过就不是你的问题了!沙当当,如果你只把自己当成传话的人,而不对项目的结果负责,那公司是不会用你做经理的!”
  沙当当被训得汗都下来了。
  林如成最后说:“我看这样吧,这个单子,你就不要跟了,回头你转给孔令仪做!这个客户她熟悉!你这样拖拖拉拉,我真担心现在的客户被你跟丢了!”
  沙当当愣住了,半天才说:“老板,那我跟什么单子呢?”
  林如成说:“省公司岳总那里有个大单子了,本来是想安排杨瑞跟的,现在我准备交给你。这是个大单,对我们很重要!当当,这次你要是再跟我玩‘分阶段失望法’,我就只好跟你来个‘一次性满足法’了——你不是不想干活吗?我一次就满足你的愿望,以后你彻底不用做了,明白吗?”
  沙当当狼狈地说:“明白了!放心老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其实林如成几个月来也被沙当当搞得很无奈,他郁闷地挥了挥手示意沙当当出去,嘴里嘀咕了一句:“那最好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激将法
  一连几天,沙当当和叶陶之间的气氛都怪异而沉闷,像黄梅天的天气,憋得人透不过气来。
  沙当当是个直性子,终于忍不住了,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她问叶陶:“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吧?我看你总闷闷不乐的。”
  叶陶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见他直接把话筒子给堵上了,沙当当也就不好再问了。
  晚饭后两人一起看电视,偶尔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两句不相干的闲话,都显得心不在焉。直到临睡前,叶陶忽然说:“当当,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和我姐夫很熟了?”
  沙当当一直在等着叶陶发难,这个问题抛出来后,几天来她的担心终于被坐实了。她感到自己的心绝望地抖了一下,像大冷天摔在冻地里那么疼。
  沙当当掩饰着,淡淡地回了一句道:“很熟谈不上,都一个公司的,我认识他。至于他对我有没有印象,这你得问他。”
  叶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此后,两人心照不宣,照常同吃同住,却没有多少话了,柔软的心里扎上了一根毛刺。随着冷战的加剧,这刺儿长得越发阴险凶恶起来。
  这天,叶陶搭地铁下班,他偶然发现对面站着一个工人模样的男人似乎有些面熟。那人也在打量他。过了一会儿,那人上前打招呼道:“你是沙小姐的男朋友吧?”这下叶陶想起来了,这人是帮他家做装修的曾师傅的妻弟小万。
  小万说:“挺好的!挺好的!上个月我姐姐、姐夫还在说,不知道你们结婚了没有呢?”
  两人交谈了几句,小万到站先下了。
  叶陶回到家,沙当当正在书房上网。她明明听到叶陶进门的动静了,叶陶不开口,她就无视他的存在,继续玩着游戏。
  叶陶站在书房门口,压着心中的怒气说:“当当,我问你件事儿,当时我父母家房子装修,到底花了多少钱?”
  沙当当的眼睛仍然盯着电脑屏幕,她头也不回地说:“五万呀,不是跟你说过吗,五万!”
  见沙当当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叶陶心说:你可真有两下子呀,沙当当!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做经理!他走上前两步,站到沙当当背后说:“你猜我今天在地铁里碰到了谁?我碰到了曾师傅的妻弟小万!他怎么跟我说,一共就花了两万五?!”
  沙当当听到这话,心里已经彻底明白叶陶今天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她退出游戏,回过头来说:“你满大街去问问!你出两万五,让人把这些活儿干下来——看看有门儿没门儿!我这次是只拿出了两万五不假,可你知道为了和曾师傅建立感情维持关系,我平时都花了多少投资?那些不是我的钱吗?如果没有平时那些投资,哪来两万五这样的报价!这个价格,人家根本就是半做半赠送嘛!”
  叶陶以前没有见识过沙当当在社会上和各色人等搏斗的模样,今天才算开了眼界。眼见沙当当不但没有一丝被揭穿的羞愧,反而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叶陶不得不佩服沙当当神经之坚强。他说:“当当你可真行!我看你称得上是‘沙坚强’!有你这样算帐的吗!照这样算,我父母也可以说他们把我从小养大花了100万,现在我和你结婚,我们家送了你们家100万!”
  沙当当不紧不慢地提醒叶陶道:“哦,难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我不是爹娘养大的呀!叶陶我劝你少无聊了!你倒是该多想想你们家客厅里的那些家具,那不用钱吗?还有你们家全套的窗帘,不用钱吗?”
