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耐:最后的狐狸精(一)

  曾经,狐仙在这一片大陆频繁出没。
  他们曾微笑着携果入房,伴落魄书生红袖添香夜读书。
  他们曾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为挽救情郎性命。
  他们曾荆钗布裙,与爱人夫唱妇随,相伴到老。
  ......
  他们的故事广为流传。一篇聊斋,多少男女尽折腰。时至今日,狐狸精已成世间女子最高荣誉。
  可是,他们的爱情违反天条,是为孽缘;他们的爱情改变国运,是为祸国;他们的爱情起死回生,是为乱命。于是天、地、人三界众神共愤,一旦联手,玉石俱焚。
  不知哪一天起,破庙栖身的书生再等不来浅笑盈盈的解语花,曾经和乐融融的小家庭妻死子逝。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第一篇
  百密一疏,有一只绝顶聪明的北极蓝狐精冲破封锁,搭乘某国北极科考船,专门钻在船舱底部热不可挡的锅炉房里,来到北极严寒之地,躲于万载玄冰之下,由此捡得一条性命。
  一天,两天,三天,到第四天早晨,远处的天空再无神仙哗众取宠的所谓七彩祥云出现,蓝狐精这才松一口气,放下心来。他正想出门觅食,忽然听见洞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这种极北之地,还能有什么动物会来驻足?当然不会是庞然大物北极熊笨重的脚步声,只会是自己的本家北极狐了。
  果然,过一会儿,一只毛色雪白的头探了过来,顽皮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呵呵地道:“你不用躲啦,我早就闻到你的味道了。我还知道你进来后就没出去过,现在饿不饿呢?我这儿有一只冻旅鼠,你拿什么来跟我换?”边说边回头叼出一只旅鼠尾巴在洞口摇晃。
  蓝狐精看着那只硕大的旅鼠直咽口水,要是……要是这么一只旅鼠吃下去的话,被神仙打掉的修为会不会恢复一点点?激烈打斗至今,起码已有一周没有吃饭,要不要答应这个小雪狐的条件?可是自己孤身脱逃,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以与它交换呢?
  看蓝狐精喉咙直抖,小雪狐一猜就知是怎么会事,眯缝着眼睛,皱皱鼻子,一脸狡猾地笑道:“其实你进来时候我已经看见啦,你那时走路象敲鼓,即便是海边的贝壳也会被你吓跑,别说能捉到这么肥美的旅鼠了。你看看你,三天没出来过,这个洞里又那么冷,你应该吃饱了爬出来晒晒太阳。我可是好心才对你这么说的哦。”
  蓝狐精一生要强,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怒瞪着小雪狐,脑筋一转便已了然,“那么说,你是故意在外面等了三天,非要等到我动弹不得的时候才肯现身?”
  小雪狐又是眯缝着眼睛笑道:“哈哈,你真聪明,没比我差。不过我也不是专门只在门口守候,我可是每天出去觅食的。这个旅鼠是我最近抓到的最大最肥的一只,你说我良心好不好,把这么大的留给你。”
  蓝狐精强忍着不敢把眼光转到那只肥美的旅鼠上去,太诱惑了,怕自己会死在这种诱惑下面。“你说说,你要我什么东西?”
  小雪狐终于圆睁双眼,道:“哇,你终于答应了,我还以为大狐狸不会理我们小狐狸的呢。我没别的要求,你身体好了后,要给我讲十个故事。而且必须都是我感兴趣的故事哦。”
  蓝狐精这才明白,这个小家伙没有恶意,是他自己久经人世,思想过于复杂了。“好吧,我答应你。我可以给你讲二十个故事。”蓝狐精有点喜欢这个狡黠的小雪狐。
  小雪狐又是眯缝着眼睛笑,看上去非常欢喜的样子。小小心心地探出一只脚踏进一步,使劲踩了踩,才又伸进另一只脚。看它动作古怪,蓝狐精想了想才明白,对了,自己进来时候用最后的力气设了结界,这等没有道行的小东西当然三天里面近洞不得,看来不是它算计自己,而是自己小心反被小心害。便忙和蔼地道:“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大胆进来。是不是你前面三天一直进不来?”
  不想小雪狐眨巴眨巴眼睛,否认道:“才没,我前儿都不想理你,你怎么这么懒,吃饭要等人送上门来吗?今天看着你可怜,好歹我姑丈也是北极蓝狐,就算是救它的兄弟了吧。”但是奇怪,小雪狐却没把肥硕的旅鼠交给蓝狐精,反而笑嘻嘻地围着它蜷成一团,只拿一双媚眼一下一下地打量着蓝狐精。
  蓝狐精虽然饿得要命,但自恃身份,不欲与小家伙计较,只好心中暗叹一口气,微闭上眼睛。虎落平阳啊,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扑上去与小家伙抢?
  不想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鼻子被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睁眼一看,面前是一块滴着鲜血的肉。咦,怎么回事,本来不是冻的吗?这才明白,这个小雪狐是怕他身子弱,吃了冻食闹肚子,所以先拿自己的体温化开旅鼠。又怕他没力气咬,还给他撕成一块块的。蓝狐精饶是见多识广,此刻也是又感动又内疚,美味的旅鼠吃下去,却感觉喉咙痛痛的,没想到一生好强,此刻却是要小友悉心照料,等以后身体恢复,必定要把全身本事悉数传授给小雪狐。
  吃下一只旅鼠,蓝狐精只觉得肚子有暖意冒上来,弥漫全身,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三天不曾合眼了,现在危机消除,肚子喂饱,睡意挡不住地侵袭全身。真不行了,没了千年修为,前儿布下结界又已经耗尽他最后的神力,现在的他一如凡夫俗子,不,只怕连寻常凡夫俗子都不如。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一只老狐狸,一只早就该死了的狐狸。没有了全身修为,只怕死期应该临近了吧。他闭上眼睛,满心都是苍凉。
  没想到,这一闭眼睛就给睡了过去。好不容易醒转,外面天色已黑,蓝狐精见多识广,知道北极的冬天白天很短,可惜手上没有手表,一切归于原始,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借着冰雪的反光,蓝狐精看见这只可爱的小雪狐尤自翘着鼻子睡得香甜,是啊,都差点忘记了,北极狐冬天吃饱后就不大乱动,免得消耗太多热量的。这个懂事的小家伙,睡觉都不忘记靠着他给他温暖,蓝狐精以前也不是没受过别人的好处,但千年下来,再柔软的心也渐渐麻木,非到这种走投无路的日子,才感觉得到别人,不,别狐的温暖。小雪狐无疑是雪中送炭。只是,不知道把自己一身本事教给小雪狐后,究竟是害它还是为它好呢?说实话,千年不死,纵有曾经许以生死的爱人,到后来也是相对无味了,好在还有那么多狐狸精相伴。可是现在他们都随风去,只剩一只得道的小雪狐,它该会如何的寂寞。不过随即蓝狐精就笑了,这也有可以愁的吗?我会教小雪狐,小雪狐就不会教它的兄弟姐妹了?
  小雪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抬头隐约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睛慈爱地看着自己,小雪狐觉得好舒服,又往蓝狐精怀里钻了一钻,美美打了个哈欠,又想再睡。却听头顶蓝狐精轻声道:“别睡啦,我们外面看星星去,我给你讲故事听。“
  一听说有故事听,小雪狐立刻来了精神,骨碌起身,拉着蓝狐精往外走。冰面极滑,被它一拉,蓝狐精几乎都不用动一下,跟着小雪狐到了洞外。外面,星汉浮搓,在城市打滚那么多年,都已经快忘记星河会是如此灿烂。蓝狐精抓着小雪狐的小爪子,帮它找到牛郎织女星。第一个故事,讲的就是牛郎织女可怜的遭遇。
  直到第二天天亮,一老一小出去觅食,小雪狐还在念叨着昨晚的故事,“为什么神仙这么坏?他们就见不得别人好吗?王母娘娘这个老太婆真缺德。“
  蓝狐精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苍老,再不能跟着小雪狐蹦蹦跳跳,只有在后面稳步跟着走。原来人老稳重,那是不得不为之的,否则你七老八十的倒是蹦两步试试?闻听小雪狐说话,蓝狐精心里觉得挺解气的,抬头拿鼻子指着远处带着孩子走过的北极熊,道:“你说,它比你厉害,它会对你好吗?这叫弱肉强食。”
  小雪狐点点头,道:“对哦,弱肉强食,我们看见旅鼠不也一点不客气的嘛。但是不对呀,我们吃旅鼠,天经地义,也从来没给好脸色过,可是神仙他们可是据说是好人啊,好人怎么可以做那么坏的事呢?”
  蓝狐精心里一恸,又想起那些哀哀死去的兄弟姐妹,不由长叹一口气,道:“我们是真小人,他们神仙是伪君子,真小人易防,就像我们看见北极熊只要远远避开就是,可是伪君子就难防了,谁知道那个笑眯眯站你身边,与你称兄道弟的人明天会怎么翻脸下毒手,孩子啊,以后你出去,见人就要防三分,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就这样,小雪狐聪明的脑瓜子给好好上了狐生第一课。
  蓝狐精虽然没有良好的体力,但是绝佳的洞察力还在,由他指点,小雪狐机灵出击,很快在日头西斜前吃得肚子滚圆,还在洞里存了几只旅鼠,以备不时之需。
  蓝狐精倦了,留在洞里休息,任小雪狐自个儿扑进扑出地玩。正一小觉睡醒时,小雪狐“呷呷”笑着跑进来,拿双笑得弯弯的眼睛贼溜溜地朝蓝狐精看,一边笑道:“我算知道你为什么毛给烫焦了,是不是想学船上的女人那一头弯弯曲曲的头发啊?你真臭美。”
  蓝狐精被它取笑得哭笑不得,只得解释道:“我来时候就是乘那种船过来的,住在锅炉边。锅炉边又热又脏,神仙不爱来,而且神仙都是冷冷的,与锅炉相冲,所以我才没被他们发现。我这儿的毛就是不小心给锅炉烫焦的。”
  顿时,小雪狐一大堆问题出手:“神仙为什么要追你?他们真坏。但是你到了这儿后神仙为什么就不追你了?这儿冷啊。烫到毛痛不痛?”
  蓝狐精痛苦地闭上眼睛,半天才道:“这儿是我的家啊。再说,这儿没有人烟,没人点香火供三牲,又都嫌弃这儿天寒地冻,神仙没一个肯过来这边询查或者长住,久而久之这儿就荒了,成了三不管的地方,所以才没有神仙撞到逃跑出来的我。”
  小雪狐最先瞪着圆溜溜的双眼听蓝狐精说话,眼神中有丝害怕,但听完时候忽然摇头晃脑地道:“我不信,我都不怕冷,神仙怎么会怕冷。你故事讲得好,这话一定是你编了来骗我的,你脑子那么好的,谁抓得住你啊。”
  蓝狐精被它摇头晃脑的姿势给逗笑了,故意板着脸道:“胡说,我怎么会骗你。你不听话,小屁股凑过来,我要打你屁股。”
  小雪狐一听,眼珠子一转,立刻把毛茸茸的长尾巴圈成一个盘子,盖住屁股,得意地道:“你不能打我尾巴的,大人说过,打什么都不能打尾巴,打尾巴是会拉肚子的。我拉肚子很臭的哦,会熏死你的啦。”
  蓝狐精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道:“人类进化标记是人可以直立行走,和让解放出来的手使用工具,我好歹也是神仙都抓不到的狐狸精,怎么可能会连一个屁股都打你不了。”说完,直起身来,举起一只爪子拉开小雪狐的尾巴,另一只爪子轻轻在小雪狐屁股上拍了一下,道:“怎么样,打到了吧?”
  小雪狐被蓝狐精这一串话搞得云深雾罩的,又看着蓝狐精直立站起,一气呵成动作怪异地果真打上它的屁股,比它奶奶还厉害,真是佩服死了,连声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你要教我,真好玩儿。”
  于是蓝狐精顺水推舟,开始教导小雪狐法术,休息时,又教小雪狐练字。修炼之法经蓝狐精千年参悟,早就比之前任进步不少,主要还是进步在修炼时间的缩短上。很快,小雪狐就进步神速,闪跳腾挪之际轻灵方便不少,脑筋似乎更是大大开了窍,学什么知道什么。小雪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日新月异,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变化,眼睛里满是抑止不住的快乐与好奇。
  冬去春来,蓝狐精终于没能看见草原上盛开的鲜花就含笑而逝了,他死前非常满意,一身本事一点不漏都传给了小雪狐,又看着小雪狐长高长大,美丽非凡。临终吐出一句:“明年,你可以去人间了。”
  小雪狐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是在想,为什么要去人间?这儿不好吗?人间有那么美味的旅鼠吗?再说这儿走远几步就是妈妈的家,多跑点路,可以撞见兄弟姐妹,要是去了人间的话,不是人生地不熟了吗,那多寂寞啊。
  因为春天的到来,小雪狐住的地方来了好多人,他们搭起一个一个的样子难看的盒子,钻进钻出的,都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小雪狐想起蓝狐精说过,要变人,首先要熟悉人的样子,否则变出一个四不象来,被人扔砖头砸死。小雪狐虽然想着我才不变人呢,可是身边没有蓝狐精,它寂寞,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走近去瞧。才走近,就闻到一股馥郁的香气,都不知道是什么香气,这么好闻,闻了肚子“咕咕”会叫。
  小雪狐走近去,找了半天,找不到地方可以进去,急得伸出爪子抓那大盒子。蓝狐精说过了,等它明年基本可以得道,那时它就可以穿墙而过,再不怕有什么挡在前面,可是现在还不行,现在还是得用爪子,可是明显的,爪子的力气要比以前大多了,旷野中抓扒声传得老远。忽然有声音从盒子那一侧传来。“咦,这个北极狐在干什么?是不是闻到我们炖肉汤的香味了?它鼻子倒是尖。要不我们给它来一块?”
  小雪狐心想,真奇怪了,怎么听得懂人在说什么,去年遇见时候还听不懂啊。正想着,见一个人走出来,手里掂着一块香气扑鼻的肉。好像是男人吧,蓝狐精说长胡子短头发的是男人,这个人就是胡子长长头发短短。那人正要弯下身,不,我们的小雪狐可是有志气得很,才不会猴急猴急地看见一块肉就没了样子,它得等着那个男人自己送上门来,才装作勉强帮他吃了。可是肉快到鼻尖了,里面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虎虎,我们不能破坏这儿的生物链的原始性,不能给它吃。”
  小雪狐一听急了,趁那人回头应声,忙窜上去一口叼了就跑,一边跑一边想:“里面谁这么坏,怎么我吃一口东西话那么多,好啊,我记仇了,这声音我得记着,什么时候真回人间的话要找它去。”边跑边回头看,看见那个盒子上面写着红红的两个字:中国。小雪狐从此下定决心,第一站就去中国。
  此后,小雪狐吃饱喝足,唯一的娱乐就是在那几个写着中国的盒子前面转悠,终于知道这叫房子,还是临时房子。想起蓝狐精以前说过,到人间的话,首先得扑进电影院好好看一个月电影,看看人家怎么做人的,然后才可以真正投入人的行列中去。可是小雪狐看着房子里进进出出的人想,看他们不也一样吗?瞧,他们吃饭用筷子、用勺子、用碗,吃的东西要煮了才可以,他们还穿衣服,他们真差劲,自己不会长毛。小雪狐得意洋洋地想,原来这就是蓝狐精经常说的人生如戏啊,真好,我可以不化钱看白戏。
  中国北极科考队的成员也习惯了小雪狐缠脚猫似的在他们身边出没,给它拍了很多照片和录像传回去,小雪狐人还没到人间,照片录像已经先声夺人,俨然成一小明星。那个可恶的声音的主人也被小雪狐找了出来,是个头发短短却没胡子的人,眼睛大大的,很好看。这下小雪狐犯愁了,这人算是男人还是女人呢?难道还有不男不女的人?为此小雪狐围着这个不男不女的人转了好几圈,发觉这人身上飘着好闻的香味,虽然不是闻了肚子会饿,可闻着就是舒服。小雪狐忍不住开口问这个不男不女的人:“你为什么这么香,他们怎么闻着只有臭味?”
  可是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只是蹲下来冲着小雪狐笑:“呀,你在和我说话吗?可惜我听不懂你的话,我可真想和你聊天。”
  小雪狐很是沮丧,原来这个人听不懂它说话,那还有什么味道。它悻悻转身离开,没忘记拿尾巴扫这个不男不女的脸一下,给你瞧瞧,你有那么美丽柔软的毛吗?可惜这个不男不女领会错了,一个劲地又笑又叫:“虎虎,虎虎,你瞧这个北极狐对我表示友好呢,又是和我说话,又是拿尾巴亲亲我。”
  那个虎虎走过来,与不男不女一起看着小雪狐道:“离离,你又温柔又美丽,所以你看,北极狐都会最喜欢你。”
  小雪狐听着真是想挖个坑大呕特呕,什么嘛,这么误解它的意思,这个叫虎虎的男人真恶心。小雪狐满腹的抗议,可惜知道说了也没用,只有愤愤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北极短暂的夏天很快过去,眼看着花开花落,随后一片肃杀,冬天随着第一场雪急吼吼而来。那些人在第一场雪止后,收拾离开。离离想抱一抱小雪狐道别,如愿以偿,因为小雪狐喜欢她的香味。可是虎虎也想来抱,没门。蓝狐精说过了,男人不得接近一臂距离,女人要有女人的尊严。但是小雪狐忽然想到,那么不男不女的是不是也有一半是男的,所以只能接近半臂距离呢?这下糟了,被离离非礼了。出师未捷身先污啊,小雪狐悄悄把蓝狐精常在感慨的话改了一个字。
  没热闹可看,小雪狐只能缩在冰洞里修炼,它很好奇地发现,慢慢地,它不大会饿了,也不大怕冷了。每天充满惊喜,充满欢乐,以往总觉得漫长的冬季都不以为苦。那天正开心地拿大顶,忽然听见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糟了,一定是北极熊。都怪自己刚才太高兴给大意了,没留意外面的声音,怎么办?这下会不会乐极生悲一命呜呼了?北极熊都快到洞口了,跑出去都没用,怎么办?急中生智,小雪狐心中念念有词,暗叫一声“变”后,全身一缩变成一块冰。但是小雪狐不能看到自己,不知道变得好不好,会不会被北极熊发现。不过它发现,以前发抖的时候全身都会动,这会儿可不会动了,对啊,冰块怎么会动呢?
  眼睁睁地看着北极熊走进来,这儿闻闻,那儿抓抓,却一点不来理会这块小雪狐冰,当然什么都没找到,北极熊呼噜呼噜了几下,垂头丧气地走了。
  等脚步声走远,到听不见,小雪狐才又念念有词把自己变回来,全身都吓软了,一时竟起不了身。可是心中却满是喜悦,成了,竟然可以象蓝狐精说的那样想变什么就变什么了。连北极熊离得那么近都找不到它,说明变得真象。过一会儿,力气恢复,小雪狐灵机一动,笑嘻嘻变出北极熊的样子。这下,北极草原上的北极狐们遭殃了,经常是早上睡醒,眼睛才一张开,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北极熊,可是这只熊总是抓起吓的浑身酥软的它们抛几下就走,好像就是只为玩玩似的。这个大熊当然就是小雪狐变的,它对兄弟姐妹的窝儿熟门熟路,所以可以悄没声地摸上门去,看见兄弟姐妹吓得屁滚尿流,它心里哈哈大笑,不过可不敢笑出自己的声音,只敢粗着喉咙作熊吼。
  捉旅鼠也不再难,小雪狐可以隐去身子,悄悄地象风一样掩近,然后张嘴一口吃了。可怜的旅鼠至死都不知道被什么吃了。
  隐身,穿墙,变身,飞翔,回到过去看自己出生,什么好玩的都试了,小雪狐渐渐开始感觉无聊,大而平静的草原再容不下一颗鼓噪的心,一天,小雪狐吃饱喝足,搭乘上送中国北极科考队人登陆的大船离开草原,带着一颗兴奋而好奇的心,投向据说是花花世界的人间。
  这回,离离与虎虎没来,小雪狐决定要找他们去,它要告诉离离,她是不男不女,才不是什么又温柔又美丽的,它才不喜欢她。虎虎满嘴假话,不是好人。
  小雪狐还是第一次看见广袤无边的大海,看见鲸鱼在水中喷水柱,看见海豚逐浪飞跃,风平浪静时候,躺在甲板上晒月亮,为天下第一惬意之事;也是第一次吃上除了旅鼠海贝外的美味佳肴,它知道猪肉很好吃,牛肉也不错,但是最好吃的还是鸡腿,悄悄偷两只躲起来吃,左右开弓,吃完都觉得这船上的好日子神仙不如。鸡汤土豆泥也好吃啊,大白菜烧肉也好,都好,生活比之原来的冰洞要好上百倍。
  不,这时候我们该称小雪狐为小狐狸精了。小狐狸精一名,雌性,妙龄二周岁多一点儿,聪慧狡黠单纯,咦,这三个词怎么可能出现在一起?可是小狐狸精就是那样啊。从此后,小狐狸精的第三人称将是“她”。
  她看见船上有不少人短发但没有胡子,奇怪,难道都是与离离一样是不男不女吗?有一次海上刮风,浪高三丈,小狐狸精都觉得身子给抛上抛下的,呆在船舱里哪儿也不敢去。当时见那些船员操着家伙进进出出忙了一夜,有的脱光了上衣,有的只穿件背心,全身湿透,却黝黑矫健,肌肉发达,非常好看。小狐狸精真佩服他们,他们胆子真大,力气也真大,这当儿还健步如飞。
  一夜过去,终于风雨小了下来,那些生龙活虎的人都累得眼圈发黑。小狐狸精惊讶地发现,那些原本短发没胡子的人此刻下巴也冒出青郁郁的胡茬,原来他们也是有胡子的啊。小狐狸精这下更后悔被离离拥抱了,弄不好离离也是平时把胡子藏着掖着的男人呢,这可怎么好,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呢。为免以后再出现弄错性别的事,小狐狸精对那些没胡子的人进行跟踪调查,才不到一天,她就恍然大悟,原来胡子是可以被刮掉的。可见短发没胡子的人也是男人。可惜船上没有长发没胡子的女人,否则小狐狸精就性别问题一定还能得出更加精确的结论。
  只是再新奇的东西,对上十几天也会审美疲劳,蓝狐精躲过的锅炉房早造访了,机器轰鸣的机房也到此一游,船长室里面打过盹,船头上面迎风摆过无数POSE,剩下唯一的娱乐只有呆放映室里看录像了。录像真好看,没片都有不一样的故事,还叫小狐狸精看见了女人。慢慢地,小狐狸精才开始明白,原来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并不仅仅在头发胡子上,离离可能是女人。而那些背着船长偷偷放映的三级片虽然让小狐狸精看得目瞪口呆,但总算让她明白蓝狐精为什么要她不能让男人近身一臂距离了,可是小狐狸精很疑惑,男欢女爱很正常啊,春天的草原上常常可以看见北极狐干妖精打架的事,也没觉得不好,为什么蓝狐精那么排斥呢?还有,船长好像也排斥哦。真是奇怪了,好吧,还是听蓝狐精的,他活了千年,肯定知道得多,看得明白。以后如果有男人非要接近,一脚踢开,能踢多远就多远。
  夜半人静的时候,小狐狸精悄悄跑进盥洗室,对着镜子一会儿变成张柏芝,一会儿变成李嘉欣,几乎把看过的录像里面所有美女都变了一遍,她自己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张柏芝最好看,决定登上陆地后就用张柏芝的面目出现。
  船上的日子越来越难熬,吃的东西渐渐也感觉没味道起来,小狐狸精想念旅鼠了。要不是不认识路,她才不愿意跟着慢腾腾的船走,一早腾云驾雾飞往中国了。就在小狐狸精闷得就要发狂的时候,大船长吼一声,靠岸了。
  小狐狸精还是没有现身,腾云飞到半空左右一望,北边有万丈红尘直冲霄汉,就是哪里了。毫不犹豫就飞身过去,找个树木茂盛的地方降落,见左右无人,才摇身一变,以张柏芝形象现身,她不喜欢张柏芝那么瘦的身材,硬是把这个脸移花接木到舒淇身上。衣服呢,当然是与录像里别人在大街上穿的一样,小狐狸精好歹知道一点,什么衣服穿在什么场合,决不能搞错的。
  打点妥当,小狐狸精哼着小曲儿出来,见前面有个地方在喷水,难道这儿也有海上一样的鲸鱼?她好奇地过去瞧。才走几步,就发现这人间真是名副其实,抬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左一堆,右一簇,即使是北极旅鼠最多的夏天也没这个数量。小狐狸精躲开男人,可是躲不开他们的注目,感觉烦得要死。夏天的太阳晒得小狐狸精头脑发晕,除了锅炉房,她还从没见过有地方这么热。她宁可周围冰天雪地。她好想到喷水的地方洗个澡。
  近了,近了,离喷泉还有几米的时候,小狐狸精听见身边一个声音脆生生道:“这妞正点,老子今天晒了一天才见到一个美女。”明明是娇嫩的声音,却非要说粗话。
  小狐狸精循声看去,见一只两眼滚圆的大白猫趴在花丛中,见她注视过来,立刻浑不在意地转过头去,半眯着眼睛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小狐狸精明明看见那猫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骨碌碌地转过来,还是斜睨着看她。她很奇怪怎么能连猫语都听得懂,不知道自己讲猫语行不行,便试着讲道:“你要看我就看嘛,贼溜溜的多小家子气。”
  话一出口,只见这只白猫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地杵在那儿,傻了。小狐狸精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惊讶,好心地道:“你嘴巴张太大啦,可别裂成兔子嘴。”
  白猫立刻左前爪猛力朝上抬起下巴,右前爪捂住嘴巴,看来还真怕嘴巴裂成三瓣。大眼瞪了好久,大概是两只后爪支撑直立得累了,这才放下前爪,定了定神,干咳一声,崇敬地问:“神仙?”小狐狸精摇摇头。于是白猫立刻换种表情,又是干咳一声,胆怯得问:“妖怪?”小狐狸精想到蓝狐精提起过,便点点头,道:“好像是妖怪。”
  白猫拿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小狐狸精一番,立刻满脸不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看你是小妖怪,没见过世面的小妖,啥都不懂的小妖。”
  小狐狸精心中大为折服,这猫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就那么一眼,它怎么就知道她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了呢?顿时小心翼翼地问道:“高人贵姓大名?”
  白猫见一下就蒙倒一个小妖精,心中得意,早就忘记前面出的洋相,挺胸昂然道:“老子是纯种苏格兰折耳猫,看见没有?老子耳朵是折叠起来的,脸特别圆,眼睛特别大,老子是世界上最名贵的猫。但老子也有自己名字的,老子喜欢晒太阳,所以就叫晒太阳的猫。你可以叫老子晒猫姐姐。喂,小子,你也报上万儿,不会是什么土猫变的吧。”眼睛斜睨,样子非常不屑。
  小狐狸精想到蓝狐精说过,狐狸精都是姓“胡”,忙道:“我姓胡,叫……”小狐狸精一时卡在那儿,不知道叫什么好,名字耶,那可是马虎不得的。
  晒猫撇着嘴冷笑道:“切,就知道你这种小妖有姓无名,不急,老子就叫你小胡,反正你有没有名字一个样。你出来干什么?”晒猫还是第一次见妖精,心里着实好奇得很,很想掏根挖底地问个究竟,可是脸上偏要装出不经意的样子来,显得自己见多识广,老成世故,以免被这小妖看轻了去。
  小狐狸精不知就里,见问,想起录像里那些古惑仔的说法,豪气地道:“出来混混。”
  晒猫“嗤”地一声冷笑,她阅人多矣,怎么看不出小狐狸精的外强中干?便道:“看你口袋瘪瘪,不带拎包,是不是手头一块钱都没有?没钱你出来混什么混,赶紧找钱去。”
  “哪儿有钱?”小狐狸精敬畏地问,她感觉眼前的晒猫知道得真多,象极黑道片子里面的老大。
  晒猫一指远处一幢大楼,道:“看见没有,那是银行,银行里面钱最多。”其实晒猫也不知道钱该怎么快来多来,但想这小胡既然是妖精,总有办法从银行取出钱来。所以就指点她去钱最多的地方拿。“老子可警告你,银行的钱不好拿,处处是机关,你可别让人活捉了,老子才不会去救你这种笨妖精。”
  小狐狸精忙战战兢兢地答应了,临走不由问了一句:“我等下可以上哪儿找你?”
  晒猫愣了一下,心想这个小妖恁的实心眼,便指指前面一座假山,道:“我等下在娜娜猫小姐家喝奶香金萱,你晚上来可别摸错门了。”
  小狐狸精虽然不知道这个奶香金萱是什么东东,但想这么厉害的晒猫喝的东西一定也差不了,心里着实向往,恨不得钱的大事搁置一边,先跟晒猫去娜娜猫家见识见识。但看见晒猫圆脸上一脸的不耐烦,只得作罢。
  顶着众人的目光找到一个无人处,小狐狸精候着左右无人,立马隐身,悄没声地飞向远处高大巍峨的银行。一进一楼的大厅,立刻了然,这种布局在船上录像放的警匪片中见多了,想从银行抢钱,都是带着枪蒙着面,很凶的样子,当时看的时候小狐狸精不屑得很,需要这么复杂吗?人真是笨。小狐狸精可不会那么真刀真枪地上,再说银行冷气开得足,舒服得很,不如先休息休息,外面那么热,都快被榨出油来了。现在人来人往的,就这么动手拿总是不放心,还是第一次从银行拿钱呢,不知道钱会不会跟着自己隐身,还是保险一点,处处小心为好。
  其实取钱的过程很简单,小狐狸精跟着装钱的箱子去到金库,见天色还亮,在里面睡上一觉,然后取了一箱旧钞(这方面小狐狸精可明白得很,侦探电视看多了,知道连号的新钞是用不出去的),大摇大摆地穿墙而过,没有人发现,原来只要把意念用到身外物上,身外物一样也可以跟着隐身。
  小狐狸精照原路回去公园,夜晚的人还要多,最怪异的是越是阴暗角落地方越是有人,叫小狐狸精都不知道哪儿落脚。她还没有学会叫人昏迷一阵的法术,见找不到落脚地也没办法了,只好拎着钱箱直奔喷泉附近娜娜猫的家。虽然喷泉到了晚上很好看,又是红又是绿,象难得一见的极光,小狐狸只是驻足了一会儿,没有多逗留,凭着她非凡的嗅觉,很快就找到娜娜猫在假山洞里的家。洞很小,即使穿石进去也不能容下这个钱箱,只好在外面轻声叫:“晒猫姐姐,晒猫姐姐,我回来了。”
  晒猫很快就探出头来,一见外面没人,嘀咕道:“老子耳朵毛病了还是见鬼了。”就要缩回去。小狐狸精连忙道:“晒猫姐姐,我拎着钱箱没地方现身,你那儿又地方太小,快带我去个地方,我们抓点钱出来用。”边说着,见后面探出一个猫头来,也是纯白的一身毛,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像是宝石,小狐狸精心想,这就是那个娜娜猫了吧,可比晒猫优雅多了。
  晒猫看不见小狐狸精的身子,只听得见暗夜中传来的声音,心里一寒一寒的,眼中不由露出怯意,不知这个小胡是妖还是鬼,要是鬼的话,那简直太恐怖了。她思想斗争了半天,终是舍不得据说有一箱子的钱,只得道:“小胡,你跟我来,我知道有个地方晚上没有人。娜娜猫,你也一起去吧,我们有好日子过了,我们要住大房,睡大床,吃饭店,逛商店。”
  娜娜猫细声细气地道:“晒猫,你不是说过要做不羁的风吗?我们在过这儿清风明月的日子多好,干吗要跟着人约束呢?你都还是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啊。”
  小狐狸精不很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但见娜娜猫说她是人,连忙否认道:“我不是人,我是跟你们一样毛色雪白的北极狐,我们有床一起睡,有肉一起吃。”
  娜娜猫被小狐狸精不知从哪里飘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当然是看不到什么,还是晒猫这时有点胆色,挺胸道:“老子投前带路,你们两个跟上,啥都别问,照老子说的做就是。”
  于是,在晒猫的指挥下,她们有了自己真正的家,一间酒店式公寓。公寓地处闹市,租金昂贵,难得的是有个闹中取静的花圃,方便三只雪白折耳猫白天下去晒太阳,其中一只自然是小狐狸精变的。

  职业女性盛放,三十九岁,海归,新任某跨国公司驻中国东北地区总代表,携带一集装箱的衣服和奢侈品入住酒店式公寓。她自己开着辆红色宝马车,载着条愁眉苦脸的沙皮狗,异常拉风地进入一楼大堂。等电梯期间,她左右上下打量一下环境,不错,宝光灿烂,符合高档、而非最高档公寓的标准。
  走出电梯,一眼便可看见自己的房门,工人还在朝里面搬家具,不过也可看见一个美丽少女领着两只同样美丽机灵的猫在她洞开的公寓门口探头探脑。没想到即使住在高档公寓,照样还会有多管闲事的邻居,盛放冷冷地想。
  猫狗想来是不能走一起的,沙皮狗一出电梯就冲着晒猫与娜娜猫沉声咆哮,晒猫一点不示弱,咆哮回去的同时,还冲沙皮狗亮出尖锐的猫爪,只可以人家怒发可以冲冠,晒猫愤怒的时候还是折着耳朵。娜娜猫有点害怕,本来就圆的眼睛睁得更圆。盛放刚想喝止,却听那个美丽少女嘬唇轻呼几声,怪腔怪调的,但非常有效果,沙皮狗立刻噤声,俯身趴下,敬畏地看着这个少女。盛放一惊,这个沙皮狗一向脾气是最倔的,她的话它偶尔也不听,怎么一下就对这个少女俯首? 不由仔细看了这个少女一眼,顿时倾倒,艳羡不已,这才明白什么叫天使般脸容,魔鬼般身材。盛放一向没有搭讪的习惯,冲那少女微笑一下算是招呼,便进屋看工人搬运。
  这个少女正是张柏芝面孔,舒淇身材的小狐狸精。见盛放进门,便也回去自己家里,关上门,才对晒猫吐吐舌头道:“那个女人好厉害,虽然好像是在对我笑,可是眼睛里全是刀子。吓得我都不敢说话。”
  晒猫不屑地道:“这有什么厉害的,你上那些写字楼看看去,进进出出的都是这种女人,都是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的所谓白领。不过你晚上去她们家暗暗瞧瞧,一定都是捏着一杯酒无聊到偷哭,否则你说为什么眼霜会那么畅销呢。”
  娜娜猫却是道:“你们幸好没搭话,否则她要是问你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你不就傻眼了?总不能还是象租房时候说一个胡小姐,拿一个假身份证和一笔钱出去打发吧,人家可是精明人,再说又不图你的钱。你这戏不好唱啊,还是早点动动脑子把名字想出来比较好。”
  小狐狸精为难地道:“可是,我才在小学跟着上了几天课,学的还是拼音,要不我就叫胡一一吧,好像满好听的,也容易写啊。”
  娜娜猫笑道:“桌上不是有本你最爱看的彩绘带拼音神话故事吗?你别偷懒,好好翻一翻,找个你最喜欢的人的名字用上不就得了?”
  “啊,这个主意好。”小狐狸精从善如流,“这本书我早翻烂了,也早就给你们讲过,我还是最喜欢里面的两姐妹,叫洛神,拼音说是那么读的,我就叫胡洛神好不好?”
  晒猫跳上窗台,伸了个懒腰,美美地晒起太阳,一边道:“你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妖精,趁早还是别在名字中带上‘神’字了,没得叫我替你害臊。今天那只沙皮狗就认出了你。”不过晒猫没说,那个沙皮狗看上去还是很服气小狐狸精的,要不是自己是在小狐狸精最不懂事的时候出现,换成也是现在才遇见小狐狸精的话,一样也是俯首帖耳的。小狐狸精吸收知识如海绵,进步神速,三天不见,足以叫人刮目相看。
  好在小狐狸精也是被欺负惯了的,并不觉得晒猫的话有什么不对,反而连连点头,道:“那晒猫姐姐你说我该叫什么名字好?”
  还是娜娜猫好,细声细气地道:“晒猫说了带个‘神’字不好,可是你又那么喜欢洛神,不如你跟着我叫洛洛,胡洛洛,你念一下试试,好不好听。”
  小狐狸精欢喜,忙用人话念了一下“胡洛洛”,念完就见娜娜猫眼中都是赞许的神色,高兴得抱起娜娜猫跳舞,“喔,我有名字啦,我叫胡洛洛啦。”
  晒猫懒洋洋地瞥了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行。”晒猫的话一锤定音,从此胡洛洛横空出世。
  胡洛洛金装上场,第一句话还是请教,“看电视上演的,都说隔壁有邻居搬进来,我们得搬点吃的好看的去道贺,娜娜猫姐姐,你说我该怎么过去一下才好呢?刚刚这么什么都没说,会不会比较失礼?”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胡洛洛基本上也已摸清晒猫的脾气,其实她是最急性子的,可是你真要问她了,她偏要使使性子装作不屑一顾,可是真要不理她,只是与娜娜猫商量的话,她最终会忍不住插嘴。
  娜娜猫想了想,道:“她们有点年纪的女人最怕胖,不如你下楼到永记买一份龙虾芦笋汤,两份青瓜三文治上来,我做一壶茉莉千日红给你一起拿去,她喜不喜欢就不管了,我们心意尽到也就得了。”
  胡洛洛连连拍手叫好,可是又忍不住看看晒猫的反应,希望她能说一句什么,总觉得晒猫说了她才能放心。这种神情被晒猫尽收眼底,不由得意地一笑,打个哈欠,道:“这也罢了,洛洛啊,你下去给我带份金枪鱼沙拉上来,我最近馋这个。娜娜姐姐呢?”
  娜娜猫看着晒猫的神情,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笑,见问,还是一本正经地道:“我还是吃昨天吃过的金枪鱼手卷吧,我喜欢清淡一点的。洛洛,你呢?”
  胡洛洛笑道:“我还是找没吃过的买,嘻嘻,那些食客都已经熟悉我了,一见我看过去,都会自觉介绍他们吃的是什么,我吃上一口都没关系,省了我好多功夫。我走啦。”
  晒猫看着胡洛洛出去,撇撇嘴道:“那些食客还以为吃到美人香涎,不晓得原来是个骚狐狸精。”
  胡洛洛闻言笑嘻嘻地回头吐吐舌头,关门出去,她最爱看晒猫仰着嫩生生的小脸说一针见血的话了,觉得晒猫真是天下无双的聪明猫。
  娜娜猫笑着责备道:“晒猫,你比洛洛年长,也不说帮着她点,怎么老是可着劲儿冷嘲热讽,一点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好在洛洛是个气量大的,不与你计较,以后改改你的性子。”
  晒猫知道娜娜猫寻常难得说重话,忙跳下来腻到娜娜猫身边,亲亲热热地道:“好啦,我以后再也不敢啦,娜娜姐姐别生气,你瞧你胡子都翘起来了。对了,昨天这个笨洛洛还在问我,说我们明明是雌猫,怎么也会有胡子呢?不是说男人才有胡子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有告诉她,她自己也有胡子。她现了真身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惊讶的不得了,原来她以前没曾留意自己有胡子。真是个傻狐狸。”
  娜娜猫摸摸晒猫圆圆的头,笑道:“回头得叫洛洛给你洗澡,都有味儿了,你总是最怕洗澡,好像是扔你进汤煲似的。对啦,隔壁的大狗你还是少惹,保不住洛洛不在的时候他发狂性儿,我们要硬碰硬的话还真是招架不住的。”
  晒猫笑嘻嘻地道:“你说这只大狗没事拉着张苦瓜脸干什么,我都忍不住想出手给他抻平这一脸皱纹,他才多大呢,有什么事可愁的。”
  娜娜猫道:“那是他的长相,就像你也是,总是一付长不大的娃娃脸。”
  正说着,胡洛洛托着盘子穿墙飘进来,她最近懒得开门,试着隐身到各家的猫儿眼看了看,知道别人看不见她家门前发生的一切,所以就大着胆子偷懒了。第一次穿墙时候还把晒猫和娜娜猫吓一跳,现在早见怪不怪。
  娜娜猫已经做了茉莉千日红,这是她看她以前的主人做过,觉得最是好看。只是以前一直做不了,没人给她点上小蜡烛。她最喜欢看玻璃内壶里的千日红花在水温之下缓缓绽放,衬着玻璃外壶的上好茉莉花茶的馥郁,即使不喝,看着闻着已经沉醉。胡洛洛开始时候还知道循规蹈矩遵照指点拿火柴点蜡烛,现下摸索出偷懒的办法,总是吹一口妖气作数,照晒猫的说法,白猫黑猫,捉得老鼠的就是好猫,你管她胡洛洛是怎么点燃小蜡烛的,只要结果正确就是。
  当盛放从衣服堆里钻出来打开门,闻到第一股香气的时候,肚子忍不住“咕噜”一声叫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胡洛洛站门口笑得倾国倾城:“恭贺乔迁之喜,恭喜恭喜。”她毫不费劲地就取了香港电视上面的话来说,心想这么吉利的话说出去应该是不会错的。
  盛放忙笑着让她进来,晒猫与娜娜猫紧着跟进。盛放微笑道:“谢谢,谢谢,难为你还拿这么香的吃食过来,是你自己做的吗?”
  胡洛洛笑道:“我才学会做一个虾仁豆腐汤,还是跟电视上学的,怕你不喜欢,所以到下面永记买了些上来,希望你能喜欢。我想你要整理东西,肯定是没时间做吃的。”
  看着胡洛洛笑脸如花,盛放忍不住轻轻抱她一下,感动地道:“真好,救我一条贱命,谢谢你。小妹妹,你叫什么?”一边取过调羹喝了一口龙虾汤,不由“呜”地一声,“好喝,真好。”
  晒猫忙咽着口水推胡洛洛,她真怕这个盛放把她最喜欢的金枪鱼沙拉给抢了。胡洛洛当然知道,取过沙拉盘子放到地上,又把手卷放娜娜猫前面。一边对盛放道:“我叫胡洛洛,洛神的洛,你喝那汤吧,我今天闻着这个纸包鸡好香,你要不要来一点?哎呀,我忘记给大狗买吃的。”
  盛放的眼睛粘在纸包鸡上都舍不得离开,可是考虑到随着年龄只长不减的腰围,咽了半天口水,毅然道:“谢谢,我还是喝汤吧。我叫盛放,献花盛放的意思,平时你可以叫我英文名字Jolie。呀,你拿来的这壶茶里面的千日红也正盛放呢,真美,你家的猫猫都盯着瞧呢。”
  胡洛洛可不敢说这茶是娜娜猫的构思,因为看电视上的意思,猫狗会说话都是叫人惊恐的事,何况还是泡这么有意境的茶。既然盛放不愿意吃鸡,那最好,可以一人独吞。胡洛洛一点不客气,扯了一只鸡腿就咬,样子之豪放,把盛放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怎么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会这么没有吃相。不过美女就是美女,即使吃相这么难看,看上去还是赏心悦目,老天真是不公平。要换平时,盛放一定只是一个汤算数,但今天着实受胡洛洛的刺激,一碗汤哪里打发得了,跟着胡洛洛的节奏,把两片三文治也吃了下去,吃完才觉后悔。但看胡洛洛,她已经两只鸡腿,两只鸡翅下肚,正专心撕鸡身上的鸡皮吃。盛放不由好奇地问:“你吃那么多,不怕胖吗?”
  胡洛洛闻言,百忙当中回她一句:“不怕,我不会胖。”
  盛放羡慕非常,自己怎么没有这种好命,现在只要稍微失控,腰围的变化就立竿见影。好像以前年轻时候也没敢如此放肆地吃,最怕胖了走型。“你和家人一起住吗?”盛放对这个美丽的少女感到非常好奇。
  胡洛洛指指晒猫与娜娜猫,含糊地道:“是,我们一家三口。”
  盛放本来就不是个八卦婆,虽然好奇,但点到为止。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吃相实在不好看,与地上那个活泼点的折耳猫有得一比,还不如那只文雅的猫吃相好。不过初次见面,不便多嘴,只是微笑着看胡洛洛一家三口吃得香。只是奇怪,要在平时,沙皮狗早跑过来围着打转讨吃了,怎么今儿却是避得远远的,难道是怕生吗?
  胡洛洛一家三口吃完便识相地告辞,沙皮狗这时才跑过来,绕着脚撒欢。盛放一边做狗食,一边在心里对胡洛洛好奇不已,这么一个璞玉一般的女孩,满眼都是纯洁,怎么看都不是那种常见的被人包养独居高级公寓的女子,可能是什么富商的女儿吧,可是那种吃相看着又不像是大户人家出身,或者其父是暴发户?
