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达赖喇嘛的私人办公室里
达赖喇嘛的住所,和大昭寺隔庭院相对,两者加上南迦寺,统称为大昭寺建筑群。住所是座奶黄色的两层小楼,从外表看,平淡无奇,别说完全不能和拉萨的布达拉宫(冬宫)和罗布林卡(夏宫)相提并论,甚至连西藏中等人家的房子都比它强。其实也用不着大兴土木,在达兰萨拉还有不少当年英国人留下的度夏别墅,大多坐落在山顶林间,从达赖喇嘛的住所就能看见几幢,哪幢不比这小楼豪华漂亮?舍奢而就简,这让我更增加了对这位宗教领袖的敬意。
我来的时候,正值达赖喇嘛闭关修行,住所的大门紧闭,门内站了两个警卫,看打扮象印度警察,但我也不确定,因为印度是联邦国家,法律允许每个邦的警察都可以有本邦的制服。警卫手中似乎有武器,说似乎,是因为他们拿枪的姿势象拿烧火棍,让人感觉既不严肃也不认真。这里是我在达兰萨拉闲逛两天看到的唯一一处有警卫的地方,绝对谈不上戒备森严。
(图:大昭寺建筑群的入口)
(图:达兰萨拉达赖喇嘛的住所)
(图:从达赖喇嘛住所看到的英式建筑)
那年二月,我在西宁塔尔寺遇见一位过来朝圣的比利时女子,她已经在达兰萨拉住了十年整,那次她是特地到中国来朝拜格鲁教派的六大寺院,向导是个藏族女孩,家在西宁,叔叔在达兰萨拉。比利时女子告诉我四月在达兰萨拉有达赖喇嘛的公共会见(PUBLIC AUDIENCE)和为期三周的讲经说法,几乎人人可以参加,当她知道我读过达赖喇嘛的自传后,便竭力劝我四月去达兰萨拉听讲经,并且留下自己的联系地址,说届时如果旅店全满,就去她家和她挤。
四月,我正在印度东北的大吉岭享受清凉,如果从那里去达兰萨拉,就意味着必须在最炎热的季节里穿过最炎热的恒河平原,那个可不是什么舒适好玩的事,何况我也确实对政治不感兴趣,虽然是宗教法会,但历史注定了达赖喇嘛不可能是个纯粹的僧人,而必须同时是一个政治家,而我绝对相信政治是肮脏的。
等到最终来到达兰萨拉时,我已经在南亚各国旅行了四个月了。虽然对达赖喇嘛的讲经没什么太大兴趣,我还是来到他的位于住所一侧的私人办公室(PRIVATE OFFICE),只是为了履行诺言。
还是在塔尔寺,我认识了坚参喇嘛,他是寺里青海佛学院的英语教师,专教活佛们英语,在他的引见下,我见到了时年十一岁的嘉雅活佛,虽然我更感兴趣的是十一年前圆寂的嘉雅活佛。走进佛堂,小活佛正和一个年岁相仿的男孩打闹嬉戏呢,倒是活佛的经师看见了我,赶紧叫活佛坐下,再叫人奉茶,席间说话,大多是经师代答,小活佛只是静静地坐着,眼里偶然转过一股调皮,毕竟还是孩子嘛。我都准备告辞了,无意中提到第二天去格尔木走青藏线去拉萨,然后一路南下到尼泊尔和印度。听我提到印度,小活佛立刻转头和经师说起来,是藏语,我不懂。经师问我去不去达兰萨拉,我说估计会去的,小活佛又开始说了起来。经师转达小活佛的话,问能不能带条哈达去,替活佛献给达赖喇嘛,我说没问题,还问可不可以拍张小活佛的照片,一起转送,免的因不通藏语搞错了人名。话音未落,大家都忙了起来,经师拿出金香炉放在案上,小活佛忙着整理袈裟......。我拍了两张,答应他们一定送到达兰萨拉。
(左图:塔尔寺的嘉雅活佛,右图:胡锦涛和嘉雅活佛及活佛的经师,右图来自塔尔寺网站)
走进达赖喇嘛私人办公室时,里面有三个人,都很年轻,我对离门最近的那位青年说,是来转交哈达和照片的,他说好,态度客气,但不是很热情,估计来的人太多,也就疲了。照片在数码相机伴侣里,我问是否可以直接拷贝到电脑里,他立刻让我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把键盘推到我手下。我和他说是嘉雅活佛的照片,他嗯了一声,没什么反映,我猜他没有听明白话的含义,嘉雅活佛转世系统是格鲁教派最重要的几个活佛转世系统,地位仅次于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两个转世系统,按常理,凡是信仰佛教的藏人都应该知道他的。不管了,反正该带到的我已经带到,让其他人告诉他吧。