  叶陶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他怔了一下才说:“你那些东西都是用过的了!”
  沙当当慢悠悠地说:“用过的怎么了!我才用了不过半年多,跟新的都没什么分别的!”
  沙当当说的时候,整个身体挑衅地逼近了叶陶一些。一瞬间,她长相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瑕疵,忽然无比清晰地落在叶陶眼里。
  叶陶厌恶地想:以前怎么一直没有发现,她的骨架原来这么大、这么硬?就像是一个男人的骨架!她的下巴,肯定去整过了!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我吗?得,我也别把话说得那么满,我还真没她那么多心眼儿!从装修到下巴,我哪样不是后知后觉!其实装修也罢,下巴也罢,都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关键是你不该和孙建冬合起伙来玩我们姐弟!
  叶陶恨到深处,不怒反笑道:“你去卖卖看,那些东西卖不卖得出两万五?”
  沙当当满脸不屑道:“我不跟你说这个!那我把家具窗帘都拿走好了!你也别管我卖不卖得出两万五!你自己掏钱去买这些东西!”
  叶陶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说:“沙当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个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妈说的没错,你是个地地道道的‘捞妹’!贪财就是你的本能!”
  沙当当冷笑一声说:“你不贪财你会跟我好?!”
  叶陶心里一动,想起正事还没办呢,那张东西还在她手里,得赶紧想法弄回来!一念至此,他拿话激沙当当说:“你不贪财,为什么要让我给你写那个东西?不就是想分我一半财产吗?”
  沙当当果然中计,大怒道:“好!我现在把那破玩意儿还给你!”说罢,当真翻出那份‘婚前协议’,劈手摔给叶陶。
  叶陶马上收起那张纸塞进上衣口袋,然后他连自己的贴身衣物也顾不上收拾,二话不说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沙当当这时候猛然醒悟过来,原来叶陶先是一心想拿回那张协议,拿到后又生怕她反悔要夺回来。沙当当气得冲着叶陶的背影高声嚷道:“不用跑得那么快!小心崴了脚!60万不足以改变你的人生!祝你保住工作,千万别被‘德望’炒掉!”
  叶陶觉得和沙当当已经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他在门边停住脚,还击说:“沙当当,谁都不会一辈子顺风顺水!焉知你就不会有认栽的一天?到时候,你不妨来找我,我这人念旧,能搭救你一把不会不伸手!”
  听到叶陶“以德报怨”,沙当当扬起下巴,这回她是真忍不住笑了:“人生虽然变幻莫测,但要说轮到你来救我,机会似乎太渺茫了!送你一句话,强者恒强!”
  叶陶点点头说:“那太好了!我为你祝福!这总行了吧!”
  终于剩下沙当当一个人了。刚才还战火纷飞的客厅转眼变得古战场般荒芜寂静。沙当当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有点不能适应。
  她在心里悲愤地念叨着,MD!我又出钱又出力给他们家装修,明明是做了件大好事,做好事倒做出错了!这就好比给灾区捐款,我说我捐五万,其实我只给了两万五——结果灾区人民不记得我捐了两万五,光记得我还有两万五是诈捐!我还不如那些一分钱没捐的人了!MD!我是有不对的地方,可叶家人不是更价值观错乱到令人发指吗?
  谴责过叶家的不知好歹后,沙当当似乎平静了一些。但工作上的烦恼又不容她喘息地袭上心来。想到林如成的警告,她暗自感叹:我要是像杨瑞那样有600多万,我才不鸟林如成呢!炒就炒呗,WHO怕WHO!炒我才好呢,我还有得一笔赔偿!
  又一想,其实,我买的万科是很好的,关键是我的股本太少!人家杨瑞是投了50万的,所以他能赚到600万,我只有5万多的本钱,当然只能赚到25万了。当初我要是手里有10万,现在我不就有50万了吗!
  一念至此,沙当当的心更疼了!她不能不想到一月份用于给叶家装修的两万五——她现在每个月都得还11K的银行按揭,这两万五,不敢说是省吃起码是俭用才能抠出来的呀!如果当初不是给了叶家,而是投到万科上了,现在不已经至少翻倍了吗!
  沙当当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能上哪里去搞一笔钱追加股本就好了!她转身回到电脑前,登入MSN,看到孔令仪和杨瑞都在线。沙当当立即发了一条消息给这两人:“正在还按揭的房子,还能向银行贷出钱来吗?”