  盛放入住第二天便上班办移交,忙得昏天黑地,直到周末才有时间准时下班回家,因为这个公司没有周五晚上占用员工休息时间的传统。茶几上曾经美丽绽放的千日红早已被打扫卫生的送进垃圾桶,可得把玻璃壶还回去了,否则人家都要怀疑她昧下了呢。盛放想了一想,干脆洗把脸,换上休闲一点的衣服,持着玻璃壶敲胡洛洛家的门。
  胡洛洛在家如果没事看电视什么的话,一般是不会辛苦化作人形的,听见敲门才立刻变身,抢着去开门。盛放没有进门,只是站门口微笑道:“我来还玻璃壶来了,不好意思,一直很忙,回来很晚,怕你早已睡觉不敢敲你的门。晚饭吃了没有?听说有个不错的饭店,可以吃最新鲜的海鲜。”
  洛洛一听眼睛发亮,跳起来拍手道:“好啊,我早就想吃永记意外的吃食了。”但又忍不住内疚地看了两只猫一眼,道:“可以带她们一起去吗?”
  盛放只有摇头,道:“不可以,餐厅一般都是不允许带动物进内的。”
  洛洛暗自回头作了个鬼脸,自己也是动物呢,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Jolie,我穿这身衣服出去可以吗?”叫盛放英文名,是那天结识新芳邻后回家与晒猫娜娜猫讨论出来的结果,大家一致觉得盛放看上去年纪太大,叫姐姐的话不合适,叫阿姨的话据说最犯女人的忌讳,女人最怕被叫老了,还是含糊地象香港片里面一样地叫英文名比较合适。
  盛放微笑:“很不错,休闲却雅致,而且关键是穿衣服的人是个大美女。”
  洛洛听着喜欢,拿茶壶进去与晒猫和娜娜猫交代几句,这才出来。其实她们一家三口早就吃了晚饭,只是听说有得出门吃好的,洛洛的肚子又起劲了,几乎是蹦跳着出来。“走咯。”
  盛放微笑着看她一身朝气蓬勃的样子,也记不清自己年轻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蹦哒过。
  在永记,洛洛总是笑嘻嘻地大言不惭地合上菜单对服务生说声“我不识中文字”便打发过去,一般谁都不会相信这么个气质出挑长相出众的女孩会是个文盲,都以为她是香蕉女孩,刚自国外归来,只识英文不认汉字。可是今天盛放领进的这间餐厅却是叫洛洛大挠头皮,原来点菜单乃是中英日法四国文字,那句“我不识中文字”再说不出口,万一店家有备无患,给你一句“小姐,你需要什么文字,本店统统有备”,那岂不是洋相更大。所以洛洛只有尴尬地把菜单递给盛放,道:“我不识字。”
  盛放只是抬眼看了洛洛一眼,接过菜单并不打开,往桌上一放,道:“这家餐厅别的都好,就是菜单故弄玄虚,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不如我们直接上那儿陈列台看看去,什么新鲜吃什么。”连串的语言动作大方得体贴心,叫洛洛一下倾倒,原来职业女性不都是咄咄逼人一如电视上所演,瞧这盛放,与她相处,如沐春风。
  点菜区,洛洛一眼看中颜色鲜艳的北极贝,以前在北极时候,海边偶尔可以捡拾一只不小心被冲上海滩的北极贝,味道之鲜美,叫洛洛铭记三生,如今见大盘出售,怎肯放过,点了。盛放知道洛洛的食量,帮她点了不少鱼虾,自己则是仙贝汤一只打发。
  盛放吃得少,倒有一半时间看洛洛吃得津津有味。洛洛拿着叉子吃北极贝,发现很好用,比筷子好使,起码不必再用手抓,被人侧目。正准备想与盛放说这北极贝好吃,得打包一盘回家与晒猫娜娜猫有福同享,却听盛放声音有点异常地道:“洛洛,帮我一个忙,你往左看,靠墙一桌有一男一女和一个小男孩。”
  洛洛不知左边是哪一边,但见盛放的眼睛紧张地冲着某一边瞟,想来那边就是左边了吧。循着盛放的眼光看去,果然那边有一桌完全符合盛放所说。便不在意地道:“嗯,那边一家三口好像才进来,桌上还没菜。”
  却听盛放一改常态,言语尖锐地道:“什么一家三口,狗男女加一无辜小孩而已。那个男的是我前夫,你别看他现在一副人模狗样,当初还是我在中餐馆打苦工供他念硕士,他口口声声说一辈子不忘我的恩德,却在早我一年回国期间找下第三者,只等着我回国后天天与我吵架,借口感情分裂闹离婚,我直到离婚后才知中他圈套,可怜我还误信他的所谓真诚,把儿子让给他。禽兽,衣冠禽兽。”
  洛洛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是禽兽中的一员,忙小心翼翼地插嘴道:“不,禽兽不如。”
  盛放感觉这话非常中听,连连点头,道:“对,禽兽不如。我的沙皮狗虽然叫禽兽,可也从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坑蒙拐骗之事。洛洛,我不想见这个禽兽不如的人,麻烦你帮我过去叫我儿子过来,告诉他,他妈妈在这儿就行。啊,对了,明天应该是十一长假,怪不得他们会来大连,感情是度假来了,真潇洒啊。当年这个禽兽不如可是官司结束就带儿子移居上海,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不知我儿子还认识我不。”盛放还没见到儿子,手脚却已经乱了方寸,眼圈儿都开始红了。
  洛洛觉得她好可怜,很想帮忙,忙问道:“儿子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称呼他比较好?”洛洛最近因为自己新得名字,才知称呼是那么重要,所以对别人的名字也格外在意。
  盛放道:“他叫陆念,想念的念,洛洛,你别替我生气,可别吓着孩子。”
  洛洛忙深呼吸一口,挂上千娇百媚的笑,道:“好,你等我好消息。”说完便起身,携餐厅半数男女的目光,过去那一桌。人未到,气场已至,桌上三人不约而同自发抬头看向洛洛。洛洛不骄不躁,微笑着俯下身,对看着她合不拢嘴的陆念道:“陆念,你妈妈在那里等你,你去看看她好吗?”
  陆念傻了一下,回头一看,果然是妈妈,立刻离座想跑过去,可是旁边横出一只玉手,一把拉住陆念的小手,“陆念,忘记爸爸怎么说的了?”
  洛洛见陆念可怜兮兮地眼睛,大怒,心想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局外人来说话,当下抓过陆念的叉子,拿到耳边在手指间飞快地转了几圈,便冲着玉手一叉下去。那只玉手见此不妙,忙缩回手去,陆念趁机早跑去妈妈处。玉手主人惊魂甫定,厉声道:“你想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犯罪?”
  听到犯罪两字,洛洛心下忐忑,但随即想到,我是妖精我怕谁,仰起下巴道:“阿姨,我做什么了?”她故意叫这个女人阿姨,因为晒猫多次严正指出,叫人阿姨是对年轻女子的最大打击。百忙当中抽空看向盛放,见他们母子拥抱在一起,亲热非常,不知这个狼心狗肺而与狐狸无关的爹是什么感受,洛洛不理那个女子气得发抖的脸,一脸无辜地看向陆念的爸爸。
  陆西透被忽然冒出来的古怪少女搞得莫名其妙,但看见前妻在侧,一切于他来说已有答案,前妻此人一向泼辣好斗,手腕高明,安排一出狭路相逢的好戏,于她如小菜一碟。当年千方百计设计她离婚,陆西透对盛放醒悟后的反扑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会在度假时间狭路相逢。他当下收住心神,款款拉住女友的手,道:“别生气,陆念看看他妈也是应该。”随即微笑的转头看向洛洛,和气大度地道;“小姐贵姓?”一石三鸟,三个女人都被他面面俱到地照顾到,可惜洛洛不知这是骨灰级的水平,一于等闲视之。
  陆西透的女友抱怨道:“可是你以前不是……”
  陆西透夹了一块爆螺片亲亲热热塞到女友嘴里,阻住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岚澜,你不是想买些大连的海鲜回去孝敬父母吗?不如问问这位小姐。”
  洛洛要是机灵一点的话,定可以从其中看出不少花头来,可惜洛洛是妖精,却远非人精,见陆西透这么说,也就实实在在地道:“我才来大连,除了住的地方附近,其他什么一概不知。”
  陆西透招手叫服务生给洛洛放了一套餐具,微笑道:“他们母子团聚,不如你在这儿坐一会儿,不去打扰他们。怎么称呼你?”
  洛洛一听,觉得有道理,盛放说她好久没见到儿子,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这会儿自己过去就碍手碍脚了,看来这个陆西透说话做事还是比较有分寸的嘛。只是洛洛对这人心里有偏见,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没多停留,依然视陆西透为禽兽不如的人。“我姓胡,你可以叫我胡小姐。”洛洛闻到爆螺片的香味,好像很不错,兴趣一来,满眼都是晶光,顾盼之间,连陆西透的女友蓝岚澜都醉倒,等他们清醒过来,已见洛洛举起叉子,大吃了好几口,大大一盘爆螺片已经缺了一角。
  总算洛洛在生人面前有点顾忌,也因为已经吃过饭,不是很慌,所以吃得虽快,但样子只让旁人看着觉得可爱,象小孩儿遇见好吃的物事,专心致志在那上面,嘴里眼里只有螺片,专注得可爱。
  蓝岚澜抽空看男友一眼,吃惊地发现陆西透一脸爱怜地看着洛洛,顿时心中警钟长鸣,这是什么眼神?看陆念都不是这个眼神,要死了,得出手阻止。便提高声音道:“西透,西透。”自己都觉得自己声音有点怪异,旁桌已经有人侧目,但是陆西透却没听见,只是如洛洛专注于螺片一样专注地看着洛洛。蓝岚澜心里开始慌乱,急切地伸手出去按住陆西透的手,大声道:“西透,西透,和你说话呢。”
  陆西透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神思不属地看着蓝岚澜问道:“什么?”
  蓝岚澜气急,但又不能一招就露出自己的马脚,只得勉强收拾心情,放低声音道:“西透,今天因为要和你一起出来,我太高兴,早上醒得早,现在头有点晕。我们把这些菜打包了回去吃吧,这餐厅椅子坐着难受。”说着,一双小手扶上额头,一副弱不禁风样。
  洛洛一听,慌了,他们要走的话,不是也得把陆念带走吗?那可不行,这女人不安好心,这不是存心不给盛放母子团聚的时间吗?便急道:“你们走就走吧,留下地址,我等下送孩子过去给你们。Jolie好不容易与儿子说会儿话,你一会儿拉住陆念,一会儿又装头痛的,不是存心拆散他们吧,你好歹毒。”
  陆西透看看洛洛,再看看篮岚澜,只是波澜不惊地道:“不如这样吧,麻烦胡小姐你过去与盛放说一下,陆念很久没见他母亲,如果他愿意,可以跟他母亲回去住几天,我离开时候来接他,你问问盛放她同不同意。”
  洛洛吃惊,没想到陆西透这么通情达理,她还以为这个盛放的前夫一定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呢。忙应道:“好,谢谢你,我去与Jolie商量。你等着。”因为心生好感,所以对陆西透笑靥如花。一时桌上还坐着的两个人心情炯异。
  洛洛过去把陆西透的意思一说,盛放都忍不住诧异,忙欣喜地对儿子道:“他什么时候这么讲理了?也好,念儿,这几天和妈妈一起住好吗?妈妈带你好好玩儿,去海洋公园啊,海洋世界啊,还有吃最好吃的海鲜,好不好?妈妈还有一只最伤心的沙皮狗,脸皱得象老奶奶似的,念儿去看看好不好?”
  陆念抱住盛放的脖子,开心地叫道:“好啊好啊,我要和妈妈一起住。”
  盛放喜悦得眼睛亮过灯泡,笑得合不拢嘴,对洛洛道:“洛洛,你帮我与陆西透说一声,叫他放心,他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把念儿还他,不妨碍他与女朋友卿卿我我,我们念儿才不作电灯泡。这是我名片,你交给他,再告诉他,我的电话只准他用一次,取儿子时候才可以打,否则后果自负。”
  洛洛觉得后面这几句怪怪的,但还是照原话传达给陆西透。只见陆西透听后只是很宽容地一笑,道:“盛放就是这种脾气,好吧,我不骚扰她。不过……胡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念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他跟着他母亲住,我会很挂念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也瞧见了,盛放是不可能回答我这些问题的,我可不可以麻烦胡小姐每天抽时间出来给我个电话与我说说,这是我名片,你可以打我手机,如果你答应的话,请收下名片。”
  洛洛觉得这个忙应该帮,便接过名片,白纸黑字,就是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个“西”字刚学到,还是认识的,那几个数字也认识。“你哪串数字是手机呢?”
  这话要是别人问出来,陆西透准认为他是找茬,但由洛洛睁着圆溜溜的大眼一脸无辜地问出来,陆西透只觉得这是她捉弄小男生练出来的小狡猾,只显可爱。便微笑地取出笔,潇洒地在手机号码那儿画个圈。洛洛不知这问人家手机号码是哪串数字这种事有多愚蠢,所以当然也感受不到陆西透对她的宽容,只是收起名片,放进裤袋,起身笑道:“好,我每天等他们玩回来就汇报给你,别担心了,Jolie很能干的。”
  陆西透心里虽然有一大堆疑问,这女孩与盛放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与盛放住一起,等等。但是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聊天说话。
  只把旁边最知道陆西透伎俩的蓝岚澜气得脸色煞白。没想到自己一个错招,反倒成就了陆西透接触这个女孩的机会。
  洛洛回家,首先是献宝似的把北极贝献到晒猫面前,晒猫瞟一眼她热切的神情,便抓起一块慢慢咀嚼,半天才睁开半闭的眼睛,道:“有点鱼味道,不过一般啦,不很鲜,也就颜色噱头点而已。娜娜姐姐,你怎么光是笑啊,也尝尝看。”
  娜娜猫抿嘴笑道:“这玩意儿我以前吃过,不是最对我胃口,有的人吃这东西还要蘸绿绿的芥末,我有次吃得直打喷嚏,那味道真难受,真难为那些人是怎么吃进去的。洛洛今天蘸芥末了没?”
  洛洛想了半天,道:“哟,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给我一小碟绿绿的东西的,可是我那时光顾着吃北极贝了,没想别的。晒猫姐姐,你真的不喜欢的话,那我吃了啊,我吃着最好吃,比鱼还好吃呢。以前我在海边的时候,一个夏天都没能吃到几个,还得跟海鸟抢呢。”
  晒猫打个哈欠,道:“你吃吧,我也倦了,不如你说点今天吃饭时候的趣事儿给我们解解闷儿。”口气俨然如老封君。
  洛洛正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可以媲美电视情节呢,早蠢蠢欲动想说,又怕晒猫不耐烦,见说忙持着装北极贝的盒子跳起来,道:“好,我要好好说给你们听。”洛洛记性好,把盛放他们几个的穿着服装言语姿势等记得很清,于是便一人分饰几角,一会儿变成盛放,沉着嗓子说话,一会儿变成陆念,含着眼泪说想妈妈,连蓝岚澜眼中的怒火与陆西透眼中的爱怜都表现得一丝不差。
  表演完毕,洛洛讨好地变回小雪狐,一边吃北极贝,一边倚着晒猫的屁股,讨好地道:“晒猫姐姐,我演得像不像电视里放的那么好?”
  晒猫笑嘻嘻揉揉洛洛的头皮,道:“还行,有进步。晒猫姐姐允许你明天买一片小蛋糕犒劳你自己。不过小傻瓜,你知道那个岚澜为什么生气吗?还有,那个老陆为什么待你那么好吗?”
  洛洛转转眼珠子,不解地道:“这不是很明白吗?那个岚澜不喜欢我把陆念领给他妈妈,那个老陆谢谢我帮他忙,再说老陆是个好人,他明白道理,又有爱心,所以对我一直客客气气的。”
  晒猫“嘿”地一笑,随即想到这会儿是在教育小狐狸精呢,得拿出一副庄重样儿来,忙前爪一抹,抹出一张严肃的脸,一本正经地道:“老子念在你特特意意拿北极贝回来这份孝心上,教你一个乖。你还记得我说你长得正点吗?那就是说你长得好看。你这脸这身材,是我见到过的人间极品。做人一定要做极品,你看老子做猫也是,一定要做最聪明最潇洒最漂亮的极品苏格兰折耳猫。你虽然限于资质,最聪明就让位给老子了,不过在人里面,你这个女人还是最美丽的,你可以叫天下所有的女人嫉妒你的美丽,除非她与你永不相干,也可以叫天下所有的男人都痴迷于你,除非那个男人又聋又哑。那个老陆不过是与所有男人一样,见你一眼就迷上你了,所以才对你特别好,否则你以为天上掉馅饼,人家没来由的为什么要喜欢你?也所以那个他的女朋友岚澜小姐要生气啦。说起来,岚澜小姐把你看作是她的情敌了。”
  洛洛听了大惊,颇是有点不信地看向娜娜猫,却见娜娜猫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才迷迷糊糊地转回头站起身,对晒猫道:“那我可怎么办,要不要和他老陆好?可是蓝狐精说过了,不是一眼看见就心里‘咯噔’一下的男人理都不要理,我看见老陆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晒猫一听,再也忍不住,抱住肚子大笑,半晌才起身揉着笑痛的肠子道:“老子差点被你笑死,要是笑出个兔子嘴,你小心脑袋了。你真笨啊,他对你好,那是他对你有贼心,你在意他干吗,你怎么活得舒服就怎么舒服,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只一样,别给他碰到你就是。”
  只因为晒猫最后一句话与千年道行的蓝狐精说出来的一致,所以洛洛觉得特别对,本来就服气晒猫,这下更是五体投地,她怎么什么都懂啊。还没等洛洛表达她的敬仰,娜娜猫柔声道:“洛洛,晒猫说的最是有理,女人一定要洁身自好,否则会被人看不起的。尤其是象你这样美丽的女人,周遭都是恶毒的眼光等着看你好看,你要有什么不是,一定会给十倍百倍地放大传开。所以你更得加倍小心。”
  晒猫一听娜娜猫这么表扬自己,心中大为得意,昂首挺胸坐直了,伸出一爪缓缓地理过早翘得没边儿了的胡子,目似瞑,意暇甚。
  忽然敲门生大作,盛放还没等开门就站门口大叫:“洛洛啊,我太高兴忘记一件事了,念儿的换洗衣服都还在陆西透手里,你知道陆西透住那儿吗?”
  洛洛忙变身回来打开门,掏出陆西透的名片,道:“他给我留了手机号码,我叫他送过来。”
  盛放拿过名片一看,打鼻子里哼出一声,道:“这狗娘养的,升得倒快。洛洛,我们住的地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会变着法儿找我麻烦。不如你打电话问他住哪儿,我开车送你过去,你帮我取一下,我实在不愿意与这么禽兽不如的朝面。”
  洛洛听着有理,不是说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吗?庙既然逃不掉,那就只有不让人知道避免别人找上门来了,洛洛觉得这条经验非常有用,采纳。却不知她电话打给陆西透,无意中还是透露了自己的所在,陆西透只要愿意,花点钱查一下就会知道洛洛的地址。电话过去,陆西透一口答应。洛洛把话转达了,盛放听了只是拿眼睛瞧了洛洛好半天,才抿嘴一笑,一脸了然。夫妻多年,陆西透几根肚肠,盛放最是清楚,他今儿那么热情,岂是为了儿子,根本只是为在绝色美人洛洛面前摇头摆尾。可惜他忘了洛洛身边还有谁。
  不过陆西透并没有获得与洛洛单独说话的机会,因为蓝岚澜几乎是贴身跟随,如影随形,话稍多一句,边立刻插嘴。而洛洛也是取了东西就走,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叫陆西透好生费思量。他知道小姑娘要是不喜欢谁的话,是不会冲别人强颜欢笑的,现在漂亮女孩可都拽得很,尾巴足以翘到天边去。那么洛洛对他一直笑靥如花,是不是说明有点喜欢他陆西透呢?这起码是个好现象。
  因为知道了洛洛的电话,陆西透一整天抓耳挠腮地想找时机单独跟洛洛说说话,好不容易蓝岚澜在商场里迷失方向,转不出来,他忙找僻静地方打电话给洛洛。“胡小姐吗?我是陆西透。念儿玩回来了吗?”
  洛洛立刻一声“我去看看”,放下电话,隐身穿墙而过,见盛放家没人,立刻回来,“没人,可能还在玩。”
  陆西透本来此刻应该是说声谢谢放下电话,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还是抓着电话继续:“胡小姐放假在家,也不出去玩玩吗?念的哪所大学?”
  说到读书,洛洛立刻心虚,道:“我才念小学一年级,不好意思,只会拼音。”
  陆西透一头雾水,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只读一年级,想了一下,立马得出结论,这个女孩一定是香蕉,被父母送回国念中文来了,也就只有这么解释,或许因此才会与盛放这个二毛子买办认识。这一下,陆西透顿觉有了话题,忙道:“跟着小学生一起学吗?会不会觉得进度太慢?一天才教三个字,教人不耐。”
  洛洛觉得特有道路,陆西透怎么一说就中,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啊是啊,一天就是反反复复这么几个字,我只有无趣地逃课出去外面荡秋千。可是不跟着他们上课我自己又学不来,只好每天苦着脸应付。”
  陆西透笑道:“这个容易,你花一千元一月,去附近大学找一个心细一点的女生做家教,一天可以多学无数字。”
  洛洛觉得有道理,以前跟着蓝狐精学,虽然也学了不少字,但都很偏门,“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三字经》什么的都学过一点,但是好生奇怪,就是用不到生活中来,点菜用不上,看电视机说明书也用不上,就是这个陆西透的名字也只认识当中的一个“西”,所以才会到小学想着系统性地学习。“可是我该怎么找家庭教师?随随便便路上拉一个人问她愿不愿意吗?会不会挨骂?”
  陆西透忽然想到,这么一个娇嫩的女孩子投到大学生中,那些小男生能不如飞蛾扑火,变着法子地想办法做这个女孩子的家教,趁机近水楼台?不行,嫦娥爱少年,怎么也得切断这个女孩与这帮小男生的接触机会,忙道:“啊,对,这是个问题。不如这样,我在大连有个亲戚正好读大学,我与她联系一下,看她愿不愿意过来教你,不行的话,叫她推荐一个来,这样的话人也可靠一点。我什么时候有准信,什么时候给你电话。”
  洛洛心里好感激陆西透,他怎么这么好,有那么懂事,都没等她洛洛说出来,他就知道她缺什么,需要什么,简直比晒猫还英明。放下电话,便详详细细把对话复述一番。晒猫听完,伸个懒腰,道:“无事献殷勤,非盗即奸。”洛洛不懂。
  三天后,陆西透果然物色到一个本分的大学女生,问洛洛要了地址,带女生上门见面。陆西透是个多伶俐的人物,进这个大厦一看,大致知道了里面住家的定位:非富即贵。这一点叫他更加相信洛洛的香蕉身份。到洛洛住的房间一看,凌乱而不失干净,估计如果不是因为有酒店式公寓定时打扫卫生,里面就是一垃圾窝了,不过这也符合这么个小女孩的脾性。最叫陆西透放心的是,小小一室一厅,一看就没有男人到过的痕迹,看来还真是个天真无暇的女孩子,这年头这种女孩真是稀有再稀有了。陆西透心中的好感更增。
  陆西透,男,三十九岁,白骨精,现任上海某大证券公司副总,钱途光明,为都市屈指可数的钻石王老五。今天因为出来旅游,只是穿着一件黄色长袖T恤,一条看上去普通的牛仔裤,可整个人还是豪光闪闪,极具男性魅力。他进门一坐下,晒猫就围着他打了几个转,随后跳到窗台上晒太阳,眼睛却还是一瞬不瞬看着他。这已经够奇怪的了,偏生远远还有一只猫,雪玉可爱,翘着嘴巴似笑非笑地也看着他,好像通灵性似的。最奇怪的还是胡洛洛,那只晒太阳的猫拖着长声叫了一声,她立刻笑容绽放,也嘴里“喵呜”有声,这若是看的神怪电影的话,这种镜头只有一个答案,人和猫在对话呢。不过陆西透不知内情,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觉洛洛活泼可爱,精灵古怪。
  原来晒猫与洛洛的对话为:“这男人好帅”,“那你好好修炼变女人”,“不,等我变成女人,这男人已成白骨”。
  洛洛给陆西透和家教邵繁花斟上桂花乌龙,小小一只紫砂杯,都不够喝一口。陆西透知道有种人最喜欢这种传统的东西,如茶艺,如紫砂,以为这样才中国,看来洛洛也正对中国的一切好奇。“你喜欢喝乌龙?女孩子好像喝花茶的居多啊。”
  洛洛忙问邵繁花:“你会不会不喜欢喝乌龙茶?不过这个桂花乌龙很香的。”
  洛洛的眼神认真实在,没有丝毫骄矜,繁花立刻喜欢上她。“谢谢你,这茶很好喝,我家就在福建,我喜欢喝乌龙茶。”
  陆西透微笑道:“原来是家乡的味道。”一句话就掩饰了他前面话中的纰漏,“胡小姐,你们认识一下,我与邵小姐已经谈妥,工资一周一清,每周两百五十元。邵小姐每天下午一点开始上课,四点离开,必须上足三小时,周六周日休息。协议由我拿着,以后有什么问题,你打电话来问我,我过来处理。这样可以吗?”
  洛洛眨眨眼睛,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应该是可以的,你帮我决定啊。”一脸求助地看着陆西透,觉得他说的都是她所没有想到的,又佩服又感谢,干脆就放心随他解决。
  陆西透应了声“好”,便对邵繁花道:“那就这么决定,这是我草拟的协议,你看看是不是这几条,行的话,你们分别签个字,天不早,我们找个地方吃饭,算是大家初次见面,认识认识。”
  邵繁花接过协议看了,上面条理分明,清楚明了,正是他们前面商谈过的,没多思索,便签下名字。这份差使看来不难做,薪酬也优厚。不过吃饭就免了,眼看这两人以先生小姐称呼,好像没啥关系,但傻瓜都看得出这个男的眼中的情意,自己就别掺一脚了,于是非常识相地告辞。
  洛洛送邵繁花走,关门回身,道:“我们已经认识,就不用吃饭了。”
  陆西透哪里肯放弃找个机会,微笑道:“我们当然认识,不过饭还是要吃的,再说我在大连人生地不熟,你帮忙带我去个好点的地方吃饭,否则我得饿肚子。”
  洛洛看看晒猫,她们也还没吃饭呢,可是陆西透刚帮了忙,还是得请客谢谢他的,怎么办呢?只得道:“那你等一下,我到下面去搬碗酸菜鱼来给猫吃。”起身便走。
  陆西透非常好奇,怎么这么两只名贵的猫口味也是如此奇突,不吃猫食爱酸菜鱼,不过也不等他问,洛洛早跑得没了踪影,只余两只灵性十足的猫目灼灼看他。
  陆西透无聊,想打开电视,却见前面放了很多碟片,一时好奇心起,想了解洛洛的爱好,可是一通翻下来,根本没有头绪,洛洛这人啥都看,文艺的武打的兼收并蓄,原版片也不少。那只原本趴窗台上晒夕阳的猫走过来,跳到电视机上俯首昂然看着他,好像知道他在做什么似的,叫陆西透有点心虚。
  好在洛洛很快上来,拿了把叉子叉出鱼肉放另一盘上,两只猫立刻娇声叫嚷着过来吃。
  而陆西透则把洛洛拉去一家火锅店,这是他看见洛洛喜欢乌龙茶临时起意的,想那火锅也是国粹之一,洛洛或许会喜欢。“吃过火锅吗?今天我们吃火锅。”
  洛洛正对着门口穿花花绿绿蒙古服的女孩子好奇,见问忙道:“没吃过,试试看。”电视上见过人家围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吃得好开心的样子,一定很好吃。
  陆西透知道来对了,不过他估计错误,心想着女孩子喜欢素净,所以多叫了几个蔬菜,没想到后面洛洛除了香菜,几乎没碰几下素的,都是一个劲吃肉。
  洛洛坐下,好奇地看着一大锅白色的汤,又伸长脖子看看旁边桌红油荡漾的热锅,很是好奇,“啊,要不要打电话叫你女朋友过来,她也一定饿了。”
  陆西透不知她这是不是算试探,如果是的话,那倒是有门了,便大方地道:“她家里有点事,先回去。”
  洛洛想到盛放与陆西透是因为吵架而半途离婚,便好奇地问:“是不是你和她吵架了?就跟对盛放一样?”
  陆西透心里一紧,警惕地看了洛洛一眼,见她眼中没有什么狡黠,一派自然,心想她要不是掩饰功夫实在了得,要么就是天真得要命,口出无心。据最近接触来看,陆西透判断是后者。便干脆与她开诚布公:“她与盛放不一样,盛放以前是我的太太,她是女朋友,我们之间随时可以结束关系。而现在,正如你所言,她不喜欢与我在一起,她选择离开我。”
  洛洛把陆西透的话回味一遍,发觉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得再问一遍:“哦,她走了,是不是又是你挑起吵架把她气走的?你是不是又新找了个女朋友?”
  陆西透很是尴尬,知道盛放的话在洛洛心里一定是先入为主了,只得拿起两只碗道:“你看,一只碗放这儿,是没有响声的,但两只碗撞一起的话,就会有声音出来。我和念儿妈性格不合,见面就吵,当时哪怕有一个人,比如是盛放,她不愿意吵的话,我也吵不起来,你说是不是?所以吵架是双方的事,一个人想挑也挑不起来。”
  洛洛拿眼睛看看碗,再看看陆西透,狐疑地道:“那就是说,你不是坏人了,可是Jolie难道不是好人了吗?”
  陆西透一听,心中一块大石放下,松口气微笑道:“人不能用好坏来判定,就像黑与白,这世上很少绝对的黑与白,你看这块台布,可以说它是白的,可是它能白过北极的雪吗?”洛洛一听连连点头,可不是,还真没见过比北极的雪更白的东西呢。“黑与白之间是深深浅浅的灰,就与人一样,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人是多方面的,比如一个杀人犯,或许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呢,人怎么样,就看你怎么评价,或者他对你怎样,都是相对的。”陆西透当然知道在话里给自己设下一点埋伏,争得一点分数。
  洛洛听着很是佩服,由衷地道:“你真是厉害,这话晒猫都说不出来。那就是说,你相对于Jolie不是好人,反之亦然,可是你们相对于我和陆念就都是好人了,对吗?”
  陆西透听了心里跟吃了蜜一样,说他是好人呢,说明这么一来,洛洛心中对他就没成见了。“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以后看别人说这人好那人坏的时候,得用自己的脑袋想一想,好坏不是绝对的。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就是这道理。晒猫是你的朋友吗?”
  洛洛一想糟糕,和晒猫的关系可不能说出去,忙道:“是啊,我们老朋友了。”就是不说晒猫是谁,打死也不说。
  陆西透也没怎么在意,一个人长那么大怎么可能没一两个朋友。捞起一勺肉给洛洛,开吃。洛洛感觉很好玩,在陆西透的指导下兴致勃勃学会用漏勺烫肉,调配酱料,果然非常好吃。
  一盘羊肉吃完,又上一盘,陆西透原以为两盘足够,自己也早就饱涨,没想到洛洛水波不兴地又吃下一盘,后面简直都是陆西透微笑着看着洛洛一人吃喝了。交谈中,陆西透大约知道,洛洛是一个人住那房子里,父母没有跟着。于是陆西透便大力向她推荐上海,建议她去上海玩,洛洛只答应等小学的书读完才去,否则啥都不懂,去哪里都没味道。初次见面,陆西透也不便勉强,点到为止。
  饭后出来,陆西透送给洛洛一只手机,私心想与洛洛多多联络。本以为洛洛会推辞,没想到洛洛的钱得来太容易,感觉钱这东西并不金贵,数量多少没啥区别。再说饭钱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由她付的,陆西透花钱买手机给她也没什么,所以没怎么推辞就收下。这倒是叫陆西透有点惊讶,不过一想这女孩子家境富裕,可能对钱什么的没概念,也就没怎么放心上。路上又送洛洛一大束美丽的玫瑰花,这回洛洛知道玫瑰花是表示什么,电视上的女孩收到玫瑰都是心花怒放的样子,应该是好东西,所以她也很喜欢。她喜欢,她开心,陆西透自然更是开心,虽然还不敢贸然做出其他举动以免唐突佳人,可是足以让他失眠至天明,与初恋一样兴奋。
  邵繁花成了洛洛的良师益友,她喜欢这个无拘无束的环境,喜欢两只聪明伶俐的折耳猫,更喜欢这个一派纯良却又精灵古怪的学生胡洛洛。原本她以为教胡洛洛读书会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胡洛洛当天便记下生字一百个。
  “胡小姐过目不忘,第一遍读音正确且书写正确的话,便不用第二遍检查,三天后测验一准通过。照此速度,一年纪语文课本三天可过。”
  “是,陆先生,照您的吩咐,昨天带胡小姐购买《新华字典》与《成语词典》,另买学生课外读物二十本。今天到时,见胡小姐一手课外读物,一手字典,已经看完四本。应该是又掌握不少新词汇。好的,我开始教她写作。”
  “胡小姐进境过速,因此一手手书非常难看,而她认定电脑可以解决一切,所以不肯下苦功练字。是的,读书于她如小菜一碟,换谁都不愿意钉桌边苦练书法。是啊,她的文章遣词造句心思风格都别具一格,可以说是匪夷所思。我已经帮她投稿,听说下月可以上杂志,编辑让我鼓励她写奇幻小说。胡小姐的数学简直不用学,一点就通,进超市买东西,机器还不如她眼睛一闭算得块。因为她原本就会英语,所以英语已经教到高中。是的,这个电脑买得很好,胡小姐说类似为她打开一扇新世界之门,我已叫她发作文到陆先生您的邮箱。”
  “胡小姐最近阅读兴趣很高,几乎可以说是手不释卷,她居然把一套《红楼梦》看得津津有味,三天工夫,眼睛熬得通红地把整本《红楼梦》拿下,随便翻开一页即可背诵出来。现代小说也喜欢,整套香港亦舒的小说散文是她床头至宝。她对沈从文评价不高,说这人写的文章自说自话,不用脑筋,女人好像都是头脑简单的玩物。我开始教她化学和物理,不过她对生物最感兴趣。最近她偶尔上BBS聊天,不过我已经无法跟踪她去过哪些网站,好像她已经在黑客网站上取了经,有反侦探能力。陆先生,我估计不出一月,胡小姐将可从我这儿满师,她应该接受更高的教育。”
  “听说陆先生周末过来,胡小姐非常高兴,她正上网查找菜谱,说想为您烧一桌好菜,答谢您对她的关心。她好像对衣服什么的没啥讲究,化妆品更是没有,她天生丽质,不用也照样出挑。是,陆先生说的是,亦舒小说教会她大女人主义。她对小说中的什么迪奥香皂、午夜飞行香水、蚝式金表之类的东西大感好奇,可惜问我我也不知,她上网查到图像,不过因为学习繁忙,她几乎足不出户,没有机会去商场见识。”
  陆西透因参与行业政策的修改,去美国取经近一个月,回来又没日没夜地参与政策修订,心中想去大连的梦想一直无法实现,只有随时抽时间出来与胡洛洛联系,同时几乎三天一次地与邵繁花电话联络,了解胡洛洛的最近动向。洛洛飞快的进步让他心中起疑,他不是没见过天才,他自己就是数字方面的天才。他在美国留学期间也见过不少天才中的天才,可是洛洛如真象邵繁花口中所言的话,那么洛洛已经不能用天才两字来定义,那简直不是人所能达到的学习速度,除非洛洛是掉入人间的精灵。
  所以,陆西透更加迫切地想飞到大连见洛洛一面,了解事实真相,当然,一睹佳人芳颜是最大目的。
  盛放今天难得下班准点,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忽然冲进一个人,一看,正是几天未见的胡洛洛。小姑娘一脸油腻,还围着条围裙,不过饶是如此,谁敢说胡洛洛是黄脸婆的话,谁就是瞎眼。一个美女就是一个美女一个美女,老天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干什么?后面老虎追着?”
  洛洛讪讪地笑道:“煮鱼时候发现没料酒,赶紧下来买一瓶。”
  盛放不由一笑,道:“难得你还自己烧菜煮饭,我倒要过来看看有些什么好吃的,学上几手。”
  洛洛闻言心里尴尬,不过想了想还是直说:“今天最好别来,因为我要请人吃饭,请的是你不喜欢的人。”
  盛放一下就想到陆西透,心中微酸,他究竟什么好,以前一个人回国时候,已经有大量美女惘顾他已婚身份,抢着投怀送抱,而现在更不得了,标准的钻石王老五,十一节看见他身边的女友已经换了一人,早不是原来那个。梁锦松尚可得美貌年轻的世界冠军为妻,陆西透四十不到,自然也是抢手,竟然连天仙般的家境优裕的胡洛洛都肯为他洗手做羹汤。男人就是不一样,年龄于他们反而是资本。她只得笑笑道:“哦,那就算了,不妨碍你们。”
  洛洛现今那么多书看下来,书里面的心里描写非常详细,非常值得借鉴学习,那是与看电视不一样的,看电视看不出这些因果。再加她本身领悟就快,懂得举一反三,所以看书方俩月,人间已十年,她从书中所得,已胜很多人在红尘滚爬许多年。再说她喜欢的本就是再世故不过的亦舒的小说。所以她看盛放虽然依然笑容可掬,但前后一想,还是知道盛放心中有疙瘩的。不过她也不欲过于详细解释,只是简单说了下,怎么理解就看盛放自己了。“陆先生帮了我不少忙,我得谢谢他。似乎请他吃饭会是比较有诚意。”
  盛放还是强自微笑一下,道:“是,欠人人情会叫人不安。不过我怀疑陆西透不会在意欠不欠人人情,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电梯刚好到达,两人出来,洛洛停下脚步,微笑道:“Jolie,以身相许的报恩办法行不通啦,感情这东西是不可能靠恩情维系的。”
  盛放听了一怔,不置信地看着洛洛,最近一直忙,没与洛洛好好说话,士别三日,需刮目相看了啊。不过这话局外人说着容易,局内人可不这么想,当年她盛放在中餐馆做牛做马,还不是因为有一腔的爱才坚持下去。这双被餐馆洗碗液损毁的手至今无法恢复,那时添下的皱纹领的是长期居住证,让她的脸比年龄苍老几岁。不,那不是恩情,那是再纯再蠢不过的爱情,被陆西透抛弃的爱情,外人可知?但是这些何必与这种小姑娘说明,即便是对陆西透,她现在也是话也懒得多说一句的。她只是微笑着道:“你知道,孟加拉虎非常珍贵,但是在印度,如果某只孟加拉虎有过一次咬人经验的话,政府一定会倾力剿杀,盖因此虎食髓知味,将来定会一犯再犯。男女对待爱情也是如此。这与恩情爱情无关,纯是人性。”
  洛洛毕竟还是嫩了一点,临阵经验不足,闻言点头道:“是啊,我也不相信书中写的什么花花公子一旦悔悟只爱一个灰姑娘的事,条件放在那儿,他不花也有外力勾引他花,爱情的力量哪里有那么大的。哎哟,我光顾说话,菜都不管了。对不起,我先进去。”
  盛放看着洛洛进去,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世界属于洛洛她们,属于男人,永远不属于中年妇女。不知陆西透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手段。
  她想冷笑,却连嘴角都牵不起来,做人太累,离开公司,魂魄去掉一半。正想起身去自己房间,身后电梯“叮”地一声,盛放下意识地回头一瞧,正是陆西透。她立刻回过头去开,形同陌路。陆西透手上除了一只手袋,似乎啥都没带,献花都没有一束,很不象追求女孩子的风格啊。不过难说,如今的女孩讲求实际,陆西透应一早明了钻石胜过鲜花的道理,这人是个人精。
  陆西透只知道盛放与洛洛走得很近,没想到会是住在一起。他与洛洛通电话的时候,遇到盛放的问题都是能避则避的,所以没有探问清楚,看来这是一个重大失误。
  敲门进去,小小房间一派乌烟瘴气,洛洛打开门,只说句“你好,请自己找地方坐”,便跳去厨房拼搏。陆西透有点不相信眼前的状况,放下手中的包,与瞪着他看的两只猫笑嘻嘻打个招呼,跟去厨房,见洛洛在里面手忙脚乱。便笑问道:“干什么?煮猫食吗?”
  洛洛忙回了一句:“人食。今天我请客。”
  陆西透一下明白她的意思,洛洛这是为他下厨呢,顿时心中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呆在那里,好半天才想起来,道:“你出来,我来做。”边说,边脱下名贵西装,随随便便一扔,挤进厨房,取洛洛而代之。不过他不想给洛洛留下猥琐男的印象,所以一切身体接触俱免。“洛洛,你去打开窗户通风。”
  洛洛答应,打开窗户,外面冷空气直扑进来,都看得出烟气被打成一团,等洛洛打开另一方向窗户的时候,那团烟气滚涌出窗,人顿时气息一清。晒猫走过来瞧瞧道:“洛洛,你还没叫陆叔叔。”
  洛洛一惊,双眼圆睁盯住晒猫,半天才想到应声,“你……你听得懂人话了?”
  晒猫闭上眼睛,翘着嘴角笑,再看娜娜猫,这个淑女今天也是一脸顽皮,居然神情与晒猫一摸一样,有鬼,一定有鬼。晒猫笑嘻嘻地还是用猫语道:“陆叔叔今天穿西装愈发英俊,你叫他陆叔叔似乎有点不妥了。”
  “我也觉得怪怪地叫不出口。你们真会讲人话了?”
  “这事我们晚上与你单独谈,嘿嘿,这下看你还敢不敢拿人话说我们坏话。”晒猫得意地卷卷毛茸茸地尾巴。
  洛洛此时也已见多识广,不再把晒猫视作神圣,“这样吧,为庆祝这件大喜事,我把今天我做的鱼全给你们吃,保证不与你们抢。”
  晒猫一听,立刻惨叫一声,一跃到门边,大叫道:“洛洛,求求你开恩帮我们开门吧,我和娜娜姐姐还不如永记外面要饭去。”
  洛洛顿时脸红过腮,哭笑不得,道:“我做的鱼你还没吃过呢,怎么那么肯定就不好吃呢?给点面子嘛。”
  晒猫有气无力道:“光闻味道就知道了,不信你看看你的陆叔叔敢不敢吃。”
  洛洛好生尴尬,但见娜娜猫也是笑得花枝乱颤,可见这是真实。抬眼,见烟雾已经吹出不少,房间里的空气渐渐恢复明净。洛洛这才觉得脸上手上都腻呼呼的,进去洗了一把。出来,自己做的连两只猫都看不上眼的一条红烧黄花鱼、最简单的也是她动手做的白灼虾、陆西透烧的芦笋抄肉丝和肉饼蒸蛋已经上桌,对比陆西透的菜,自己做的鱼汤色黑沉沉的,鱼身却是白忽忽的,因为脱了一层皮,确实卖相不佳,难怪晒猫宁可讨饭也不要吃。
  洛洛取出特意添置的刀叉筷子,还有一瓶白兰地,本来想买红酒的,但是找不到亦舒说的那些好像很好的牌子,只得拎一瓶XO算数。陆西透不知洛洛尴尬是为什么原因,还以为是少女情怀,第一次招待心上人,难免手忙脚乱,心里非常得意。不过他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善于调节气氛,不象那种嘴上黄毛的小小少年,遇到这种情况也跟着手忙脚乱,然后相对无言猛红脸。他会得制造宽松的言谈环境,不致场面冷落,务使对方心情愉快,谈出所思所想,这才可以两心交汇,水到渠成。所以他当作若无其事地坐下道:“你这儿没有米面什么的主食啊。平时不吃吗?”
  洛洛也跟着坐下,道:“菜比饭好吃啊,干吗要吃饭?即使拌了肉汤鱼汤的饭也没鱼肉好吃啊。”把酒推到陆西透面前,“喝酒吗?我不会,啊,我忘记买酒杯了,糟糕。”
  陆西透笑道:“没有酒杯怕什么,正好可以大碗喝酒,学那梁山泊的好汉。这酒比较厉害,不过你可以喝一点点。”说完自己先倒了一点,“来一点吗?”