就在我刚要退出电脑时,青年突然指着屏幕上的一张小图说:“这是哪里?”,我打开照片,那是塔尔寺的大金瓦殿,他很惊奇地说:“哦,那就是塔尔寺!”,这下,我反倒糊涂了,作为达赖喇嘛私人办公室的秘书之一,他不知道塔尔寺简直就太奇怪了,我打开另一张照片,问他知道这是哪里?他摇头,再换一张,还是摇头,天啊,前一张是哲蚌寺,后一张是色拉寺,拍的都是寺内最具地标性的建筑,感情格鲁教派的六大重要寺院,至少有三个他认不出,另外三个,我没有带照片。
我指着照片一一说明,特别强调了嘉雅活佛地位的重要。他既感兴趣又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生在达兰萨拉,在欧洲受的教育,从来没有去过西藏,对于父辈出生的地方,根本没有感性的认识。他问可不可以把关于西藏的照片都拷到电脑里?当然可以,我很后悔这次路过拉萨没有多拍照片,而且如果知道会是这样,我肯定把历次进藏拍的照片,做成几张CD带过来,让这里的人看看他们阔别多年的,或者从来没有见过的故乡,看看这些年来家乡的变化。从这个细节上也许可以看出两边的情况是对等的:国内的藏人对达兰萨拉的情况知道甚少,这达兰萨拉的藏人对国内知道的也不多,谁的错呢?政治斗争,苦的总是寻常百姓。
(图:达赖喇嘛私人办公室就在住所右侧)
(图:塔尔寺的大金瓦殿)
拷贝好照片,秘书一下子热情起来,话也多了。他说刚才以为我是海外华人,没想到真的是从上海来的。这几年从大陆来的汉人,据他所知,一共只有两位,一位是北京民族学院研究藏传佛教的,另一位是专攻藏语的,我算是第三位了,居然以旅行者的身份过来,简直就是不可思义。他很惋惜地说,如果早来四个月,就能见到达赖喇嘛了,我说那时我正在大吉岭呢,不过我明年再过来好了,他笑着说达赖喇嘛的公共会见不是每年都有的,也不是每年都在达兰萨拉的,他拿出一张表让我看,是达赖喇嘛下半年到来年的旅行安排,每个月都在世界的不同地方,至于公共会见,一年内都没有安排。
我还没说什么,秘书就开始建议了,他问我为什么不申请私人会见(PRIVATE AUDIENCE)?达赖喇嘛的私人会见?我好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去,不过程序倒很清楚,首先申请者必须写一封信,简单介绍自己的情况、要求私人会见的理由以及希望会见的时间和地点,然后通过邮寄或网络提交给私人办公室,由一个专门的委员会评审,如果通过,申请人会收到一封信,告知会见的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理论上,人人可以申请,实际上能通过评审的非常少,毕竟达赖喇嘛是一个人,时间和精力都有限。我想了想,问秘书,我要是申请的话,通过的可能行有多少?他说会很大,比其他人大得多。我问为什么?他说一个是因为这里很少有来自大陆的汉人,了解藏区的就更少了,另一个是因为他将会帮我。我想了想,说明年吧,明年我再回来。他笑了,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我,他说不知道这个会不会带给你麻烦,我说不会的。他想了想,把名片拿了回去,写了一个电子邮箱的地址,他说这是他的私人电子邮箱,我再来时,先给他发电邮,他会替我将申请信交给评审委员会的。我谢了他,他说他应该谢我,让他看见了那么美丽的家乡,他从来没有能够亲眼看见的家乡。
(图:正在讲经的达赖喇嘛,来自互联网)
第二年,我到了地球的另一边,就此结束两年的世界盲流生涯,定居了下来,我终究没有象答应的那样,重返达兰萨拉,更没有申请达赖喇嘛的私人会见,但我依然保留着秘书的名片,也许哪一天?谁知道呢,我等待着无从知晓的未来。
2008年5月6日于蒙特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