  两人都回复得很快,而且都只有相同的一个字:“能!”
  过了一会儿,孔令仪又发过来一条信息:“但是我劝你别这么做!”
  沙当当回复说:“是一个朋友托我问的。”孔令仪就无话了。
  沙当当想了想,又给杨瑞发了条信息:“股神,你说大盘会到多少点?”
  过了一会儿,“股神”回了仨字:“一万点。”冷酷到底之掷地有声版,如果说07年的大盘跟打了鸡血似的,那么杨瑞最起码是打了豹子血。
  
  财多身子弱
  从四月入职,到八月。四个月,疯狂的四个月。拉拉真正体会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年度加薪在六月底终于如期完成了。结果是皆大欢喜。
  经历了和沈乔治日日夜夜的休戚与共,也经历了与沈式善良和混乱的反复纠结,薪酬调查需要的所有资料已经大致上保质保量地交给了翰威特和美世,现在就等这两家古文公司在四季度出报告了。
  五月下旬拉拉和台湾及香港的C&B经理一起在杭州参加了GLOBAL给亚太各国HR的培训,PEOPLESOFT项目启动,可以说是SO FAR SO GOOD(到现在为止,一直都还不错)吧。
  关于2007年的大扩招,虽然杰西卡时不时做些糊里糊涂的事情,拉拉太忙,除了忍了再忍,暂时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置她才好,好在有艾玛,她一直在很有效地补救杰西卡造成的问题,因此招聘组的活儿大致上能照进度走。
  只是李卫东在三个月前提出的整顿招聘流程的事情,一直出去搁浅的状态,加上做各部门岗位评分的过程中,沈乔治私自降低了李卫东负责的部分岗位的分数,这会导致今后这些岗位的工资水准被降低,最让李卫东恼火的是,这些评分是经过李卫东和拉拉商量后达成共识的,又被悄悄改动的——不满在李卫东的心里累积着,他觉得艾玛在招聘流程整改中不肯卖力,首先其实是拉拉不肯多出力;而沈乔治私自改动经理们决定了的东西,也是拉拉不会管束下属——要是她控制不了沈乔治的行为,那她就应该把沈乔治炒掉。李卫东的这些不满,拉拉不是没有察觉,可是拉拉已经顾不过命来了,李卫东一天不发作,她也乐得装出一副迟钝的样子,想先把眼前混过去再说。拉拉只是有点纳罕,为啥李卫东不生马莱的气,马莱对招聘流程整改的贡献还不如拉拉。看来,谁都愿意鞭打快马。
  随着试用期毫无悬念地过关,根据对杜拉拉和李卫东的智商及职业道德的双重信任,麦大卫和黄国栋把这两人也绑架上了向何查理冲锋的战车。黄国栋现在可以经常躲在后面喘息了,看何查理公事公办地举鞭抽向李卫东和杜拉拉,又观李卫东和杜拉拉非常职业地左冲右突。
  黄国栋现在对杜拉拉越来越好,他发自肺腑地认识到,手下有这样的经理室多么的有福呀——可靠,责任心强,总有办法去对付各种各样为难的事情。她既没有李卫东那么锐利坚硬,也不像马莱那样人畜无害只能用于有限的用途。黄国栋每回到广州,都爱和杜拉拉说些不太幽默的玩笑话,不图别的,就图个亲近。
  对比起麦大卫和黄国栋,何查理私心里是喜欢李卫东和杜拉拉的,他觉得这两人更有文化(其实麦大卫是硕士,其余三人均为本科学历),而且更不可笑。所以他抽他们是非常公事公办的,至少他不训斥他们,也不袭击他们。拉拉心里向来觉得这些人不斗来斗去会死吗?!所以她的冲锋姿态一直都是职业的,她会在奔跑途中耍点机灵,却早已把感觉上的痛苦放下。
  工作负荷太大是拉拉的大问题,失眠是更大的问题。
  黄国栋还没有想过拉拉会有跳槽的可能,不过他已经明白要好好对待她。现在拉拉不怕丢工作,不怕老板,就怕早起赶班车——在DB她习惯了早上8点起床,9点上班,这样的日子过了八年多,忽然要改成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谈何容易!