  洛洛还没喝过酒,可是闻着那香味好像蛮好闻的,索性拿过酒瓶子自己在碗里浅浅地倒了一层,俯首一闻,“真的好香。酒都是那么香的吗?怪不得有人喜欢喝酒。”
  陆西透看着洛洛孩子般的馋样,心里早酥了一半,勉强维持着不失礼,只有拿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先吃点菜再喝酒,否则伤胃。”
  洛洛一听,想起晒猫和娜娜猫还饿着肚子,忙出声招呼:“你们自己来看爱吃什么。”说的是人话,一边伴以招手动作。
  陆西透吃惊地看着两只猫应声跳上桌,一致认准那盘肉饼蒸蛋,天下怎么有这么通灵的猫,似乎听得懂人话,难道是有其主必有其猫?他一言不发看着洛洛把肉饼蒸蛋挖开,又冲他顽皮地一笑,就这样,一盘这一桌最吸引人的菜就归猫所有。
  “你瞧,她们一向只爱吃鱼的,可是今天硬是看不上我烧的鱼,真不给我面子。我都没想到你会烧菜,好像男人一般都不大烧菜的。”洛洛看着晒猫和娜娜猫吃得欢喜,心中颇为沮丧。
  陆西透心想,盛放与洛洛比邻而居,不知在洛洛心中灌进多少有关他的坏话,与其被盛放一边倒地灌输,不如自己开诚布公,把局面扭转到对自己有理的一面来,看样子洛洛现在还是相信他的,这是他的机会。“我们出国留学时候,条件比较艰苦。我的学业很紧,因为想着早点毕业,尽快赚钱养家。而陆念的妈妈为维持家庭,工作也很辛苦,往往回到家里就筋疲力尽,所以基本上都是我做饭打扫,一个家庭嘛,成员总得自觉尽力分担家务。我们那时候经常是一煮十几个鸡腿,可以吃上好几顿,而且鸡腿便宜。可那也不是长远之计,所以我这个做厨师的就得变着法子换花样,今天炸鸡腿,明天可乐鸡腿,后天咖喱辣鸡腿,厨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幸好我很快毕业,那时美国股市狂升,我在华尔街谋到好位置,这才得以安顿下来,有钱供陆念妈妈安心读MBA。陆念妈妈读的MBA学费很贵,学业很紧,所以我们还是得过紧日子,不过也不用顿顿鸡腿了,当然烧菜还是归我,说起来不是盖的,我那时候的厨艺在朋友圈里是有名气的。”
  陆西透边说边拿筷子夹了一块鱼。洛洛本来认真听着陆西透的讲话,心里还在想,贫贱夫妻百事哀,也不止盛放那时候吃苦,陆西透也一样吃苦的。但一见陆西透吃鱼,立刻紧张地啥都不想了,看着陆西透吃进嘴里,盯着他的脸部表情。只见陆西透的脸稍稍僵了一下,忙问:“是不是很不好吃?”
  陆西透心想,哪止很不好吃,简直是不能吃,都不知她在里面放了啥,能产生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化学反应来。不过他抬眼看见洛洛紧张地睁着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睛,心里早软了,哪里舍得指责,忙道:“第一次烧成这样已经不错,我当时还烧穿锅了呢。即便是我,很久没下厨,今天上手,手势也生疏了不少,调料放多放少都没个准头,你吃吃这芦笋炒肉看看,会不会不对味。”
  晒猫为避免吃洛洛烧的鱼,勉为其难地吃肉,心里不是味道,听陆西透那么说,忍不住哼哼地插嘴:“马屁精,不好就不好嘛,那么曲里拐弯干什么,洛洛,你的鱼压根没法吃,要能吃一点点的话,这个陆西透也早把你吹上天了。”
  还是娜娜猫厚道,轻声提醒道:“洛洛,你小心别乱喝酒,别到时定力不足,露了狐狸尾巴。”
  晒猫哈哈大笑,道:“昨天的电视里还有说小心露出你的狐狸尾巴,原来还真有这种事情,肯定是洛洛哪一个不争气的前辈酒后给人抓了现行,哈哈,等这个陆叔叔走了后,我们灌洛洛喝酒,看她什么时候管不住尾巴。“
  洛洛被晒猫笑得急了,但是碍于陆西透在眼前,无法回嘴,非常郁闷,很是不信自己照着菜谱煮的菜怎么可能难吃至斯,不信邪吃上一口,才入嘴便吐了出来,这才明白陆西透没吐出来着实是给她面子,这哪是可以吃的。眼下一桌菜只有两盘可吃,再加晒猫时不时取笑两句,洛洛不得不对陆西透提出建议:“外面去吃吧,这些不够吃,也太不好吃。”
  晒猫立刻在桌下大声抗议:“做人要厚道。”
  连娜娜猫都附议:“事无不可对人言啊,干吗非要跑出去说。”
  陆西透不可能不被两只猫的大叫打扰,再说他身处香闺,哪里舍得出去,便微笑借两只猫说事,道:“难为两只这么好的猫今天被迫吃肉,咱们起码也得与他们同甘共苦吧,我进来时候见下面有个叫永记的饭店比较干净,不如我们电话下去叫几个菜上来。”
  晒猫忙道:“到底是人,小狐狸就说不出这种人话。虽然这个陆叔叔动机不明。”
  洛洛无奈,全都反对,她也就只有顺大流,抓起电话向永记定餐,她要到看书后才知餐馆可以提供这种服务。回身,见桌上放了两样东西,包装精致,颜色低调。“这是什么东西?”洛洛拿起一个小盒看,上面是一堆似乎是法文的字母,她这种高中水平的英语派不上用场。不过看得出上面的名字应该是VOL DE NUIT。
  陆西透微笑道:“在纽约取经时候到梅西百货走了一圈,看见这种香水名字蛮好听,叫什么午夜飞行,听说里面还有一段小故事,看着喜欢,带一瓶回来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香味。”边说,边密切注意着洛洛的反应。
  洛洛一听“午夜飞行”,立刻两眼发光,惊喜地道:“原来这就是午夜飞行?真的吗?太好了,让我闻闻这个香味,真有那么神奇吗?”
  陆西透很高兴,看来邵繁花的情报是正确的。金盖无色玻璃香水瓶被洛洛取出来,可惜这个孩子一定是没怎么接触过这种奢侈品,打开瓶子的动作显得很笨拙,好在聪明,三下两下找出窍门,可惜第一喷却是对准那一盘白灼虾。硕果仅存的两盘菜又毁了一盆。随后,陆西透只见洛洛跳起身来,优雅地举手在空中喷出一团香雾,随即她如飘一般钻进香雾就地一转身,又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才满足地喃喃地道:“有感觉。”
  陆西透目瞪口呆地看着洛洛这一连串动作,心动神摇,简直难以自持,除非是林中的小仙女小精灵,否则谁会有这等轻盈飘逸。以至洛洛最后说什么他没听进去。
  晒猫此刻“嗤”地一笑,道:“娜娜姐姐,你瞧陆叔叔的眼睛瞪得象铜铃一样,象是要把我们洛洛吞下去似的,好可怕好可怕耶。”
  洛洛正把玩着香水瓶,闻言看向陆西透,简直比晒猫所描述的还不堪,一张嘴都合不拢。见此情形,洛洛虽然没啥经历,却也了然,原来陆西透一直这么关心爱护是有这种目的在的。那么,这瓶香水还收不收呢?如果收下,会不会是暗示也收下陆西透的情意呢?可是洛洛实在喜欢这瓶香水。只得坐回椅子,微笑道:“陆叔叔,这香水很贵吧?不好意思叫你出钱,我自己来。”
  陆西透这回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寒透脚底。陆叔叔?可不就是陆叔叔,原来他在洛洛心目中的定位是老好长辈陆叔叔。一时精气抽离,满心萧肃。不过虽然提不起劲来,可他也不想就这么没一点姿态地退却,还是保持微笑道:“这个不贵,没比你今天一桌菜贵,只是淡香水,据说只有巴黎才买得到香水,可惜这回我时间紧,没法过去。来,看看这套EL的化妆品,我不知道怎么给女孩子带化妆品,只好听从柜员的推荐,你看看有没有用。”陆西透虽然身边女友如云,可那些女孩子都是自己追上来的,他从不曾对她们用心到挑选化妆品这等细节,最多也就出门时带上女友列出的采购清单照样采购而已。可是这回对洛洛动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份感情,才会在紧张工作中抽出时间逛梅西,希望能博得佳人一笑。可是,洛洛居然称他是叔叔,狗屁叔叔。陆西透自毕业后第一次打心底地感到自卑和无力。
  洛洛还没那么好功夫,眼睛可以穿透陆西透的铜墙铁壁看出他内心的剧烈变化,换作盛放在场的话,陆西透就没那么轻松了。她没有去拆EL的礼盒,怕一看就爱不释手,不好意思地道:“我从来不化妆,也不知道怎么化妆,不知道怎么用,很谢谢你,可是……”
  陆西透虽然不是狐狸精,却是人精,知道这个“可是”后面会有什么话,忙温和地道:“别可是了,这些女孩子的东西,我也懒得再搬来搬去,就放你这儿,你不用的话喜欢送谁就送谁,你要高兴就提我的名字一下,也算帮我做个人情。”
  陆西透的话合情合理,叫洛洛再拒绝不出来,心里也知道自己叫“陆叔叔”后的影响,不知怎么回答好,只有咬着嘴唇眨巴眼睛。瞧着她这一脸无辜相,陆西透一点脾气都没有,居然心中还是浓浓的爱意,只有暗自叹气。真是八十岁老娘倒崩小孩儿。
  洛洛见气氛尴尬,没人说话,只得没话找话,道:“你见有谁戴蚝式金表了没有?好不好看?”
  陆西透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何况对洛洛,他已经投入这么多日子的心进去,哪里是一句“陆叔叔”打击得了的,姿态要紧,机会还会有的。见问,便依然是温和地解释道:“蚝式金表并不适合我和我周围做金融的人士。戴手表也与穿衣服一样,必须配场合,配人,还要配服装。我们做金融的人一般穿着都比较低调,配一只金光闪闪的手表并不合适。”
  看陆西透这样子,洛洛感觉很是内疚,不应该拿年龄来打击人家。永记的外卖送来,洛洛依然好胃口,陆西透则是话少了很多,更多时间只是微笑地看着洛洛大吃大喝,偶尔举碗喝一口酒。等洛洛吃完,陆西透也没心思逗留,问了洛洛有没兴趣外出活动得到意料之中的拒绝后,告辞离开。电梯口昏暗的灯光下,洛洛的一张小脸如有豪光围绕,美得惊心动魄,可是陆西透只敢拉开一段距离凝视,伸一伸手的想法都没有。
  而这一切正好被盛放从猫眼里看得一清二楚。她虽然回屋后一直冷笑,但是心神还是控制不住地关心着外面的动静。虽然只是通过猫眼,看到的人还是变形的,可她还是从陆西透与洛洛之间的距离,和陆西透的身体语言中看出他心底深处的狂热。陆西透一向有女人源,大学里因为成绩出众,又能文能武,打得一手好网球,从来只有女孩追求他,盛放当年也是如此。难得他今天也有追不上手的时候,看两人距离三尺有余便能说明一切,否则两个月的时间对于中年男子来说足以发展到床上,这回陆西透碰到定头货了。哼,活该,夜路行多终遇鬼。
  洛洛回屋,便见晒猫直冲她招手:“快来快来,我们正在讨论你与陆叔叔是不是相配的问题,我是正方,娜娜姐姐是反方。”
  娜娜猫轻而稳重地道:“陆叔叔对你虽然好,但是他这人历史太复杂,对女人估计也就三天新鲜,他不知伤过多少女人的心,隔壁盛放就是。我建议还是与他保持距离,别最终累自己伤心。”
  晒猫竭力反对:“不对不对,女人中的极品才被叫做狐狸精,娜娜姐姐别忘了洛洛还是真正的狐狸精呢,这么魅惑的女人陆叔叔怎么可能放得下手?洛洛绝对有本事迷惑他一辈子,让他对洛洛好一辈子。这种男人知情识趣,你瞧他把洛洛伺候得多好,对洛洛多体贴,连带对我们也好,你要是换个清纯忠厚的许仙一样的男人试试看,转手把你出卖了都难说呢,白蛇娘娘对他这么好都没用呢。找男人就得找有担当的,负得起责任的,否则人好有什么用,我相信依咱们洛洛的魅力,全世界男人,即使是杀人越货的大盗,见了洛洛也会爱她一辈子的。别管他什么历史不历史的。”
  娜娜猫坚定地道:“这种人轻视别的女人的感情,曾经伤过多少女人的心,这种人很腻腥。”
  晒猫忙道:“成年人你总不可能叫他禁欲,对于投怀送抱的女人,他又何必太坚持清白。再说他是离婚后的单身,同居与交女友有什么不可以的。”
  洛洛惊愕地看着两只美丽精灵的猫用人话滔滔不绝地辩论,傻眼到这会儿才想到说的是自己的事呢,忙插嘴道:“我都不明白你们那么起劲干什么,陆叔叔对我好,难道我就一定要投桃报李了?我对他没感觉,所以不会接受他这个人,只会当他是朋友。所以你们所有的讨论都是无的放矢,空对空,没效果。”
  晒猫尖叫一声,失望地跳到沙发背后懒懒地蜷起来躺下,一声不吭。洛洛看看娜娜猫,娜娜猫说了句“这样好”,可是奇怪,明明她是反对洛洛与陆西透有什么的,可此时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慢慢踱进卧室去了。洛洛一向知道娜娜猫要是不想说话的时候,你拿起子撬她的嘴都没用,她实在不知道两只猫姐姐本来好好的那么兴奋地讨论她的终身大事,怎么现在都一脸失望了呢,只有找意志坚定但经不住诱惑的晒猫找答案。
  “晒猫姐姐,这么早睡了吗?”洛洛蹲下身,柔软的腰肢可以让她毫不费力地俯下身,贴近地面与晒猫面对面交流。
  晒猫转个身不理她,还将尾巴一卷盖住头脸,一付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洛洛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只有深挖问题根源,一脸诚恳地检讨:“今天是我不对,烧一条鱼那么难吃,还让你们晚上不得不吃肉。要不这会儿我们出去到前面不远的日本店吃金枪鱼生去?”
  这个诱惑有点分量,晒猫的头立刻从大尾巴里竖起来,盯着洛洛看了一会,才道:“老子今天郁闷死,吃饭不对胃口,想做个媒有弄得莫名其妙。不过金枪鱼又怎么了,除非你答应明天不给我洗澡我才理你。”
  洛洛看看卧室,看不见娜娜猫在里面做什么,忙低声道:“你以为我那么喜欢给你洗澡,还不是因为娜娜姐姐爱干净,每天管着我们洗澡,否则我才懒得呢。可是我答应你不给你洗澡,娜娜姐姐明天要不许怎么办?”
  晒猫眼珠子一转,道:“其实你以为娜娜姐姐就那么爱洗澡了吗?因为她是大姐姐,所以没办法才每天硬着头皮洗呢,你没见她洗澡时候总是皱着眉头吗?没事,老子明天洗澡时候把原因说明了,不会叫你违背承诺的,做人嘛,答应不做就得不做,那时原则性问题,相信娜娜姐姐也不会叫你做违背原则的事。”
  “好,那就一言为定。这下你可以说说为什么我说不喜欢陆叔叔,你们都是一脸失望了。你失望还说得过去,娜娜姐姐就没道理了啊。再说我如果和陆叔叔在一起的话,你们哪里还有那么自有的生活?”
  晒猫居然有点害臊地低下头,难得她还有婉约的一面。好久才飞快地道:“你忘了我们都是雌猫雌猫和女人一样都爱八卦你要与陆叔叔没什么我们拿什么来八卦生活多没劲。”
  洛洛一听一蹦三尺高,再看晒猫,早自知理亏蜷成一团小脸钻进胳肢窝里了,洛洛不动声色掩到卧室,在角落找到娜娜猫,居然与晒猫一个姿势。可见她对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洛洛哭笑不得,这两只八卦猫,学会人话了别的没有,把女人爱八卦的本性学到十足十。忽然想到她们不知什么时候学到人话的,忙跳到晒猫旁边,不过这回她得理不饶人,没再俯身下去,盘踞在沙发上发问:“你们什么时候学的人话,我怎么不知道呢?”
  晒猫从胳肢窝深处放出话来:“猫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洛洛你怎么就不去问问娜娜姐姐呢?专捡我这软的捏。”
  洛洛只得外强中干地道:“这件事问你,我自然有其他事情问娜娜姐姐。”
  晒猫钻出头来瞥洛洛一眼,见洛洛瞪着眼,心里有点虚,不过还是把打哈欠,伸懒腰,抹脸,舔爪子全套动作做过一遍后,才施施然坐正了,还对着地上的影子纠正了一下姿势,才慢吞吞道:“你不是念了好多修炼的口诀给我们吗?你还记得我们总是练一段废一段吗?”
  “对,因为估计这些都是只针对我们狐狸的口诀,所以你们练不下去。”
  “可是娜娜姐姐与我都不甘心,一段一段的耐心地试,决不放弃任何可疑分子,所以大浪淘砂,终于淘出这么一段。”晒猫卖关子地开始理胡子。
  洛洛笑道:“肯定不是娜娜姐姐与你,而是娜娜姐姐自己一段一段地找的,一向知道你是最没耐心的懒猫,军功章里肯定没你的份。”
  晒猫被洛洛说中,恼羞成怒,一下扭转头去道:“你既然不相信还来问我做什么,没劲,你学了人样后也跟人一样多疑了,讨厌,讨厌得要死。”
  洛洛忙顺着毛摸晒猫的脊背,这是晒猫最喜欢的享受,一边道:“所以,你们终于找出一段适合你们练的口诀,没想到这口诀只是练成说人话的,是不是啊?”
  晒猫还是扭着脸道:“什么你们你们的,应该是两位姐姐,别没大没小的。”
  洛洛知道事实一定是这样的了。
  如果以后你们上街遇见有美丽少女抱着猫说话,也就是人管人说,猫管猫叫,好像说得挺欢的样子,你们别以为这是对牛弹琴,或许这正是难得一遇的正宗得道狐狸精胡洛洛与她的朋友极品苏格兰折耳聪明猫。
  陆西透本来是准备拼着被相关部门的人埋怨,而非要在大连呆足两天才走的,可是被洛洛一声“陆叔叔”叫得晶晶亮透心凉,回宾馆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自己节奏调得太快了点,洛洛不适应,急了她就拿“陆叔叔”做挡箭牌,叫他知难而退。看来,还是得有点耐心,也可见,洛洛已非当年吴下阿蒙,再不能轻视了,必须调整策略。陆西透不是没有想过放弃的,但是一想到这张白玉一样娇嫩妩媚的脸,心里却是怎么也放不下。
  正烦恼间,一个电话进来,“西透,我是岚澜啊,我好想你。”语声幽咽,说到想你的时候,似乎带着哭腔。
  陆西透心里暗暗说了声该来的不来,不过他一向是有风度的人,所以接到电话,只是淡淡地道:“岚澜,你还没休息?我这儿讨论一些事,明天找时间给你电话。”
  蓝岚澜自然知道他这只是托词,更知道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的话,陆西透会得关机不理,只得忍住脾气,温柔地道:“好的,不打扰你,不过你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陆西透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好,再见”,干脆关掉手机。原本他还是个正常不过的男人,不排斥美女的追求,虽然从不嫖娼泡小明星,用他的话说是良家妇女还应付不过来,可桃花运不断。他觉得这种生活挺好,无拘无束,离婚后再不曾想过结婚两字。可是现在如果洛洛肯点头的话,叫他结一百次婚他都愿意。不,即使不结婚,只要能让他天天见到洛洛他就满足了,见不到的话,听到洛洛的声音都可以。天晓得他每天每时都想给洛洛打电话,每次都是克制又克制,电话拿起又放下,只怕洛洛看见他烦。就像徐志摩诗里所写:我是你的俘虏!你在那里微笑,我在这里发抖。活到三十九岁,要到今天才真正尝到相思的滋味。
  陆西透辗转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退房飞回北京,买好票,进安检,这才给洛洛电话,简单交代说是单位事情繁忙,必须立刻回去云云,不管洛洛怎么想了,反正面子上交代过去就是。而后还是隔三岔五地电话联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政策修订初稿完成后回上海,再无兴趣见其他美女,只觉与洛洛相比,都是粗花大叶,以前怎么这么没眼光。蓝岚澜还到他工作的地方等过他,可是他不想见的话,她怎么可能进得了这么个大机构,只有在地下车库出口处拦到他。但是她再不曾上过陆西透的车,奇怪的是,陆西透身边也无其他女人。不止是蓝岚澜,连陆西透的同事都觉得奇怪,此人改性了吗?
  却说洛洛还是老老实实每天关在家里学习,元旦前差不多把高中功课全部学完。而此时邵繁花也要准备期末考试,没法再抽出时间过来家教,于是洛洛的求学这就告一段落。元旦前一天,洛洛与邵繁花结完帐,好奇地非要跟邵繁花去看看她的学校。跟着参观了校园,见识了图书馆无数的藏书,然后跟邵繁花去食堂吃饭。元旦前夜,整个学校都荡漾着喜气洋洋,小餐厅更是人山人海。洛洛与邵繁花还是与人拼的桌。平时邵繁花吃饭从没有人打招呼,这回却忙得连吃饭的功夫的没有,不过邵繁花清楚得很,来人醉翁之意在洛洛。洛洛早被亦舒小说教育得百毒不侵,对那种毛头小子理都不理。
  回去家里,没想到才进门,盛放便来敲门。盛放只穿着一件粉蓝的薄绒衫,白色的薄绒裤,头发还是湿湿的。见多她平时熨贴无比的职业装打扮,今天看见感觉她整个人都柔和不少。“过新年了,有没有什么打算?”盛放职业习惯,说话有点居高临下。
  洛洛不知道她没头没脑问这个干什么,想了想,道:“我刚刚结束学业,准备出去玩玩。或许把这儿房子退了。”
  盛放几乎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去上海吗?”
  洛洛听了好笑,不过她脾气好,只是微笑道:“有这打算,不过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过去。”
  盛放自己也知道失言,忙也讪笑道:“我也想去上海,去看看儿子,我希望春节可以和陆念一起过,不知陆西透会不会同意。我以前因为生计,生了孩子交回国内父母养,离婚后又赌气出国,没有定时探望,不过陆西透也带着陆念避开我,我这个当母亲的亏欠儿子太多,希望可以补偿他。”
  洛洛不明白盛放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看那边卧室,晒猫与娜娜猫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哆拉A梦,自从她们会说人话后,电视机就一直被她们霸占着,2:1,洛洛没脾气。她没话找话:“陆念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哆拉A梦,好像小孩子都喜欢这种刺激一点的童话,尤其是男孩子。”
  盛放点头道:“对啦,你提醒我了,我带什么给念儿去呢?童话书?游戏机?现在的孩子喜欢什么?你帮我问问陆西透好不好,别说是我问的。行吗?”
  洛洛这才明白,让她给陆西透打电话才是盛放来此的真正目的,她与陆西透话不投机半句多,自然无法探询到陆念喜欢什么,更不可能要求陆西透答应春节团聚时候把儿子给前妻带。但是洛洛现在已经知道,如果她帮盛放去说的话,照陆西透什么都肯答应她的现状看,盛放春节与儿子过的要求可能可以满足。问题是,帮这忙是需要她洛洛付出代价的。洛洛需要好好想一想才敢回答:“行,你等着,我帮你问。”当然不会自作多情把春节母子团圆的事也包揽下来。
  盛放看着洛洛过去打电话,不由喃喃地若是自言自语地道:“其实今天这个时候不是好时机,陆西透爱玩,小年夜还能不出去花天酒地吗?或者明天早上也可以。”
  洛洛看着她,觉得人这东西真麻烦,做件事情还要想东想西地这么复杂,累不累。陆西透即使再出去玩,手机总是带身边的,怎么可能接不通呢?盛放一定又是想到什么了,洛洛懒得想为什么。果然陆西透的手机一接就通,“咦,没出去玩?”背景声音很静,不像是什么公众场合。
  陆西透没想到洛洛这个时候会打电话给他,心里的喜悦无法表述,本来躺在床上看书的人都会站起来,兴奋地来回走动。“没出去,没想到你会来电话,本来我还想明天给你电话祝新年的。好不好?是不是想家了?”
  家?北极?这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好像没怎么想。我今天与繁花把帐结清了,以后是不是该自学呢?”
  陆西透想了想,道:“你有没有想出自己最喜欢学什么?我可以帮你联系上海最好的学校,上海的学校毕竟要多一点,专业设置多,程度也高一点。不过我怀疑照你的学习速度,跟同学一起上课会是件苦差,那个进度太慢,或者你可以自学。上海高校多,图书馆多,自学会比较方便。”
  洛洛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上网查了一下,几乎好的大学都是集中在北京上海两地了。要不你帮我物色一处房子好不好?我带猫一起过来,最好还是象我现在住的这种房子。”
  陆西透闻言大喜,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好事,还以为需要多方做工作才行呢。忙道:“行啊,我马上帮你去找。不过你如果那边事情都结束的话,早点过来上海也好,可以住几天酒店。”
  洛洛道:“好的,太谢谢你。”因为几乎是隔天通电话,两人熟络得不得了,说话很随便,所以听在盛放耳朵里感觉很不好。“不知道陆念在不在,他喜欢哆拉A梦之类的东西吗?”
  陆西透感到奇怪,洛洛怎么会提起陆念,笑道:“你是不是准备给他带玩具?他一屋子的小东西,人都钻不进去,别给他了。这会儿钻玩具堆里睡觉呢。”
  “不是我,是陆念的妈妈想带玩具给他,叫我问问。”
  陆西透顿时明白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心里微微失望,“你可以告诉她,陆念刚上小学一年纪,需要的是益智玩具或文具。”陆西透自然不会在洛洛面前有失风度。
  洛洛复述一遍,其实是给盛放听的,“好的,益智玩具与文具。我会转告。”才说完,盛放急切地道:“帮我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陆念,谢谢。”
  洛洛只得转告。其实陆西透早就在电话那端听见盛放的声音,不过听见洛洛不是很情愿的口气,心中大慰,便道:“你可以给她我的电话,她什么时候想过来,请她提前半个月通知,方便我安排。”陆西透这个人精,自然不会一口答应,但是既然是洛洛出面,他又不便拒绝,所以明为答应,其实以后盛放真自己找他的话,他自有话说。
  洛洛得到回话,她哪里听得出里面的奥妙,又与陆西透聊几句就挂机。但是她向盛放一转告,盛放却是立刻明白这是陆西透打的太极拳,但是她有苦说不出,只有向洛洛要了手机号码。不过盛放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打电话给陆西透。
  回到住处,盛放越想越气,因为以前深爱陆西透,所以在家里,无形之中她总是出于被动的位置,离婚后夜深人静时候回想起来,总觉非常气愤,总想有机会赚回面子。陆西透今天的回答,她最清楚其中的意图,看他只是因为在意洛洛的感受才没当场拒绝,虽然在盛放意料之中,可还是来气。可她几年摔打下来,已非当年只知难过吵架的冲动性格,倒了一杯水坐沙发中考虑对策。
  娜娜猫看完一集哆拉A梦,忍痛割爱,出来找到在厨房钻研鸡蛋饼的洛洛,道:“洛洛,陆西透两夫妻很麻烦,你最好不要参与进去,免得惹麻烦。很明显的,陆西透那么大年纪的人,还对你这么个小姑娘有贼心,而盛放想利用陆西透的贼心达到她自己的目的,你何必给人利用呢?”
  洛洛作了个噤声的姿势,专心致志地把她地蛋饼煎出来,关掉脱排,顿时芳香四逸。只见银光一闪,晒猫跑进来叼上一块,立刻回去电视机前继续。洛洛一边切蛋饼,一边道:“娜娜姐姐,你难道忘了那天看的动物世界了?我们北极狐从来就不是一夫一妻的,我妈妈有个自己的狐狸洞,看着哪只雄狐狸好,就让哪只进门。可是人类世界似乎不是这个样子,我都搞糊涂了,该照着什么道德规则做才好呢?人的?北极狐的?我没想要和陆西透怎么样,我对他没有感觉。可是他对我好,肯帮助我,又不会勉强我,应该说,他对我是仁至义尽的,我为什么要难看他?他做叔叔的话是很好的啊。再说他又不是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态度他也清楚,不存在我利用他或他利用我的事。再说人与人之间也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吧,非得在什么什么合理条件下才可以交往吗?娜娜姐姐,我不想缩手缩脚,再说我是狐狸精,大不了遇见危险情况隐身了之,人能拿我怎么样呢?”
  娜娜猫听着觉得有理,原来洛洛也是考虑过的,不是以前的一味单纯,说起来,人类世界与狐狸世界的道德观还真是冲突呢,洛洛才做半年不到的人,自然一时脑子是转不过弯来的,只有慢慢来。“洛洛,我知道没有人可以伤你的身,但是人会伤你的心。”
  洛洛闻言一怔,想了会儿才道:“娜娜姐姐,我刚看了聊斋,说实话,对里面的那些伤心事很不理解,我们狐狸精条件那么优秀,干什么要守着一个酸不拉叽的书生伤心,甚至赔上性命。如果你说的是这种伤心的话,我怀疑我不会受这种伤,那些书生有什么好,还不如陆叔叔一半呢。”
  娜娜猫理论知识丰富,可是实践经验也是空白,听洛洛一番长论,也觉得有理,只得道:“我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有为情自杀的事,所以觉得做人类的话一定内心脆弱得很,这才给你打预防针,不过你这么说也好,早有预防,总好过懵懂。我们就摸着石头过河吧。”
  晒猫打着哈欠走出卧室,插话道:“又是广告,非得做足十分钟,人怎么那么贪财,什么都可以论钱卖,居然还给我们折耳猫定价。洛洛,你今天做的鸡蛋饼有进步,不错,不错。”
  洛洛斜睨着她,笑道:“这厮今天可以不吃腥了?你把电视让给我了吧,你们已经霸了一天了。我还得听央视九套的英语新闻练听力呢。”
  晒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因为她的嘴正忙着趁广告时间吃鸡蛋饼呢。好不容易才抬头道:“我看你今天就别与我们争了,我指点你去看一场好戏,隔壁的盛放刚才出去的时候心不感情不愿的,一定还有后续动作,你潜过去偷看着,免得被人利用了还蒙在鼓里。我可是为你陆叔叔好啊,我是铁杆正方,娜娜姐姐是大反派,嘻嘻。”说完又去守电视机去了,娜娜猫挡不住诱惑也跟着进去。
  洛洛被晒猫一席话挑得心动,看看墙壁,犹豫再犹豫,后来一想,都是雌的,半夜进盛放香闺应该不会太尴尬吧。如果她有男朋友来的话,退回来也来得及。于是念念有词隐身穿壁而过。这边晒猫得意地对娜娜猫道:“瞧,调虎离山成功。”
  洛洛进入盛放的房子,只觉眼前一亮。本来两套房子应该是差不多的,盛放的也就多一个房间而已,其他布置几乎一致,可是她这儿为什么这么亮呢?仔细一看,原来她这儿的电灯都要比洛洛房间里的亮一号,而且还是全部都开着,卫生间倒也罢了,连没在用的厨房灯也开着,这么辉煌的灯光下,盛放只是据着一张宽大双人沙发的一角抱脚坐着,看上去越发显得寂寞。
  洛洛看她没有动一下的意思,又没本事探知她脑袋里在想什么,无聊得紧,想回自己房子,经过洗手间,见里面洗手盆边放着好多瓶瓶罐罐,心里好奇,想到陆西透送给自己而自己从没用过的那些化妆品,不知盛放小小的那么一张脸怎么用得了那么多的东西,都不知是些什么,不如进去瞧瞧。没想到才进去,却见盛放也走了进来,这么小的空间一下挤进两个人,洛洛慌了,都没想到穿墙到别处去。还好盛放没做别的,只是拿起一个瓶子倒出一些白白的液体,放点水搓出泡来往脸上涂,按摩一会儿后用毛巾很小心地洗掉。毛巾简直不是擦上去,而是小心地按上脸去,好像脸是脆弱得象剥壳鸡蛋一样的东西。然后,看盛放撕开一只亮闪闪的下袋子,拿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哈,原来面膜就是这种东西,不是不象传说中的白无常的。
  戴上面具的盛放忽然做了个扩胸运动,深呼吸一下,走到电话机旁,可是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站着发一会儿呆,又拿起,利索地拨了一串号码,洛洛看出那是陆西透的手机号。随后,盛放用洛洛平时没听到过的疏远而严肃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陆西透,我提前一个多月向你申请,春节我准备与陆念一起过,年初一中午起归我,初八还给你。”
  洛洛只听见幽静的房间里,陆西透的话从话筒里钻出来,分外清楚响亮,“不可能。”就那么三个字,什么理由都没有,完全不同于与洛洛说话时的耐心。
  盛放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副打持久战的样子,冷冷道:“我早知道你是这个答案,不过我可以立刻跑到隔壁哭求胡洛洛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你不如现在就答应我,否则你只有更难堪。”
  只听陆西透好久没说话,洛洛趁机也在想,盛放这么做的话,陆西透会有什么难堪的?只听陆西透声音高了一度,怒道:“盛放,你如果是这种人,我更不会放心把儿子交到你手里。当年你离婚时候没有提一句要陆念,也没提一句探视权,如今又假惺惺装什么慈母,趁什么现成!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洛洛还是一张白纸,你就可着劲儿糟蹋她吧,有你好看。”说完只听重重地“啪”的一声,电话被陆西透挂断了。
  洛洛只见盛放一下呆在那儿,脸上被面膜蒙着,看不清楚,不过她看到眼泪从盛放的眼角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究竟这是怎么了?听那话,好像应该是盛放在威胁陆西透,可是眼下看盛放的表情,又像是在陆西透那儿受了委屈,怎么回事?真是搞不清楚人这种复杂东西,就说一种恋爱吧,光一个亦舒就可以写出厚厚一大摞的书,还不知其他人怎么恋爱的。懒得管,自古就有“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说法呢,谁知道他们有什么猫腻。
  不过洛洛与陆西透相处久了,还是偏心陆西透一点,想他好像声音里很愤怒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正坐着生气呢,自己生气别扭无聊郁闷时候都是陆西透来宽解自己,这会子也得帮回去。毫不犹豫奔回自己房子,拿起电话给陆西透拨,可是关机。看来陆西透是真的生气了,他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过关机这种事。忙翻出手机找陆西透打来的电话,拨去他的宅电。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起,但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严厉,很冷淡,完全不是平时听惯的声音,洛洛不由得害怕了一下,才道:“是我,洛洛。”
  “啊,洛洛,这么晚,没什么要紧事吧。”笨蛋都听得出,陆西透的声音低柔了下来,似乎都可以看得见他脸上泛起温和的笑容。
  洛洛犹豫了一下,坚决地道:“明天起我不理盛放了,你放心。”
  陆西透一听,却笑了出来:“傻瓜,又不是多严重的事,我都与你提起过的。我只是生气盛放的态度,我不接受要挟。怎么,你刚才就在她身边听着吗?不过还是感谢你支持我。”
  洛洛这才意识到露马脚了,刚才是动用非人手段隐身偷听去的,怎么可以说出来。忙道:“没,我想当然的。我看她气冲冲地拿着你的手机号码走,一定会找你吵架,所以想不理她了。”
  陆西透虽然觉得这电话来的时间太凑巧,洛洛的话又是遮遮掩掩的味道,可是他心里感动于洛洛的表态,再说他还是很担心盛放与洛洛说什么的,所以精明如他也没去深究,只是开心地笑道:“谢谢你,洛洛。不过远亲不如近邻,与邻居搞好关系还是必要的。还有以下这个逻辑不成立,你是我的朋友,盛放不是我的朋友,所以盛放也不是你的朋友,这之间不是充分必要关系。人际关系不是小孩过家家。虽然我很感谢你为我捱义气。”
  洛洛被陆西透彻底搞混,什么嘛,好像还很不愿意她帮忙似的,反过来教育她一顿。不由赌气地文不对题地应道:“好吧,我煎鸡蛋饼去。”自管自摔下电话。陆西透自然明白是为什么,被洛洛这么个电话一打,刚才盛放那里生的气早烟消云散,想想盛放也是可怜,出国回来后也就十一节那次与儿子见个面,送回时候儿子说她哭得什么似的。毕竟陆念是她身上掉下的肉。陆西透心软了一下,不过还是不准备立刻就打电话回去给盛放,免得让她感觉他的决定是在她的要挟下做出的。找个适当时间再说。
  洛洛郁闷地想找两个猫姐姐诉说委屈,可是两猫正看到那只机器猫作恶的高潮,哪里肯来敷衍她,无奈,她只有拉起被子睡觉。
  洛洛因为替陆西透捱义气,退租前没与盛放打招呼,只在走的那一天写了张鬼画符似的纸条塞盛放的门下。洛洛走得很潇洒,全身只有一只手提电脑包,电脑周围塞满银行“取来”的没用完的钞票,和陆西透送她的化妆品。她本就身无长物,衣服之类都是自己变出来的,现在有了样本,钞票也可以变,所以她觉得背着大包行李很窝囊,不背。
  本来洛洛准备了一只背袋,两个猫姐姐可以暂栖背袋里,可是大家一致觉得背袋是给少数民族小屁孩用的,放姐姐很是不当,有损当姐姐的形象。于是洛洛只得抱着娜娜猫,而晒猫当然是强烈要求骑在洛洛肩上,虽然威风凛凛,却也颇受了一点风霜之苦,但晒猫愿意。
  自从知道不问自取为偷后,洛洛很是为自己从银行不问自取那么一大箱钞票而彷徨过一阵,决定以后再不做类似行当,要用钱的话,还是自己施法术变吧。洛洛可没想过,这种行为类似印假钞,一样不是好东西。
  本来洛洛是想照着地图给的方位,仿效散仙李白遗风,一夜飞渡镜湖月的,被俩猫姐姐反对掉,笑话,寒冬腊月的,那个笨蛋会得愿意没事顶风冒雪的,不要命了吗?他们哪知这种气温对洛洛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洛洛老家那才叫天寒地冻呢。无奈,又是2:1,洛洛只有隐身搭飞机飞上海。民主,有时候也是个大负担。
  上海真是个叫人眼花缭乱的大城市,才下飞机,洛洛非要赶着去坐磁悬浮列车。高中物理课本中有有关磁悬浮原理的介绍,洛洛上去前好好东张西望了一阵,看不出什么。坐在上面平稳安静,只有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才可感受到那风驰电掣的速度。至此,洛洛不由在心中冒出个念头,所谓法术,会不会是现今的科技无法解释的高深科学呢?想到这儿,洛洛很是摩拳擦掌了一番,很想赶紧安顿下来,全面开花学习数理化和生物,解开这个可能为晒猫与娜娜猫带来福音的谜团。
  下了磁悬浮列车,洛洛又紧着找地铁,传说中的地铁啊,终于被洛洛乘到了,原来不过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穿梭,并无多少悬念,比之磁悬浮还是差了一点。不过洛洛还是从起点坐到终点捣腾了两回,又到人民广场换坐一号线去火车站逛逛,买张地图,头昏眼花地找到陆西透名片上的地址所在,又乘地铁倒回浦东。
  陆西透的单位所在地乃是浦东一幢赫赫有名的大楼,洛洛虽然拎着个电脑包,可是衣服太随便,人太年轻,还抱着两只猫,所以保安对着这张美丽的脸思想斗争好久,还是没敢放她进去。洛洛无奈,只得打电话给陆西透。时值下午四点,只在地铁站吃了两条香肠的洛洛早就饥肠辘辘,很不耐烦。不过看见陆西透几乎是冲出电梯,大跨步过来的时候,才阴转多云,见了陆西透第一句话就是:“上海这破地方讨厌,什么地方门口都安个保安,我的两只猫招他惹他了?吃饭都不让进。”
  晒猫今天也是一肚子气,以前听不懂人话还罢,现在才知道人类世界对猫有多么歧视,虽然路上啃的两条台湾肠味道不错,肚子不如洛洛那么饿,可是心中那个气啊,出门才知苏格兰折耳猫其实没什么花头,再高价也还是一只猫,难登大雅之堂,这个认知对她打击巨大。所以也不乐意威风凛凛踞坐洛洛肩上了,顺势一倒趴洛洛身上,尾巴卷起来,正好做洛洛的围脖。
  陆西透没想到洛洛今天来,而且还是自己找到他单位楼下,开心得不得了,一叠声地请洛洛进门,保安最认识陆西透是谁,哪里还敢吱声,不过心里却是在骂他妈的,两人都可以做父女的了,这什么世道。
  陆西透把洛洛领到一个硕大无朋的办公室,指派秘书替洛洛买吃的上来,便立刻道了抱歉,匆匆离开,原来他正在开一个高峰会议,冒死才出来的。等全部人一走,洛洛才坐下,喝一口秘书刚做的咖啡,道:“这个办公室比我们的家还大好多呢,他一个人要那么大干什么?开会吗?”
  晒猫跳下洛洛的肩膀,把满不在乎地窝洛洛怀里睡大觉,不理人间疾苦的娜娜猫拍醒,绕着办公室巡游一通,这才道:“气派,真够气派,在上海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这么大的办公室,陆西透一定是金领阶层。不知等下他秘书买什么上来给我们吃,最好是葱烤鲫鱼,红烧划水,沙锅鱼头,干煎带鱼,剁椒盲曹,清蒸,干烧,豆豉,豆瓣等等都好。对杀西米鱼子酱也可以将就。诸如螃蟹龙虾青口珊瑚虾虎皮虾等等都可以,不过一定要活的。如果有虾丸鱼丸等,一定要活杀现做。”
  洛洛大咽口水,道:“晒猫,你不早说,现在放马后炮。”
  晒猫怒道:“你还说,你们两个见面都还抢着说话呢,快得象扫机关枪一样,我哪里插得进嘴?谁来管过我们猫的死活?我都懒得理你。等吧,反正来什么吃什么,再说我们不能坐井观天,只吃自己熟悉的东西,有时还是得接受新事物的。”晒猫说得头头是道,俨然入了这等大办公室,自己也一下高大起来似的,言语之间,海阔天空了不少。
  洛洛饿得肚子乱叫,娜娜猫趴在上面都被吵死,一蹦跳走,也四周巡视起来。很快,秘书便敲门进入,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女秘书,不美,但有气质,衣服穿得也好看。端着盘子进来时候,仔细打量了洛洛一下,刚才陆西透在的时候她不敢看,这会儿仔细一看,立刻倾倒,美女!女秘书自小便是林青霞的铁杆拥趸,眼前这女孩可不就是青霞姐姐的翻版?虽然媒体上都说张柏芝象足林青霞,可是女秘书死不承认,林青霞骨子里透出的女人味却是只有眼前这个女孩子才有个十足十。
  食物的香味很快散开,里面正是女孩子看了会尖叫的正宗提拉米苏和起司蛋糕,还有巧克力慕丝,鲜奶油泡芙,可是这对于洛洛这个食肉动物来说无疑是对牛弹琴,勉强道了谢,勉强先吃一个泡芙,总算这个荤味道足一点。晒猫与娜娜猫更是不屑一顾。一个泡芙下去,见那个秘书没走,洛洛只得与之说话:“我叫胡洛洛,你呢?”
  女秘书忙道:“我叫云出岫,在陆总手下做秘书已经有三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美丽的人。”
  洛洛见她一脸激动,象是追星族的眼光,心里好笑,故意搞她脑子,道:“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见过我这么美丽的人,还是三年来见过的陆总身边诸位女人中我最美丽?”
  云出岫立刻明白眼前这个不是容易打发的,忙清了清脑袋,微笑道:“陆总身边女人你只要走出门一看就看见,一个个都是披着名牌工作服用自己小小双手挣命的人,即使漂亮,也早被生活磨去光彩。”
  洛洛不由看看自己只会煎鸡蛋饼的手,虽然知道云出岫话里有话,可还是觉得她说得满对的,只得不好意思地道:“等我学习完也上班干活,不知我能不能挣钱。”
  云出岫见洛洛这么说,反倒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过分了点,再说眼前此人是上司的女友,不敢得罪,忙笑道:“胡小姐吃着怎么样?还有没有需要?”
