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诗坛庆中秋,联五排长律,使我对诗的对仗想得多了一点,有了一些新的感受。
学写旧体诗,第一个基本功当数平仄音韵,第二个大概就是对仗了。旧时师塾童子一启蒙,书馆先生就教他们做对子。平仄只要不出格,大家都一样,分不出高下。而对仗,就大有学问,出手出口,立见高低。
对仗原则上就是相同词性的词,相同语法结构的词组,相同语法功能的句子互相对应起来。如“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温庭筠),回对去,日对时,楼台两个建筑名词对冠剑两个衣著名词,甲对丁,都很工整。又如“平岡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辛弃疾),除动词“鸣”和“点”外,其余都是形容词加名词的词组互相捉对。再如“脱樊野鹤冲天易;铩羽山鸡对镜难”(郁达夫),鹤冲天,鸡对镜,主语和谓语也相互对映。例子当然是举不胜举的。
这是规矩,但又不是死规矩。死守规矩常常令诗呆板窒息。因此诗人有时也故意略破一下规矩,产生别有风姿的效果。如杜甫“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句,悲壮形容词,动摇动词。但一听一视,雄浑天成。如改成“五更鼓角声飞越”,诗味就大减。又如“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翁宏句,晏几道盗用),落花动宾结构,微雨形名结构,但如把微雨改成洒雨,飘雨,或将落花改成繁花,都会失去原句那绰约的美。毛泽东“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句中时间对时间,但不死对数词。如写成“二三四月读华章”就不美。 另外主谓也可不对应,如“微雨欲来勤插棘;熏风有意不鸣条”(鲁迅),这儿鸣条的是风,而插棘的不是雨,是人。诗在这儿只求字面上对着就行。例子很多,又如“一样伤心悲薄命;几人愤世作清谈”(郁达夫),作清谈的是人,悲薄命的也是人,但这主语在句中隐去了,然而字面上却是摆平了的。
所以诗是活的,规矩也是活的,可破。但我们又不能因为可破规矩,就随意不守规矩。规矩只能略微破一破,破例时总有它可破之理。如杜诗悲壮动摇句,一是视听相对,二是可作表语理解,鼓角是悲壮的,星河是动摇的。落花微雨一联,两种环境互成对应。且我感到“落”似乎有英语中现在分词的意思, falling flowers. 因而骨子里还是有形容词的成分。
总之感到对仗里学问很多,要对得工,对得巧,又要妙 句 天然,不着痕迹,实在不易,够自己学到老,学不了。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作古体诗,极迟不过两日,可得佳构。作近体诗,或竟十日,不得一首”。意思是古风,别看洋洋洒洒一大篇,其实易写。而律诗绝句,有时却好几天都不能完成。没有好的对仗是常见的一卡。 但我想,也正因其难,才有乐趣,才会令有志者一代代的痴迷忘返吧?
2007-10-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