  拉拉晚上老得加班,洗了澡,放松放松算再上床就过11点了。本来就只剩7个小时睡眠时间,她又无可救药地要担心第二天的早起,越担心越睡不着,时常在床上一躺两躺的就折腾到凌晨两点,还是个睡不着!只好吞一颗斯诺思,免得整宿没得睡。
  斯诺思就摆在床头柜上,半夜里不用开灯,她一伸手就能够着。头天晚上吃了斯诺思睡着了,第二天晚上就特别想再吃,吃了药心里就能马上平静下来,在黑暗中等待着神之手来推她一把,好跌进什么思想都没有的世界里。
  拉拉自己也知道老吃安眠药不好,就尽量不吃。不过所谓尽量不吃,过程往往是11点的时候不吃,到了两点了却还是不得不吃,白浪费了两个多小时睡眠时间。而且,开始她只要吃半颗药酒很灵,到了后来,不吃一颗根本不起作用了。
  现在运动和娱乐已经完全和拉拉的生活没有了关系。除了上厕所,她也几乎没有走路的时间。
  四个月下来,拉拉的气色差了很多,脸上的肉越来越少,腰身却越来越圆。有时候,她刚要张口,却忘了想说什么。看邮件的时间长了,就感到难以集中精神。
  体力上的这些变化,让拉拉感到害怕。过去她以为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就能达到目标,现在她开始感到,面对自然规律,人是很渺小的,人力士如此的有限,你不会永远有组都的体能来保证不懈的努力。
  拉拉有一次和王伟感叹说:“过去在DB做装修那会儿,我加了多少班呀,可并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么累。莫非我老了?做不动了!”
  王伟宽慰她说:“是SH这家公司太够戗,他们的工作量太非人了。”
  拉拉点头说:“我想也是。如果连我这样热爱干活善于干活的人,都害怕在这儿干活,那这个工作量绝对是问题不小了。”
  周末,正碰上台风刚过去,广州的夏季难得有这样一个凉爽的好日子。更重要的是,拉拉好不容易有一个真正的周末,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不用加班的周末了。
  王伟陪着拉拉到公园散步。两人走了不远,拉拉就有气无力地说:“我走不动了,好累呀!”
  王伟赶紧扶住她说:“慢慢走,咱们到前面那张石凳上坐下歇会儿。”
  拉拉沮丧地说:“我这是怎么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王伟一面帮拉拉按摩腰部,一面安慰她说:“你这是太不运动的缘故。以后每个周末我都带你出来散散步。等你体力慢慢恢复了,咱们再去爬山。游泳。自从到了SH,你就没有游过一次泳,连散步都基本没有了。成天对着电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人哪里受得了!”
  拉拉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王伟身上,叹一口气说:“可不是嘛起得比清洁工早,睡得比小姐晚,回不完的邮件,做不完的分析,项目一个接着一个,这日子熬不出个指望喽!我现在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那些HR经理在SH斗待不过一年。我好像连一年都熬不到了。”
  王伟摸摸她的头发,问她:“拉拉,你想不想去背景念念书?”
  拉拉笑道:“那可是神仙的日子,太令人向往了!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这样做,我还要再坚持坚持——等我财富自由了,我肯定要再去上学。到那时候,我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专挑我喜欢的学。没准我自己也可以讲讲课,专讲实实在在、年轻人谋生用得上的东西。”
  王伟笑道:“我看你股票账户里有150多万了,还嫌不够呀?”
  拉拉说:“够啥呀!要是到北京,这150万连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着,得把我广州这套卖了搭上,还差不多。”
  王伟说:“不还有我嘛。”
  拉拉撑起身子,把额头顶着王伟的额头,轻声轻气地说:“我想试试看——不做到总监有点遗憾,我都这么努力了。不过,其实,我更想做的,是有一天,能把我这辈子的经验和教训都分享给需要的人。”
  两人坐了一会儿,拉拉从王伟的包里取出一瓶可乐,可是试了几下都没能打开。拉拉只得把可乐递给王伟,王伟轻轻一凝可乐瓶就开了。拉拉接过可乐,抱怨道:“最近我怎么塑料袋也撕不开可乐瓶盖也拧不动,是不是材料革命了?现在市场上的塑胶制品,是用的原材料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
  王伟听了暗自心惊,没敢正面回答拉拉。他担忧地想:拉拉怎么会虚弱到连可乐瓶都拧不开了呢?