  洛洛与云出岫谈着无趣,感觉她有种发自内心的对她洛洛的不满,也不知这是什么原因,见问,忙道:“你忙,不好意思麻烦你那么久。”
  等云出岫出去,娜娜猫过来道:“都把你当作陆西透女朋友了,所以才看不起你。”
  洛洛拿起起司蛋糕,咬了一口,道:“我现在真发现人与我们的价值观很不同了,人这东西虚假得很,没有我们来得直接。”
  晒猫摇摇摆摆走过来,看看洛洛盘子里的东西,皱眉道:“还不如你的鸡蛋饼香。人这东西不会享受。”
  洛洛道:“你们真的不吃?不饿吗?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如你们这儿呆着,我看见刚才路过的地方有家麦当劳,我给你们买鳕鱼肉去。”
  娜娜猫笑道:“你还是趁早别去,麦当劳的那个鳕鱼都没一点鱼味道,也不如你的鸡蛋饼香。我们不饿,你还是自己先吃饱吧。”
  洛洛吃着没味道,肚子不饿了,也就罢手,跳起身道:“这个大楼管得那么严,不知里面有些什么,你们等着我,我到处逛一逛,他们不是不让我们进来吗?我偏要到处乱钻。”说完别身子隐去,穿墙而出,见云出岫在外面对着电脑忙碌,过去一看,原来是在上BBS聊天呢。
  整个楼层静悄悄的,都是一些挂着总字的人的办公室,门口都有一个秘书守着,只有一个房间有人声,洛洛潜进去一瞧,都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在开会,陆西透也在其中。洛洛想起以前陆西透说过的做金融男子的着装什么什么的话,不由一个一个地仔细看过去,果然打扮都是大同小异,没劲。听他们讨论的是什么政策之类的话题,洛洛没兴趣,飘出来,钻到上面一层。
  上面一层是个国外基金在中国办事处,装修风格又与楼下不同,比较紧凑了一点,也稍微有点人气。不过里面人的着装风格还是差不多,一色的深色西装,同色系领带,没劲得很,走了一圈洛洛便没了兴致。不过见有个办公室门关着,心里好奇,穿过去一看,没人,正想出来,抬眼却见大班台后墙上挂着的墨汁淋漓的横幅,上书六个大字:赌徒是天生的。嘿,这个办公室还真有性格,“赌徒是天生的”,不止笔墨酣畅,这话也掷地有声,不像楼下那些和这一层的那些办公室,即使挂着条幅,也不过是“宁静致远”之类的励志话语,中庸乏味得很。洛洛忍不住好奇,坐椅子上准备等候办公室的主人回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个狂徒,可是整整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人,又不好现身出来问外面大办公室里的人,只得到这人桌上找,很快找到一盒名片随意扔在角落,洛洛抽一张出来要了。原来此人姓胡,不过洛洛心里一早已经认定这人就叫赌徒了。什么时候一定找他见面,这人似乎好玩得很。
  不过洛洛考虑到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便找张纸条,用她鬼画符似的字体写上一句:洛洛到此一游。大功告成,正要起身离开,只听外面长一声短一声此起彼伏地叫“胡先生”,难道是赌徒来了?洛洛兴奋,对着门站住,只为第一时间看见人。果然,只听一个男声渐渐接近,随着门砰然打开,只见男声的主人大步走了进来,此人没穿这幢楼大多数人都穿着的深色西装,只是穿件墨绿的粗针毛衣,里面居然露出鲜黄的衬衣领子,这么怪诞的搭配,穿在这个赌徒身上却是好看得很,衬得他英俊挺拔,卓尔不群。洛洛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里飞了出去,挂到那人身上,从此心不再完整。
  那个赌徒自然是看不见手足无措的洛洛的,他一边不停地与跟他进来的人讲话,一边转到自己位置,双臂一展,便在桌上扫出一块空地,随即接过来人手上的文件,仔细看了起来。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洛洛心驰神往。不过赌徒这一扫,把洛洛写的纸条也扫到一边。洛洛不便此刻出手去扯出来再放到赌徒面前,只有站一边徒呼荷荷。
  跟赌徒进来的人顺手替他整理桌子,三下两下整理到洛洛留的纸条,不置信地前后翻看一遍,笑着递给赌徒,“胡先生你看,这是谁留的纸条?”
  赌徒随便地瞟上一眼,也是一笑,到:“是不是新来一个打扫卫生的小姑娘?也就这种半文盲才会写出这么难看的字来。跟内务重申一下,叫他们打扫我办公室的时候不准动桌上任何东西。”
  半文盲?有这么逊吗?洛洛哭笑不得。忽然腰上的手机震动,拿出一看,是陆西透的号码。对了,出来很久了,该是回去的时候。如往常一样离开,可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看赌徒正埋首于文件中,神态专注,非常好看,不由又流连一会儿才走。
  下得楼梯找到卫生间现身出来,走到云出岫面前的时候,见云出岫大吃一惊,不由恶作剧地故意凑到她身边偷笑道:“刚才你紧着上BBS聊天的时候,没看见我出去吧。”
  云出岫不敢吱声,因为陆西透正好打开门。见到洛洛,陆西透笑道:“哪里去了?打你手机也不接。”
  洛洛进门,等门关上才道:“我正到处闲逛呢,见这儿都好安静,所以一点不敢出声。你电话打来时候我正在楼上。”
  陆西透玩笑道:“楼下都是我们单位的,只有楼上几层是外租给几个有名号的国外基金,你在那里闯祸的话,我保护不了你。”
  洛洛满怀希望地问道:“楼上那家你认识吗?我想认识这个人。”说着把赌徒的名片递过去。
  陆西透一看名片上的名字,警惕地抬头看见洛洛水一样的眼光,,不问便知,有问题了。他淡淡地道:“你把人家名片都取来了,还不认识这个人吗?我与胡先生只是点头之交。”
  洛洛急切地道:“那么说你是认识的了?太棒了,介绍我认识他行吗?他没见到我,只有我见到他。”
  说话间,少女情怀一目了然,陆西透只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隆隆回荡在耳边,震耳欲聋。他需要调动多年培养出的定力才镇定得下来,勉强维持若无其事的面孔,转身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免得无力的双腿撑不住内心振荡剧烈的身体,喝了口水,才道:“这整座大楼,几乎有一半的女孩子想认识他,因为他高大英俊,更因为他是这一行的天才。他的名言是‘赌徒是天生的’,再加他的判断是行内的风向标,所以人们几乎忘记他的名字,都叫他赌徒。所有想接近他的女孩都拼命展示自己的优点,洛洛,你拿什么展示给人?或者说,我该怎么把你介绍给他?”
  洛洛被陆西透问住,是,难道叫陆西透牵着她对赌徒说这是胡洛洛,她想认识你,那多傻啊,想着都滑稽。她只管想着自己的心事,都没去注意陆西透的神色,反而是旁观的晒猫道:“洛洛,陆叔叔心碎了,你别再逼他。”
  洛洛这才醒过神,看向陆西透,不过背着光,看不真切。想到这事麻烦陆西透去做还真是折磨他,好像很不应该。忙笑道:“那就算了,等我长大一点再说吧。”
  陆西透是个人精,还能不知道洛洛想的是什么,这一打击比洛洛叫他陆叔叔还大,这说明洛洛不是不懂风月,而只是对他陆叔叔不来电。男女相处这么多时间下来,要还没来电又那么熟络的话,也就只有自认倒霉,以后兄弟姐妹相处,不,好像该是叔侄相处了,这道理陆西透还能不知?他心里很是灰心丧气,可是又喜欢洛洛,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让她以后看不起这个陆叔叔,只有勉强微笑道:“这种事情需要机遇,再早几天的话,我们圣诞晚会还在一起寒暄过,不急,会有其他时间的,我们这个行业经常举行酒会,下回你跟我一起去,这样介绍过去的话比较自然一点。”
  娜娜猫听了道:“陆叔叔真可怜,我有点开始同情他了,他真是前世欠你洛洛的,否则不应对你这么好。”
  洛洛心里也这么觉得,很后悔自己刚才冲动,期期艾艾地找话道:“刚刚电话叫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西透微笑道:“没事,只是开会回来不见你,云出岫又不知你去了哪里,担心你走失。这样吧,我也下班了,你看是先载你去你的新居呢,还是先去吃饭?”
  洛洛毫不犹豫道:“要看新居,谢谢你了。”
  陆西透笑道:“谢什么,跟我客气。”心里却是说,还真是前世欠她的,这么随她差遣,只要能换她一笑就心满意足了。
  下地下停车场取车的时候,不时遇见同事,见到洛洛都是目瞪口呆,不过都不敢胡说八道,以为洛洛是陆西透的女友,心里都是暗骂这人怎么这么好运气,老牛吃到这么漂亮的嫩草。只有陆西透自己心里清楚,真比黄连还苦。
  新居还是一室一厅,不过厅要比原来大上许多。房子里没有北方普遍的供暖,进去就跟掉进冰窟窿似的,洛洛没觉得怎样,晒猫先叫出来:“开暖气,开暖气,否则我得着凉。”
  洛洛新奇地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打开冰箱一看,满满的食品。厨房里也是,油盐酱醋都已经各就各位,卫生更是不必说,可见陆西透是费了心思的,忙过去道:“谢谢你帮我安排得那么好,我都还没想到的你都帮我想了。”
  陆西透有点失神,洛洛与他说话他才愣一下反应过来,但立刻就保持风度道:“谁叫我是陆叔叔。”
  洛洛不疑有他,听了也跟着笑,道:“好啊,你不生气的话,我以后就叫你陆叔叔,否则真的还得问你英文名了,就像我叫Jolie一样。”
  陆西透见洛洛一口应下来,心中的痛都已经麻木,只会嘴里抽着冷气笑了,道:“好吧,不过人前还是给我点面子,别一口一个陆叔叔,好像我有多少老似的。你会开空调吗?”
  当然不会,原来住的地方是中央空调,于是还是陆西透手把手教会她。陆西透家与洛洛的在同一个小区,他家本来有个保姆,一直照看着陆念,同时做点家务的,如今陆念已大,她比较闲,洛洛搬来正好,陆西透叫她每天过来两小时帮洛洛搞卫生。洛洛从电脑包里拿钱出来还给陆西透早前垫付的房费,陆西透发现洛洛什么都没带,不禁摇头道:“你什么衣服洗漱用品都没有吗?还是行李还放在别处?”
  洛洛一脸尴尬,她可以变出毛巾来,可是这么做总有一天会被打扫的保姆知道,这儿与设施齐备的酒店式公寓是不一样了。陆西透只要一转念便有数,不由真的笑道:“小傻瓜,连这种事情也不知道,你要是早与我说了,我也可以一早叫保姆准备下来,现在只有临时随便买一些用了。这样吧,我叫保姆拿些鱼过来给你两只猫吃,我把陆念叫上,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去超市给你买东西,听我的,你在生活方面还不如我。”
  就这样,洛洛认了这么个便宜叔叔,这才得以轻松地在上海安家。
  这以后,陆西透自觉拉开了与洛洛的距离,可是心已经中了魔魇,哪里是说放就放得下的。每天都是左手控制着右手不要去打洛洛的电话。
  倒是陆念与洛洛成了好朋友,休息天的时候就赖在洛洛的小窝里,他有那么多洛洛从来想都没想到过的玩具,只要陆念过来,两人就一起拼图,下五子棋,下飞行棋,上网玩各色电子游戏,臭味相投。出门吃饭,两人又都是只吃菜不吃饭的主儿,连胃口都是臭味相投。陆西透看着只有哭笑不得,原来自己机关算尽,只是为了给儿子找了个好伙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一天一起出去晚饭,陆念与洛洛说起迪吧,说年轻人都去玩,他以后长大成人第一天就要去蹦迪。搞得洛洛好奇不已,兴奋地问了陆西透十万个为什么,回家路上非要陆西透把她在一家迪厅门口放下,陆西透哪里敢放洛洛一个人进去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只有答应回家放下陆念,自己老夫聊发少年狂,陪洛洛潇洒走一回。心里真是连呼冤枉,明知吃不到,为什么还这么自觉做洛洛的保姆,真是没道理得很。
  既然要去蹦迪,陆西透自然不会路边随便找一家进去,而他对其他场所熟悉得很,对迪厅可就陌生了,只有老着脸皮给年轻同事打电话咨询,这才问出个道道。进去灯光跳跃,音乐震耳的迪厅一看,洛洛立刻大声道:“我们穿的衣服首先不对。”陆西透听不清楚,微微一俯身,洛洛明白,贴着他耳朵又说一遍。暖气吹在陆西透的脸上,他心里酥酥的,也是悲哀的。
  洛洛喜欢这个环境,在节奏强劲的音乐中,她简直坐不住,但又从来没跳过,心里又向往,又有点担心,屁股是一点都坐不住的。陆西透只觉得音乐震耳欲聋,每个鼓点都敲得心一扯一扯地难受,见洛洛那样子,又觉得好玩,不由冲洛洛大声道:“你上去随便跳,这种舞没有什么约束,你只要跟上节奏就是。大衣给我,我帮你拿着。”
  洛洛脱下大衣,与包一起交给陆西透,跳起来又坐回去,翘着嘴一脸为难地看着陆西透,陆西透看着心软,很想陪她一起下去,终是还算知道自己年龄,只有装了个鼓励的手势,叫洛洛上去跳。洛洛上去了,陆西透并没有把手里的大衣放下,还是与洛洛交过来的时候一样,原因自知。
  洛洛进了舞池,即使一动不动,闪烁的灯光打下来,也让她看上去似乎是在起舞一般。洛洛才适应一下环境,却听耳边音乐一变,换作另一节奏。只听上上下下一起随着节奏狂吼“windylan,wingdylan”,正当洛洛纳闷的时候,只见一个全身黑色紧身皮衣裤女子跳上领舞台,一条黑白相间的兔皮围巾如蛇一般从脖子缠下,直到右脚,看上去非常妖艳夸张,可又是说不出的好看动感。
  洛洛看着这个女子心中一动,总觉有什么说不出的感觉不对头,可是又一下想不出是什么,只是看着这个女子的腰肢随着节奏有力扭动,很受感应,也不知不觉跟着扭动,她只关注着台上的女子,却不知她的美貌早招引得一众男孩围了过来。台上领舞的女子见此地有异,眼睛一转看过来,一见洛洛,立刻眼睛一亮,嘴角浮出一丝灿烂的笑容。洛洛见此心领神会,这个女子大概也是与她有一样的感觉了。
  不一会儿,洛洛只觉得身边有人碰了她的右臂一下,回身看去,见一个满脸粉刺的大男孩冲着她讨好地笑,这才注意周围都是这种笑容,而且都是越来越贴近,原来自己是身处边缘的啊,怎么什么时候身边围了那么一群人了呢?心里有点害怕,便止住跳动,伸出手排开众人,回到自己位置。有两个男孩跟出来,见她有同来的男子,这才徘徊了一下作罢。
  洛洛坐下来,冲陆西透做个鬼脸,心里这才放松下来。陆西透微笑着顺手递过一杯柠檬水,洛洛正跳得全身发热,一杯水下去,浑身舒服,心想其实陆西透对她还是真的很好的。“不跳了吗?”
  洛洛摇头,不跳了,这么多男孩围上来太恐怖。“给我一点时间,我要见见台上跳舞的那个女孩。”
  陆西透吃惊,洛洛才来上海没多久,而且基本上是抱着书白天黑夜地啃,上进得很,怎么可能认识人了?好在是女孩。陆西透稍稍眯着眼睛看上去,虽然不是最真切,但也看得出这个女孩热力四射,美艳非凡,与洛洛可算是春兰秋菊。“你认识她?要不要叫服务生去喊她一下?”
  洛洛还是摇头,大声道:“不用,她也注意我了,我估计她这一曲结束会自动来找我。要是不找,我们就走吧,不跳坐着没意思。”
  陆西透不置可否,心里还想,洛洛不大出来,以为人家注意她一下,就一定会要跟她有什么交集,未必天下人都以他陆西透一样的坚忍不拔一追到底,何况台上的还是个美丽女子。
  一曲终于结束,洛洛见台上女子在众人喝彩声中跳下,可是等了好久还没见她过来,心里微微失望,回头见陆西透了然地看着她笑,只得也笑,指指门口,陆西透点头同意,起身离席朝门口走去。才出门口,只觉外面空气清新,噪音全无,浑身舒服,陆西透笑道:“以前读书时候也跳过迪斯科,不过没现在那么疯狂,节奏也没那么重,里面坐着不跳真是吃不消。”边说边展开洛洛的大衣,准备给她披上,洛洛觉得不好意思,拿手接过,自己穿上。
  才准备接过陆西透手上的包离开,只听身后一个女子声音急促地叫道:“哎呀,你怎么走得那么块,我跑着过来都差点追不及,还好你没走远。我找你有话说,你千万等我。”
  说话的正是刚才台上的女子,下得台了一看,只见她双眼灵动,眼角微微斜飞,尖尖的下巴,小巧的嘴,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洛洛连忙道:“好,我就在这儿等你,正以为你不想见我呢。”
  那女孩说话如连珠炮一般的快,道:“等下我跟你解释原因,现在我把达达叫出来,等我啊。”说完双手很酷地作了个动作,眉眼当然也是与之配合,眉飞色舞地给了个临别秋波。
  洛洛有点反应不过来,却听陆西透笑道:“这女孩活色生香,整一个妖女。”
  洛洛不禁笑道:“是,是,还会作怪,你看她围巾怎么围的,就象是蛇盘在身上,还有她脸上不知贴了什么东西,亮晶晶地横贯一张小脸,偏也是那么好看,我最喜欢她的腰了,雪白一段柔若无骨地露在衣服外面,啧啧,我这才明白书上说过的水蛇腰是怎么回事了。”一边说,一边忽然想到,这个女孩所有梳妆打扮都是模拟的蛇,难道她是蛇妖?想到电视上见过的吐着信子喷着毒液的丑陋的蛇,洛洛心里有点发紧,有拔脚就溜的冲动。
  陆西透不知这层缘故,见洛洛本来好好的,好像是遇到朋友一样地兴奋,忽然莫名紧张起来,像是底气不足的样子,便宽慰她:“你也不应该总是关在家里看书,与朋友接触聊天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与人接触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别担心,我陪在你身边。”
  洛洛听了欲言又止,原因自然是不能与陆西透说的,主要还是陆西透言行之间透出的浓浓的爱意叫洛洛无法招架,心生内疚,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看陆西透对她那么好,自己却是不能报答他想要的,这么总是白占着陆西透的便宜很是不道德。好在那女孩很快拉了个人出来,当然是一个男人,一个与陆西透一样西装革履,与现场环境格格不入的人,长相看不出好,但是有英气,看来也是成功人士。年纪应该是与陆西透差不多。那男子手上搭着一件大衣,女式,不用说也是与陆西透一样为小姑娘做观音兵。
  女孩出来就一把挽住洛洛的手臂,道:“我们找个地方喝咖啡,呀,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你不知道这些话我都已经憋了多少年了。走。”走几步想起什么,腰肢一旋,手指微张,从跟随的男子手中钓过大衣披上。洛洛想,这一点上,陆西透可要体贴多了。
  两个男人只是对视微笑,并不说话,而洛洛则是又害怕又期待,话也说不出来,就只听见那个女孩在说话。“你叫什么?人家都叫我windylan,不过我大名叫林下仙,你知道为什么不叫林上仙林中仙吗?这个我也是等下才告诉你。我刚刚在台上一眼就瞄到你,知道你与众不同,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等我一会儿呢?你不知道,我已经寂寞了那么多年,我多需要一个朋友啊。”
  这话洛洛听着没觉得怎样,可是后面两个男的不知内情,看一个二十出头点的小姑娘痛说寂寞多年,觉得分外滑稽好笑。在林下仙源源不断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讲话中,一行到了楼下,一辆三排座的车子已经等候在门口,陆西透看那男子一眼,看来这个男人实力不薄。
  林下仙一把拽住洛洛,撒娇似的道:“洛洛洛洛,你和我一车好不好,叫他们男人自己坐一车去,我知道有个咖啡馆,叫采薇居,情调好,咖啡味道又足,又适合讲话,店主非常爽快。行不行嘛。”
  洛洛只觉得自己要是男人的话,被这么一厮缠,还不早化了,不过还好自己是雌性,而且还是个一样美丽的雌性,笑道:“不好意思,我坐我们自己的车,跟你后面就是了。你前面带路。”
  与林下仙一起的那个被唤作达达的男子看到陆西透从停车场开出来的车是宝马760i,便走去他自己的车前与司机轻语几句,他那三排座车立刻便轰轰烈烈地空车开走了。于是一行四人坐上陆西透的车。
  采薇居是个个性鲜明的咖啡馆,但是看在不怎么出门泡吧的洛洛眼里,也就墙上那些草席与上面挂着的麦穗新奇别致而已。林下仙似乎与店里的人都认识,进门就喊一声,“石帮主,兄弟我来也。”立刻柜台后面钻出一个颀长身材皮肤雪白的女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怎么看怎么不像匪气十足的名字。石帮主笑道:“仙儿,大王念叨你好几天了,说你怎么这么多天不来腐败。”
  林下仙叽叽呱呱地笑着道:“大王,嘿嘿,大王,见到我就叫我读书,我真怕她了。”说话间,只见很多熟客纷纷与林下仙打招呼,而她也是眉眼手势齐飞,看来这儿是她的大本营。“你们两个男的自己谈自己的好不好嘛,我与洛洛有很要紧的话要说,不能给你们听到的,你们就坐那个角落去好不好?或者你们先回去,我自己会打的回家的。”
  陆西透微笑道:“我在那边等你们吧,洛洛刚来上海,怕她找不到路。”
  林下仙笑着坐个鬼脸,拉住洛洛去到另一个角落,这人似乎时时在动,从表情,到四肢,到腰身,生动无比。还没坐下就道:“老男人有老男人的好处,知道体贴。瞧你男友对你多好。”
  洛洛微笑,不解释,从书上得知,这种事都是越描越黑的,除非身份证拿出来说明真有血缘关系。“你好像与这儿的所有人都很熟。经常来吗?”
  林下仙仰头一笑,道:“任何地方,只要我愿意,去过一次,第二次去的话人家一定当我是熟客,没办法,魅力是天生的。洛洛,听你一起的男人说你是才来上海,否则我想,凭你的美貌,我早就应该认识你了。来上海后都玩了些什么地方?我觉得上海是全中国最好玩的城市,你说呢?”
  洛洛不好意思地道:“我几乎都没怎么出来过,最近忙着看书了。”
  林下仙美目圆睁:“什么,你看书?书有什么可以看的,你又不可能去拿诺贝尔奖,那会打乱人类生活进程,遭天遣的。你不会真的在看什么量子物理之类的书籍吧?怪不得连蹦迪也不会,原来还有这么老实的妖精,对了,你前身是什么?”
  洛洛才要说话,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美女端着一个玻璃壶过来,壶下面点着一枝小蜡烛,这玩意儿洛洛认识,是娜娜猫的拿手好戏花草茶。只见林下仙拉住那女子娇声道:“文秀大王姐姐,这薰衣草茶配薰衣草蜡烛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藏着宝呢。今天我难得带好朋友来,你得给我面子哦。”
  文秀大王点点林下仙翘翘的鼻子,笑道:“你啊,这套本事冲男人使去,我不吃这一套。我要有薰衣草蜡烛的话,还不给你配上?那不是正用没了呀。这两天天冷,石帮主也懒得出门,你还是将就着吧。”
  等文秀大王一走,洛洛才道:“他们不是妖精吧,好像没那种很特别的感觉。对了,你已经活多少年了?我最近把二十四史读下来,看出好多问题,不知道你经历过没有,否则要施法术回到古代去验证,很伤元气。”
  林下仙捂住小嘴,惊道:“什么?你还真的做学问呐,不辛苦吗?我才懒得看那么多书呢,我眼睛不好,嘻嘻,主要是我贪玩。你知道我是什么精吗?我提醒你一下,我道号叫玉京子,这个名字,你这么渊博的人应该不会感到陌生吧?”
  洛洛道:“果然,我看你打扮就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是蛇精,我是狐狸精。怪不得你这么好看,原来是白蛇娘娘和青蛇的同类。”
  林下仙挤眉弄眼地道:“这下你明白我名字的来源了吧?我一直贴着地爬的,所以是最下面的,再说上仙是天上的神仙才配做呢,我们呢,还是下仙做做得了。洛洛你果然渊博,好多人都不知道玉京子是什么的,也就这儿的文秀大王书读得多,才知道。不过我没告诉她我是蛇精,这是我们妖精之间的秘密对不对?其实你们狐狸精的故事才多呢,而且个个都是美女,害得到现在人家看见我魅力四射,都戏称我是狐狸精呢。只是你这狐狸精太不象,一点不会勾引人。”
  洛洛不好意思地笑了,道:“快别提那本《聊斋志异》,都写的什么啊,一个稍微平头整脸的书生,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居然还有我们狐狸精去看上他,一上去就来个什么自荐枕席,好像狐狸精多骚似的。也不想想这种人有多臭,多不卫生,浑身弄不好还全是虱子跳蚤。一准都是那些破落户儿一生不得志,老酒喝醉后编出来吹牛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对了,仙儿,你看见过别的狐狸精吗?”
  林下仙一边听一边笑得拍桌子,道:“是啊是啊,我也看不出许仙有什么好,一个乳臭未干的家伙,要玩不会玩,要聪敏没聪敏,我怀疑上床也是马马虎虎,白蛇娘娘喜欢他什么啊,咱难道还怕被臭男人骗了不成?还是青蛇好,那脾气对我胃口。都是人的意淫,相信不得的,洛洛,哪天我有空,我口述我的经历,你记录,准保写出来的东西轰动全世界,那才是我们妖精的真实写照呢,他们懂什么。”
  洛洛听着也是好笑,这些话以前也最多与晒猫和娜娜猫说说,不过她们经历有限,说起来没林下仙那么酣畅。见林下仙又是笑又是骂的,却一点无损她的美丽,反而让人觉得她是性情中人,可爱得很。“仙儿,问你呢,见过别的狐狸精吗?我好奇呢。”
  林下仙本来一直在躲避这个话题的,眼下被洛洛直接追问,知道再避不开,眼皮顿时耷拉下去,没精打采地道:“我不是没见过,只是不想提。哎,那是两百年前了,谁叫你们狐狸精一个个脑子都那么好使,又喜欢看书识字,你们懂得太多啦,连上天都怕,所以有一天上天降罪下来,说是要灭绝狐狸精。可是那么多狐狸精,那么大的地球,天神哪里找得过来,最先还是跟踪追击,抓一个灭一个的,后来也懒了,拿着照妖镜到处照,看见个精怪就天打雷劈,也不管是不是狐狸精,他们说反正妖精都有取死的理由,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所以天下妖精都遭殃了,那段时间,真是天下妖精的劫难啊。我那时候刚刚得道,妖气不重,所以他们一时没找到我,也就前几年是他们准备收队时候的最后一次严打,我中了招,被打回原型,气息奄奄,好在我长得好,我原型通身碧绿晶莹,如翡翠一般,所以被一个小女孩看见收养治疗,这才逃得一命。听说那次死了好多妖精,奇怪,你是怎么漏网的?”
  洛洛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我今年才出道,而且住的地方偏远,在荒无人烟的北极,所以才逃过天网的吧。你不是说神仙会偷懒吗?”
  林下仙眼珠儿转了半天,才道:“一定是的,我现在才知道,神仙也是很偷懒的,他们也懒得去天寒地冻的北极。对,还是你小狐狸精聪明。遇见你真开心,你不知道,上海这么个万丈红尘的地方,几年下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一个妖精。我如今都只跟人打交道,法术都快忘没了,现在也就变钞票隐身什么的法术用得多一点,出门又是汽车飞机的,哎哟,比我们驾朵云头在天上飞享受多了。再这么下去,我快没长进了,可是每天又是有那么多好玩的事,好玩的朋友,我都忙不过来,我已经很少睡觉了。真烦恼,怎么办?或者我每天做个快快乐乐的没用妖精也好啊,对付人已是绰绰有余了。”
  洛洛眨眨眼睛,笑道:“你还想这些呢,我想都没想,人类那么多书,我看都看不过来。这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不想再辛苦自己修什么法术,再说修练得厉害了又有什么好?万一老天爷又嫉妒了,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嘛。”
  林下仙一拍桌子,笑道:“小狐狸,你又说对了,以后我有什么事就说给你听,你帮我下结论,省得我动脑筋,怪累的。我只想没心没肺地玩啊玩。我给你手机号码,你也写给我,我们以后要多联络,真好,和你在一起,说什么都没顾忌。”
  只见石帮主直扑过来,抓起林下仙的手给她套上一只毛茸茸的手套,一边柳眉倒竖道:“小家伙记着,这张桌子是我从西藏辛辛苦苦背来,你要给拍坏了……”
  林下仙立马打断她:“我要拍坏了,正好赔你十张这种破桌子,不就是描金画彩嘛。”
  石帮主一听,立刻眉飞色舞,一把扒下刚给林下仙戴上的手套,急切地道:“拍吧拍吧,我只找你男友算帐。”
  “喂,你这奸商,上回夏天有人看中你的草席,你就批了一屋子来卖,好好的咖啡馆被你搞得象农贸市场,亏你怎么开咖啡馆的,还好文秀大王有点心思。”
  石帮主笑道:“白猫黑猫,能赚到钱的就是好猫。你别以为大王就那么清高了,骨子里也是爱钱如命。”
  林下仙道:“那不一样,你是明抢,大王是暗夺,格调高你许多。”
  文秀过来笑道:“你该不会说我们开的是孙二娘的黑店吧?仙儿,我刚研制出一种烤饼,有荤有素,你赶明儿过来尝尝,今天咦出炉就卖完了。”
  林下仙吐吐舌头笑道:“这不,软刀子出来了吧?每天净想着怎么从我袋子里挖钱。”
  洛洛平时讲话少,这会儿他们三个叽叽呱呱杀成一团,她一点插不上嘴,只好看着听着跟着笑,觉得真好玩儿,抬头看陆西透那一桌,见他们看上去好像谈得满好的样子,是不是人与人见面总是有话可说的呢?
  林下仙有说不完的话,洛洛听着也兴致十足,不知不觉天已很晚。最后还是石帮主出来对着两人打躬作揖,说她们两大美女不走,客人也都赖着不肯走,拜托她们赶紧回家,免得小号要开到天亮。这才依依不舍地结帐。
  送林下仙两人回家后车子掉头出来,陆西透才道:“刚才那个男的是张达人,做门户网发家的,我说怎么那么眼熟。他说他不看好在美国发行股票,想在国内上市,和我商量可行不可行。”
  “那他今天撞到你不是很运气?”
  “今天即使没见我,估计照他这势头,一个月内也会托人找上我,这人脑子活络,说话有意思。我看你与那个林小姐谈得很投机,你们的性格应该不是很相似啊。”
  洛洛想了想,微笑道:“经历相似。”
  陆西透心说你们都是掉落凡间的精灵,但是嘴里不敢说出来,多年高层管理的身份,已经养得他说话非常注意分寸,看似不对的话还是不说。“洛洛,春节准备哪里去过?”
  洛洛知道春节是人累亲人团聚的日子,那么自己是不是得回家与父母团聚呢?“我还没决定,不过我有点想去芬兰体验冬天。”后面一句话没说出来:顺别或许可以去探望母亲和兄弟姐妹。
  陆西透笑道:“勇气可嘉,不过北极的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已经答应盛放,春节时候陆念归她养,我准备回去老家与父母团聚。我老家在厦门附近的农村,春节时候非常热闹,很多古旧的习俗还保留着,你如果没别的打算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如果你一起去,我就把车开回去,方便带你在厦门附近玩玩。”
  洛洛忍不住装了个鬼脸,笑道:“我现在书看得多了,总算明白一个道理,春节是全家团圆的日子,我这个外人还是别在那个日子凑热闹去的好。”
  陆西透笑了一笑,道:“洛洛,你自从跟着家教学习后,进步神速。不过我已后悔当年为你延请家教,我不喜欢看到原本璞玉一样的你现在世故不少。”
  洛洛闻言一怔,好久说不出话来,回想一下,自己现在的谨言慎行不正是以前自己最讨厌的人类的虚伪吗?“我也不想,可惜已经回不去了。我今天都在羡慕林下仙的活泼天真。”
  陆西透又是一笑,笑得心不在焉,他在想,林下仙哪里活泼天真了,即便是现在,洛洛都还比林下仙天真百倍。洛洛是真正的天使,而林下仙只是小妖精而已。因为洛洛的真实。第 15 章
  春节前夕,陆西透被召去北京开会,保姆又回家过年,盛放这个时候一点脱不开身,陆念只得托付给洛洛。不过陆念很喜欢与洛洛住一起,朋友多,比在家对着老保姆有意思。因为没了陆西透的专车,两人总要在网上发掘特色餐馆,然后找地图寻找最佳路线。别的不愁,只有在小区门口等出租车是最麻烦的事。他们的小区几乎个个家庭有车,出租车司机都懒得过来,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两人一起走出一段路,到外面大路上等车。走路的时候,尤其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陆念都是很自觉的拉住洛洛的手,小小的胖手软软的,握着叫人心软。
  廿八那天,陆西透电话过来,说他们单位发了一些东西,叫洛洛在他家等着,他会叫司机送来。洛洛一向民主,立刻向陆念传达,陆念却是嚷着一定要过去爸爸的单位亲取,看看爸爸有多威风。当然,陆西透愿意放洛洛进去他的办公室,并不意味着他拿单位当家,连儿子都可以直进直出,即使他做了老大他也不会那么做。折中下来,是洛洛带陆念去那座著名的大厦外面,等秘书云出岫把东西拿出来。
  却说因为老板不在,云出岫这几天特别轻松快活,天天中饭晚饭都是聚餐。整坐大楼都是差不多专业出来的人,大学同学比比皆是,校友更不必说。这天晚饭,他们大学同学约定在大楼附近的一家餐馆聚餐,地点由最闲的云出岫定,云出岫便一带两便,把与洛洛接头的地点也定在这个餐厅。
  大学同学中,到这个年纪,出息的已经很多,很多已经要么赚得钵满盆满,要么已经跃居高位。想到同学中自己是最没出息的,云出岫心里有点酸,要是往常,她是不愿意答应这个饭局的,怕见了同学自卑。在外人看来,她这位置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可是比上不足,尤其是同一起跑线的同学。
  因为是她定的位置,所以她不得不一下班就去餐馆等着,把陆西透的东西当然也带下去,她很是不明白,叫司机送上去就是,何必还叫那个美女大冷天的跑一趟。所有同学进来,几乎都要问一句“云出岫,拿那么个大袋干什么”,云出岫懒得回答,做秘书已经够糗了,还得业余时间被老板女朋友占用,说出来没面子得很。但又不好不说,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只得道:“老板的小女朋友天姿国色,我特意约她来这儿见面,给你们开开眼界,知道知道什么叫美女。”
  大家都没太当一回事,陆西透在行内的名声算好了,单身汉有个女朋友又没什么,即使他不要,女孩子也都赶着往前凑呢。没有女朋友才怪。他们这些人少年得志,找的女朋友也是一个赛一个漂亮。
  同学之间本来话题就多,何况又是在同一行业工作,坐下来几乎都没有什么八卦时间,与工作会餐差不多感觉。云出岫没有直接投入战场,所以听着索然无味,正无聊间,一个电话进来,“云小姐,我看见你啦。不急,你管自己吃饭,我不打扰你,我也正好吃饭呢。”
  云出岫忍不住四处看看,没见胡洛洛大美女,只得道:“也好,很不好意思,我们同学春节前非要聚会。”
  才放下电话,只听一个同学道:“看看,那边那个女孩如何?长得好,身材也是一流,刚才坐下去的时候已经脱掉大衣,简直是魔鬼身材。”众人纷纷扭头看去,果然,美女。见餐厅其他桌人几乎也是一致的动作,看来对美女的认知,天下一统。
  云出岫看过去,可不正是胡洛洛,不由得意地道:“这个就是我们老板的女友,刚刚说她漂亮你们还不信。”
  不知谁说了句:“拜托,云出岫,他们才坐下,还没开始点菜,你叫她过来一起吃吧,给我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美女。”
  云出岫只觉得自己得意得很,笑道:“胡说,我们聚会,干她什么事,你们喜欢就扭头看,扭伤脖子我免费提供伤膏。我可不敢拉老板的女友进你们这群狼窝,人家是有主的。”
  洛洛与陆念早就习惯被人盯着吃饭,两人商量一下,点了黑椒铁板牛柳,软煎西柠鳕鱼,北极贝,和一个牛尾汤。服务生走后,陆念环视一下周围道:“又都看着你啦,洛洛姐姐。今天的西柠鳕鱼好的话,我们给晒猫和娜娜猫打包回去好吗?她们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我今天得一手拿你爸爸那个大包,一手拉你,除非打包的东西你来拿。”洛洛不是真的拿不下,她只是喜欢与陆念讨价还价,看他皱着眉头为难。
  陆念果然为难,道:“可是爸爸说了,男生要给女生开车门的啊,我要是手上拿着东西,还怎么给你开门呢?要不我装进口袋里行吗?”
  洛洛笑嘻嘻地道:“不可以,保姆阿姨不在,没人给你洗衣服,我才懒得给你洗。”
  陆念苦恼着脸拼命想,忽然拍手道:“我有办法了,我就学非洲人把鱼顶在头上,反正头是每天要洗的。”
  洛洛听了大笑,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好办法,等下回去一定要告诉晒猫和娜娜猫,叫她们感动一下。陆念啊,等下菜上来了我们得快吃,否则天太暗了回家危险。”
  陆念还没回答,身后有人沉声道:“别担心,我会送你们回去。”
  洛洛吓了一跳,回身看去,居然是赌徒,胡赌徒!赌徒微笑着看着她。洛洛心中大震,手中的叉子应声落地,惊讶的小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赌徒,大家都这么叫他,反而都忘记了他的真名。今天同学聚会,虽然他大学三年的时候便被看中去了国外学习,但毕竟同班过一场不是?不过他被杂事缠身,过来晚了一点。进来餐厅一见洛洛,顿时神为之夺,两只脚不听话地自动移动到洛洛身边,听着她与小孩子的对话,听着她无拘无束的大笑,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他少年得志,性格本就狂妄,再加他这赌徒之名得来非虚,做事向来是该出手时就出手,追求女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不知道洛洛一早就认识他,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和他说上话,见洛洛目瞪口呆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佳人,忙蹲下去捡起地上的叉子,一边连连道歉:“对不起,突然说话惊着你们。我姓胡,这是我的名片,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可以啊,可以啊,”洛洛没想到天上掉馅饼,而且还是梦寐以求的香喷喷的大馅饼,只知道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很愿意。
  赌徒一向受女孩欢迎,但是对洛洛的欢迎他却是非常乐在其中,乐陶陶地拉椅子坐下,手忙脚乱之际,脚绊在椅子脚上差点摔一下,有点尴尬。抬头见洛洛一脸关切,心里立刻释然。
  洛洛觉得机会难得,非得好好说说不可,主动道:“我叫胡洛洛,你还记得吗?我到你办公室去过一趟,还留下‘洛洛到此一游’的纸条。”
  赌徒一听惘然,道:“不可能,我要是以前见过你的话,不可能不记得你。而我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外人是不能进去的,除非是秘书和打扫卫生的阿姨。或者你走错地方。”
  要换了别人,或许就不会把糗事说出来了,但是洛洛就是洛洛,此刻只是想着叫赌徒想起她,不及其他,只是急切地道:“我一定不会走错,你座位上面挂着一条横幅,上书‘赌徒是天生的’,而你说我留的纸条是半文盲才写得出来的字,你还记得吗?我叫胡洛洛,所以我写的是‘洛洛到此一游’,很难看的字。”
  赌徒瞪着眼睛拼命回忆,终于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件事,当时以为是爱慕他的小阿姨写的,根本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个胡洛洛留下,再好的脑子一时也反应不过来,愣了半天才道:“奇怪,你怎么知道那天我说的话?是我同事跟你说了?也是他放你进去的?”
  洛洛一听心里大叫糟糕,这怎么跟他说,撒谎好像还不是她的强项,只得尴尬地支支吾吾道:“我可以不说吗?”
  赌徒哪里舍得追究,毫不犹豫地道:“没事,没事,原来你早知道我,为什么不再找过来?你剥夺我一个月快乐的时光,你要早一个月认识我,我将是那一个月中天下最快乐的人。不过不晚,来日方长,你得给我留出位置,我今天开始追求你。给我机会。”
  洛洛闻言怔住,这是什么话,好像从来没在亦舒的书上看见过,更不用说在二十四史上,好像只在一些叫人毛骨悚然的白痴肥皂剧里看见过类似的话,一时答不出来。
  此时云出岫等早看到赌徒,被赌徒一连串动作惊住,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身体语言在在说明一切,早有人出手去拉赌徒,赌徒很不愿意离开,不得不对洛洛道:“洛洛,你千万等着我,我送你回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到这边一桌。
  才一坐下,立刻有人道:“赌徒,你出格了,这种大美女都是有主的,这个的是你楼下大佬陆西透的,你没见旁边的小孩就是陆西透的儿子吗?虽然你不是一个单位,毕竟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为一个女人得罪他不合算。”
  赌徒一听,如一头冰水劈面泼来,呆坐当地,好久才想起,问云出岫:“这是真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希望云出岫一口否认。
  云出岫心里很不是味道,同样是女人,胡洛洛不就长的漂亮一点嘛,怎么所有出色男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天下就是那么不公平。见问,只得点头道:“应该是,不过我不便说上司是非。”
  赌徒无言,神色顿时黯淡下去,扭头看向洛洛,见她正看着他笑,很开心的样子。难道她在取笑他赌徒自作多情?或者说是他被她一骗就中?心里非常不舒服。
  陆念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大人的互动,道:“这个叔叔好可怕,看洛洛姐姐的时候恨不得把你吞了似的。”这话要是被赌徒听见了又得吐血,洛洛是姐姐,他赌徒却是叔叔,不存心给他们拉开距离嘛?
  洛洛正不解于赌徒去那一桌后神情的变化,见说,回想一下刚才赌徒的眼神,心里患得患失,咦,赌徒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甜言蜜语呢?鲜花水果呢?怎么反而是苦大仇深的样子?或者是自己会错意?这一想,洛洛心里那根如泥螺般刚伸出的触角又缩了回去,苦恼地想,会不会是自己刚才失言说到去他办公室一游,还留下这么难看的半文盲水平的字,被赌徒轻视掉了?她有点灰心丧气,出师不利,原本就不该如此贸然出师,又不是不知道人类的复杂。“陆念,我们别管赌徒叔叔,吃完还是早点回去。”洛洛都没勇气再面对赌徒,刚才已经够糗了,瞧人家现在这脸色,多黑。
  洛洛与陆念吃饭一直都是抢着吃的,唯恐最好的一口菜没落进自己嘴里,陆西透胃口没他们那么好,一般都是笑嘻嘻在一边看着。今天也不例外,上一个菜吃完一个菜,虽然洛洛有心事胃口稍微受点影响。所以很快吃完,洛洛为拖时间,还勉为其难与陆念一起吃完一盘水果。“洛洛姐姐,我们还等赌徒叔叔吗?”
  洛洛心里没底,看看那一桌,都没看着她,那边正掀起一阵敬酒呢,热闹得不得了。拉起陆念,陆念拎起打包的软煎鳕鱼,走去云出岫身边,云出岫毕竟是多年职场打滚出来的人,眼观六路,眼角余光一见洛洛起身,便立刻起身拎起大塑料袋迎上,立刻,桌上所有人的眼光都凝聚到洛洛身上。赌徒刚刚心中还在沸腾似的起起落落,见了洛洛却又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等云出岫与洛洛交接完毕,他便取过那个塑料袋,对洛洛道:“我送你。”一边回身与同学做个手势,后面传来一阵痛骂,重色轻友。
  赌徒不是陆西透,陆西透一般是叫洛洛和陆念等在门里面,自己取了车开过来,接上两个人,而赌徒则是大大咧咧地带着两个人去旁边的停车场取车。一路无话,只有陆念看见赌徒拉风的大切诺基的时候赞叹不已,“洛洛姐姐,我们叫爸爸也买这种车,好威风哦。”
  洛洛看着道:“什么人开什么车,你爸爸开这种车好像不合适。”
  赌徒道:“不会,大切是唯一可以穿着西装驾驶赴晚会的SUV。不过陆先生的身份似乎不合适。”
  陆念不解,问道:“爸爸为什么不能开这种车?爸爸很厉害的啊。”
  赌徒只有爱屋及乌,对陆念耐心地解释:“你爸爸太厉害,所以只能开那种非常高贵的车,这种车时髦却不是最高贵,只能是我们年轻人来开,比较动感。”
  陆念与洛洛都似懂非懂,不过陆念的不懂占大头,洛洛的不懂占小头。赌徒给洛洛开的车门,见陆念自说自话跟着洛洛跳进去坐在车头,还是坐在洛洛怀里,心里很是不平衡。洛洛心里紧张得很,所以也就紧紧抱着陆念,看得赌徒心里非常不爽。“孩子住哪里?我先送他回去。”
  “陆念爸爸出差,这两天与我住一起。”洛洛感觉得出赌徒好像在生什么气,可是又不敢问,只有小心地回答他的问题,免得又像吃饭时候那样惹他生气。看着赌徒不开心,洛洛觉得心里什么在抽似的,很难受。也不敢让赌徒问,自己自觉把地址告诉赌徒。
  赌徒也听出洛洛的小心,再说知道洛洛与陆西透不住一起,心里有点莫名的高兴,道:“那好,我们去你家。”车子发动,立刻上路。
  电话也随着车子发动一个个过来,最先的居然是陆西透,他白天开会,晚饭应酬,吃完正好出来,想起家里就给洛洛一个电话。“又在外面吃饭?今天没吃鸡蛋饼?”
  洛洛一听就心情一松,奇怪,与陆西透说话就没有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哪能天天吃鸡蛋饼,我自己没事,两只猫先会跟我过不去。我与云小姐见面了,她把塑料袋装得很好,很结实。”
  赌徒立刻明白电话那端是陆西透,心里微酸,不知怎么一想,方向盘一转,开向浦西。
  陆西透不知道上海这里发生着什么,依然笑呵呵地道:“云出岫办事情一向比较小心。明天下午有朋友约我去打高尔夫,其实我倒是更喜欢打网球,对这种慢吞吞的高尔夫适应不过来。”
  洛洛一听,笑道:“我看历史,说是宋徽宗喜欢蹴鞠,这才有高俅之流的出头日子,现在高层都喜欢高尔夫,大家还不削尖脑袋玩那无趣的玩意儿?”
  陆西透听了大笑,洛洛看历史后每有惊人之语,往往非常贴切搞笑,与她说话真是越来越有趣,“你说得有理,不过我公司里好像都没人跟着我学网球,这是我的失败。洛洛,JOLIE刚刚给我电话,说她终于工作脱身,今晚连夜赶来上海,问我能不能今天就把念儿交给她。她现在估计在飞机上,你帮我问问念儿他愿意怎么办。”
  洛洛便把话给陆念传达一下,“晚上跟你妈妈去了呢,还是让她休息一晚上,明天去见他?”
  陆念想了一下,才道:“我还没与晒猫说,她会不会生气?”
  “小孩子去妈妈那里是天经地义的,晒猫不会生这个气。不过我们还得回去收拾一下你的衣服,免得象上回在大连似的,你妈半夜才想起叫我问你爸爸要你的衣服。”
  赌徒一直默默听着,他就是不明白,应该是王不见王的陆西透的前妻与情人,怎么现在反而变成洛洛是他们两夫妻之间的桥梁?不过洛洛与孩子说话时候的声音真好听,与小孩子好像是平等关系,一点没有大人对小孩的居高临下。而且刚才宋徽宗高俅之说,看得出洛洛不是半文盲。
  陆念回身抱住洛洛,闷闷地道:“我舍不得洛洛姐姐,舍不得晒猫和娜娜猫。可是我又很想妈妈。”
  洛洛忙宽慰道:“洛洛姐姐知道啦,那今天陆念与妈妈一起过,明天洛洛姐姐把衣服和作业给你送过来好不好?我们再一起吃顿中饭。”
  陆念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两全其美,立刻答应。陆西透在电话那边听得真切,道:“那就这么定,JOLIE已经在金茂君悦订了房,你既然还没回家,不如直接带陆念去那里等她。我会随时与她联系。”陆西透发觉与洛洛一样叫盛放为JOLIE很合适,比盛放与孩子妈都合适。
  洛洛放下手机,朝窗外一看,大吃一惊,“不对,我们怎么在延安路上了?胡先生,麻烦把我们送去金茂好吗?陆念的妈妈立刻就到。”
  赌徒真是被这个电话搞得云里雾里,洛洛与陆西透怎么说话时候一点没有什么情人之间的亲密话语呢?倒是反而象亲戚朋友多一点。听洛洛问话,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扭着来,故意开到浦西,只得道:“刚刚听你打电话,不便插嘴问路,所以就一拐上了桥。我们这就找出口掉头回去浦东。”
  洛洛还没说“好”,电话又进来,这回是林下仙,她还是一贯的子弹一般的语速,“胡洛洛,你在哪里?我来找你,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现在几乎每天通电话,“我在车上呢,不过立刻就去金茂君悦有点事,你一起过来?”
  “好,我在采薇居,立刻过来,你一定等我,我有很要紧的事找你。”林下仙的事一般都是要紧要紧再要紧。
  洛洛笑着答应,放下手机对赌徒道:“等下到了金茂,你把我们放下,回去吧,听说你的工作经常是在晚上的,不好意思今天占用你这么多时间。”
  赌徒不语,难得有这次机会,他才不愿意这么就离开。过了一会儿才道:“找得到君悦的入口吗?”
  陆念大声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们经常去那里喝咖啡的。”
  洛洛笑道:“你们爷俩一般虚假,假模假样坐那里喝什么咖啡,尤其是你,你又不喜欢喝咖啡的,只喜欢可乐。”
  陆念不服气地道:“爸爸说你才没品位呢,一碗牛肉汤胜过一杯上好咖啡。”
  洛洛笑道:“你敢说今晚的牛尾巴汤不好喝?喝咖啡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抢过。”
  赌徒忍不住插上一句:“咖啡有咖啡的好,有时候疲劳,咖啡简直救命。”
  洛洛这个食肉动物一时当然还没体会到咖啡的好处,尤其是不能体会环境优雅的咖啡馆的好处,连陆西透都忍不住取笑说带洛洛去喝咖啡是对牛弹琴。所以她就那么曲解了赌徒的话,“那也只是当提神醒脑药喝啦,那就与牛肉汤没有可比性嘛。”
  赌徒无言以对,却是没有可比性,可那不是这么说的,但有怕说了令洛洛生气,又不好多说,只有道:“是,是,不过好的咖啡真是香,闻着都舒服。”
  洛洛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是啊,咖啡闻着好,可是喝进去真不怎么样,所以,哎,陆念,你妈妈有一种香水,是咖啡香的,你帮我问了,叫她摘名字给我,我明天问她拿。”
  赌徒开车,没法看着她,所以洛洛觉得没什么压力,说话轻松,东拉西扯地就到了金茂。赌徒非要陪他们进去,推都推不掉,走进电梯,洛洛感觉赌徒好高,相比之下,自己好像显得像小不点儿。心里不由盘算,要不以后出门再把身材拔高几厘米?现在是一米六八,要不明天弄到一米七二吧?不,得一点一点地高,否则会把人吓死。
  才走出电梯,一团鲜红的火扑了过来,洛洛吃惊,不由得退后几步,睁眼看时,正是林下仙,赌徒几乎是同时把洛洛拉到身后,挡在她面前。林下仙吃惊地看着赌徒,道:“干吗?我找洛洛说话,你挡着干什么?”
  洛洛忙从赌徒身后钻出来,拍拍胸口道:“吓我,你不是一直穿黑色的吗?怎么今天这么热烈?”
  鲜红的衣服衬得林下仙肤光胜雪,眉梢眼角都是春色,她不经意地看了赌徒一眼,拉住洛洛急切地道:“那天与你一起去迪厅的男人是不是叫陆西透?做金融证券的陆西透?”
  洛洛还没回答,陆念已经忍不住怒道:“不许叫我爸爸的名字。”
  林下仙一点不客气地道:“你这小屁蛋蛋知道什么,给我闭嘴。洛洛,这么说那晚的人就是了?”
  洛洛抱住生气的陆念,免得他做出什么来,一边不解地问:“仙儿,不错,那天你遇到的就是陆先生。怎么了?你听说什么了?别对孩子撒气。”
  林下仙却是对着陆念一瞪眼睛,道:“这个小屁孩我知道,不是叫陆念吗?一个讨厌麻烦的小鬼头。”一边指着赌徒道:“洛洛,你有这么个高大英俊的男友了,还占着陆西透干什么?那种中年男人,又只是个高级打工,能给你什么?时间?金钱?你又不会缺钱用,你和陆西透混一起干什么?这种老男人盯着小姑娘,你不觉得多腻腥吗?让出来吧,有人需要他。”
  洛洛听了生气,道:“仙儿,你过分了,尤其不该当着陆念胡说。有话你好好说,就事论事,再这么伤人的话,我不和你说话。”
  林下仙连连摆手,脸色很差地道:“OK,我也不用与你多说,你这么护着陆家父子,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爱陆西透。你这个狐狸精只要肯爱人,陆西透还不是对你死心塌地,怪不得他要甩掉岚澜,原来都是你在作梗。胡洛洛,你答应我,只要你离开陆西透,让岚澜回到陆西透身边,我什么都不追究,我们还是朋友,答应我。”
  赌徒在旁边听得揪心,恨不得代洛洛说声“不,我与陆西透没关系”,可他没立场。洛洛这才知道原来是为蓝岚澜的事来的,只得道:“仙儿,陆先生是我叔叔辈的人,他与蓝岚澜分手的具体时间我倒是知道,在今年十一长假。可是原因一定与我无关,我那时候还不认识陆先生。至于我现在离不离开陆先生,也不会影响蓝岚澜与陆先生之间业已分裂的关系吧。”
  赌徒在一边听得心里忽冷忽热,像坐过山车似的,叔叔辈是什么意思?可是洛洛又似乎坚持不肯离开陆西透,那又是什么意思?关心则乱,所以一向脑子神算的赌徒也糊涂了。
  林下仙不肯相信,道:“不对,岚澜十一节哭着回来,她说陆西透看上一个小狐狸精了,看一眼就彻底着迷,除了你还有谁能有这么魅力?你不用赖了,就是你,除了你还有谁?”
  洛洛心里震惊,这是真的吗?“可是陆先生一点没说起过。而且我十一节时候只是在餐馆里与陆先生见过一面,只是帮陆念妈妈忙把陆念领去他妈妈那里,蓝岚澜那天也在场的,人怎么可能一见钟情的?不会吧?你那么美丽,那天陆先生见你也没做什么。”可是话说完,自己先心惊,好像自己对赌徒就是一见钟情,见了还想见,一直都想着赌徒。难道陆西透也是如此?可是他从来没说出来过,还说他是陆叔叔呢。
  洛洛自己还没想明白,赌徒已经清楚,原来这个洛洛是小糊涂,而陆西透又老谋深算,隐藏得太好,所以至今蒙在鼓里。如此一想,赌徒顿时神清气爽,都恨不得找地方大大地去狂笑一通,原来洛洛的心根本不在陆西透身上,只是陆西透一厢情愿而已。太棒了,老天保佑。当下他发话道:“这位小姐,你误会了,洛洛心里只有我,她只爱我,就像我心里只有她一样。”
  洛洛本来就不大知道含蓄啊害羞啊是什么东西,变人后一直只是看书,与人接触很少,陆西透又是处处让着她宠着她,所以她根本就不识人间烟火,还是与做小狐狸时候一样直来直去,听赌徒这么一说,心里分外高兴,原来他知道她洛洛对他的心,立刻毫不犹豫开心响亮地应道:“是,就是。”
  赌徒本来只是想帮洛洛开脱,二来也心里向往着洛洛心里只有他的状况,才撒了一个谎,不想却换来洛洛一口应承,那么爽快,反而叫赌徒不知所措,不清楚洛洛究竟是真心还是敷衍。可是却看洛洛激动的脸上桃花朵朵,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欣喜地看着他,这又不是装得出来的,难道这是真的?洛洛也真心喜欢他?赌徒狂喜,很想伸出手一把拥抱入怀,碍于众目睽睽,他手抬起来又放下去,只是看着洛洛傻笑,话都说不出来。
  林下仙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人激动地大眼瞪大眼地傻笑,心里着实琢磨不透这两人究竟是真是假,好像没有人这么对她表态过,叫她像洛洛一样一口承认自己的感情她也不会,她觉得对男人必须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男人才会死心塌地,这还是前辈蛇精告诉她的秘诀,哪有像这个笨狐狸一样的,别人还没说,她自己先承认了,这不是让人抓住死穴吗?林下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看看陆念,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既然洛洛与陆西透没关系,那不就是说,洛洛离不离开陆西透也无关大局了?难道蓝岚澜就只能伤心欲绝到底了?林下仙咳一声,想提醒洛洛她要说话了,可是没相应,他们还是目光胶在一起傻笑。无奈何,林下仙只有伸出手拍洛洛一下,把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道:“你们,呃,等下再继续,我还有问题要解决。”
  洛洛再不怎么知道害羞,此刻也是脸上桃花转海棠,娇羞不胜,对着林下仙道:“仙儿,你也知道了。”
  林下仙焦急地拉住洛洛,问道:“你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叫陆西透回到蓝岚澜身边吗?我看得出陆西透对你很好,或许他能听你一句话,求你。你不知道岚澜现在多痛苦,每天哭,每天哭,等在陆西透公司楼下只为见他一面。今天我从达达嘴里知道你身边的男人是陆西透后,你不知道我多生气,我真不愿意见到我最好的朋友抢我最亲的人的男友。你还记得我以前在采薇居跟你讲的事吗?我那时受重创,幸亏一个小女孩救我,那个小女孩就是蓝岚澜。所以我英文名字叫windylan,,那是跟岚澜的姓呢。你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那么伤心,我这个急性子哪里看得下去,可是她又不许我直接找陆西透,否则我早把陆西透五花大绑放她面前随她发落了。对不起,洛洛,我刚才也是急过头了,还以为是你横刀多爱,以为只要让你离开陆西透就可以解决问题。可是,可是你说现在不对啊,既然与你无关,那还有什么办法挽回陆西透的心?洛洛,你一定要帮我,否则岚澜会死,她自杀的话,我也会自杀,她救了我,我不能看着她走向死路。洛洛,求你。”一边说,一边手脚俱颤,全身也跟着颤抖,眼泪早夺眶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之间一个人影一闪,林下仙落在一个男人怀里,洛洛一看,可不正是张达人。看着林下仙哭得那么伤心,不止张达人不知所措,一个劲地冲洛洛冲赌徒发出求救的眼色,对陆念也不放过,可是陆念早吓傻了,只知道紧紧抱住洛洛,而洛洛也想不出怎么办,看看赌徒,赌徒只会手一摊,对她道:“或许你可以找陆先生谈谈,看能不能挽回什么。”
  张达人不明所以,见赌徒这么说,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好好地吃饭,说起那天迪厅相遇,我说到陆先生名字的时候,仙儿一激动就冲了出来找你,有什么办法解决?我可以做什么?”
  赌徒道:“这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商量个办法,不要这么急性子。对仙儿小姐来说,你是帮亲人忙,是至情至意,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解决问题都得有个过程,别搞得问题没解决,朋友先得罪了。我们人多,或许可以商量出一个稳妥的办法出来。”
  张达人本就是个有决断的人,只是被林下仙一哭扰了心神,这会儿听赌徒一说,觉得有理,一行准备找地方坐下,慢慢商量。洛洛趁此对赌徒很认真地道:“你回去吧,我会很快打电话给你。”
  赌徒不舍得走,怎么肯走,才知道洛洛对他的心意,一腔热血,恨不得找个地方好好的单独地与洛洛掏心挖肺地诉说衷肠,现在既然不行,那就坐旁边看着总可以吧?所以坚决地道:“不碍事,你忙你的,我等下还得把你送回去呢,你一个人那么晚回家我不放心。”
  “可是据说你上班主要是在晚上。别耽误你工作。”洛洛总觉得上班是件很严肃的事,那天去陆西透的办公大楼看了,扑面都是那种紧张严肃的气氛,没一个人嘻嘻哈哈的,可见其要紧。
  赌徒想了想,道:“你等我,我到下面去取了电脑上来,一样可以上网办事。”
  洛洛其实也满心不希望赌徒离开,见他这么说,心里欢喜,忙道:“好啊好啊,不如这样,你带着陆念,离我们远一点坐着,因为我看仙儿性子急,不知道后面会说出什么话来诋毁陆念爸爸,还是回避比较好。陆念,你跟着叔叔走好不好?我们不要老是看着仙儿姐姐生气,等仙儿姐姐生完气再上来好不好?”
  陆念早被林下仙吓坏了,一听这话,立刻跑过去拉住赌徒的手往电梯拖。洛洛便跟着林下仙他们去坐下,见林下仙泣不成声,便大致把情况与张达人解释一遍。她记忆力好,说话条理清楚,比之林下仙自己扫机关枪似的说出来还清楚,所以张达人很快便了解了事情的缘由。
  张达人不同于洛洛和林下仙,他人情世故通达得很,也不同于赌徒,他见过陆西透对洛洛的态度,没事谁会对一个不相干的女孩这么迁就?所以心里一早明白叫洛洛去游说陆西透,无疑是往陆西透心里插刀子,根本没用。虽然林下仙是他的最爱,看着他的仙儿伤心,他一样也伤心。但是他更知道,如果被陆西透知道他在场的情况下,却没有阻止洛洛打电话游说陆西透,陆西透心里会怎么想。他这会儿正指着陆西透提携,帮他在事业上有个飞跃,今天如果让洛洛把这个电话打出去的话,毫无疑问,陆西透是一点不会怪罪洛洛的,即使不知道他在不在场,也只会把火气全部转嫁到林下仙身上,当然,也就只有他代林下仙受下陆西透的火气。事业与爱人,孰轻孰重,张达人都不用掂量,天平一边倒,直奔事业。
  他听洛洛讲完,一边依然温柔地安抚着趴在他怀里的林下仙,一边道:“这事还真得从长计议。仙儿,我刚才跟你过来,在停车场看见你车大灯还亮着,我没你的车钥匙,要不你自己下去关一下,免得把电瓶用完,等下发动不起来就麻烦了。顺便出去吹吹冷风,你现在太激动。”
  林下仙闻言,立刻起身掏出钥匙,把包往张达人身上一扔,一声不吭就走。张达人等她走远了,才对洛洛道:“听我一句劝,陆先生对你的感情不是普通的亲情,他非常爱你,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的爱,才会包容你到一点不勉强你。你将心比心,如果那位你爱着的胡先生劝你跟陆先生走,你会是什么感受?所以这个电话你自己考虑该不该打。”张达人自然不会替洛洛做决定,但他会在言语间引导,这样即使以后林下仙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到他头上,他毕竟不舍得林下仙。
  洛洛听了只会倒吸冷气,忍不住傻傻地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陆…..他爱我?”洛洛这时觉得叫名字自然不好,叫陆叔叔似乎更不对,只有一个“陆”字似乎比较妥当一点。
  张达人只是点头,不多说,点到为止,相信洛洛已经听进去,只要她不给陆西透打那个挖心剜肺的电话,其他他管不着。
  洛洛以前也知道,晒猫与娜娜猫也提醒过她,说是陆西透有贼心,她还觉得陆西透爱她而她未必就必须用爱去回报他。可是时至今日,陆西透对她的好她自然感念在心,因为陆西透说过他是她的陆叔叔,洛洛也就一厢情愿地这么相信着,也时时回报着陆西透对她的好。现在张达人的话如撕开一张窗户纸,把一些洛洛原本感觉不到的秘密晒在天光下,而偏偏洛洛只要稍动一下脑筋就清楚,张达人说的是实话。这可怎么办才好?洛洛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不给陆西透打电话劝说他与蓝岚澜复合,她头大的是别的。
  赌徒很快就拎了电脑拉着陆念回来,一见洛洛拿手支着头,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坐着,心里担心,想过来问个为什么,张达人一见立刻摆摆手。赌徒会意,过去一个看得见洛洛的地方坐下,自己通过手机上网,关注网上动态,一边时时探头看洛洛一眼,很久,见洛洛一直保持这种沉思的姿势。
  一会儿,林下仙也大步赶回来,一见张达人,立刻一拳敲过去:“你怎么嘛,我的车子好好的,根本没亮着大灯,你搞我脑子啊。”
  林下仙的声音很重,打断洛洛的思考,抬起头,略一思索,便知道,张达人反对她打这个电话,所以用一个谎言把林下仙调虎离山了,方便他说话。只见张达人此刻却是装出一付惘然的样子,拉着生气的林下仙的手道:“是吗?不对啊,我明明看见你的车子没关大灯。难道停车场还有一辆与你的一样的车?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别生气,回去我给你赔罪。”
  林下仙拳头打了还不够,又拿脚踢了张达人好几脚,当然没太用力,这才哼哼着坐下,道:“你们讨论得怎么样?有没有办法嘛。一定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岚澜。”
  张达人一点不生气,笑呵呵地道:“仙儿,你不在我们哪敢讨论,即使讨论出来也未必中你的意,等你回来主持大局呢。我给你想出一个办法,你直接找陆先生……”
  “不行,岚澜说过了,不许我去烦陆西透,说是强扭的瓜不甜。还有她说过,陆西透最讨厌纠缠不休的人,她不想惹陆西透讨厌。再有,她说,即使被抛弃,姿态也是第一要紧的,免得陆西透以后记起她的时候只有她披头散发的回忆。什么狗屁话嘛,可是她这么说,我怎么敢违抗她的话,那只有惹她更难过。洛洛,你最了解陆西透,你说怎么办最好,达达你懂什么?不知道就少插嘴。”美女即使哭过闹过,红肿的眼皮也一点都不破坏美感,只增添我见尤怜的味道。
  张达人巴不得有这一说,立刻如愿以偿地闭上嘴不说。
  洛洛旁观者清,觉得张达人怎么这么不真诚,对林下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是不是人都是如此?看书上,多的是暗箱操作等手段,晒猫说人最虚伪,那是一点没错的。不由想到陆西透,他一直对她洛洛那么好,好像也没听说背后有什么暗手。不知赌徒是什么样的人,洛洛这时开始担心了。要是赌徒也与这个张达人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话,洛洛觉得自己知道后会伤心。
  对于林下仙的要求,洛洛感到非常为难,刚才得张达人的提醒,点醒洛洛心中所有未开启的潜能,正如林下仙所说,狐狸精坏就坏在太聪明,会得学习,会得触类旁通,所以才会遭天遣,老天也担心他们太过强大。本来别的狐狸精都是千年得道,历经千年风雨,成狐狸精前已成人精,只有这个洛洛得狐狸精乃是速成,距人精十万八千里,是以一见张达人的言行便激起一股侠气,想帮一根筋的林下仙什么,便道:“仙儿,我们年轻,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理解,就像你我都不能理解蓝岚澜说的话一样。再说你那么美丽,你的感情一定是一帆风顺无往不利的,你怎么可能了解恋人间的那些曲折?我只有更不知道。张先生是个明白人,不如我们请张先生帮我们拿个主意吧,一定只有比我们没头没脑想出来的要强。”
  张达人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如以前一样处身事外,没想到被洛洛绕来绕去又绕了进去。看来这个女孩与林下仙有点不同,经验不足,可是脑筋一流,触类旁通,怪不得老狐狸如陆西透之流也会迷倒。不由微笑着非常仔细地看了洛洛一会儿,见她肤光胜雪,眼波流离,她像一潭不知深深几许的幽谷清泉,安静,诱惑,幽深,探进去,似乎永无尽头。不像林下仙,一条喧哗的小溪而已。张达人终究也是寒窗二十年的文化人,喜欢一点心灵上的融合,他喜欢洛洛这种不带犀利的挑战,不由对洛洛留了心。所以对洛洛说话就柔和了不少,“胡小姐抬举我,我会一直在这儿,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林下仙一听,毫不犹豫柳眉倒竖地道:“胡说,你只能听我一个人吩咐,洛洛,不许理他,除非我不要他了。洛洛,不要信他,他这人钻钱眼子的,想不出好主意。还是我们自己来。”
  洛洛无奈地道:“仙儿,我别的不知道,可是你看那些唐诗宋词,基本可以知道,感情这事是最勉强不得的,感情去了便如泼出去的水,没有挽回的余地。再说陆先生这个人又不是那种少不更事的小年轻,他做什么事都是胸中自有主见,他不过是因为我年轻不懂事,所以才处处让着我,可真要碰到事关他幸福的感情问题,可能不是我们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吧。张先生说是不是?”
  洛洛说的前一段话如果是其他怨妇用幽幽的口吻诉说心事一般说出来,必可感染一大批,可偏生洛洛是用那种学术探讨的方式说出,只差引经据典了,所以让张达人觉着洛洛的这份认真分外可笑可爱。没想到后面一段的话倒是实话,再说见洛洛不肯罢修地又绕到他头上,只得收起看好戏的心情,微笑地道:“胡小姐说的是实话,这是人的通性。”
  林下仙瞪着眼睛在两人之间溜来溜去,她也就一个才出道几年的妖精,又是贪玩,所谓的人生经验还是以前修炼时候那些老妖偶尔发善心口授的,自己都是得过且过,这会儿听洛洛这么说,觉得也是有理,这话以前的老妖也说过,说男人心是最难掌握的东西,男人要是迷上别人,身边人即使美若天仙也是没用,可是那个前提也得是男人迷上一个别的妖精吧,“洛洛说得有道理,不过我想到有一个办法。究竟陆西透迷上谁了,否则不可能抛弃岚澜,我们只要灭了那个女人,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说话间杀气腾腾,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张达人与洛洛惊得对视好久,张达人这才道:“胡说,什么灭不灭,这是犯法的,仙儿,你为恩人讲义气,帮朋友到底,你这样的朋友很难得,可是你得搞清楚,你的恩人需不需要你这么做,或者你莽撞出手灭了陆先生的女友,毁了陆先生的幸福,让陆先生不开心,你的恩人岚澜看着陆先生不开心会更心碎呢。你做事不要一厢情愿。”
  洛洛听张达人那么一说,心里舒了口气,林下仙看来还不知道她洛洛是罪魁祸首,否则不知会怎样,今天刚开始的时候林下仙的态度确实是够可怕的,等她知道内情的时候,她会不会重演刚才那一幕?或者变本加厉?
  只听张达人又道:“再说,陆先生爱上谁,又不是那个女子的错,关那女孩子什么事,人家还未必知道陆先生与岚澜有一段过去呢,现代人换恋人也是很寻常的嘛,何必那么看不开。仙儿,最方便的方法还是你回去开解你的恩人,叫她不要钻牛角尖,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又不是只有陆西透一个。否则即使你有幸找出陆先生的心目中的爱人,就算你能灭了她,陆先生也未必会回到岚澜身边,都知道兔子不吃回头草的,你的恩人照旧得伤心。所以仙儿,你看看你这几天还是多陪陪你的恩人,带她出去玩,你不是最多好玩的主意吗?转移你恩人的心绪就好了。时间久了自会淡下来。”
  林下仙狐疑地转着眼珠,道:“这可以吗?可是岚澜不肯跟着我出去玩,怎么办?”
  洛洛已经听出张达人这一大串话说是为林下仙出主意,其实还是为她洛洛消灾多一点,心里一时也不清楚这个张达人究竟是不是善人了,或许就如陆西透所言,有人为恶天下,可是只对你一人好,你心里知道他是好人就可以了。管他呢,人心黑白灰,谁搞得清楚。“或者你去的地方都是迪厅歌厅这种热闹场所,岚澜心情不好不会喜欢,那个采薇居很是不同,两个老板石帮主与文秀大王都是性情中人,对人有情有义,或许岚澜去那里可以得以开解。你不妨多方尝试。”
  林下仙一咬嘴唇,爽快地道:“好,你这主意好,我就见过几个女人失恋后找去采薇居,也没见帮主大王说什么,一来二去她们就成了朋友,烦恼都没了。行,就这么办,洛洛,你继续帮我想好主意,我这就找岚澜出来去采薇居。”还没说完就跳起身急吼吼离开。
  张达人笑着摇头,只得也起身,对洛洛笑道:“你看她见着风就是雨的脾气,我们现走,帮我问候陆先生。”说完便微笑地跟上林下仙,从表面看,张达人对林下仙仁至义尽,可谁知道他瞒着仙儿做了什么呢。
  他们一走,洛洛立刻跳起来坐到赌徒那一桌去,可心事重重。林下仙的事情事不关己,不可能太挂心,挂心的是陆西透的感情,可是这问题似乎也不便与赌徒说,洛洛不想赌徒为她的事操心。还是回家与两个猫姐姐说吧。见陆念此刻已经平静,拉住他的小手道:“陆念,妈妈就要来了,你高兴吗?”
  陆念点点头,却不说话。
  洛洛只得唱独角戏:“刚才的仙儿姐姐只是性子急了点,可人还是好人,再说又是那么漂亮,我们陆念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会生小姐姐的气,是不是?”
  陆念斩钉截铁地道:“她不是小姐姐,她那么大的人一点不照顾我们小孩子,她一点不好。”
  赌徒想说这个仙儿心里只有自己,叫洛洛以后远离这个人,可是又觉得这似乎有挑拨离间的意思,还是折中一点道:“急性子也伤人,有时与他们相处需要极好耐心。”
  洛洛今天是尝到了,点头道:“是,陆念,洛洛姐姐不好,没掩护好你。我们给你妈妈电话了解一下她到哪里了。”
  盛放看到儿子的同时,也看到了洛洛身边高大英俊的赌徒,看他们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互动,心里了然,想到陆西透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由大为快活,不知不觉心里对洛洛的一些莫名的敌意消弭无形。是以对洛洛特别亲热。
  下面自然应该是赌徒送洛洛回家,可是赌徒不舍得离开洛洛,走进电梯,便要求道:“跟我去单位好吗?看看我怎么工作。”
  洛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好。”但随即想到有什么不对,“不好,我两只猫还没吃饱,我得拿这些鱼回去,否则她们一准生我气。”
  赌徒没想到洛洛会那么爽快地答应,非常高兴,后面的话都非原则性问题,“没关系,我先送你回家,你把猫喂了,我在车里等你,我要一直看见你。行不行?”
  洛洛听了也是非常开心,立刻道:“好啊好啊,我也想呆你身边看着你。真好。”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地笑,觉得真是开心无比,太好了。
  赌徒都有点吃惊,他又不是第一次交女朋友,这么爽快的女孩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但见洛洛笑脸如花,还真是一派开心模样,心中狂喜,天上掉宝了,这样的美女,确实这样的单纯,还哪里找去。虽然他没见过陆西透对洛洛的情形,但呆想想,谁会不对这种女子着迷?赌徒明白自己得下重手,身边强敌环伺,不允许有一丝耽搁。
  一路上,洛洛不用开车,就一个劲地想出问题来问赌徒,思维是跳跃性的,一会儿问赌徒最喜欢吃什么,一会儿问赌徒的头发那么短,怕不怕冷,一会儿又很担心地问赌徒喜不喜欢smallfox。要换作平时,赌徒早一句白痴扔过去,可今天他不厌其烦,洛洛问什么他答什么,完了再问洛洛想法如何,只觉乐趣无穷,恨不得路无尽头。这时候若是有旁人在旁边听着,一定是一句一对白痴扔过来。
  洛洛几乎是跳着上楼梯,跳着进家门的,晒猫老远就听见有人蹦哒着接近自家门,一见是洛洛,便大喝一声:“傻妞,捡狗屎了?这么开心。”
  娜娜猫坐凳子上,见洛洛身边没陆念,便懒懒地道:“陆念爸爸回来了吗?就为这个高兴?”
  洛洛大笑道:“都错,我遇见赌徒了,就是那个赌徒,我以前跟你们提起过的。我说我喜欢他,他说他也喜欢我,哈,真开心,我都没想到他这么优秀的人会喜欢我,太棒了。”都没什么可笑的,洛洛却觉得很兴奋,抑制不住地想笑。
  晒猫跳到洛洛对面,仔细看了洛洛一会儿,才道:“完了,我替陆叔叔悲哀。”说着便意兴阑珊地一扫尾巴走开,她对洛洛与赌徒一点没兴趣,赌徒是谁?又不认识,混不相干。陆叔叔多好,总是惦念着她们两个,叫保姆时时换口味,用最新鲜的鱼给他们做菜。晒猫替陆叔叔不值。
  娜娜猫也觉没劲,虽然她以前也反对陆叔叔,可是现在看陆叔叔一直对洛洛那么好,那么知疼知热,她的心也偏向了陆叔叔,一见洛洛与赌徒是玩真的,心生不满,跟着晒猫一起走开,理都不理。
  洛洛不解,赶着进去,见两猫早手脚利索地躺到被窝里,依偎着似乎睡得很香甜。洛洛忙把软煎鳕鱼凑过去,道:“你们别睡嘛,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呢,还是陆念提起说要打包的呢。对了,陆念被他妈妈领去了。”
  晒猫哼哼地像一个怨妇一样地道:“不要吃,气饱了,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陆叔叔对你那么好,你还想着别人。”随即尾巴一扫盖住圆脸,一付懒得理你的样子。
  娜娜猫叹了口气,道:“洛洛,你怎么对陆叔叔交代。你难道准备就这么看着他伤心死?我只有一个提议,别当着他的面与赌徒亲热,陆叔叔对你够仁至义尽,你也得好好为他考虑吧。”
  洛洛放下饭盒,坐到床上发呆,想了好久,道:“我今天才知道陆叔叔是真的爱我,我还以为他拿我当陆念一样喜欢,我也当他叔叔一样敬爱。可是现在这可怎么好,我又不可能爱他,他注定要伤心。可是我们住得那么近,以后赌徒来一定会被他看见的,怎么办才好?我也觉得我真对不起他,他那么好,我却叫他伤心。我今天知道后一直在难受,可是看见了赌徒我又变得很开心,我这样是不是很没良心?”
  晒猫把尾巴移开一点点,露出一个眼睛盯了洛洛一眼,这才道:“看你好像也是真心难过,我真相信人的一句老话了,女大不中留,嘿嘿,嘿嘿。”
  娜娜猫半开着眼睛无精打采地看着洛洛,却是不说话。洛洛没措施,一脸惭愧地看着两个猫姐姐,道:“我也是不愿意陆叔叔生气难过的,可是我好喜欢赌徒,我也说不出为什么那么喜欢他。我看着他就开心。可是陆叔叔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办啊,我今天就打电话告诉他行吗?我也怕看见他难过,还是电话里说吧。”
  娜娜猫忙跳起来,连声道:“不行,不行,你现在怎么说他都会难过,不,我说你怎么跟他说呢?其实你喜欢赌徒也不是你的错,你也没必要认错似的,可是你如果与陆叔叔通话的话肯定把握不住,到时候一定会是道歉一样,我们好好想想,怎么办才好。”
  洛洛不好意思地道:“可是赌徒在下面等着我,他叫我去看他上班。”
  娜娜猫长长地打出一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趴进被窝,闷声道:“去吧,女大不中留。”
  洛洛内疚地看着两猫,但终于抵挡不住赌徒在楼下的诱惑,飞跑出去。等她出门,晒猫才对娜娜猫道:“看来后面的日子有好戏看了。娜娜姐姐,你这回做正方还是反方?”
  娜娜猫想了半天,才道:“我弃权。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老天爷怎么安排吧。”
  林下仙不由分说拖了蓝岚澜去采薇居,本来蓝岚澜是不情愿的,但走进采薇居,看一盏别致的精油灯缓缓地吐着馥郁的玫瑰花香,文秀大王与石帮主两人热情而不落俗套的招呼,一颗一直来茫然无所依的心不知怎么就平静下来。
  落座在二楼最幽静的位置,游目四顾,看见靠墙放着两只大书柜,如今咖啡馆里放时尚杂志已不是希罕事,奇的是这两书柜的书看上去都是正儿八经的书,不是花花绿绿的杂志。蓝岚澜好奇不过,过去瞧,一看,原来是全套亦舒文章。店主好心思,有些是一篇文章,几种版本,也是一版不缺地收集进来,称之为大全一点不过。蓝岚澜喜欢,随意抽出一本,正是《朝花夕拾》,虽然以前看过,这会儿还是禁不住翻开从头看起。
  林下仙见此才放心,看来洛洛的眼光不错,说这儿适合蓝岚澜,还真适合,否则她一早嚷着头昏眼花要回去了。“岚澜,这儿不错吧。”
  “很好,光是这一柜子书,一屋子的玫瑰香,已足以叫人流连到打烊。”蓝岚澜都舍不得从书中抬起头来。
  张达人见此知道该功成身退,与林下仙道了再见,自己回家。林下仙无聊,转移到柜台那边看石帮主忙碌,顺手调戏一只玲珑琉璃大缸中的巴西龟。文秀大王进来,见此道:“你带来的朋友喜欢看书,而且喜欢我的喜欢,我喜欢。”
  石帮主都忍不住听了笑:“你怎么像是绕口令一样啊。仙儿,可别把丫丫龟惹毛了,牙齿可犀利着呢。”
  林下仙自己是蛇,所以对乌龟特别亲近,不在意地拈着一条猪肉去喂,奇怪的是这些丫丫龟对她也是特别亲热。“明明是好吃猛长的巴西龟,你们为什么叫它们丫丫龟?真滑稽。”
  文秀在一旁道:“买来的时候,说是一窝都是雌龟,我们想文雅一点,就叫它们丫头龟。后来不知怎么叫了声丫丫龟出来,越叫越顺口,总比生气时候喊呀呀呸文气多了。仙儿,你朋友好像有心事,叫她也养一缸丫丫龟,每天叫两声心旷神怡。”
  林下仙一听,忙道:“对了,我正要请教你们。我这个朋友失恋了,男的上回跟着我们来过这儿,就是那回我带着一个很美丽的女孩过来一起的,你们还记得吗?”
  文秀大王恍然道:“记得记得,不过我记得的是那个女孩子,那么漂亮,我都忍不住借口续水,勤着跑你们桌看她,仙儿,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一样的漂亮,可是她比你有女人味。”
  石帮主也笑道:“不会是那回一起来的男的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吧,换我也会,谁不知道漂亮是第一啊。不过我忘记那个男的是什么样子了,想来不会太出众,叫你朋友别一颗树上吊死,好男人多着呢。”
  林下仙道:“那个男的可是精英,我们达达都要看他眼色行事,钱虽然不能算最多,可权很大。岚澜说他最有成熟男人风度,否则我们岚澜也不差,怎么会一直拔不出来呢?你们怎么都以为那个男的是移情别恋呢?只有达达说未必呢。”
  文秀不禁嗤地一笑,道:“男人要是还没找到更好的,才懒得费劲与前人分手呢,将就着也是过日子。”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下仙的脸唰地黑下来,咬着嘴唇想了半天,道:“原来如此,这个狐狸精,看来达达也着她的道了,一个劲帮她说话。”
  石帮主吃惊,忙道:“你别胡说,你们达达与你那么多日子,怎么可能胡来,再说你又是极品,没见这儿的一半男人是为看你来的吗。你呀,就是性子太急,什么事都那么快下结论,会冤枉好人的。”
  林下仙眼珠一转,道:“这个容易,不就是要个验证吗?既然耳听为虚,我想个办法眼见为实不就可以证明了?”
  蓝岚澜不知什么时候在她身后出现,淡淡地道:“仙儿,你别帮我强求,西透爱谁我勉强不了,我自己一门心思地爱他就是。我一向不喜欢逆着西透,怕他不开心,你可别帮倒忙了。”
  石帮主与文秀大王听着面面相觑,这等痴心,寻常人可不是容易做到的。难怪林下仙憋闷得爆跳,换谁看着好友如此钻牛角尖都是一样的恨其不争。何况他们不知,蓝岚澜还是林下仙的救命恩人,林下仙又是最讲义气道义的小蛇。
  这一刻洛洛坐在赌徒身边,拿着赌徒给她的证券业入门书研读,偶尔抬头看看赌徒,看他工作中认真兴奋的侧面很是好看,恨不得伸手碰一碰,可又不敢,怕影响赌徒工作。一会儿有人送宵夜进来,放下时候冲着两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放下一张纸,赌徒拿来一看大笑,原来是总部传来的,不知谁快嘴把他带女友上班的消息传了过去,总部老板也搞笑,亲手画了一张素描传来,一头狼身边坐着一只小狐狸,小狐狸还微微扬着头,一脸崇拜。洛洛看着却是心中一惊,自己是狐狸他们怎么知道的,难道赌徒是狼精?可是感觉不对啊,赌徒明明是人。她心中有鬼,反而觉不出其中的好笑。
  赌徒见洛洛没笑,以为她在担心,大着胆子伸手抚了一下洛洛的头发,笑道:“别担心,我们老板跟我玩笑惯的,他只是寻我开心呢,只要我把事情做好,他才不会怪我。咦,他们倒是乖巧,给你备了特殊的宵夜,这个起司小球一定是给你的,洛洛,你看我们的同事也是立刻就喜欢上你。”
  洛洛这才放心,接过那盒起司小球,却道:“我跟你换好不好?我不喜欢这个,你的起司大虾我倒是喜欢。”
  赌徒对吃的东西无所谓,一向就是饱肚就好,听洛洛这么说,立刻与她换了。环境与在餐厅吃不同,尽可以用手,洛洛吃着反而觉得方便。赌徒一边吃,一边两只眼睛不离洛洛,见偶尔有碎屑粘在她的唇角,赌徒恨不得伸手帮她拈去,可是总被洛洛自己拿纸擦去,非常遗憾。洛洛正吃得高兴,忽然口袋里手机响,这么晚了还有谁来电话?可是双手都是油腻。赌徒一笑,帮她把手机拿出来接通,放到她耳边,看着她冲他眯着眼笑,他就移不来眼。
  “咦,仙儿?你这么晚还没休息?”洛洛吃惊,见赌徒也是皱了下眉。赌徒总觉得这个仙儿太冲,无意识之间总会伤到他的洛洛。
  “洛洛,你给我陆西透的手机好吗?我只是要与他说一下话。”林下仙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激动,淡淡地道。
  洛洛几乎是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仙儿,如果蓝岚澜小姐觉得有必要这么做的话,她有陆先生的电话。”
  林下仙很少被拒绝,一下火气就冒了上来,只说了声“OK”就把电话挂了。回去只要翻出达达的包找一下一样可以找到,又不是什么大秘密,岚澜与洛洛都不肯告诉她。她火气一上来,做事就欠那么点考虑,可是行动却分外迅速,很快脑中勾勒出一个计划,然后开始忙活。
  洛洛放下电话,心里很担心,不知道林下仙作为蛇精,她会有一些什么特异功能,会不会对陆西透造成伤害,但又一想,她要是伤害陆西透的话,蓝岚澜肯定不答应,这条蛇似乎别的都可以不在乎,唯独恩人还是记得很牢的。只要不去伤害陆西透,她最多也就对付她洛洛,这似乎不是太大的问题,可以看出,林下仙不求上进,法术并不高明。
  赌徒在旁边关切地问:“怎么回事?那边好像是摔了电话。”
  洛洛再好脾气也是气恼,道:“是仙儿,问我要陆先生的手机,我怕她胡来没给她。她生气了。”
  赌徒把手机关掉放桌上,帮着洛洛一起生气:“仙儿这个人比较自我,和她相处,你得时时披身铠甲,仅我这几次接触,她一直很不友好。”
  洛洛点点头,道:“知道,以后离开一点。”洛洛也不是太经风雨的人,一直顺风顺水,性格好是她本性,但太多挑战也不是她受得了的。
  赌徒见洛洛眉头轻颦,早怜惜得不行,什么工作,全一边去,挖空心思地掏出一辈子积累起来的既不色又好笑的笑话趣事来哄洛洛。只要洛洛展颜,他才高兴。要是那个画狼画狐狸的老板看见,只怕就没那么开心了。
  陆西透因为单位有紧要事,没有赴那个高尔夫之约,急着赶回上海。出来便四处看了看,他的司机应该来接他。可是让他惊讶的是,洛洛站在前面,她还在张望,没看见她,可是她就像一个发光体,即使大厅人来人往,陆西透还是可以一眼看见她。当下呆住,今早她打电话来问回程,难道就是为来接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到什么了吗?心中狂喜,拉着行李急速过去,嘴里早喊出来:“洛洛,你来接我?”他的司机看见,不知道该上来还是不上来。
  洛洛看见他,蹦跳着过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又站住,欲言又止,只是看住他笑。陆西透也是看住她笑,洛洛断不会无聊到这等地步,她今天出现在机场接他,不会没有缘故。而看她这等姿势,已经不言自明。陆西透简直想掏出一枝高香烧了,感谢菩萨保佑,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只听洛洛轻声道:“我帮你拿着这个包吧。”
  有时候出去商店购物,东西很多的话,洛洛都是一起拿的,所以陆西透一点没有犹豫,把手中的小包给她,却见司机站在一边欲言又止,忙对司机道:“车子放哪儿?你自己回去单位吧,我自己开。”
  司机看陆西透开心的笑脸分外古怪,因为知道这种笑脸是给面前美女的,不是他可以享受的,所以交出钥匙说明停车方位,立刻落荒而逃。司机一走,陆西透忙含笑询问:“洛洛,怎么会过来接我?”
  洛洛低着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想见你了。”
  想法得到求证,陆西透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等这句话,等这句话后面的心,他费了多少努力,本来已经不指望回报,只求常常可以看见洛洛就好,没想到事情会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你不早说,早知道我昨天晚上就赶回来,我也很想你,你不知道刚才看见你,我有多高兴。”
  洛洛只是低着头笑,长发披洒下来,露出光洁雪白的一截脖子。陆西透大学里时候也曾迷过徐志摩的诗,此情此景,叫他想去那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心花怒放,如步云端。“洛洛,你等在门口,我去取了车过来接你,外面凉。”
  洛洛还是低着头点头,顺便把小包交给他。陆西透像做梦一样离开。等他一走,洛洛立刻抬起头来,斜睨着远去的陆西透,若有所思。她也没在里面等候,直接找了出租车离开。到了车上,她才双手蒙住脸,嘴唇若是念念有词地动着,一下子,洛洛变成林下仙。
  林下仙板着脸坐着,默默回味发生的一切。昨晚她从张达人的包里找出陆西透的电话,便连夜给陆西透电话,一直关机,早上才接通,这就问了他回程的安排,她自有办法把声音调得如洛洛。她被多方对陆西透与洛洛的关系猜测搞混,决定眼见为实。岚澜不让她见陆西透,那她就用洛洛的面孔出现不就得了?只要不多说话,陆西透不至于如此火眼金睛认出不是洛洛。果然,实践出真知,呸,什么叔叔,叔叔有这样的吗?对儿子都未必有这么好,白痴才会相信陆西透不爱洛洛,只一句话就引出陆西透的心里话。
  陆西透开着车过来,没见洛洛,便打她手机,关机,心里很慌,想到“洛洛”刚才把小包交给他,难道这是什么暗示?已经有保安冲着他的车过来,他只有开走,一边下意识地拨出洛洛家里的电话,没想到,几声后洛洛接起,“陆叔叔?打高尔夫呢?”
  陆西透吃惊,都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洛洛,你一直在家?我回上海了,现在机场。”
  洛洛想了想,道:“我昨晚很迟睡,刚刚才起来,陆念已经昨晚交给jolie了,等下我再过去一趟,把他的衣服什么的交给jolie。”
  陆西透只举脚底有冷气森森窜上,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洛洛,你有没有和你长得很像的姐妹?刚刚我在机场遇到一个,当成是你了。”
  洛洛心里一震,隐隐猜到了什么,忙问:“我没有姐妹。你说的那个人与你说话了吗?”