  拉拉这时候又说:“王伟,我肯定是近视了!现在坐在咱们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的人脸我都看不清。”
  王伟说:“别担心,八成是你这几个月在电脑前待得太多了,视力才下降的。这周六我陪你去医院就医生。要是真近视了,就配副眼镜!”
  拉拉有气无力地嘀咕道:“有没有搞错?当年高考功课那么重我都没近视,32年来我一直是1.5的,现在倒近视了。什么世道。”
  周一上午,拉拉正在看邮件,陈丰打电话来了。他照旧谨慎地问了句:“拉拉,方便吗?”
  拉拉笑道:“方便!啥事儿?”
  陈丰松了一口气道:“真不容易!每次打电话给你,你都是又凶又急的一句话‘什么事儿'!我差点都没有勇气再给你打电话了。”
  拉拉笑道:“唉!劳碌命呀,没办法!”
  陈丰邀请说:“什么时候你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好久没见面了,咱们聊聊天。”
  拉拉苦笑道:“我也想呀,不过够戗。过两个月再说吧。”
  陈丰听拉拉这样说,就没有再勉强她。他关心地问:“身体怎么样?”
  拉拉如是说:“不太好,晚上老睡不着。”
  陈丰‘哦’了一声,劝拉拉抽时间多做做运动,又转而问道:“你万科一直还抓在手上吗?”
  拉拉看着门外忙碌着的专员们,压低嗓子说:“我一直满仓,没动过,现在150多万了。”
  陈丰谨慎地说:“也不少了。”
  拉拉马上警惕起来,追问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卖?他们都说大盘一上一万点!”
  陈丰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是不是还满仓持股的。大盘连续升了这么久了,要不要考虑降一将仓位?”
  拉拉抢白道:“你怎么会是‘随便问问’呢!ANYWAY,谢谢你,我知道了。”
  陈丰赶紧说:“你知道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拉拉嗔怪道:“你这人的性格真是改不了!反正,你是永远都什么也没说。永远让别人先发表意见。”
  陈丰无奈地笑了:“我有那么狡猾吗?”
  拉拉笑道:“狡猾倒也不是,就是太单调沉闷了,我说老兄你不能偶尔也给点变化吗?让咱们也觉得生活中还有惊喜。”
  放下陈丰的电话,拉拉思索着:150万,按我现在的年薪,够我干五年的了。现在我该落袋为安呢,还是持股待涨呢?
  大约做得久了一点,拉拉的腰又不舒服了。她用大拇指来回拨动着右侧的腰椎缓解酸痛,一面想:才干了四个月,身体就这熊样了。要是在SH干上五年,浑身上下还不得跟快报废的机器似的,吱吱嘎嘎要散了吗?说起来,夏红比我大一岁,还是个娃她妈,可她现在看着都比我水灵。就我这一脸的菜色,我都不敢去北京见王伟他妈!免得老太太怀疑我的繁殖能力。
  王伟的母亲陆教授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每次打电话来,陆教授都要问王伟什么时候回北京。王伟虽然没说什么,但拉拉明白他心里挺想回北京。
  拉拉忽然感到自己是个挺各色的家伙,心说:我这是干嘛呢!在这里我自己累得要死,还弄得王伟两头为难。罢了罢了,把股票卖了!然后抓紧学习C&B!等到明年四月份,做满一年了,我就辞职不干了,跟王伟去伟大的首都北京。不就30万年薪么,不愁挣不到!
  在拉拉加入SH的第一个月,她的忍耐力之强给黄国栋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处处小心生怕丢了饭碗的种种表现,无不尽落黄国栋眼底。考虑到30万年薪,黄国栋以为杜拉拉的紧张是顺理成章的,因此,随着工作上越来越顺心,杜拉拉的稳定应该是不言而喻的。
  不说黄国栋,就连李卫东都不曾想到拉拉这么快就动了走的心思。
  拉拉身后的窗外,是一片很漂亮的草坪,草坪上的几棵树长得很是茂盛,时常有鸟雀歇在上边咋乎乎地发表对世事的感慨。有一次杜拉拉身体不太舒服,何查理逗拉拉说:“你听得懂它们说什么吗?它们说的是‘财多身子弱’、‘财多身子弱‘。”当时李卫东也在旁边,他说:“我怎么听着像是‘IT NEVER ENDS(永无止境)’、‘IT NEVER ENDS’!”李卫东的意思拉拉明白,他是笑SH的活太多,怎么干也干不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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