  陆西透心碎,原来只是不知谁跟他玩的一场游戏,怪不得那个女孩一直不怎么说话。也不知是什么人,那么了解他的底细,为什么这么做,这才是最可怕的。“可能是误会吧,我白问问,没事。”陆西透虽然凉了心,可还是不自觉地不让洛洛担心,他觉得这事很怪,他会想方设法调查下去,但不能让洛洛卷入。
  洛洛放下电话,立刻把这事告诉晒猫与娜娜猫,然后分析道:“我怀疑是林下仙假扮我去迷惑陆叔叔,她不知对陆叔叔怎么样了,肯定胡说了些什么,陆叔叔声音很不好听。其实,她是想了解陆叔叔对我的感情吧,否则不用装扮成我的样子,对,一定是。”
  晒猫瞪着眼睛看着洛洛,非要用点力气才能把吃惊得张大嘴合上,“完了,她是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装得最像你的人,她只要对陆叔叔说声我爱你,然后一转身离开,陆叔叔一定是一会儿高兴死一会儿伤心死,跟坐云霄飞车似的。可怜的陆叔叔,老大一个好人,总是被你们两个小妖精捉弄。林下仙这下祸闯大了。”
  娜娜猫则是连连摇头,道:“也别怪别人,如果没有这事,林下仙怎么做都不会伤到陆叔叔。洛洛,你也该做决定了,你既然已经决定爱赌徒,还是与陆叔叔保持距离,别制造误会了,否则害死陆叔叔。”
  洛洛不吭声,说到与陆叔叔保持距离,过往的种种就一幕一幕从脑海里掠过,想到陆西透对她的好,想到自己给陆西透带来的伤害,想到真的保持距离的话那就意味着以后不再接触,这么半年多来,已经当他是亲人一般,真是非常不舍得,心里也是有什么在撕挠似的,但是不离开,那就得与赌徒保持距离,否则叫陆西透在近前看着她与赌徒亲密,只有可能更伤心。越想越难过,眼泪慢慢滑出眼眶。
  晒猫不信,伸出前爪接住一滴眼泪,摊着爪子送到娜娜猫前面,一脸的不置信。
  林下仙跳出出租车,直奔张达人的房间,她要揍死张达人,揍到他说出为什么骗她为止。张达人的公司已经放假,除了一些常规运行人员,像张达人这种人自然就不必去公司了。她愤愤进屋,人不在客厅。踩着柔软的长毛地毯上楼,听见张达人在二楼起居室说话,原来是在打电话。一个结束,又听见按键的声音。随着一声“胡小姐吗?我张达人”响起,林下仙心里一紧,立刻止步不前,侧耳倾听。别墅隔音很好,张达人的声音清清楚楚。
  “昨天仙儿言语有些冲撞,想跟你好好解释,明天是年三十,当然不方便,今天胡小姐肯不肯给点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对,请你务必赏光,算是给我和仙儿一个面子……好,好,谢谢你答应。你看我什么时候来接你?没关系,我来接一下……那也行,我还是在金茂等你。好,再见。”
  林下仙好奇,自己什么时候说要向胡洛洛道歉了,现在还想叫胡洛洛冲她道歉呢,甚至灭了胡洛洛的心都有,她居然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一直骗她林下仙,以前还一直当她好朋友呢。林下仙正要进去问个明白,不想里面张达人的声音又响起,这一回是叫秘书给他在金茂定餐位,但是奇怪,他要的是两个人的位置。他既然特意请胡洛洛,那么他和胡洛洛是一定要在场的了,难道当她林下仙是隐形人?
  听见里面张达人起身,林下仙毫不犹豫隐身,她倒是奇怪了,这个张达人究竟是要瞒着她做什么,帮她冲胡洛洛道歉,这大可不必,她并不想道这个歉。林下仙怀疑他有其他目的,倒是要看看他怎么做。却见张达人出来换件休闲的衣服,钻进捷架,自己开着离开。林下仙一言不发隐身坐在后座,见张达人时时泛出一丝笑意,心中狐疑更甚。他有什么事这么开心?
  见张达人进了一个美容中心,先是剪发修脸,然后居然去做了一下面膜,不过面膜做到一半的时候被他叫停,不为别的,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然后飞车回家,沐浴更衣,面目一新地出门,不用说,自然是去金茂与洛洛吃饭。自始至终,张达人接到若干电话,拨出若干电话,就是没有给她一个电话。林下仙只觉得心里的火一片一片地被点燃,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被骗了,他妈的被这对狗男女合伙骗了。
  洛洛接到张达人的电话,很是不明白了一下,林下仙刚刚去机场搞了一下陆西透的脑子,怎么会一下子由张达人出面来赔礼道歉了呢?难道是她自己也觉得这是不应该的了?洛洛想起赌徒的告诫,现在是越发感觉林下仙是闯祸精了,她着实不想去,可是邀请的人是张达人,不便连他的面子也一起不给,只得出去。准备今天有啥说啥,不行的话,与林下仙说明从此各走各路。总是这么纠缠不是回事。
  洛洛进张达人说的餐厅的时候,被里面的服务生歧视了一把,他们这里接待这种简易着装的人不多,但见洛洛洛洛年轻光洁的脸蛋,大家都是一脸了然的样子。
  洛洛被领进去先看见的是盛放带着陆念在吃饭,真巧,便过去招呼。盛放见了她不由微笑道:“洛洛,谢谢你照顾陆念,他今天一直念着你呢。”
  洛洛摸摸陆念的头,笑道:“陆念的衣服我都放在总台,你等下叫他们送上你房间来吧。因为有朋友约我晚饭,本来我下午就拿过来了。不好意思。”
  盛放因为对她已经没有那种若有若无的敌意,心中又如以前那样好感起来,看着洛洛的打扮,笑道:“洛洛,你倒是一贯的低调,要换作其他像你一样身家的女孩子,出门衣服一套是一套,比如今天,你起码应该换件稍微象样一点的衣服,用点香水,花点妆,也是对一起吃饭人的尊重。”口气还是俨然如原来的大姐姐。
  陆念却偷偷道:“妈妈,洛洛姐姐哭过,眼睛红红的。”
  其实盛放早看出来,只是她不如小孩子口无遮拦,但见陆念说了,便也道:“洛洛,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话,尽管吩咐。我和陆念明天下午才走。”
  洛洛想了半天,才道:“Jolie,我如果找工作的话,可以找什么工作?你可以帮我吗?”
  盛放没想到洛洛会要工作,心想美女有的是工作机会,着实没必要还问她要,可见她不喜欢那种出头露面的工作,这么一想,对洛洛的好感又增了几分,道:“行,我帮你留意,春节后给你回话。
  洛洛又是摸摸陆念的头,想到春节后的计划,不由紧紧抱了可爱的陆念一下,或许以后会见不到了。等洛洛走开,盛放还是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她,她今天的举止好怪,不像她平时没心没肺的快活样,或者是真的长大了。等看见洛洛坐下的时候,盛放再次吃惊,张达人她虽然不认识,但报刊杂志网络上见多此人照片。什么,洛洛昨天不是有个高大英俊的男友吗?今天换了?这下她开始挠头,如果洛洛真是这么个轻佻人的话,帮她介绍工作的时候真得注意了,别害了人家朋友。
  洛洛到张达人对面坐下,只是微笑着但有点冷淡地道:“对不起,遇到朋友,让你久等。仙儿呢?”没见林下仙,洛洛估计这顿饭其实是张达人的意思,林下仙终是不愿意妥协,所以思量之下决定不来。也好,不来也好,那就这么算了吧。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身边有什么附着似的,但左右看着又不见什么,难道有同类隐形接近?洛洛低头默念一个口诀,为自己划下一道结界。
  张达人热情地笑道:“仙儿可能要晚点过来,这小家伙,我们不管她,边吃边等。”
  话才说完,洛洛只觉身边那种不自在立刻消失,但也只是心中惊讶,不便说出。
  走开的正是隐形的林下仙,她见张达人无耻地撒着谎,而洛洛却是一点没有因为她林下仙不在而抽身离开的意思,反而划下结界,隔离开她,明显的明知故犯。心中那一小片一小片的火终于连成一大片,熊熊燃烧。心里大骂着无耻无耻卑鄙卑鄙,疯狂地冲了出去。
  外面湿湿的,也不知是下雨下雪,林下仙摇摇晃晃站在雨中,呆怔在当地,怎么都骗她?朋友,爱人,连着手骗她。脸上也是湿湿的,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但稍微多站一会儿,林下仙便感觉头昏眼花,这才想起自己是蛇精,身体温度太低的话,会得昏睡过去冬眠,忙现身招了辆车,找了个好一点的宾馆开个房间,把自己泡进热热的浴缸里,才恢复知觉。这会儿越发觉得自己好生可怜,眼泪如雨而下。
  与天下大多数怨妇一样,丈夫出轨时候,她们从不找自己的原因,丈夫的原因,看看婚姻出现什么问题,而是把一腔怒火全数喷射到第三者身上。林下仙虽然是个蛇精,居然也难以免俗。她的心里只是在想,要是没有胡洛洛,蓝岚澜的日子过得多快活;要是没有胡洛洛,张达人何至于变心。全是因为这个狐狸精,清楚这个狐狸精简直等同于为民除害。
  想到做到,林下仙跃出浴缸,穿衣戴帽,跃入沉沉的黑夜。想什么,做什么,风雨无阻。
  张达人很会找话题,很能调节气氛,与陆西透差不多,混到这种年纪的人都已习得长袖善舞。但洛洛有心事,而且还不是一宗两宗,是以总是保持疏淡的笑,偶尔回上一句不相干的话。人这东西,越是得不到手的越想得到。昨天以前,张达人还很忌惮洛洛身后的陆西透,怕因为接近洛洛而引起陆西透的反感,毁了自己的事业。可是昨天看见洛洛与赌徒在一起的情形,再笨的人也明白,陆西透早已出局,此刻他张达人出手的话,已经与陆西透无关,或者还可消陆西透心中一口恶气。
  张达人很会找话题,很能调节气氛,与陆西透差不多,混到这种年纪的人都已习得长袖善舞。但洛洛有心事,而且还不是一宗两宗,是以总是保持疏淡的笑,偶尔回上一句不相干的话。人这东西,越是得不到手的越想得到。昨天以前,张达人还很忌惮洛洛身后的陆西透,怕因为接近洛洛而引起陆西透的反感,毁了自己的事业。可是昨天看见洛洛与赌徒在一起的情形,再笨的人也明白,陆西透早已出局,此刻他张达人出手的话,已经与陆西透无关,或者还可消陆西透心中一口恶气。
  香居宝马华衣风头,一向都是张达人对付美女的四大法宝,当年只在林下仙面前吃瘪,派不上用场,往往他拿出一粒节能灯似的宝石,林下仙明天会得嘻嘻哈哈给你看一颗路灯般的纯美货色。所以追求林下仙他只有动之以情,耗费大量时间打动林下仙那颗跳跃式的几乎可以说是没心没肺的心。追求的过程对于张达人来说才是最快乐的过程,追求得手,他还是快乐了好几天,动感单纯的林下仙带给他不少惊喜。可他渐渐发现,这的仙儿不学无术,每天只是贪着玩玩玩,来来去去就是这三板斧,日子久了,即使再明艳照人,也是厌了,此时让他发现胡洛洛。
  胡洛洛动若脱兔,静若处子,是张达人以前不曾接触过的类型,所以心向往之,神为之夺。一晚上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就像上课似的给洛洛讲互联网的发展、现状和未来,他在其中的设想和作为。他看见洛洛听得认真,心里高兴,这话以前与林下仙只要说上三分钟便会被打断,胡洛洛就是不同。一顿饭将近结束时候,他深入浅出的“演讲”终于发挥效用,洛洛插话说出来的东西略微有了点头绪。
  于是张达人就想到用书与洛洛作进一步的交往。他很慷慨地提出洛洛如果兴趣的话,他可以提供一些入门书籍给她参考。但洛洛一口拒绝。这等伎俩第一次遇到,没抵抗力是应该的,所以才会欠下陆西透一大笔人情债,透心烦恼,第二次再入圈套,那就不是狐狸精了。
  洛洛回家拒绝张达人用车送,自己跳上出租车离开,把个非常尴尬的张达人晾在门口。跟不相干的人吃饭真累,洛洛心里觉得好烦,最近一直那么烦,只有看见赌徒的时候才快乐一点,做人真是烦,真是烦透了。要不不做人了,带着两个猫姐姐一路玩去,或者做人也可以,只要不与人深入交往,打一枪换个地方,那可就轻松多了,省得老是把脑筋化在这种纠缠不清的麻烦事上。可是,赌徒怎么办呢?
  或许真有心电感应这一说,才想到赌徒,赌徒的电话就来了,“洛洛,吃完了吗?没事吧?”
  不知怎的,听见赌徒的声音,洛洛就没了烦恼,轻快地回道:“吃完了,好闷哦,仙儿没出现,一顿饭光是听张达人演讲了。”
  赌徒一听就道:“这个张达人对你有企图,他肯定是借口仙儿道歉以便找你吃饭的,我猜着依那个仙儿的脾气,她才不会就这事这么快跟你道歉。如果被仙儿知道张达人独自与你吃饭,她可能会做出更麻烦的事情来。”
  洛洛听了心里一阵厌烦,道:“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没功夫总是想着她开心不开心。烦都烦死了,都那么复杂干什么。”
  赌徒欣然道:“对,理他呢,洛洛,我想你,我要立刻看见你,你在楼下等着我,我飞车见你一面就好。否则我上班一直只做无用功。”
  洛洛听了都不知说什么好,刚才的什么烦心事都一扫而空,笑着道:“你在上班呢,别出来了,等着我,我回趟家就过来找你。你老板不会怪我总是上班打扰你吧?”只听见电话里一阵乱响,赌徒没接着说话,洛洛急了,他那儿怎么了,谁进来打他了吗?“喂,喂,赌徒,赌徒,喂。”
  好不容易,电话里才又传来赌徒的声音:“洛洛,我刚才太兴奋了,跳起来落下去,没坐正,椅子翻了。”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洛洛听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脑子里想像着赌徒庞然大物也,摔下去不知是什么样子,真是滑稽之极。
  有赌徒真好,什么事遇见他就一片阳光。洛洛又是跳着上楼,脚步轻快。只想快快与两只猫见个面,看她们晚饭吃得怎么样,然后就去赌徒那儿。
  这里不同于以前大连的酒店式公寓,设计时候没考虑隐私什么的问题,所以只有掏出钥匙规规矩矩地打开防盗门,然后规规矩矩地用钥匙关上。才关着门的时候,忽然只觉全身一滞,手指不能动了,人就那么傻傻地对着门站住不能动弹。洛洛想着坏了,怎么回事。但是身体不能动,感觉却是一点不减弱,很明显探知屋里有同类在。洛洛不能动嘴,自然也不能说话,连念咒语都不可能,只有怪自己太大意,与赌徒说话说得太高兴了,才会一点没有防备。
  这一段仿佛过得特别慢,房间非常安静,听得见心跳声敲击如鼓。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你不能动了吧?真的不能动了吧?太好了,没想到几年前捡的老妖们的捆仙绳真的有用。”洛洛不能动,所以也不能看,但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林下仙。心中立刻想到林下仙咬牙切齿提到的那个“灭”字。恍惚间还听见晒猫急促地叫了一声,还好,能叫出声说明林下仙没对她们下毒手。现在嘴不能动,人也不能动,只有听天由命。
  林下仙虽然一招得手,但是不敢大意,因为她知道这个小狐狸的妖术似乎比她高一点,怪就怪她一直不用功。她取过桌上的一本书朝洛洛砸去,作为投石问路。用力很大,只听一声闷响,洛洛笔直倒地。不过这一来,洛洛倒是可以看见室内的情形了。晒猫与娜娜猫紧紧挤在一起,娜娜猫还伸出前爪死死捂住晒猫的嘴,怪不得晒猫只叫出短促的一声,原来是娜娜猫阻止了她。两只猫本来就滚圆的眼睛此刻瞪得更圆,只是耳朵还是竖不起来。也好,她们不出声,林下仙就不会明白她们俩的特异,或许可以因此逃过一劫。
  看林下仙就比较费力,得拼命撑起眼皮朝上翻眼睛,捆仙绳真不是盖的,连眼皮翻动都累。只见林下仙穿着黑色的紧身皮装,披头散发,头发似乎还随着风轻轻飘起,眼睛居然是恐怖的碧绿,可是看得出林下仙也是紧张,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手还保持着扔出书时候的手势。洛洛撑不住眼皮,闭上眼睛。随便她怎么做,反正辩也辩不了,打也打不来,只有随她林下仙作法。
  林下仙见洛洛没有任何反抗,这才真的放心,过来狠狠踢了两脚,道:“哼,与张达人吃饭好玩吧,开心吧,回家开心得连门都摸不到了吧,否则你怎么着我的道儿,你自作自受。狐狸精,抢人老公的坏东西,怪不得老天要把你们赶尽杀绝,你们个个都不是好东西,连我蛇精的老公你都敢抢,让你活着天下女人遭灾。我要替天行道,杀了你,灭了你的元神,叫你永远消失,不得再世投生。”
  洛洛心想,我又没搭理张达人过,怎么这笔帐也算到我头上来了。勉强把眼睛睁开一线,只见娜娜猫的前爪已经没捂在晒猫嘴上,两个紧紧抱在一起,一脸恐惧。只是奇怪,林下仙怎么还不动手。
  只见林下仙蹲下来,一脸苦恼地喃喃自言自语:“你们狐狸精的空门在哪里呢?真麻烦,这捆仙绳又见不得狐狸血,否则我给你三刀六洞,叫你血尽而死。就不信你已经练成金刚不坏身。”
  洛洛一听,心中一亮,微睁眼睛,只见晒猫与娜娜猫也看着她,两猫各出一个前爪,背着林下仙拍了一下,洛洛明白,她们抓住其中的要点了。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蹲了会儿,得不出结论,林下仙又站了起来,在屋里面踱了几步,忽然咬牙切齿地道:“不行,我得先打她一顿出气,不能叫她这么快就死,便宜了她。”这么一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长鞭,黑白相间,像足洛洛第一次见到林下仙时候她身上的围巾。洛洛忽然想到,难道林下仙的真身是条黑白相间的蛇,所以她才这么喜欢这两种颜色?不对啊,她不是说是碧绿的吗?果然只听得林下仙冷笑道:“你瞧,这是我师傅用他历年蜕的蛇皮搓成的鞭子,据说杀人不见血。可惜你不是人,所以打不死你,不过可以叫你吃尽苦头,呀,我怎么才想起来呢?”边说,手臂一舒,长鞭甩出,洛洛只觉一股腥风扑来,随即全身一麻,长鞭离身,洛洛只觉有万针穿心,全身说不出的痛,可是又不能喊不能挣扎,更觉苦楚。眼泪早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林下仙当然知道厉害是在鞭子过后,所以一鞭过后,便咯咯笑着在旁边看洛洛痛得花容失色,冷汗直流。晒猫与娜娜猫看得心疼死,可是这时她们不能插手,否则徒劳无功。她们只有自觉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不自觉叫出来。
  看着洛洛痛过一阵,林下仙便又是一鞭,一鞭接着一鞭,越打,心中的野性越是激发,双手似乎再也不受控制,连着打出,直痛得洛洛连喘息机会都没有,终于承受不住痛昏过去。见此,林下仙非常不满,挥起鞭子疯狂乱打,直把屋子里面扫得破烂如地震过后。晒猫和娜娜猫只有拼命地躲,知道这一鞭扫过来,小命立断。
  吊灯,电视,餐桌,沙发,全部报废,更有椅子穿窗飞出。可是林下仙此时似乎是疯狂了,皮鞭一卷,踢开破烂走近洛洛身边,狠狠地道:“醒来啊,你这狐狸精,你装什么死,我知道你死不了,你的空门我不知道。”边说边尖叫,狂躁地来回踱步,“你的空门会不会也在脚脖子呢?我们蛇精都把元精转移到脚脖子,免得人总是以为蛇打七寸,知道往我们脖子招呼。对,我搞醒你,再敲你脚脖子,只要你害怕,那就一定在那里,否则要不是的话,敲出血来就给你逃了。”
  说到做到,林下仙立刻进厨房取水。晒猫与娜娜猫见此立刻扑出来,可真要咬的时候,还真是下不了嘴,娜娜猫早花容失色,晒猫推开她,轻轻叫声“老子来”,便一口朝洛洛的脖子咬去。晒猫算过,只有咬脖子才不会被林下仙发现,因为还有头发挡着。咬一口看着没反应,还想再咬,只听水笼头关掉的声音,娜娜猫忙一拉晒猫就跑。
  林下仙端着水出来,一把泼在洛洛身上。冬天的水冰凉刺骨,洛洛受刺激,浑身一激灵,忽地坐了起来,晒猫在远处一见,立刻欢呼一声,与娜娜猫一起大叫:“打蛇精的脚脖子,打脚脖子,打脚脖子。”洛洛毫不犹豫举手念念有词,一道精光打向林下仙的脚脖子,此刻也不想别的,活命第一。林下仙被洛洛的坐起惊住,又被两只猫的人话再次惊住,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见精光一闪,只觉脚脖子一痛,全身顿觉无力,软软地瘫了下去,心里明白,中招了。“算你狠。”说完这三个字,林下仙的全身衣服滑落,蛇身摇晃了几下摔在地上。
  洛洛这时也全身无力,躺回地上,晒猫与娜娜猫忙跑过来,娜娜猫关切地道:“洛洛,你还好吧,我帮你把手机拿出来,叫陆叔叔来吧。”可是她的爪子只会抖啊抖的,抓不住手机,便对晒猫道:“晒猫,你来。”晒猫道:“老子……老子…..再说。”原来她一样吓得不轻。
  忽然晒猫想到什么,跑去电话旁边,一脚踢下话筒,然后抖抖擞擞拨出她们记得的陆叔叔的号码,听得几声长音过后,传来陆西透的声音,晒猫立刻撕心裂肺地叫,娜娜猫一听明白,也跟着一起叫。陆西透看明明是洛洛家里的电话,怎么接通了却只有两只猫的惨叫,很是不明白,忽然心中一震,难道是洛洛出事了?几乎想都没想,飞跑出办公室,只恨电梯不够快,汽车不能飞。
  洛洛撑出一口气,才有力气说话,道:“你们闯祸了,陆叔叔有这儿的钥匙,他要看见这条大蛇会怎么想,我们不是暴露身份了吗?”
  晒猫与娜娜猫面面相觑,心说是啊,这可怎么好。半晌娜娜猫才道:“刚刚你昏过去的时候,这条蛇说她的空门在脚脖子,你的不知是不是也在脚脖子,所以要拿水浇醒你,搞清楚这事。我们就趁她进去拿水的时候咬你出血,所以你身上的捆仙绳才可以解开。”
  晒猫补充道:“这是条笨蛇,连你的空门在哪里都不知道,自己的空门却是乱说。洛洛,她还有命吗?如果没命了,也无所谓,反正就一条死蛇,随便谁看见都没事。”
  洛洛躺了一会儿有了点精神,叹气道:“谢谢晒猫姐姐娜娜猫姐姐,要不是你们,我今天没命了。我也不知道蛇精的空门会在脚脖子,我们狐狸精是没有空门的。林下仙可能是有恃无恐吧,才会这么说出来。没办法,再怎么样,陆叔叔都已经出发了,到时候再说吧。”
  “怎么可以到时候再说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洛洛吃惊,冲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蓬雪白的头发缓缓从地底钻出,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头钻出地后四周看了一下,一边摇头一边把身子也钻出来,道:“怎么闹成这样,叫我怎么收拾。”
  洛洛惊问:“你是谁?”
  白发翁左右看看,道:“我叫忘机道人,是本城的土地。专管你们这些在上海胡闹的小妖怪。”
  娜娜猫认真地道:“你既然专管我们,为什么到现在才到?你是神仙,应该早就算出这儿要出事的。”
  忘机道人笑道:“原来这儿还有个猫半仙,对啊,我早就知道有事,可是你们这些小妖也忒烦,我让你们自己吵个明白再来收拾。说实话,这条蛇的阳寿早几年最后一次严打时候就该没了,侥幸被她多活几年,我看她没做什么坏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这回算她自讨苦吃。”
  晒猫冷笑道:“你这神仙怎么一点没有神仙的样子,电视上演出来的都比你帅气好多。老话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却是一留就是几年,我们要告你赎职。”
  忘机道人吓得连连打躬作揖,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求求你小嘴留情,老道年纪大了,难免有疏忽的地方,三位姑奶奶包涵包涵。老道原本就叫忘记道人,玉皇大帝都知道,只是上海这地方龙蛇混杂,谁都管不好,玉皇大帝这才派老道来,老道上面没关系,逃不走这一指派,只好过来,仗着难得糊涂这几个字才过了几年清静日子。你们要是告上去的话,老道不是没命了吗?”
  洛洛强撑道:“林下仙还有命吗?我不想她为这件小事丢了性命。”
  忘机道人把绿蛇拎起来一看,道:“死了,打中空门等于打碎内丹,怎么还能不死,也好,省得我动手。”
  洛洛追着道:“好,你逃过一次杀生,你得答谢我一次,不是说上天追杀狐狸精吗?我还有几年阳寿?”
  忘机道人闭着眼睛算了一会儿道:“你知道人类拯救临灭绝物种这种事吧?你现在是世上仅存的一只狐狸精,也属于濒危物种,老天开会决定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不许你传授法术给别的狐狸,天下只能存在一只狐狸精。”
  洛洛闭上眼睛,心下一横,问道:“我与赌徒的关系将走向何处?”
  忘机道人慌道“这是天机,不可以说的,你还是去玉皇大帝面前告我赎职吧,这事我不能说。”
  娜娜猫轻轻走到忘机道人面前,微笑道:“老爷子,你远道赶来辛苦了,先随便坐,我给你泡一杯十年陈普洱,缓一口气。”一边冲洛洛使眼色。洛洛明白,娜娜猫这是准备诱导呢。
  果然忘机道人笑呵呵地坐下,心满意足等到娜娜猫泡上茶来,虽然只是很小的一杯,可是味道足以叫人醉倒,“可怜啊,越是上海这种大城市,相信鬼神的人越少,别人还以为上海是肥缺,其实我自己最知道,我这儿真是个倒数第一的清水衙门,这种茶,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还是你这姑奶奶好啊,怜惜我老儿。”
  晒猫奇道:“咦,上海最多高级餐厅,你怎么会没吃的?”
  忘机道人道:“我们是神仙啊,有原则的神仙,怎么可以不问自取?我每天看着公园里跳扇子舞的老太太,照样也不能动心,不像你们小妖,爱怎么就怎么,就是得注意着点,你们道行太浅,不能与人肌肤相亲,否则你们的一身妖气会害死你们喜欢的人。”
  洛洛状若无心地道:“哦,原来是我这身妖气害死赌徒啊。”
  忘机道人毫不犹豫地道:“对!”说完才发现天机泄露,忙一把捂住嘴巴,气恼地盯着洛洛。
  洛洛只会苦笑,转过头去,又是两行眼泪滴下。怪不得忘机道人不肯泄露天机,感情是怕她逆天而行。第 21 章
  忘机道人一看,只得起身道:“你看你看,不说也就糊里糊涂过去了,偏要骗我说出来,这下自讨苦吃了吧?我知道你这傻狐狸肯定不舍得害你的什么赌徒,只会自己跑哪儿躲起来哭。”
  这时门被敲响,忘记道人毫不犹豫挥手出去,封住那门,这里面的东西还没处理好呢,怎么可以放人进来。外面正是陆西透,他跳下车后就看见几个老太冲着洛洛住的楼指指点点,他也顾不得问什么,就冲了上来,敲门不应,只好掏出钥匙开门,可是奇怪,钥匙明明是打开了,门就是不能开。他脑子里轰地一声,明白肯定是出事了,毫不犹豫就打报警电话。
  但是他担心里面的人,心急之下,也等不得警察来,一脚一脚的踢门。
  里面忘机道人一边收拾地方,一边道:“这谁啊,比五月里的苍蝇还烦。搅得老道都无心收拾。”
  洛洛勉强支起身,道:“别收拾了,你带我离开吧。等下赌徒要来,我怕看见他我又舍不得走。娜娜姐姐,晒猫姐姐,你们是与我一起走呢还是留下?你们要是留下的话,陆叔叔一定会对你们很好的,跟我走的话最好,我有什么事都可以与你们商量。”
  晒猫看看娜娜猫,道:“对不起,娜娜姐姐,我准备留下,我本来就一直支持陆叔叔的,你呢?”
  娜娜猫粥着一张小脸,苦恼地道:“我想与洛洛一起走的,可是晒猫,我离不开你啊,再说我们两个一起把陆叔叔叫来的,如果打开门只剩下一只猫的话,会被人怀疑的。”
  洛洛点头道:“事不宜迟,既然如此,你们留下,反正我恢复后还是会来看你们的。道长,我们走吧。”
  忘机道人带着洛洛化作一阵清风离去,那门立刻就被陆西透踢开,自己也收不住力,冲进好几步才停,站住一看惊住,里面简直如废墟一样,没一处完整,废墟中冲出两只猫,陆西透抱住就问:“洛洛呢?洛洛呢?”两只猫都不敢说人话,只有面面相觑一脸为难。陆西透自己也觉得荒唐,怎么问两只猫,忙放下她们,四处察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这时警察也赶到,向陆西透了解情况后,四处查找线索,那些在楼下围观的老太这才敢上来,七嘴八舌地提供线索,说是什么时候看见凳子飞出窗户,什么时候花瓶飞出砸在哪儿,警察找过去,果然都在,就是奇怪,作案者与受害人都找不到,现场的活物只有两只猫。血迹早就被忘机道人抹去。一群人都对着晒猫与娜娜猫发愁,这是怎么回事呢?见此,晒猫矜持地挺挺背,对娜娜猫用猫语道:“我们是重要人物呢。”
  赌徒本就坐立不安地等着洛洛过来,可是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人,打她手机,接起的却是公安人员,等赌徒飞车赶到,警察已经拉起黄线,他连走都走不进。陆西透看见赌徒,心中了然,但此刻洛洛失踪,两人反倒是成了同情兄,恩怨一笔勾销。他跨出黄线,抱着两只猫出来,把事情与赌徒详细交代一下。赌徒懵了,刚刚通话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是这样,连人都找不到?“我真不应该让她自己回家,我真不应该打那个电话,直接就到楼下来等着她不就是了,要是我在场的话,或许洛洛就不会遭此厄运。”
  晒猫忍不住对娜娜猫道:“你说赌徒上来的话,打不打得过林下仙?”
  娜娜猫懒懒地道:“你少说几句,这会儿你尾巴都翘得可以迎风招展了。”
  晒猫“呜”了一声,钻回陆西透怀里,道:“陆叔叔的怀里还是满暖和的,对了,娜娜姐姐,他们不会把我们瓜分了吧,我可要跟着陆叔叔,你跟赌徒去算了。”
  娜娜猫做个鬼脸,媚眼如丝,道:“不,我缠定了你。”
  陆西透自己都没心情,自然也不会去安慰赌徒,不过这两只猫他一直抱着不放,免得被赌徒抢去一只。其实赌徒没有进去过洛洛的房子,自然不会对两只猫有什么感觉,所以晒猫与娜娜猫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住进了陆西透的家。
  却说洛洛被忘机道人带着离开,走了一阵,禁不住问:“怎么进了医院?”
  忘机道:“你不是被猫咬了一口吗?得给你打一针狂犬病疫苗呢。否则你这小妖道行不高,狂犬病发作我可救不了你。”
  洛洛绕是再伤心,也不由一笑,道:“这话要是被晒猫听见得发狂了。对了,为什么叫外面踢门的陆叔叔是五月的苍蝇?为什么是五月?”
  忘机道:“五月的苍蝇都是过了一冬才钻出来的,又大又笨,叫声又响,赶它不会走,傻得要命。”
  洛洛闭上眼睛扯扯嘴角,算是笑了。
  医院出来,忘机带洛洛到一个小庙,外面还敲着一块牌子,说明这儿是文物单位。“你这儿住几天吧,吃的我会带来,不过一般都是人家供什么我吃什么,没你平时吃得好,将就点,你受的也不是内伤,很快就会好的。”
  见忘机要走,洛洛忙拉住他,央求道:“道长教我个法子,怎么才可以出去身上的妖气。求您。”
  忘机愣了一下,耐心地道:“你这痴子,你们狐狸精当年遭灭顶之灾,其中一大罪状就是与人通婚,生下一群人不人妖不妖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是法力大得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搅乱了天地之间的纲常。你还是想通一点吧,别作这等妄想了,没好处的。”
  洛洛咬咬嘴唇,鼓起勇气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现在不是可以避孕的吗?”
  忘机吓了一跳,洛洛脸还没红,他的老脸先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这个,这个,我倒是没有研究过。其实你也别妄想了,等你练成这套法术,你的赌徒早红颜成白骨了。又不是一年两年可以解决的。”
  洛洛想到自己的法术都是速成,练成人形,别家都要千年,她一年就够,或许是忘机不知道,她可以短期练成呢?可惜蓝狐精已死,问这个糊涂的忘机真是问不出什么。但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不得不问:“可是我怎么才可以知道,我的妖气不会害到人了呢?”
  果然不出所料,忘机“呃”地一声,脸更是红得转成猪肝色,逃也似的抱头跑了出去,风中传来他断断续续的话:“你这狐狸精,找人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洛洛一怔,想过来就明白忘机为什么会害羞到溜走,还真是羞人,即使狐狸精本来不大有人类的道德观,洛洛此时还是红了脸。
  隐身在小庙中养伤,虽然条件很差,没有暖气洗浴,可现在还能怎样。不过这座小庙陈年历久,本就带着一股仙气,极利洛洛修养。没东西可以分心,倒是可以安安静静地修炼。果然如忘机所言,不是内伤,恢复很快。
  这天忘机带了一些肉包子过来,看了洛洛一眼,道:“你差不多恢复了,以后自己出去找吃的吧,最近春节的香火都不够我自己吃,这几只包子还是我从城隍那里虎口夺食来的。”
  洛洛黯然地盯着从屋顶垂下的一只蜘蛛缓缓降落,淡淡地道:“我暂时不想出去,就让我在这儿住几天吧,我怕我一出去就管不住自己的脚,直接去找上赌徒,我不想害死他。”
  看着洛洛雪白的小脸上两滴眼泪慢慢滑下,虽然知道这脸不是小狐狸的本真,忘机一颗老心还是忍不住难过起来,“咳”地一声,又是抱头逃走,直奔城隍那里。
  城隍贪着春节轻闲,正偷偷打开电视看节目,一听有脚步声接近,立刻关上电视,拉下罩子,装作没事人似的咳嗽一声,道貌岸然地踱着八字步走到滴水檐下,果然见忘机后面恶鬼追着似的跑来,见到城隍才抹把汗站住,大呼了几口气后道:“老哥,我吃不消了,这死妮子一根筋得很,说着说着就给我掉眼泪,我都铁石心肠几千年了,遇到她也是没办法,哎哟,你得帮我想办法,否则我都不敢见她。”
  城隍手指一曲一伸,闭住眼睛一算,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老弟,你碰到异数了。这个小狐狸还真是小狐狸,才三岁不到,机缘巧合得了法力最强脑筋最好的蓝狐精死前的亲传,所以法力虽强,可是阅历极浅,这才会见到一个少年就放不下,也就这种纯真的感情才能打动人吧,老弟你就忍着吧,难得呢。”
  忘机愣住,眼珠子转了半天,才道:“不行,这个狐狸精最是个想不明白的人,或许就会这么垂泪上一百年的,她要是总是占着我的小庙,我不是得每天看她的眼泪吗?吃不消啊。老哥,帮我想想办法。”
  城隍不理他,转身回去自己屋子,可是忘机哪里肯放过,忙忙跟了进去,一下就发现有个地方还是热乎乎的,莫非是好吃的?伸手就想去翻,城隍忙和身扑上,拦在面前,尴尬地笑着道:“老弟,翻我房间不好吧?”但是他要注意风度,手脚就慢了一步,被忘机先一步一把揭去那罩子,里面原来是只电视机。
  忘机不由大笑,道:“老哥,你也做这等低级趣味的事?哈哈,我赶明儿告诉大家去。”
  城隍老脸通红,连忙拉住忘机道:“老弟,你这是干吗呢?我这不是在给你找办法嘛,现在小年轻花样多,我们要老是抱残守缺,总有一天会被历史淘汰,所以我只有硬着头皮看点电视,还不是想与时俱进嘛。这不,我正看着肥皂剧的时候替你想出一个妙方,来来来,我说给你听。”
  忘机忙把耳朵凑上去,听完连连点头,总算暂时放下一头心事。
  春节后的四月天,柳陌枕霞,飞花逐月,过了一冬的人们也跟着活了过来,时时有些个所谓考古爱好者翻墙而过,探寻洛洛所住小庙的深浅,搅得修行的洛洛不得不时时隐形,麻烦透顶。
  周四晚上,云破月来,忘机照常过来小庙,先趴在墙头偷窥一眼,见洛洛容色平静,这才敢翻墙进来。忘机其实有多种方式突破这堵砖墙,比如化作清风翻越,比如念念有词地穿越,可是忘机总觉得这些办法有点仗势欺墙的味道,都说终生平等,墙生即墙在,忘机可不会因为自己是神仙而忽视这么一堵墙的存在,所以只要平时不急,他总是费劲地爬墙,以示尊重。
  洛洛抿嘴看着他笨拙地进来,笑道:“你来正好,我想把这儿退还给你了,都快被那些穿着旅游鞋背着双肩包的小子们烦死了,说什么探险,市区还有什么险可探的?有种倒是晚上来来看。我怕天气越热这儿来的人越多,真是烦死,想去外面租个房子住下。”
  忘机一怔,心里忽然涌上浓浓的不舍,这几天下来,与这个小狐狸天天见面,不知不觉已有了感情。“这么说你又要入世了?也好。不过你不能用原来的名字了,你的名字在公安局的失踪名单上了呢。”
  这段话提醒洛洛又想起那段过往,心中一痛,垂下眼皮去不语。
  忘机忙转开眼不敢看,免得又要伤了这颗老心。嘴里嘟嘟哝哝道:“又来了,又来了,既然这么想,不如去看看,也好了却一段心事。”
  洛洛低眉想了半天,这才点点头,道:“是,我真想他,他应该在办公室里吧。道长,等下我再回来收拾,现在……现在……”
  忘机忙道:“没事没事。这儿你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招呼都不用打,老道没啥隐私可言。”
  洛洛一听,笑了一笑,仰头看了看月亮,道:“我走啦。”便隐身离开。忘机一见她走,立刻不顾围墙的尊严,纵身跃入云层,远远地冲城隍打个招呼,城隍不得不关掉电视,依计行事。
  洛洛出门,发觉外面的公路错综复杂,都不知道哪条是通往浦东那幢著名的大厦,无奈,只有打的。离世几月,还好变出来的钞票还是惟妙惟肖。隐身从电梯上去,到陆西透办公室所在楼层的时候呆了一呆,几乎还没想到什么,电梯已到赌徒的楼层。这一层灯火灿烂,可没有人声,柔软的地毯消了所有的喧嚣。洛洛足不点地,行云流水般滑过一段走廊,直奔赌徒的办公室。越近,滑动越慢,到门口时,洛洛几乎没勇气进去。那么多天不见,赌徒可好?他会不会想她?会不会以为想他依然难过?还没进去,洛洛的眼泪已经滑了下来,忙举手拭去,深深吸了口气,穿墙进去。
  可抬眼一看,却惊呆了,只见赌徒握着一个女孩的手深情款款地私语,那个女子黑衣半长发,略微削瘦,年纪不轻,可是气质奇佳,一看就是很有历练的白领。洛洛只觉耳朵周围嗡嗡声音响亮,好不容易才听清那女子说了句:“赌徒,听说你前女友是个绝色啊。”
  洛洛紧张地伸长脖子,一定要听清楚赌徒怎么说。只见赌徒又腾出右手,捧起那女孩的手,小心得像捧起什么易碎的宝贝,两眼深深地看到那女孩眼睛里去,道:“心的交流才是最重要的。”
  只见赌徒的女友抿嘴而笑,神态骄矜,洛洛看着心都碎了,怎么会这样。她几乎是倒退着撞出墙去,跌跌撞撞冲出赌徒的公司,赌徒,赌徒怎么会这么快就变心了呢?原来他根本没有真心爱过她啊,原来这还是没有心的交流啊。究竟怎样才是心的交流呢?
  洛洛恍恍惚惚到处乱走,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坐下来趴桌上狂哭。
  却说等洛洛一走,那个职业女子立刻把手从“赌徒”手里抽出,一边干呕一边道:“老哥,你怎么能这么恶心的,还好没有吻下来,否则我的初吻都得被你这老儿抢去,哎哟,真受不了,怎么有这么恶心的话。”
  “赌徒”早换回城隍的样子,无限委屈地道:“干吗干吗,还不是为了帮你的忙?你怎么可以这么忘恩负义。我们只有演得那么像才可以骗到小狐狸啊。”
  忘机捏着脖子,有气无力地道:“现在怎么可以如此道德败坏,小男女说的话忒也恶心。老哥,你以后可别再看那些什么青春偶像剧了,这哪是偶像啊,简直是呕像。你再看的话,我可以保证你三年内晚节不保。哎哟,我得去看看小狐狸,她可别寻短见去。”
  忘机掐指算出洛洛的方位,跟着找去,在一个硕大无比的办公室里找到正趴在大办公桌上痛哭的洛洛,听了一会儿很不忍心,劝道:“洛洛,别难过啦,早知道总比不知道好啊,来,跟老道走,这儿收拾收拾。”
  洛洛抬头,却惊讶地发现这儿居然是陆西透的办公室,自己怎么跑这儿来了。四周看看,几乎还是原来的布置,什么都没变,只有桌上本来放着的一打记事纸被她的眼泪打得湿透好几张。“我怎么跑陆叔叔办公室来了?不知陆叔叔还记不记得我?”
  忘机看她这么一付伤心无所依的样子,都想心一软告诉洛洛刚才只是他和城隍联手演的戏,但又忍住,长痛不如短痛,叫洛洛这样死了心,总好过见她天天流泪。他还是觉得城隍老哥的主意很对。“别痴心妄想啦,人就是人,尤其是那些成功人士,他们身边本来就珠围翠绕,某一时期属于你,那是因为你有魅力,才可以脱颖而出,等你一离开,自然他们也是会伤心几天的,可是身边那么多女孩子送上门来,叫他们怎么抵抗?你还小,不知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洛洛闻言,想起以前盛放跟她说过的话,陆西透当初婚变的原因也是因为盛放不在而抵挡不住周围出色女性的诱惑,盛放还说过这世道就是奇怪,那么好条件的女子就甘愿追逐陆西透这样已婚人士。看来这世道是如此了,洛洛一边承认,一边心口滴血,而眼泪则是慢慢收起。半晌又抬头,眼睛已经无泪,淡淡地道:“道长,谢谢你的规劝,我想明白了,这就从新开始。我准备换个名字,还是姓胡,叫淅淅。”边说边在纸上写出这俩字,随即飘然而去。
  忘机看着纸上东倒西歪的字皱了半天眉头才认出笔画,忙打开陆西透的电脑,上网下载金山词霸,查到,淅淅:风雨的声音。

  第二篇 职场生涯
  早晨,陆西透准时上班,恼火地发现桌上的东西被动过,记事纸湿了又干,上面还有歪瓜裂枣般的两个字:淅淅。他一向爱洁,见此很不愉快,按下通话键:“小云,进来一下。”
  云出岫端着咖啡进来,一看陆西透脸色不愉,心里打了个突,春节以来陆总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脾气不小,与以前不同,以前是高傲,看见不愉快的事,最多皱一下眉头而不理,自有别人看见给他扫清杂事。
  陆西透指着桌上的记事纸问:“这是怎么回事?”
  云出岫把咖啡放下,顺着陆西透的指点看去,吓了一跳,立刻本能地反应道:“不是我。”这个办公室只有陆西透与她有钥匙,可是她如果没有指令是不能进办公室的,“陆总这儿还有什么遗失吗?好像是什么民工之类的半文盲的字迹。”
  陆西透看着云出岫惊惶的神色,不用说,她也不可能进来,还留下笔迹。“没有遗失,这不会是半文盲留下,又不是明星的名字,写得出这个字的人书不会读得少。”忽然心中一动,想起那个满腹经纶,却不肯练字的女孩,她那么奇突地消失,难道就不会奇突地出现?便不动声色地挥手道:“你出去罢,昨天的纪要赶紧赶出来。”
  陆西透一层一层地揭起记事纸,整整湿透了十张纸,最上面“淅淅”这两字也是略有晕开。真会是洛洛吗?她在纸上倒翻水还是哭过?如果是哭出来的眼泪,什么事让她这么伤心,可以整整哭湿十张纸?“淅淅”是什么意思?指示着什么?陆西透实在无法从这么少的线索中找到答案,而他又是个不大会幻想的人,能够想到洛洛头上实在是因为心念所系而已,自己都觉得这种想法匪夷所思。不过他还是把这十张纸折起来,收进一只大信封里,锁进抽屉。
  云出岫莫名其妙地被叫进去,又莫名其妙地走出来,纳闷了一早上。办公室被人进去捣乱,这么严重的事陆总怎么不追究?难道是陆总自己忽然想起这是他昨晚离开时候自己干的好事了吗?可是那两个字又是怎么回事?
  中午去食堂吃饭,遇到穿得随随便便的赌徒,云出岫端着饭菜坐到他对面,笑道:“这个楼大概也就你敢穿这么休闲的衣服上班了。”
  赌徒笑笑,很温暖的笑,“不,还有打扫卫生的阿姨。”
  云出岫好笑,道:“你们怎么有可比条件?怎么会白天出现?你不是一直是鼹鼠吗?”
  赌徒笑道:“我辞职了,昨天交上去的。这几天办移交。”
  云出岫吃惊,张着嘴看了赌徒半天,才道:“为那个洛洛?真不可思议,你们男人也有有情有义的时候。”
  这时另一个同学端着饭菜坐过来,听见这话,道:“赌徒,不会吧,难道真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事?你们从见面到不见,才几天啊。”
  “我从第一眼见她,到接到她最后一个电话,前后二十六个小时。”赌徒简单而似乎不带感情地道。
  云出岫与那个同学对视一眼,不便再说,赌徒记得那么清楚,岂是偶然。云出岫想,要是也有这么个出色的男孩能像赌徒爱洛洛一样地爱她,死而无憾。
  回来上班的云出岫感慨万分,时时想着赌徒吐出那个二十六小时时候的神情,醉倒。这才是男人的样子。
  所以见到陆西透的时候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赌徒辞职了,为胡小姐。据说后天去西藏。”
  陆西透吃惊,一时无话,就他知道,洛洛与赌徒也就只有一天多的接触,难道感情能一深至此?这叫陆西透转着椅子想了好久。
  没想到临下班时候赌徒不请自来,向陆西透递上一张卡片,上面记录这两串数字,一是他的手机号码,一是他住家电话。“陆总,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有洛洛的消息,无论如何,请给我一个电话。如果我有消息,我也会立即通知您。”
  陆西透并没有起身,依他的身份,赌徒只是后生小子,最多是出类拔萃而已。他只是微笑欠身接过纸条,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不过赌徒没有坐下的意思。“你辞职了?”
  赌徒笑道:“是,这上下只怕整个大楼都知道了。”
  陆西透只是微笑道:“与老板谈加薪何必利用洛洛失踪这件事,有的是其他办法。”
  赌徒看着陆西透只会笑,道:“陆总,业内传说您是老狐狸,还真是。”
  陆西透本来只是放一个气球试探,赌徒这么回答基本上是肯定了他的猜测,心里很是不屑,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微笑道:“不愧为是赌徒,信手拈来就是冠冕堂皇的赌注。”
  赌徒被陆西透一句话噎住,虽然很知道陆西透是在讽刺他用怀念洛洛做借口辞职,实际是向老板就加薪施加压力。而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念洛洛,想去西藏静一静心,可是无从解释起,自己确实是一举两得,陆西透没说错。只有尴尬地笑笑,道:“多谢夸奖,以后有机会还是要想前辈讨教。”
  陆西透微微一笑,道声“客气”,身子靠回椅背。赌徒知道,这个身体语言是在暗示他离开了,虽然很憋屈,可也不得不走。这才发现,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们要是认真对付你,你着实不是对手,往往一个手势一个单词就可以将你打翻在地。走出门,见云出岫关切地看着她,忙过去伸伸舌头,道:“好厉害。”
  云出岫笑着轻声道:“知道了吧?学着点。哎,别忘了给我带几件藏银首饰来。”
  赌徒说声“行”,便先一步离开回家。
  陆西透看着赌徒出去带上门,鼻孔里哼出一声。回家,便对着两只猫把这些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有些恍惚,总觉得这两只猫似乎听得懂他的话,表现出来的眼神总是很配合他话中的意思。随即便取笑自己这是年纪大了,怎么会发这等白痴。
  大办公室中用玻璃隔断的小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四个人,等最后一个走进,其中一个穿着烟灰长袖丝质衬衣的女孩微笑着道:“都在了吧,那我们开始开会。五月份开始我们小组的任务将很重,上面要我们在下半年完成两千万的广告任务,我考虑到人手不够,问人事部要求增加一个帮手,就是这位胡淅淅小姐。胡小姐暂时没有相关工作经历,但是在公司招聘的面试笔试中都是成绩优异,我很高兴我能抢到这么个人才,希望今后大家能够配合良好。”简单利落,非常爽快。
  女孩一边说,一边手脚不停取出夹子中的文件,一人一份,顺便对胡淅淅道:“我叫Rhonda,那边过来,男的是Peterpan,Bunny,女孩是Bee。你有英文名字吗?大家没大没小地叫起来比较方便。”
  胡淅淅笑道:“大家就叫我淅淅,英文发音一样也是xixi,,嘻嘻哈哈,叫着就开心。”淅淅这几天狂看有关职场的电视和小说,但发现国产的几乎都是穿着职业装做着谈情说爱的事,与在陆西透那儿看见的气氛相比差别大了。还是香港的那些还好一点,所以买了碟片没日没夜补课。总算大致知道该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戴什么首饰。今天早上考虑半天才穿着一件灰底黑条的收腰衬衫,白色短裙,没戴首饰,也没化妆,来上第一天班,无论是走过镜子还是大片玻璃,淅淅都发觉自己很是有几分职业女性的味道。
  Rhonda笑道:“好啊,大家开开心心,工作也不累。”淅淅听着很是佩服,说话这么简单大方,真是本事。她一点没有想到,她以前接触的盛放与陆西透级别都要高出Rhonda许多,说到人精,这两人才是。“我们看一下,这上面是四个案子,你们各自认领一个去,剩下的一个留给我,淅淅这回跟绿衣黄裳公司这个案子,谁做这家,谁带淅淅。”
  说是认领,其实是大家各自拿出口头方案,Rhonda看着合适再钦点给谁做。最后结果,做绿衣黄裳公司的是Bee.。她的理由很简单,女孩子,对做女性时装首饰的公司眼光独具,有共同语言。于是洛洛就跟了她。
  会议就那么简单,三言两语结束。其他人出去,留下Bee与淅淅,Rhonda对两人严肃地道:“之所以绿衣黄裳公司要用两个人,一是因为这个公司的广告量大,最近又有在网络上发布广告的意向,二是这家公司的设计总监非常麻烦,是个很不能合作的怪才,与这家公司接触,不能只就事论事,还得注意拿下这个总监,这人说话很有分量。明白了吗?”
  Bee笑呵呵地道:“明白了,我读初中时候远远瞻仰过这个总监,还是我们一个学校出来的呢,以前就骄得不得了。我会通过七大姑八大姨地与他攀上交情。总归是一个小区的。”
  Rhonda微笑道:“那就好,这个项目做下来,奖金是不用说的,考核上面也是很漂亮的一笔。好自为之啊。”
  Bee与淅淅一起点头,淅淅更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跑出去找上门去。Rhonda现走,淅淅发觉,Bee的眼中有丝隐隐的不屑,咦,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Bee对洛洛很好。她中等身材,二十七八岁年纪,丰满,皮肤白里透红,都有叫人忍不住伸手捏一把的冲动。Bee的五官精致圆润,眉毛弯弯的,眼睛大而圆,睫毛浓得像小刷子,樱桃小口,看着不由叫淅淅想起以前的好朋友晒猫。尤其是伸出来的手,小小的,看上去白而柔软。Bee一说话,眼睛也是弯弯的,非常可爱,“淅淅,我早听说这回招了一个美女,刚才你一进来我就喜欢你啦,所以我说什么都要做绿衣黄裳公司这个案子,不能叫那些臭小子便宜了去。等下我让Bunny跟你换个位置吧,我们坐一起也方便讨论。”
  淅淅还是原来的长相,小姑娘爱美,换来换去,还是原来的长相最满意,身材拔高到了170,不过发现这种身材买衣服不易,但是买到了的话,穿上都是很漂亮的。只是把原来的披肩长发改成了赫本头,鼻梁上架了副眼镜。“好的,等下Bunny过来我们跟他说吧,不知她肯不肯。Bee姐姐,我现在做什么好呢?”
  淅淅这么乖巧听话,Bee很喜欢,也当然乐意传授经验,“淅淅,我们分工做吧,我收集我们公司的资料,你收集绿衣黄裳公司的资料,主要是从网上和公司的资料库里查,顺便我们晚上下班后一起逛街去吧,到绿衣黄裳专柜看看他们的风格,心里大致有个谱。你看好吗?”
  淅淅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刚刚上班,我都没衣服穿呢,正好你帮我一起看。还有啊,我看见楼下有一家很干净的川菜馆,我们晚上就在那儿吃好吧?我请你,感谢Bee姐姐这几天带我。”淅淅听说做事情说话要甜,笑容要足,与同事关系要好,所以虽然心里还未从赌徒那里受的刺激中平复过来,脸上还是强颜欢笑。
  Bee笑道:“你才工作呢,怎么好意思叫你请客,AA吧。来,开始工作,下班前你把查到的资料给我过目一下。”
  就这样,淅淅开始第一天的工作。她钻进电脑,找出绿衣黄裳公司的网页,然后再找到业界与媒体对绿衣黄裳公司的评价,全部俺次序放进一个文件夹里。做完见Bee还在查找,便对文件夹精益求精,给所有文件做了目录,窗口是一条条标题,看见感兴趣的只要点击进去看就好,淅淅自己都觉得这么做非常简洁。因为看了所有资料,所以心里有想法,那就写在前言里吧。以前邵繁花说过,写文章很简单,怎么说话就怎么写出来,而淅淅看多历史书,记忆又好,写出来的东西不免引经据典,非常漂亮。
  临近下班时候,Bee才有时间来看淅淅的工作,一看之下,大喜,拍着淅淅的肩道:“不错,不错呀,做的很漂亮。你看,这几篇可以不要,一看就知道是绿衣黄裳公司出钱做的有偿新闻。这个设计总监,什么,叫昨非?哈古怪的名字,昨非,那不是否定一切?果然是搞艺术的人。这个设计总监与人的笔墨仗很重要,你一定要吃透其中的意思,领会他的精神。人都是这样的,不吵架时候都是道貌岸然,一打笔墨官司,什么性格都暴露出来啦。所以你的前言与这些相关的部分得修改一下,其他都已经很好了,难得你才开始工作就有这样清楚的思路,哈,这下我工作轻松了。”
  淅淅被Bee表扬得很开心,觉得Bee这个人真好,而且其他同事也好,Bunny主动跟她换了桌子,Peterpan帮她把钥匙换好,还带她去领了很多办公用品,Rhonda中饭时候领着她去内务部领吃饭用的IC卡,大家都很帮忙,当她是小妹妹。
  吃饭时候,淅淅感激地与Bee说起这些,Bee笑道:“谁叫你长得这么好,谁看见都来不及地喜欢你,我一般看见美女都是嫉妒得发狂的,可是看见你就不同呢。你可不可以把眼镜换成隐形眼镜?太破坏整体了。”
  淅淅一笑,道:“这个眼镜嘛,是平光眼。”
  Bee一怔,笑道;“还真得戴上,否则公司还不乱套。赶明儿我们去绿衣黄裳公司的时候你把眼镜摘了,我们迷死那个昨非。”
  淅淅一伸舌头,笑道:“你不在意的话,我现在就想摘了,你知道戴着这个东西有多难受,走楼梯都得小心,免得一脚踩空。”说完把黑框眼镜拿下,放进眼镜盒里。
  Bee目瞪口呆地看着淅淅摘下眼镜后冲她一笑,道:“你别冲我笑,否则我会改变性取向。”
  淅淅听得大笑,早有左右人等看过来,然后看了再看,吃饭都顾不上。淅淅立即想起年前就是这么吸引了赌徒的注目,导致后来痛苦不堪,忙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吃饭。Bee看着直笑,道:“做美女也是有麻烦的,尤其是做大美女。这下我心理平衡了。”
  淅淅冲她做个鬼脸,道:“我看见你就忍不住想捏你一把,你才好看呢。”
  Bee晃着沾满小龙虾油的手道:“不,这不一样,我是可爱,你是美丽,这里面大有区别。比如今天你穿的这套衣服,我穿的话就没特色了,可是你一穿就是好看,等下我看你进商场随便什么衣服拿了就走吧,反正美女就是披麻袋都好。”
  淅淅认真地道:“那也不行啊,万一穿不进呢?”
  Bee笑得花枝乱颤,道:“那当然是要试穿一下的啦,淅淅小傻瓜。”
  淅淅自己也觉得很好笑,跟着一起笑,早知道工作了接触人类了可以那么快乐,其实早就应该别闷在小庙里发呆。Bee看着觉得这个小妹妹好好玩,这么好看,人却是那么单纯。
  饭后先去商场,进了商场先找绿衣黄裳的专柜。Bee熟门熟路,拉着淅淅一层一层地上电梯,转弯抹角,在淅淅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际,站到了绿衣黄裳专柜前。淅淅一看就忍不住笑道:“还真是应该叫绿衣黄裳啊,这儿衣服的颜色真是浓烈。”
  只听身后有人问了一句“为什么”。两人回头,见是一个光着头皮的男子,穿件黑色的长袖,没系领带,扣子却是一个不剩地全扣得严严的,下摆没有塞进肥肥的裤子里,整个人身看上去像麻袋。淅淅记忆超群,一见就认出这是昨非,怎么这么巧,忙暗中踢了Bee一脚。这一脚踢得很明显,Bee想不领会都不成,便立刻灵机一动有了攀谈的主意,对着淅淅道:“为什么叫绿衣黄裳合适?”
  淅淅这下犯难,因为本来这是准备开这个名字的玩笑的,现在这个总监就在面前,怎么可以乱说,可是人家已经问了上来,不回答又不好,她又不大会撒谎,只得道:“绿衣黄裳不就是鹦鹉的意思嘛,这里面衣服的颜色那么多姿多彩,叫我一下想起金刚鹦鹉。还有,绿是间色,黄是正色,绿在上,黄在下,在古代是很不对的事,这一家取这绿衣黄裳的名字不知是不是颠覆传统的意思?”
  本来这家公司取绿衣黄裳也没多考虑,只觉得绿衣黄裳这个名字又贴切又好听,定位正确。昨非接手设计总监后,发扬光大,从金刚鹦鹉那儿取得无数灵感,以其大胆出位的设计为这个品牌确定江湖地位。昨非没有想到绿衣黄裳还有颠覆传统的意思,顿时对眼前这个美丽女孩刮目相看,上前拉住淅淅上下打量,半天才道:“你怎么穿衣服的,这种衣服坐小办公室时候还差不多,穿出来逛店就不对了,进来,我替你搭配几套,免得这么好资质的人明珠暗投。”
  Bee在一边看着欣喜若狂,吉人自有天相,就这么容易与昨非搭上关系,再不必回家磨着父母翻出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七大姑八大姨搭线了。忙跟着进去。
  昨非进去就吩咐道:“170的身材,都给我找出来。你这衣架子太好,穿职业装简直是可惜。”边说边从售货员手中捡出两件交给淅淅,“你去换了看看。”
  淅淅一看,是一件大红闪光针织紧身无袖短上衣,和一条黑地大红花像是被面的长裙。很是犯难,还从没穿过这么紧身,这么耀眼的衣服,不由求助地看看Bee,Bee忙拿颜色鼓励她进去试衣。淅淅做个苦脸,只得进去,费劲地套上衣服,见肩膀露出一大片,都不好意思出来,犹豫再三才开门。只听外面昨非惊呼一声,“天哪,我这衣服简直是为你量体裁衣的,简直是狐狸精,妖精,只有妖精才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魅力。”
  淅淅吓了一跳,心想他怎么知道了?还知道得那么精确?但见昨非只是眼睛发直地欣赏着自己设计的衣服,似乎淅淅美的只是身材,而这身材得是因为穿上他昨非的衣服才见出色,而这张脸不美似的,这才知道自己又多心了,凡人怎么可能看出自己是狐狸精啊。Bee在身边赞道:“淅淅,你穿上这衣服,简直可以颠倒众生了。”
  立刻有客人见了这身搭配指定要了一套,大概是以为穿上也可以有淅淅这等效果。
  淅淅对着镜子转来转去,看了一会儿道:“其实随便什么衣服穿在我身上都有效果的,只是这一种搭配比较醒目一点而已。”她实在是不服气,未必昨非就有点石成金的本事,看他自己这衣服穿的。“而且这种衣服只能穿一次,穿过一次后人家印象深刻,再穿第二次就不好意思了。”
  昨非非常好风度,一拍巴掌道:“你这话又是说对了,绿衣黄裳首先就要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必须第一时间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然后,就看你自己怎么搭配了。”说完拎出三件衣服,“你看,这几件衣服配这条裙子怎么样?一件衣服一种味道,各种场合都可以穿。”
  淅淅看了下,还是自己不熟悉的风格,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屋子的风格几乎没几件是以前尝试过的。她把这三件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笑道:“Bee姐姐说过了,我披块麻袋都漂亮。” Bee听见立刻在昨非身后做了个呕吐的姿势。
  昨非这下急了,跑去衣架前,找出一条水红色的连衣裙,又想了想找出一件白色的短纱衣,一并交给Bee,道:“你虽然漂亮,但不算美丽,如果你穿上这件衣服就是美丽了。”
  这话哪个女孩子不爱听,Bee抢过衣服就进试衣室。出来一看,水红色衬得Bee的皮肤越发嫩白晶莹,白纱衣画龙点睛,压住红色的张狂。淅淅看着,几乎想都不想道:“你这儿的衣服如果没有你的眼光,像我这样的人进来简直都不知道怎么选配,你用的模特太少了。不,关键是针对个人的搭配太难了,因为你的衣服设计感太强。但是被你一搭配,我又觉得眼睛一亮,很有买衣服的冲动。”
  Bee一边掏信用卡给售货员,一边抓住机会插嘴道:“对啊,如果给你一个载体,得以演示你的那些设计思想,实时与我这种人交流,这在现在也不是难事啊,只要我往摄像头前面一站,转一个身,还有什么逃得过你的法眼的?我就是做这方面工作的,这是我的名片。” Bee递出来的居然是她夹在名片里的身份证,忙拿回去换出名片。
  昨非将信将疑地看着Bee的名片,道:“我不是很清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Bee胸有成竹地道:“我也是触景生情想到这一办法,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就回公司在我们客流量非常大点击率非常高的网站上免费为你登一个启事,后天你抽时间道我们的聊天室作客,带来你的衣服,与网友们实时进行交流。你看看效果,这只是一个试验,如果效果好的话,我们可以为你在网站首页开一窗口,随时可以与你旗下的设计员交流,这可要比传统的广告效果要好多了,当然后天免费。”
  淅淅在一边听得佩服得五体投地,Bee是怎么就一下想出这么好的主意的呢?为了支持Bee,她也踊跃掏钱买下昨非给她搭配的四件上衣一条裙子。
  这个如何让顾客接受他的衣服,一直是昨非头痛的问题,公司在广告上投入的钱可谓不少,但是往往一个画面也就只能表现一套衣服,非常局限,所以他常常来专柜转悠,找找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会儿听Bee的设想似乎有理,这是一个不错的与顾客沟通的渠道,便几乎没什么犹豫地答应下来,给了Bee名片,又在上面注出他的私用手机。还陪着两人在商场转了一圈,淅淅买下好多衣服,因为昨非对淅淅的身材情有独钟。
  一出商场,Bee立刻拉着淅淅跳上出租车,叫直奔公司。淅淅不解,“都下班了,怎么还回去?”
  Bee道:“我们必须立刻打出这条启事,让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否则后天聊天,时间这么紧,要是冷了场,或者受众不多,市场效果不明显,他们对这个方案就没兴趣,我们这回的广告任务就完不成了。所以我们必须分秒必争,早打出一个小时,看见的人就多几个。”
  淅淅回味了一下,觉得非常有道理,由衷地道:“Bee姐姐,你真是厉害,头脑反应特别快。”
  Bee非常兴奋,眼睛亮亮地继续道:“只要这次的效果明显,他们就知道甜头,一定会想继续,做生不如做熟,只要我们的价格合理,他们还会叫我们做。而且我们的方案也就在这儿,不用再想别的了,轻松不少。再有,请这个有名的时装设计师与网友实时交流,本身就是一个创举,可以大大增加我们网站的点击,我相信上头一定会批准的。淅淅,你让我静静,我考虑一下向老板汇报的思路,老板喜欢我们思路清晰,一二三四。”
  淅淅忙闭嘴不说,心里反复回味Bee的话,从中找出很多好的经验,心里很感谢Bee,肯不厌其烦告诉她详细的思路。
  如Bee所料,上面很爽快地批准Bee的口头方案,答应即时打出一个活动窗口告示这件事。Bee几乎是蹦跳着会办公桌,只见淅淅在电脑前招手,“Bee姐姐,你看我设计的这个窗口和里面的词句可以用吗?”
  Bee笑着抱住淅淅亲了一口,道:“你真是我的幸运星,这样很好了,淅淅,你的文字功底真强,走,我们存盘一下,给他们送去。”
  于是Bee在前面跑,淅淅在后面跟着,一边默默地跟着学,学办事程序,学待人接物,学思维方式。只觉这一天简直是速成,眼界一下开阔许多。尘埃落定,两人拿着大包小包离开公司,已经是午夜十二点。Bee站在街口等车的当儿感叹:“我要是有一辆车就好了,也不用半夜等半天车,办事可以方便许多。”
  淅淅也觉得是,像陆西透一样,虽然停车麻烦了一点,可是人活络好多。她决定周末有空出去买辆车,免得半夜还等出租,要是天气不好的话,不是很麻烦的吗?
  拿下绿衣黄裳公司是一个成功的漂亮的大胜仗。这期间,Bee与淅淅分工合作,淅淅负责文案与内联,Bee则加紧与绿衣黄裳公司的磋商,上海太大,出门,光是路上就要需要用去一半时间,两人往往只有夜深人静时候才有机会聚在一起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昨非在这件事上充分展示了一个艺术家天马行空的性格,他往往不管你有没有什么工作程序,他想到了就要你拿出方案或结果,Bee被他折腾得苦不堪言。好在淅淅精力过人,当然,她本来就不是人,所以几天没日没夜也无所谓。最后变成Bee外联结束,把活计往淅淅手里一扔,自己回家抓紧睡觉,而由淅淅闷着头把东西赶出来。这一切,当然,周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事情结束,论功行赏,当然Bee得的是主事的份额,淅淅得的是帮工的份额,小组会上由Rhonda清楚地说明,非常清楚。拿到奖金,Bee即出手买了一辆POLO,奶黄的颜色,非常醒目,第二天便开着上班,惹来不少同事的侧目。淅淅虽然拿得少,但她不在乎,钱于她来说是真正的身外物,这一仗学到那么多有用的东西才是她最看重的,为了奖励自己,淅淅也跑去车行看车。说实在的,很喜欢那些天价的保时捷之类的漂亮跑车,可是考虑到变出那么多钱来搅乱社会主义金融秩序总是不大好,这几天辛苦钱挣下来总算有点了解钱的来龙去脉了。于是,在售车先生的连番轰炸下,当天就背去大大一包现金买下一辆大红金属畅蓬的标致307cc。非常糗的是,淅淅买了车不会开,得要求售车先生帮她开回现在租住的地方。淅淅至此才知道,要开车上路并不是变一本驾照出来那么简单,并不是摸到方向盘便会开车,而且上路还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限制。无奈,只得报名学开车。没有陆西透保驾,什么都得自己去问去打听了才可以,好在现在有网络,上BBS一问,虽然被人骂了好几句笨蛋白痴,好歹答案还是得来了。
  淅淅大概创造了公司新人第一次请假速度最快的记录,上班才两周,就有胆厚着脸皮要三天事假,因为她要体检,要考驾照的理论学习,连着周末两天,淅淅一下就休息了五天。不过Rhonda二话没说,非常爽快地批准了淅淅的要求,还很体贴地说,淅淅前一阵日夜驻扎在公司,全公司上下有目共睹,所以还是老板准的她这三天不作事假处理,特批调休。淅淅不懂事假与调休有什么区别,即使知道也就以为是钞票上面的上落,不过还是很高兴Rhonda批得那么爽快,心里感激。
  体检时候,淅淅也不知道她的血常规X光之类的会做出什么异常来,所以还是偷偷隐身去偷了人家的体检报告出来复制一份交上去算数。交通法规等的学习对于淅淅来说是小菜一碟,凭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老师上面讲课,她在下面就把内容翻熟了,所以考试是一点没有问题的。最麻烦的是上路,即使她报考的是自动挡驾驶,临上车的时候还是手忙脚乱。该踩刹车的时候踩油门那是家常便饭,不由暗自庆幸买的幸好不是顶级跑车,否则虽然钱来得容易,比自家开钞票印刷厂还容易,撞了的话终究是心疼。
  五天假期结束,淅淅自觉可以开着上路了,所以也不要什么路考之类的,自己隐身到公安局弄个正宗驾照就上了路。周一上班,淅淅开着火红的崭新的跑车进入公司停车场,风头一下盖过差不多时间进入的大老板二老板,Bee在一周前风头出足的黄色POLO立刻销声匿迹。大老板二老板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一个戴超炫墨镜的超级美女进入自家公司,到转身不见才想起这美女不是自家公司的胡淅淅吗?于是进入办公室后第一件事便是一起召Rhonda上来询问。
  淅淅自己则是一点不知道,做出与自己收入大不相衬的拉风勾当是会招人侧目的。
  Rhonda与大老板二老板原本同属另一家公司,公司成立的时候,董事长亲自出马挖到大老板二老板帮忙,Rhonda作为他们的铁杆部下,当然一起跳槽。所以,他们三人之间基本上是熟落无拘的。
  二老板沈君若做事一向大刀阔斧,坐下便问:“Rhonda,你对你的那个新手下胡淅淅了解如何?”
  Rhonda觉得奇怪,两大老板干什么一起关心起最低级职员胡淅淅的事了,尤其是二老板,他负责的是技术与推广,不参与业务,按说是不必要了解属于大老板管辖下的业务部门的人事,可是,他居然关心了,Rhonda见大老板既然也在场,知道他一定是首肯二老板提问的,便答:“这个女孩据说笔试面试的分数都很高,所以我抢了她做部下,果然,虽然是生手,可是聪明好学,进步迅速,一个案子下来,以后尽可以独挑大梁。”
  大老板刘舰,英文名应势利导当然就用了Boat,自号波特,经常签名就用波特来代替。闻言恍然道:“前几天你请我特批三天调休的就是这个女孩子吗?看来应该是工作起来很玩命的人啊。”一边说一边狐疑地看向二老板沈君若。
  沈君若也是一脸狐疑地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等身家这等姿色的女孩子肯玩命工作,这事情反而叫人觉得不正常得很了。波特,你看呢?有没有必要查查这个胡淅淅的身份?我们公司最近要上市,如果闹出什么丑闻来,董事长得拧下我们的头。”
  Rhonda笑道:“这点我倒是可以保证,胡淅淅这人单纯得很,单纯到工作做了大头却被Bee拿了奖金大头还笑嘻嘻无所谓的地步,或许与她的身家有关,对钱并不怎么在意,不过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胡淅淅单纯,自视不高。这个孩子常会闹出点笑话,都是因为可能生长环境太好,不知生活疾苦所致,我想她很可能是什么富商的孩子,放出来到社会历练历练。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人脉足,长得好,又没太大的上进心,人又好学肯做,无论她会在我们公司做多久,对公司发展业务来说都是有利的。就说这回对绿衣黄裳公司的业务,据我侧面了解,与胡淅淅的个人魅力很有关系。
  沈君若与波特对视一眼,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件好事,富家子弟只要肯上进,又对待遇分配职务什么的都不会太在意,可以省却我们不少心事。Rhonda,可能你还不知道,你到下面停车场去看看,那辆最拉风的红色标致跑车就是胡淅淅今天开来的。你们女孩子开这种车,天气好的时候打开畅蓬,一定非常惹火。”
  Rhonda笑道:“是吗?那我这就去看看,没别的事吧?”
  波特笑着点点头让她走,一边对沈君若道:“女孩子都喜欢这种调调儿。”
  Rhonda下去一看,虽然知道这不是顶级跑车,但毕竟是自己身边同事开出来的,看得见摸得着,还是羡慕不已,再回头看Bee的小小POLO,觉得分外有对比,尤其是Bee住着租来的房子开小车,也就是个外场面好看而已。Rhonda有自己的骄傲,凭她自己一双小小的手,她已经在寸土寸金的大上海拥有了自己的两室一厅。
  办公室其他人没有看到淅淅开车上班,所以没有引起什么轰动,他们还沉浸在Bee花大钱买牌照装备私家车的讨论中。Rhonda手头管理着几个小组,她上来即召集淅淅这个小组开会。她一如既往,都是带着温暖的微笑主持会议,叫人看着非常舒服,不会感到压力,所以可以畅所欲言。因为Bee还没到,所以Rhonda便微笑着问淅淅:“你新买的车子很漂亮啊。”
  Bee这会儿正好进来,听见这话,还以为是与她说的,笑道:“漂亮什么,小乌龟一只,代步工具而已。”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Rhonda不动声色地道:“不,我说的是淅淅的跑车,大红色,非常噱头,淅淅,可以打开顶盖的吧?”
  淅淅哪里听得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笑嘻嘻地模仿着Bee的语气道:“噱头啥,大尾巴乌龟而已。”
  Bee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脸色顿时黑下去,顿了一会儿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淅淅,那天看见你买衣服都好像不要考虑钱似的,把我们羡慕得不得了,你父母究竟是干什么的,你这么富为什么还要出来工作?”Bee都一点没有怀疑淅淅会是什么人的二奶之类。
  淅淅不知道,对挤兑表现得若无其事,是对挤兑者的最大打击,尤其是对于她这种连挤兑都还看不出的人而言,Bee这种若无其事更是犹如天书。只有Rhonda自己知道,但是Rhonda已经满足地看到了Bee的气愤,便假咳了一下,微笑道:“好了,既然人已到齐,我们言归正传。上回布置的任务,Bee和淅淅已经圆满完成,为此我们组也得到领导的表扬,我脸上也有光彩。只有Bunny的还在扫尾阶段,不过应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很高兴看到,我们小组旧人带新人的工作做得那么好,这是Bee的功劳,当然也与淅淅的努力是分不开的。现在我看淅淅也可以独立上岗了,我们组又添一生力军。我对我们组年底完成预期目标,甚至超标,抱很大信心。”
  淅淅一听大惊,忙道:“不行吧,我怎么可以?连跟人怎么说话我都不会呢。”
  Rhonda宽容地笑道:“认识自己有不足,是好事,可也不要妄自菲薄。待人接物都是在与人接触中锻炼出来的。再说,独立并不意味着你单干,有什么事你照旧还是可以拿来我们一起斟酌。接下来的任务还是你们各自挑一个,不过我擅自做个主,第三个方案给淅淅做,大家答应吗?”
  Bunny看了笑道:“我本来还想着我前面一个还没完成,这回还是挑个简单的来做吧,被你一说,倒是不好意思了,否则不是变成抢淅淅的饭碗了吗?”大家都还是很谦让,最后又是Bee拿了挑战最大的案子。
  这些决定下来,Rhonda又有点严肃地道:“总公司一个月内要上市,上头通知下来,这一阵子大家都千万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闹出什么新闻。我们都是没什么影响的人,即使有什么事想上头条也不可能,我不过也是白说说,不过还是注意着点,外面没盯着,上头盯着呢,这时候出岔子,只怕董事长不绕我们。”
  说到股票上市,淅淅不由自主就想到陆西透,忍不住问了句:“我们总公司叫什么?是不是就是网站名啊?”
  Bee不由一笑,天下只怕只有淅淅这种人才会不知道总公司是什么名字了。也难怪,她做文案用的都是网站名,签合同又是用这个公司的名义,再说前段时间又忙,了解的机会都没有,便笑着写下总公司的名字给淅淅看。
  淅淅一看吃惊,几乎是脱口而出:“张达人的公司?”怎么兜兜转转到他的公司工作来了。
  Rhonda也是吃惊,听淅淅的口气好像很认识张达人的样子,她自然不会多嘴,自有Peterpan好奇地问:“淅淅,你认识董事长?那你还那么辛苦做什么,直接走上层路线啊。”
  淅淅说出后就知道失言,忙道:“不是我认识他,是我一个朋友认识他,所以我才有机会一起吃过一次饭,没想到是我们老板。”当然,林下仙认识他啊。
  众人脸上各有表情,什么想头都有。不过都识相,没再问下去。
  Bee与淅淅已经很要好,走出来便道:“淅淅,带我去看看你的车子。”
  淅淅看一看Rhonda,轻轻道:“上班呢,你不怕挨骂?”
  Bee轻笑一声,道:“傻孩子,我们这种工作只要把业绩做出来,即使天天十点来上班都没人说你。走。”
  淅淅将信将疑,不过还是跟着Bee下了地库。Bee看见淅淅的车子,欢呼一声,也不顾脏不脏,哗一下趴在车头,喃喃地道:“这才是我的梦想。他奶奶的,争取再过三年,我三十岁的时候也开上这种车。”
  淅淅得来容易,再说再好的车她也坐过,所以没觉得怎么样,见Bee喜欢,就道:“等下我们上去换一下钥匙好了,你喜欢就开几天,反正就是代步工具。对了,你的车是不是自动挡的,我只学了开自动挡的车。”
  Bee也是咬着牙买下POLO的,所以没买自动挡,当然她也不会说出来,只是又趴了一会儿,起来嘻嘻哈哈抱住淅淅,道:“你车上的灰尘还给你,哈哈。淅淅,你真是个实心眼的人,我喜欢你。等下上班你把属于你的案子好好看看,自己有个想法,我们晚上一起吃饭,我帮你看看可不可行。你的车我不要,我自己的车也才是刚上手呢,正蜜月期,瘌痢头儿子自家好。”
  淅淅心里非常感动,上楼时候一直拉着Bee的手。
  Bee近下班才有时间拿着淅淅收集的资料看,肯定的同时还是指出几点不足,当然,主要还是经验不足。因为有车,两人相约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吃饭。出发的时候谁都没有留意,有一辆车在后面跟着出来,一路跟随,里面坐的是沈君若。
  淅淅与Bee的爱好差不多,都喜欢吃荤腥的,Bee自诩自己生肖属猫。才坐下,刚点完菜,沈君若才掐准鼓点走进去,故作一脸惊讶地发现他们两个。Bee当然不知是不是他有意跟踪,还以为是巧遇,见此忙热情招呼着一起坐。淅淅不大会客套,只知道也跟着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Bee熟络地招呼,心想又学了一招。不过对于沈君若这样从人堆里滚爬出来的人来说,反而觉得还是淅淅的微笑可爱一点。
  就近了看,才发现沉重的黑框眼镜下的胡淅淅非常美丽,皮肤晶莹如有毫光透出,眉目如画自然不用说。心里着实有扯下淅淅眼镜的冲动,简直是败笔。不过他也就多看了几眼,终究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
  沈君若出了公司,一点不摆领导的架子,因为知道面前两人也不可能不把他当领导看,乐得做出亲民举动。坐下就道:“难得一起吃饭,这顿我请客。”
  Bee笑道:“公司要上市了,沈总要发财了,我们早想着敲你们一顿呢,我们这些小兵就没股票。”
  沈君若笑道:“这话酸溜溜的。这又不是国营企业改制,股权人人有份,我们这种公司分配时候肯定有侧重。不过Bee啊,照你现在的业绩看,你离这一日也不会太远了,谁都知道业务部门有个无往不利的铁娘子。”
  Bee只是微笑道:“沈总取笑我们,我们这种做业务的把业务做好,能拿到提成就够开心了,业绩簿上记了也没用,又不是嫡系部队,除非沈总哪天疏漏了,赏我们一点吃剩的。”
  淅淅明明知道他们说的话后面肯定有潜台词,可就是想不出是什么,只有大眼溜溜地听着。
  沈君若笑道:“说什么话呐,什么嫡系不嫡系的,你看我什么时候任人唯亲了?”
  Bee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做个鬼脸,笑嘻嘻地道:“任人唯亲也没人说你啊,谁手下不安个亲信的,指使起来也方便。什么时候推广部门有空缺了,沈总记得招呼我们一声啊。”
  沈君若笑道:“抢了波特的手下干将,他还不跟我拚命,多年老交情都得断送。”
  Bee淡淡地道:“沈总取笑我们了吧,刘总旗下干将怎么都轮不到是我Bee。”
  沈君若吃惊地道:“怎么会不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去年你的业绩就是第一,今年虽然统计还没有出来,你这第一只怕也逃不掉吧?啊,不过也是,疏不间亲嘛,呵呵。”
  淅淅还没觉得怎样,Bee早在心中起了疑心,疏不间亲?沈君若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沈君若没有就这话继续讨论下去,此后大家谈的就是些风花雪月家长里短,这一下淅淅终于可以插话,而且妙语连串,叫沈君若吃惊之余,迷恋不已,这么漂亮的女孩,这么厚的身家,这么好的学识,如果能要来做妻子,起码可以少奋斗几年,且又艳福不浅,于是就留了心。席间偶尔状似无心地问淅淅觉没觉得做业务辛苦,他那儿倒是有文案的工作正缺人,不过淅淅正好觉得现时做得满好,再说与Bee一见如故,也不大愿意分开。沈君若还说起股票上市时候总公司准备庆祝一下,不止是宴请相关部门人员,还会公司内部庆祝,让全公司员工分享上市的快乐。淅淅心想,她是坚决不会出席的,万一碰到张达人该怎么说。
  吃完饭时候,沈君若主动提出他没开车来,想请Bee送他一程,淅淅与Bee只得取消饭后活动。淅淅不知的是,沈君若其实是开车来的,Bee并没有送沈君若回家,两人就近进了一家酒吧说话。不过Bee早料到叫她送只是沈君若的虚晃一招,她早看出这个沈总有事要说,刚才饭前只是一个序曲,所以也就顺水推舟。
  淅淅自己开车回家,她记性好,又为上路背了几天地图,所以认路不是很大问题。经过肇家浜路的时候看见舒适堡,在报纸网络上经常有看见这个名字,今天左右没事就上去瞧瞧。一见倾心,想到这儿反正也离公司近,可以经常过来锻炼,那些有氧拉丁什么的似乎跳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运气不会一直只光顾同一个人的,淅淅这一个案子就大大不顺。自以为文案做得相当完美,可是兴冲冲跑去那家公司,人家连办公室的门都没让进,只叫接待台小姐转告她,说是这个广告他们与其他公司已经有意向了。出师不利,淅淅觉得非常委屈,出来上了车就给Bee打电话,把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Bee只跟她说叫她开车时候别分心打手机,什么时候回来再谈。淅淅无奈,只得忍下。
  一到公司,早见Bee与她招手,几乎是冲着过去,狠狠坐到位置上,翘着嘴生气。Bee笑道:“倒是难得见你会生气,不过美女就是美女,生气都比别人强。来,坐着,我给你看一段消息。”
  淅淅凑到Bee的电脑上,一看,正是有关自己这个案子相关公司的报道。“你是说其实是我自己没仔细查资料,所以不知道这家公司其实早就已有广告委托意向?”
  Bee等淅淅看完,立刻关掉这个窗口,轻道:“这是难免的,我委托一个朋友才查到这个消息。你也别难过了,这只不过是新人常受的待遇,你上回跟着我做做得很好,这回就得拿点棘手的杀杀你的锐气,否则你的尾巴还不翘到桌面上来,以后领导还怎么管你?还说这个是最容易照顾你呢。”
  淅淅立刻想起那天开会时候,Rhonda特意说明方案三因为容易照顾给她淅淅做,当时自己还感激不尽,原来是个阴谋啊,以Rhonda的本事,不会找不到这些内容,她指定计划前不会没考虑过可行性。顿时心中非常生气,懊恼地看着Bee不吭声。这不是存心玩她淅淅嘛。
  Bee摸摸淅淅的头,冷冷地道:“你等着,我给你出气,也给我自己出气。公司从来没有新人进来一个月不到就叫人独当一面的的先例,她只是看着我与你双剑合壁威力无比而不服气,存心拆开我们。还美其名曰你能力超群,话说得好听,其实是笑面虎一个。无非是嫉妒我业务做得比她好,连带你跟我好,你也跟着我受委屈。淅淅,别生气了,这次失手与你能力无关,我会帮你说话。有时间你可以发展发展其他客户,我给你名单。”
  淅淅虽然点头,心里还是生气,人怎么能这样的,平时见Rhonda做事大方得体,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手段会这么阴。下班后哪儿也不去,跑舒适堡跳了一个多小时操才消了点气。想到历史书上面那些人明争暗斗,为的是名利,公司这点蝇头小利有那么值得这么费心机的吗?真是毛病。可也算是人生路上很好的一堂课,叫淅淅想到了很多。
  淅淅甩着包回到家里,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一个黑胡子老头两个正正坐在她的沙发上看电视,不是忘机与城隍是谁?“你们……什么事吗?”
  忘机不耐烦地道:“这老儿发疯了,这几天追着看还珠3,他自己的电视机坏了,不好意思托梦化缘,就拉着我到你这儿看。”
  淅淅觉得好玩,这些神仙还真是有原则得很,所以日子要比她这妖精过得清苦多了。“你们看吧,我给你们拿些吃的来。”
  忘机看看淅淅,皱眉道:“怎么了?满脸晦气的,还有谁敢给你狐狸精受气?”
  话才说完,城隍一手捂住他的嘴,生气道:“忘机,你这老牛鼻不会少说两句,不知道我这儿正看得要紧吗?”
  淅淅看着两个老头为看吵吵闹闹的还珠3争执,心里觉得好笑,气也顺了许多,拉着忘机到落地大窗前的藤椅坐下,道:“让他看吧,我们自己聊天。我今天给人气坏了,你说,人这东西怎么会有这么两面三刀的,表面看着挺好一个人,其实背后小手腕多多,我又没得罪她,干吗有事没事地给我一个下马威呢?”
  忘机白白眼镜道:“人这东西,要不是心思太复杂,凭这份聪明,早都修炼成精了,天下也没有人界这回事了。就是都心思太活络,为个名利两字算计来算计去的,才安不下心来修练大道。真是得不偿失。还害得人精这两个字成了贬义词。”
  淅淅听了失笑,人精,自己接触的似乎都是人精,以前的盛放、陆西透、张达人,现在公司里的这些又都个个是人精,“果然人定胜天,妖精敌不过人精。”
  忘机听了大笑,嘴巴张得老大,不知怎的又得罪城隍了,城隍一块曲奇扔出,正好一丝不差封住忘机的大嘴。忘机生气,眼珠子一转,对淅淅道:“淅淅,我唱歌给你听。”说完就放开嗓子唱老歌《满江红》,忘机老儿气息悠长,但是五音不全,天下最难听的歌也莫过于此。城隍生气,干脆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高,顿时压过忘机的怪音。忘机越老越不肯服输,干脆施展法术以仙气一口唱那老歌,顿时《满江红》响彻整个小区。
  淅淅一听不好,不知他们再斗下去会玩到什么地步,忙抢上去关了电视,一手捂住忘机的大嘴,叫道:“你们神仙也制造穿耳魔音,叫没法力的人听了怎么办?你们不怕暴露踪迹吗?万一上达天听……”
  忘机惊住,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这个动作不知怎么叫淅淅想起以前朝夕相伴的晒猫和娜娜猫。见城隍也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心想这两个还真是老顽童呢,便道:“好了,这会儿也别扮泥菩萨啦,该看电视就看电视,该傻坐就傻坐,我想念晒猫和娜娜猫了,道长,我可以去看看她们吗?”
  忘机把手稍稍移开一点,道:“今天泥还是忍忍吧,刚才我这么大声音传出去,一定有值班神仙回来巡视,你出去活动正好撞枪口上。”
  淅淅一想也是,只得郁郁地作罢,给城隍打开电视,调到合适的声响。正好手机响,接起一看,是昨非。“胡小姐,我准备这个周末在崇明我的木屋开个小PARTY,你一定要赏光。别的没有,美酒牛肉流水供应。”
  淅淅问:“叫上Bee吗?”
  昨非道:“不要,她是俗人,我不想让我的PARTY变成男女插科打诨的低级货。”
  淅淅心想,PARTY不就是男女混一起说话吗?还有什么高级低级之分?心里好奇,便答应了。原以为昨非说了具体地址后会得挂机,没想到昨非又不厌其烦指点淅淅那天赴会该穿什么衣服,非常细心。淅淅只有笑着答应。
  忘机听着在一边翻白眼,嘟嘟哝哝道:“狐狸精怎么这么受欢迎的,怎么就从来没人在土地庙门口给我放张邀请卡呢?赶明儿我也化个肌肉男去女孩子多的地方招摇招摇。”
  淅淅不去看他,自己捧出高等数学看。前几天看有关汽车的书,发觉这东西真是奥妙无穷。便上网查寻汽车设计方面的知识,进到一个大学内燃机专业的科目设置上一看,才知道设计出一辆车需要那么多知识,没说的,立刻去书店买上面列出的大一的所有课本。一本高等数学看得淅淅头昏脑涨,但是淅淅不肯放弃,钻进去猛啃。忘机过来一看,摇摇头离开,心里很是不解,“一个漂漂亮亮的小狐狸,学这干吗?”
  淅淅不去理他,蓝狐精说过了,狐狸精的寿命太长,如果不经常学习新鲜东西,不经常涉猎新奇领域,真不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反而是淅淅不明白,忘机这么几千年活下来,如果一直这么糊里糊涂的,不知活着有什么意思?或许也就这种心思单纯的人才修炼得成神仙吧。
  看到不懂的地方,淅淅就上网找那些校园网问,广种薄收,总会有人回答的吧。最怕是自己的问题不高明,又得被人取笑。淅淅发现那些大学生爱玩爱闹的居多,都是一付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也不知血气方刚地为一个没啥意思的问题打破头似的吵个啥。
  城隍直到当晚的两集放完,才肯依依不舍地离去,走的时候嬉皮笑脸地把淅淅当宵夜的一盒丹麦蓝罐顺手“拿”去了。其实即使他不拿走,里面也快被他吃空。
  第二天上班,再见Rhonda的时候,心里就不很有味道,Bee没来,好像是去一家公司了,淅淅没事可干,又赌气不肯向Rhonda汇报这个案子出师不利的事实,一早上趴在电脑面前,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看那个公司的资料。再一想,何不找出那家公司的同行?他们的定位市场之类的都应该差不多,那么给这家公司做的文案不就可以给那家用上了?这一想,觉得自己也算是会发散性思维了,心里比较得意,便钻进GOOGLE猛查,结果查到的企业不止上海,其他地方的也有很多。这下来了劲头,打开文案文件,根据每个公司的细微情况差别,制作出针对性的文案。资料都是现成的,套用上去就行。然后天女散花似的向各个公司发出去,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回音,也总比没有事做强。
  这一想,马上联系到绿衣黄裳公司的那个企划。既然据说反响很强烈,反应到销售上,就是服装厂三班倒都做不过来。那何不做个专栏,专门放这些类似档次的服装公司的这种创意广告?或许还可以因此成为网站的一大特色,增加网站的点击呢。说做就做,淅淅上回做绿衣黄裳已有经验,所以这次找资料轻车熟路。顺便把自己找各色资料的艰难经历写下来,不是说有对比才有发言权吗?
  中午食堂吃饭,以往淅淅都是做Bee的小尾巴,微笑着跟Bee领菜、落座、吃,今天Bee不在,正好Bunny这个活跃人物没有出外探美食,到了时间就伸过头来招呼淅淅,两人一起去食堂。Bunny瘦长白皙,却并不是玉树临风的雅致,说起话来眼睛一转一转的,非常动感活泼。Bunny端了餐盘坐下就大声道:“我们对食。”
  淅淅不由笑道:“太监宫女才对食呢。”
  Bunny一点都不难为情,嬉皮笑脸道:“淅淅,我以后即使再发达也一定找不到比你漂亮的女朋友,所以今天能有与你对食的机会已经很满足了。”
  淅淅这才明白,Bunny是存心寻开心呢,立刻眉毛一扬,一杯果汁全数浇到Bunny的红烧鱼块上,“请你吃糖醋。”又抓起Bunny的杯子道:“再来个泡饭。”
  Bunny忙伸出双手必恭必敬托住淅淅手中的杯子,连连道:“大小姐,我讨饶了行不行?这盘鱼块都给你废了啊。”
  淅淅晃悠着手中的杯子,嘻笑道:“不行,拿什么条件来换。”
  Bunny看着淅淅小狐狸一样的笑脸,心哪里硬得起来,条件就条件吧,便轻轻地道:“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想在这儿继续做下去的话,趁早见到麻烦事就溜,这边的姑奶奶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你是新人,啥都不知道,最容易被人做大棒。”
  咦,这是什么意思?淅淅神色一凝,Bunny早见机把她手中的杯子抢了,顺便给她使个眼色,淅淅明白左右都是同事,这种事Bunny说得轻可能没人听见,再讨论的话,难保就有什么有心人竖起耳朵了。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在公司什么都没参与,怎么可能做人大棒呢?忽然想到昨天Bee说要帮她出气,难道是因为这个吗?一边想,一边就那水汪汪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Bunny。Bunny一个大好男青年,哪里受得了一个美女有一眼没一眼的看,只有再次讨饶:“我说大小姐,你还是拿这杯水浇我脑袋吧,这么看下去,我得自燃。”
  淅淅想了想,开始吃饭,吃完就拉着Bunny出门说是散步,Bunny从来就是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可就是见了狐狸精没措施,被淅淅拉着走,还觉得幸福无比,下辈子可能都没这么好运气了。虽然很清楚,淅淅不会无的放矢。果然到了大楼外面,淅淅就停下问:“是不是都知道我昨天出师不利啦?”
  Bunny点点头,道:“我还是Peterpan提醒的,这家伙最灵,一看你经手的公司就知道有问题,因为那家公司属于的系统以前是Rhonda的旧单位。如果真容易的话,她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还要你做什么?”
  淅淅吃惊,看着Bunny,不能置信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费了那么多时间在这上面。”
  Bunny摊摊手,道:“你每天与Bee在一起,我们怎么插得进?谁都知道你是Bee一方的人,与Rhonda是对立面,你说县官不如现管,谁愿意多嘴?”
  淅淅震惊,还有这么一说?以前支持陆西透就对盛放冷淡,后来想来还觉得幼稚,没想到人类社会就是用这么幼稚的标准在审视人,太滑稽了,“谢谢你,Bunny,我都不知道公司有这么复杂,还以为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万事大吉了呢。”
  看淅淅那么真诚,Bunny也开心,顿时觉得自己高大好多,温暖地笑道:“其实说复杂也不复杂,多看看就知道了。新人进门总是要吃点苦头的,你看开一点就好。”
  淅淅冲着Bunny一笑,若有所思地道:“Bunny,你看着滑头,其实心地还是很好的。”说完笑着走开。
  Bunny顿时震呆在当地,好一阵眩晕,目瞪口呆地看着淅淅走向公司大楼,半天才回过神来,真要跟上,身后一个声音笑着道:“Bunny,喜欢就快追啊,咱们近水楼台,你要不加把劲,肥水就落别家田啦。”
  Bunny回头,见是Rhonda,心里一激灵,这会儿既然被看见与淅淅在一起了,怎么也得当场撇清了,否则以后有事,难保不牵上自己,忙笑道:“完了,被你看见我出糗了,这不刚被软钉子碰回来吗?”
  Rhonda只是微笑了下道:“别歇气,需要的话打个招呼,我给你们安排机会。”说完就顾自己进去了。Rhonda当然很清楚,Bunny这等身价人品,想叫淅淅看上,几乎是绝无可能,即使是淅淅通得过,她家里也未必通得过,所以乐得做个空头人情,相信Bunny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
  这样春暖花开的日子,Rhonda本来是想趁午休在外面走走的,不想大老板波特来电叫她过去办公室一趟,只得回来。才出电梯,就见淅淅迎上来,为难地道:“Rhonda,绿衣黄裳的总监昨非来电叫我过去一下,说是他有几个设计师朋友来,给我引见引见。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公出,据说是可以增加业务的,如果不算的话,我就去电话说走不出来,反正我还没答应。”昨非与淅淅约的是明天周六在崇明见,也只说是朋友而没说什么朋友,只是淅淅回来后脑子转得飞快,感觉Bunny说得不错,没事就躲开一点,别钻进是非圈里。所以左思右想,很容易就想出这个招数。
  Rhonda微笑道:“或者这就是机会呢,去吧,多认识几个人也好。”笑吟吟看着淅淅跑开才又起步去波特的办公室。
  进门,坐到平时常做的位置上,手边已经放了一杯茶,波特陷坐在大椅子里看着Rhonda微笑地道:“喝喝看,新出的杭州狮峰龙井。早上张老板叫我去给的,据说是极品。”
  Rhonda拿起杯子,先撇嘴一笑,道:“怎么可以盖着盖子,好好的茶色都给闷黄了,还好我走得快,否则连红茶绿茶都分不清,俗。”
  波特听着只会笑,目光温柔地看着Rhonda先闻了下香气,然后小小地喝一口,过了一会,才道:“果然好,咦,这茶放在哪里?拆封了的东西最好立刻放冰箱里去。”
  波特取出一只精美包装的盒子,起身拿到Rhonda身边,又转回去自己的位置,知道Rhonda的眼光一定随着他在转,“我知道你一定喜欢,这才急着叫你来。把Bee与胡淅淅拆开,他们的反应如何?”
  “胡淅淅刚才跟我说下午去客户公司,不过我看她不是撒谎的料,表情很不自然,估计是因为昨天碰壁的事跟我闹脾气呢,我批准了她,反正她一下午坐着也没事。”
  波特笑了一下,不在意地道:“小孩子嘛,家里环境又好,自然脾气就大一点。Bee呢?”
  Rhonda脸色黯了一黯,叹气道:“Bee这回真如你所预料,是有点受刺激了。这两天一直没怎么见她在办公室,不知在外面跑什么,却又是没像以往那样按捺不住跳出来,所以我才有点没把握呢。”
  波特笑了一笑,轻松地微微转着椅子,道:“Bee这人性格不甘久居人下,长此以往,总是个不安定因素,所以这次设计这个机会挑动她一下,打压她一下,叫她也明白一点厉害,这样以后你也不会太难管理。你放心,她能闹到什么地步?有我支持你就行。有些人,吃点苦头才会知道收敛。”
  Rhonda点头,她心里最服波特,虽然才只三十六七的年纪,可颇有大将风度,遇事不动声色,沉着果断,她一直自觉不自觉地跟着在学。“可怜胡淅淅不得不受点委屈了,不过做业务的人碰壁也是迟早的事,这回小小碰一下壁对她也有好处。我只是担心Bee,这会儿是非常时期,她要是急起来的话……”
  波特笑道:“非常时期,又不是只针对你的。”
  Rhonda立刻明白,所谓乱世出枭雄,非常时期才可有非常作为,怪不得波特把帮她对付Bee的时间定在这时,是,有波特运筹帷幄,还有什么可愁的呢?Rhonda仰起笑脸,一脸敬仰地看着侧了身坐着的波特,心里满是柔情。
  淅淅溜出公司,直奔浦东以前住过的小区,年后一直故步自封,浦东近在咫尺,就是没胆过去,即使是到黄浦江边看一眼。可是昨天一念思及曾经携手南北的猫,竟是一刻都忍不住思念,什么怕人认出的顾忌都没了,只想快快见到。
  到了陆西透家楼下,变一个假人坐车上,自己早隐形飞身出车,悄悄踏进电梯,这会儿如果有人仔细一点看见电梯不请自动的话,准保会喊“鬼来了”。
  陆西透的家静悄悄的,陆念正上学吧,保姆在房间里睡觉,陆西透自然也是在上班。淅淅熟悉这个地方,进去便先到保姆房间划出结界,让保姆暂时失聪失明,这才现身到处找猫。可还是不敢喊出来。
  知道晒猫的脾气,就是喜欢晒太阳,所以哪个窗口有太阳哪里就会有晒猫,果然。而娜娜猫一定是趴在不远处,两个一向焦不离孟。淅淅蹑手蹑脚走近,但还是被细心的娜娜猫听见,抬头一看,瞠目结舌,远远就扑了过来,一边喊着晒猫。晒猫这时也被叫醒,迷迷糊糊一看,开心不已,也不管自己能跳多远,淅淅一见不好,终于在晒猫落地前揪住她的顶子,娜娜猫也顺势跳进她怀里。见到老友,淅淅又忍不住眼泪,连晒猫与娜娜猫都哭。
  终于还是晒猫一抹眼泪,道:“别哭了,有话说话,有事说事,别给老子婆婆妈妈的。洛洛,你准备怎么样?”
  淅淅便把自己这一阵的事情交代一遍,道:“我好想你们,一定要接你们回去,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向陆叔叔交待。你们俩好像胖了点啊,陆叔叔这儿吃得好吧?”
  晒猫道:“是啊,而且好不容易学会人话,又不敢在这儿讲,憋闷得要死,憋出一身胖肉,生活一下退回到原始时期。只能跟保姆眉目传情说明我们要看电视,麻烦透顶。”
  娜娜猫也道:“我们的哆拉A梦还没看完呢,陆念只喜欢看蜡笔小新,这种日本泼皮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看见就有揍电视机的冲动。”
  淅淅道:“当时我受伤时候没法带上你们,也没条件和你们一起,我自己也是在小庙里住了几天呢,这会儿可以了,与原来差不多环境,我还学会开车,以后可以经常出门。你们过去了又可以照旧胡天胡帝。”
  两个猫几乎是同时说:“陆叔叔怎么办呢?他现在下班经常对我们说很多话,我们要是走的话,他会伤心的吧?别看他一个大男人,其实心也挺软的呢。”
  晒猫把前爪放在淅淅手上,道:“我们还听说一件事,那个赌徒借口想念你,去西藏流浪什么的,结果是为与老板谈收入耍的花枪,他这么做太对不起你的感情了。陆叔叔说赌徒如愿以偿了,所以一个月左右回来上班了,真是。”
  淅淅抬头看着窗外,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幕,冷冷地道:“我们不提这个人了。”
  娜娜猫轻道:“淅淅?这么叫真是不习惯。我们还是叫原来的洛洛吧?”
  晒猫也道:“是啊,淅淅?那你下回再起名字是不是该叫哈哈了?”
  淅淅饶是再因为赌徒而神伤,见了这两个猫姐姐也还是可以分心的,低头道:“你们随便叫什么吧,反正叫我洛洛叫我淅淅我都知道是在叫我。这样吧,我也不想瞒着陆叔叔,他是个有见识有担当的人,不会太大惊小怪,我这就给他电话与他说明所有事。看他自己决定了,但我基本可以相信,他不会是那种拿着这种事去做大嘴巴换稿费的人。你们说呢?我总觉得瞒着他很内疚,虽然知道他对着我也很痛苦。”
  晒猫与娜娜猫对视一眼,娜娜猫道:“以为你下落不明的时候陆叔叔虽然没说什么,可是我看得出他心里也不开心的。”
  淅淅想到自己那天在赌徒那里收到打击,混混沌沌地跑进的地方是陆西透的办公室,其实自己也是很在意陆叔叔的,他对她那么好,早就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当下就过去拿起陆西透家的电话,拨出那个熟悉的手机号。
  陆西透正与要人谈话,看见这个家里的号码,接起就想都没想地道:“一个小时候再给我电话。”说完就不由分说挂了,淅淅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淅淅为了与晒猫娜娜猫分享,所以按的是免提,被那么挂掉了,不由冲着猫姐姐们伸舌头,“原来陆叔叔这么飙的,我一直还以为他无比耐心的。”
  晒猫哈哈大笑:“一物降一物,陆叔叔也就在你面前服帖。”
  淅淅道:“是哦,我现在才知道,张达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而陆叔叔更是,就是陆念的妈妈盛放也很厉害。我现在工作了,可是比起他们,不知差多少段位哦。我现在才是一个公司里面最最底层的人,再下面只有打扫卫生的阿姨了。可是我以前一点不尊敬他们,现在如果遇见的话,我真要仰视他们了,他们真了不起。”
  晒猫与娜娜猫面面相觑,奇道:“真有那么厉害吗?他们也没有三头六臂啊,真了不起。”
  淅淅看看手表,道:“我给保姆设的结界快到时间了,我们走吧,陆叔叔既然忙,我们可以去他那儿等他。走,我带你们游车河,看东方明珠去。”
  陆西透要快到下班时候才想起来下午时候保姆给他打过电话,等他打过去,这时候又是保姆去接陆念的时间,家里没人接。下班时候又遇到些事,直到六点多才下来地下车库取车。这时候车库里面的车已经开掉大半。叫他生气的是,这么空的车库,居然还有一辆车横在他的车头,他不悦地皱眉过去,却见车里探出两只猫头,这不是他的两个宝贝猫是什么?难道是盛放带了陆念来?
  还没等他走近,就听一个声音,一个无比熟悉无比想念的声音,从车窗里传出来,“陆叔叔,窗口都被她们占了,你上那边吧。”边说,驾驶座那边的车门被打开。
  陆西透像是被大钉敲定在地,一时愣在那里,脸上表情丰富多彩,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失态得厉害,掩饰地轻咳一下,钻进淅淅的车子,一见之下,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头发怎么剪了”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
  淅淅看见陆西透非常开心,这才知道心里是多么想念着陆西透,也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一直冲着陆西透傻笑。陆西透也只有傻笑,他忍了又忍才没有伸出双臂把他的洛洛抱进怀里。晒猫圆溜溜的眼睛看来看去,轻轻地对娜娜猫道:“这要是演戏的话,这时候男女主角应该抱一起大亲特亲了呀,他们怎么就只贼眼溜溜地看来看去呢?退票退票。”
  淅淅一听,回过神来,毫不犹豫敲了晒猫一脑壳,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娜娜猫在一边抱着肚子大笑。陆西透看着这一幕,心中生起狐疑,只是如轻描淡写地道:“洛洛,你好像是听得懂猫语。”
  路上她们已经商量好今天向陆西透全部交底,所以晒猫有恃无恐地冲陆西透顽皮道:“我还会讲人话呢,我这也算懂两国语言吧?”
  陆西透怎么也想不到猫会说人话,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手指指着晒猫都说不出话来。晒猫得意地大笑,这几个月来她能讲人话却不能讲出来,真是快憋死了,这会儿一鸣惊人,痛快非常,一时克制不住,滔滔不绝地几乎全由她主讲,抢着把洛洛的来龙去脉,和洛洛怎么变成淅淅说了个彻底清楚。淅淅怕有人路过听见猫讲人话而吃惊,只好把车窗摇上。
  就这样,晒猫主讲,娜娜猫补充,淅淅开车在浦东广阔大地转圈,据说很伟大的陆西透非常被动非常傻气地被两只小小的胖猫灌输着匪夷所思的事实。淅淅新手上路,一门心思全在开车上,注意了晒猫说的话,就没法去留意陆西透的神色,心里非常忐忑,见陆西透一言不发,更是担心,不知他知道这些后会不会以后再不是那个老好陆叔叔。这时候什么办公室政治什么业务单位,全被她抛到脑后。她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陆西透在她心目中是多么重要。
  等晒猫说完,大家早就饥肠辘辘,这时候陆西透才开口说话:“洛洛,你找个地方停车,我来开,你还是新手,开了车就没法说话。不对,这当儿应该叫你淅淅了吧?”
  淅淅一听这话,一直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放下来,陆西透还关心着她,那就说明什么都没变。“咦,这儿是什么地方了?我只顾着听你们讲话,都忘了看路。”似乎已经是在偏僻地方,所以路边随便停车。
  陆西透先下了车,淅淅懒得绕一个车头,所以就在车里钻过去到驾驶座。陆西透坐进车里,调整一下位置,这才道:“我心中一直感觉你很奇怪,但就是不愿意深想,今天你们向我交底,我虽然听得……这么说吧,今天这话如果是淅淅跟我说的话,我一定会问一声‘是真的吗’,因为这事着实出乎常规,很难叫人相信。但是由晒猫说出来,这事当然毋庸置疑了。对于我们来说,虽然我以前不知道你的真相,但是我们的交往基本已经不是建立在皮相什么的上面了,所以我想,淅淅,你不会因为我知道真相了就不见我了吧?”
  淅淅听着陆西透四平八稳的话,一颗心早就归位,见问,忙道:“我才怕你知道真相后不理我了呢。”
  晒猫插话道:“我真想看见陆叔叔听我讲话后尖叫一声吓昏过去,可惜没有得逞。真遗憾啊。”
  陆西透笑道:“怪不得刚才淅淅要敲你的头,你刚才也说顽皮话了吧?小坏猫。啊呀,不好,那不是说我以前跟你们说的话你们都听得懂?”
  晒猫得意地大笑:“悔之晚矣,悔之晚矣,我和娜娜姐姐都已经一五一十地说给淅淅听了。”
  陆西透笑道:“上你们大当,我一辈子只怕都没这么上当过。对了,淅淅,要不要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赌徒?他希望我第一时间告诉他。”
  淅淅淡淡地道:“不用,洛洛就做过去式吧。”
  陆西透不予置评,其实在心中高兴。脑袋清醒下来,想起那天早上上班看见的湿透的十张记事纸和上面晕开的“淅淅”两个字,看来真是淅淅到过。不过淅淅既然不说她那天伤心什么,他就不问。怕一提起来,原来是与赌徒有关,没完没了。
  找个路边饭店吃饭,不很好,但这样的饭店两个猫才可以进门。不过待遇还是不可能等同于人,陆西透笑对她们道:“委屈你们了,要什么菜你们自己跟淅淅说。”
  晒猫闻眼很是志得意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脱离原始社会般的生活了。她正得意着,娜娜猫早一串菜名报给淅淅,当然在人多的场合还是用猫语。淅淅听了吃惊,道:“你们现在怎么喜欢吃肉了?”
  晒猫委屈地道:“没办法啊,保姆把给陆家父子吃的肉煮得香喷喷的,对我们吃的就马马虎虎,所以我们被迫吃肉了呀。不过娜娜姐姐,今天还是吃点鱼吧。”娜娜猫同意。淅淅把话传达给陆西透听,陆西透听得大笑,他今天与淅淅重逢,本来就高兴万分,即使知道了淅淅是狐狸精还是不减分毫。不过暂时还没时间去想妖精与人有什么大的区别,准备晚上回家独自去想。
  因为晒猫与娜娜猫这时没法插嘴,才有淅淅说话的份。两人一边吃,淅淅一边向陆西透倒苦水,告诉他在张达人手下,而且还是分公司里,怎么受那些人精欺负,怎么搞不清人们为什么那么复杂。她说得愁眉苦脸,陆西透却听得眉开眼笑。陆西透虽然对淅淅的委屈感同身受,但今天他怎么也严肃不起来,再说看着一个狐狸精居然被人精欺负得这么委屈,总觉得非常好笑,只有听说人被妖精欺负的,妖精被人欺负只怕是自古到今还是第一个吧,他庆幸自己真是运气,碰到这么个糊涂小妖。
  淅淅说完,却见陆西透一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生气,赌气道:“不说了,我就知道我傻,所以才被人欺负。”
  陆西透笑道:“你去上班又不是与我们一样是为生计,那么认真干什么?他们勾心斗角随他们去,你看着喜欢就一起去斗,反正你只有办法比他们多,如果不高兴,就换个地方玩玩,有什么可以生气的?再不行,你实在气不过,我与张达人打个招呼,他的公司现在准备上市,对我的话还得重视几分的。”
  淅淅认真地道:“那不一样的啊,我是想认认真真地学习做人去的,如果总是这么事不关己的话,不是什么都学不到吗?那当初也不用想着去工作了,在家呆着也是一样。”
  陆西透道:“这倒也是,不过你还是别太生气,新人走入社会没有不吃亏的,除非后台硬。吃点亏,也就学到点为人处世的道理,否则你说为什么那些富贵人家的二世祖总是长不大呢?还不是因为家境太好,缺少摔打,所以没法自己悟到做人的道理。你的选择还是对的,不过一些细节做得不好。”
  淅淅瞪着大眼睛,很不置信地道:“我已经做得很仔细了,没有露一点异常。”
  陆西透笑道:“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你肯定是掩饰得好的,以前连我都瞒过。我说的是一些别的。”于是便给淅淅详细分析她行为中有写什么有异常人。比如开这么拉风的车做个最底层的小职员,比如花钱大方得过头与收入不相称,比如太美而没去从事娱乐业,等等。
  淅淅越听越心虚,这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荒唐,好在上海太大,出来个把异人还不至于引起万众侧目,以至对她刨根究底,否则她怀疑还怎么掩藏下去,恐怕早露馅了。战战兢兢地听完陆西透的结案陈词,作势抹了一把冷汗,道:“我都没脸再回去那个公司了,要不还是换张脸到别的地方上班吧。”
  陆西透听了只会笑,道:“小傻瓜,你做也做了,那就想着怎么把事情做圆了,哪有临阵脱逃的事情。上一回你突然失踪,你的名字还登在公安局失踪人口上面呢,我不知给你做了多少善后工作。你这回要是再换身份的话,自己解决,我懒得再插手。”
  淅淅嬉皮笑脸地道:“那不行,我赖定你了。谁叫你是唯一知道我们三个底细的人。”
  陆西透听着“赖定”这两个字心里很舒服,忽然想到什么,轻问:“那些传说什么中写的狐狸精是不是真事?你和他们是不是一样?”
  淅淅对这个问题有点为难,想了想才道:“别的书我还没全部涉猎,不过聊斋上面写的很多不真实。但有一点是真的,我也是这次的风波中才知道,与人结婚肯定是对人非常不利。”因为没想过与陆西透有什么肌肤之亲,也没想过拿他当试验,所以说出来也就说出来了,就像纯学术讨论。换了几个月前的赌徒的话,淅淅是说什么都不会说的。
  陆西透的神情滞了一滞,他怎么会不理解这话中的意思,不过他的克制哪里是淅淅这等道行的人可以看出来的,所以当他说出“你还小,这些别放心上”的时候,淅淅还觉得很有道理,一点没去想到其他。
  淅淅周五下午躲出外面,所以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大约三点的时候,Bee匆匆回来,在复印机上复印很多资料,然后整个办公室人手一份,最后一份才分给Rhonda,而且是狠狠拍在Rhonda桌上,惊得正埋首办公的Rhonda人都会跳起来。
  一般言语交锋,谁冷静,谁善于抓重点,谁就会胜。但是吵架就不同,吵架时候,最要紧的是豁得出脸皮,嗓门要大,要压得对方没声音,语速要快,别让对方插嘴,还得事先准备一套说辞,以争取围观者的同情和压制围观者的劝和。Rhonda占了前者的优势,Bee拥有后者的优势,所以Bee一上来就拉开架势,立刻把气氛调节到吵架级别,借淅淅受迫害的事为导火线,大声历数Rhonda以往在工作中对她和其他人的种种令人不齿的手腕,并有资料为证,白纸黑字,句句属实,她Bee不怕任何诽谤指控。
  Bee有备而来,有理有据,Rhonda根本无力招架,Rhonda最大的弱点在于她声音不够重,几句下来喉咙就哑。没人敢来劝架,说Rhonda的话,得当心自己脑袋,而又是谁都不敢惹泼辣货Bee,不少人干脆躲了出去外面抽烟。
  即使吵闹声传不进领导的办公室,也会有人进去或电话汇报,很快沈君若便跑进大办公室,三言两语拖两人进去他的办公室问话。大办公室这才安静下来。Bunny一看淅淅不在,估计她接受了他的再教育,一早感觉事情不妙,先一步溜了,不过也难说是Bee的安排,免得Rhonda当时如果拉住淅淅问有没有受委屈而淅淅又软弱不敢说的时候,Bee失去吵架的理由。
  过了很久,快下班时候,两女才从沈君若的办公室里出来,奇怪的是,进去时候没哭,出来反而都是哭着出来的,大家都在心里猜测,她们是挨了二老板的狠批。大老板出外办事一直没有回来,不知他知道不知道此事。对此大家又有一番猜测,认为Bee是故意选中这个大老板不在家的时候发难,因为谁都知道,Rhonda身后的靠山是大老板。
  哭着出来的Bee显然是气鼓鼓的,坐位置上别的不做,手指一按,把收集的这些Rhonda的材料放如公司内网上面的论坛。因为当时已经下班,暂时没有看出大的反响。
  淅淅周六一早,带着两个猫姐姐,驱车直奔崇明。到得郊区,感觉空气清爽好多,不由兴起,买车以来第一次打开车蓬。一时阳光灿烂,疾风扫掠,心旷神怡,车上三个不由不约而同叫了声“耶”。
  香车美女,本就多注目的人,何况是傻瓜都看得出的年轻美貌女子。虽然淅淅还戴着一付宽阔的墨镜,还是招致几辆车的追逐。有几辆因为道不同,一路离散了,只有一辆大切一直不即不离地追着,别的车还好,这辆大切让淅淅心惊肉跳的,似乎是赌徒车子的翻版。赌徒当初就是在饭店一看见她就上来攀谈的,不知他在路上看见她这样的美女会做何举动。淅淅还是忍不住会想到他。
  那辆大切就跟在淅淅后面上了车客渡,正好与她并排,不过看到渡口人多的时候淅淅已经拉上顶蓬,所以大切居高临下看下来,也就只能看见一个壳子。别人都走出车子闲逛去了,淅淅懒得去,她最怕这种人多的环境,觉得人气逼人,叫她头晕眼花,更主要是不喜欢那么多人看她。还是掏出随身携带的《高等数学》来看。晒猫与娜娜猫则是对着液晶小影碟机看电视。
  过得才一会儿,感戴似乎有人对着车子张望,一眼看去,那人正在车头。淅淅不理他,管自己看书。那人倒是没有来打扰,但绕着车子细细看了一圈,尤其是对着淅淅看了好久,随即就回了自己的车,原来就是大切的主人。
  上岛以后那人还是跟着,随着前面的路越来越偏,淅淅心里都有点慌了,这人想干什么?这么不动声色地跟了那么久的,不过淅淅不是太怕,妖精还能怕他个人?除非跟淅淅玩那种办公室政治。
  好不容易七拐八弯找到昨非口中的小屋,顿时忍不住嘴里“哗”地一声,一幢只有杂志上面看得到的木结构房子依水而建,屋子小小,露台开阔,露台外面是浓绿的银杏树。车门一开,晒猫与娜娜猫比她手脚还快地跳了出来,淅淅没法,只有等她们下了自己才下来。下来留意到那辆大切听在路边,那人一直冲淅淅看着。看就看,今天戴着一副粉红的果冻一样的大太阳镜,还怕他看出是洛洛不成。
  早有人从木屋里迎出来,正是昨非,他今天穿的居然是香云纱长衫,可是怎么看也看不出文气,倒像是一个笑脸常开的奸商。看见淅淅,现实绕着转一圈,然后才道:“穿得不过不失,不过我不说并不意味着我的朋友们不说,一个‘中庸’是肯定逃不走的,看在你第一个到达的份上,我会帮你几句。怎么样,这儿好不好?”
  淅淅笑道:“没得说,到底是做服装设计的,审美就是出色。你这种香云纱的衣服吧,我去试过,觉得穿着像老虔婆,你穿着也马马虎虎,还好不像上海滩租界打手。”
  昨非得意地道:“我这儿叫‘折光暗语居’,怎么样,这名字也别致吧?”
  淅淅不明白折光与暗语两个词怎么组合在一起的,但一联想到某种怪诞的光线下,有人墙角暗语,似乎也满有情调的,感觉与昨非这个名字差不多调调儿。就是不敢说出来,怕被审美异常好的昨非敲脑袋。“别致有点,就是比较怪,跟你这个人一样。那边路上停的车里面的人也是你的客人吗?怎么一直停在那里又不出来?”
  这时又有一个男的走出来,也是香云纱的长衫,式样与昨非的一摸一样,只是这人一眼看去就是风流儒雅,所以穿着这长衫叫人想到年轻意气,小乔初嫁了的周瑜。昨非见了他,两眼看上去都滴得出水来,两人的眼光胶在一起,都看不见外人。娜娜猫忽然在旁边说了一句:“淅淅,他们好像关系不一般哦。”
  淅淅也觉得怪,立刻想到“玻璃”,那个遥远的词汇这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紧张得都不敢吱声。还好,那个大切的主人终于现身,淅淅忙转眼去看他,因为她觉得这么一直盯着昨非两口子看是很打击人的事。大切的主人当然不是赌徒,瘦高,穿着白色T恤与牛仔裤,很干净又很利落的样子,不知昨非看见会怎么评价。
  看见有外人进入,昨非立刻回过神来,看住那个男子。那人走到一丈开外就停住,清楚地道:“我的房子在那边过去第三幢,一直很喜欢你们的房子,今天见你们人在,过来拜访一下主人。”可是两只眼睛却是看着淅淅,害得淅淅立刻声明“不是我的房子”,那人听了一笑,这么大的一个男人,居然笑起来有一丝忧郁,一丝害羞,叫人看见心硬不起来。
  昨非的那个朋友道:“欢迎,喜欢的话尽管里面餐馆。淅淅,你也没看过,跟我一起去看一下吧。”说完前面引路。
  昨非在身后得意地道:“他叫过客,很有风格的建筑设计师,不过你们肯定没听见过。”非常与有荣焉的味道。
  不想大切主人道:“原来是过客,久闻大名,怪不得设计出这么漂亮的房子,我叫史耘逸,耕耘的耘,飘逸的逸。”
  过客一脸吃惊,抓住史耘逸的手大声道:“我知道你,我喜欢你的设计风格。来,你尽情看,希望你能提宝贵意见。”嘴里连珠介地术语冒出,两个外行人听着一头雾水。
  淅淅狐疑地向着昨非道:“他们好像是同行?怪不得这个史先生会盯着房子看这么久。”
  昨非低声问:“淅淅,你里面看了后,有看出什么高明之处了没有?”
  淅淅摇头道:“外面一看就是眼睛一亮,里面也就那么回事,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是你看,他们两个人讨论得头头是道呢,看来里面应该是很有门道的。”
  昨非拿他那只胖手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欣慰道:“还好,我还以为只有我看不出来,他那些朋友看了嘴里的说辞都是一套一套的,所以我今天不甘心,叫我的朋友来看。”
  淅淅听了羞惭,道:“就我最差劲,房子也不懂,你设计的衣服也不懂,连看都看不出门道,我要好好学。”正说着,手机响,淅淅看见史耘逸回头看了她一眼。是陆西透,“陆叔叔什么事?”现在淅淅是心甘情愿地叫陆西透叔叔,觉得很顺口。
  陆西透在那边笑呵呵地道:“洛洛,不,淅淅,今天没事的话,一起吃中饭,我把陆念带上。”
  淅淅忙道:“昨天忘了说,今天在崇明一个朋友家玩呢,要很晚吃了晚饭才回家。”
  陆西透取笑道:“嗯,职业女性,社交广了,朋友多了,应酬也多了,呵呵,明天呢?不会又有朋友吧?”
  淅淅道:“明天中午与复旦大学一个数学系硕士网友见面吃饭,我要问他好多问题。晚上没事,我到你小区来接你吧。”
  陆西透还是好脾气地笑道:“你也不用过来,等下我给你发个短信,给你个地址,你明晚穿上晚装过去那边,我有一个不得不参加的酒会,推辞不掉,你跟我一起去吧,规格满高,好像还有什么香港明星出现,你别总是在外面泡着贪玩,一点不体恤家中的老年人,有时间得陪陪家人,呵呵。到了那边给我电话,一起进去。”
  淅淅眼珠转了半天,问道:“晚装?什么叫晚装?是晚上穿的衣服,还是一个专有名词?那我要穿什么鞋拿什么包挂什么首饰?”
  昨非在旁边先已经听不下去了,大叫一声:“我在旁边你居然还问别人晚装是什么,简直是要我命。”
  淅淅忙解释:“我这个朋友是服装设计师,我刚才的话不知怎么就冒犯他了。”
  陆西透昨天知道淅淅的底细后,已经忍痛决定就做长辈,可是听见一个男人的插嘴还是心里酸溜溜的,道:“那我就不用解释了吧,不如你叫你朋友帮忙搭配一套。明天晚上七点,记得千万准时。”
  淅淅放下电话,看住昨非道:“你得帮忙,谁叫你插嘴的,你可千万别给我穿大花被面,我会被陆叔叔敲得满头包的。”
  昨非听了直翻白眼,这小娘居然质疑他这个著名设计师!连过客都闻言笑道:“碰到定头货了。”只史耘逸微笑地看着淅淅,非常温暖的笑。
  淅淅知道被他们取笑了,只有强撑着道:“你上回给我挑的红衣服花裙子我都没机会穿。只有去跳操时候穿过一次,穿得到处招眼光,很不好意思。”
  昨非笑得捧着肚子连连拿脑门撞过客的背,晒猫看了道:“这个光头好滑稽,撞墙不是更直接?”
  昨非一边笑一边道:“原来美女的烦恼是太招人眼目,我们还变着法儿玩出花样希望吸引别人注意呢。淅淅,你太搞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女人有这个烦恼。”
  史耘逸则是儒雅地微笑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孩子摆渡时候看的是学术性的书,而不是什么时尚书或小说等。”
  昨非道:“好啦,不笑你了,既然你明天跟你什么叔叔一起,不如就穿白色的吧,你的眼睛太年轻单纯,穿黑色可能压不住。啊,外面好像又有人来,这么热闹一定是那群模特儿。”临迎出门去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了一句,“明天你上我公司去,我会打电话叫人取一套给你,保证你穿上像天使。配钻饰,算了,等下我给你看几张图,你照着去配包和鞋子。”说完就拉着过客冲了出去,留下屋子里的淅淅与史耘逸。淅淅不喜欢与陌生人眼对眼呆在小小空间里,便也转身跟了出去。
  史耘逸想了想,也跟了出去,站在门外大晒台上,看一辆车里跳出花花绿绿的五个女孩,穿的衣服一个赛一个的夺目,不由想起淅淅刚刚说的话,会心一笑,还真是个纯而又纯的女孩。他这时候站的位置就在淅淅身后,微风吹来,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叫人追寻,勾人魂魄。这是淅淅从亦舒小说中学的绝招,香水不直接喷到身上,而是先喷到空中,然后人钻进去沐浴香雾。
  看着那些蝴蝶一样的高个美女一个一个地与昨非热烈拥抱,淅淅看得好奇之至,她们好豪放,要自己抱人?好像有点伸不出手呀。隐隐感觉身后有人,回眸见是史耘逸,史耘逸见她回头,冲她和煦微笑,神情专注却不霸道,同是开大切,史耘逸与赌徒的风格天差地别。
  不断又有朋友陆续到达,大家动手,啤酒搬出来,烤架支起来,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人,彼此熟悉,而淅淅作为美女也不会寂寞,男士们都很愿意照顾她,她想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热闹都不行,由不得她。反而是过客拉住准备告别的史耘逸,两人各拿一支啤酒静静坐一边聊天,眼睛却是一点不闲地看着场中的人,只是过客看的是昨非,史耘逸看的是淅淅。
  三两招下来,那些花不溜丢的姑娘早看出这个叫淅淅的是个单纯害羞的小姑娘,都闹着要她跳动起来,她们有的是玩的招数,纷纷拉住淅淅教她走猫步,淅淅本来就是爽快的人,他们那么热情,她一点不会推却,真的认认真真地学,她本就是个狐狸精,肢体动作一学就会。一招一式经过她的演绎,似乎就光彩四射起来,惹得那些模特惊呼,淅淅要是再高上几公分,哪里还有她们吃饭的地方。淅淅心里暗笑,长高几公分又不是难事,转个身就好。
  淅淅还是第一次没心没肺地与那么一大帮年轻人一起玩,融入后开心得不得了,似乎说话都顺趟了好多。史耘逸本来是准备坐一会儿就告别的,但是看着这张美丽的脸上红晕如玫瑰绽放,眸光如星河流淌,怎么也移不开脚步,一坐坐到晚餐结束。
  晚餐改为篝火烧烤,不过大家也玩累了,再闹不起来,团团围着火说话,经过昨非的介绍,他的那些设计师朋友果然都对淅淅公司的这种推介办法很感兴趣,淅淅连忙从车上取出手提电脑演示给他们看。有人早在打赌猜测淅淅为什么开着跑车做这种小玩意儿工作,淅淅想到昨天陆西透的指点,只会心虚地笑,果然是很不合理。不过看在别人眼里,则是淅淅修养好,不炫耀,尤其是史耘逸更是倾心。他觉得淅淅只有用星空下的玫瑰来形容才适合。惊人的美丽,惊人的单纯,惊人的优雅。虽然说淅淅确实不凡,可这一连串惊人却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散场时候,史耘逸听见一个男子说,淅淅自己开车来,简直是剥夺男同胞们献殷勤的机会,他觉得很有道理,否则自己是一定踊跃要求送淅淅回家的。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向淅淅提出请她去参观他自己设计的就在附近的房子,被淅淅以天色太晚,必须赶着回城而拒绝。史耘逸虽然觉得遗憾,可同时却更增好感。只是眼睁睁看着淅淅驾车离去,直到昨非拍他肩膀才回过神来。晒猫与娜娜猫早累得相偎着睡去。
  淅淅最终没去昨非的公司拿晚装,她昨天回家后便上网大查晚装,非常容易,几乎所有品牌服装都有晚装,淅淅只要照着吹口妖气变出来就是,然后穿出来给两个猫姐姐评,最后中选的是现在穿在身上的黑色简洁深V领及膝小礼服,全身并无一丝多余的装饰,初一看并不显眼,但配以淅淅无比娇好的身材与面容,顿时可以叫人明白,什么才叫经典。
  陆西透早一步到达,他这人做事总是让人感到熨贴,只要他用心,你总可以从他那儿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外面在下雨,不可能停了车从停车场走来,淅淅依陆西透的吩咐,把车钥匙交给门童,踏出车门的一瞬,就看见含笑站在外面的陆西透。但是陆西透眼中惊讶的神色比之前天晚上知道淅淅是狐狸精时候还多上三分,足足呆足一分钟才回过神来,轻而快速地道:“淅淅,看见你这么美丽,我都不想做叔叔了。”
  淅淅不放心的问:“真的可以吗?昨天你也没说明晚会的性质,所以我就照最保守的商务酒会的格式来打扮了,但愿不会有人因此笑话你。我现在面对人精没信心。”
  陆西透深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驿动不已的心,这才道:“好像还差一两件点缀的首饰,不过不必了,你本身就是颗最明亮的钻石,今天任何到场的明星也未必有你的光彩。提醒你一件事,张达人也在,我想了下,你就以洛洛双胞胎姐妹的身份出现吧。你没与张达人说起过你的身份吧?”
  淅淅吃了一惊,停步不前,差点被后面开上的车子撞上,被陆西透一把拽过来,撞进陆西透怀里。这一刻,陆西透希望是永恒,可是不可能,他只能有那么一会儿的失神,很快淅淅就站稳了脱离他的怀抱,在他还没回过魂来的时候,贴在他耳边吹气若兰:“陆叔叔,你减寿若干小时。”
  陆西透清醒,只有苦笑,美色,性命,陆西透已经混到这个年纪,前天晚上早就已经有了计较,只是心里舍不下这个美丽的精灵。只得掩饰地一笑,伸出手臂让淅淅挽着,进去大门。如他所料,满场轰动。是,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眼睛看得到美丽,这个即使没有首饰点缀,没有化妆增色的狐狸精,照样可以艳压群芳,可贵就在于,淅淅这家伙从来就不知道美丽是值得骄矜的事,所以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淅淅心里还在想呢,天哪,这些可都是些陆叔叔一样级别的人精,比之Rhonda啊Bee啊,级别可要高得多,可千万别行差踏错,给陆叔叔添麻烦。
  这正是一个商务酒会,到场的都是江浙沪一带上市公司或待上市公司大佬,当然不乏时尚界人士,因为时尚是最需要金钱支撑的行业。张达人身边便是一个小明星,他第一时间看见陆西透身边的淅淅,大为震惊,丢下女伴拨开人群冲到淅淅面前,可终是顾着陆西透的面子,急着问:“胡小姐,请问你知道仙儿在哪儿吗?”
  淅淅奇怪,他那天不是假借仙儿的名义,约还是洛洛的她出来吃饭,害得仙儿狂性大发吗?怎么现在又是一付情圣的样子,问起仙儿了呢?陆西透见淅淅不说话,也知道她不善应答,尤其是骗眼前这个人精,便帮着道:“张总,走眼了吧,这是洛洛的妹妹,叫淅淅,她父母才刚叫她来上海的。”
  张达人吃惊,看着淅淅不语。除了头发长短不一,似乎这个淅淅更高一点,可是一样的美貌,一样的纯洁。他失去林下仙后才又念起林下仙这几年的好,虽然并不后悔那次对洛洛的出轨,但心中对林下仙的怀念还是在的,再说以后交往的女人再没林下仙的活色生香,这才会一见淅淅就立刻想起问候林下仙的下落,他总觉得当时洛洛与仙儿一起失踪,不会是偶然,而且洛洛家里据说还一片狼藉,这很符合仙儿暴烈的性格。
  感觉到陆西透紧了紧被她挽着的手,心想可能是提示她要说点什么吧,便到:“陆叔叔,这位先生是谁?”
  陆西透不由暗笑,什么笨话,配合撒谎哪有这么说话的,便只有顺着她道:“这位张总是你工作地方的总公司的董事长,年轻有为,他以前有个女友,与你姐姐是朋友。”
  淅淅看见张达人的眼中似乎有一丝黯然掠过,心下好奇,放在心里准备等下单独相处时候问陆西透。
  张达人听陆西透这么说,又是吃惊,道:“什么,陆总你也不早说,太见外了吧,否则我早就可以叫人关照一下胡小姐。胡小姐,你在哪个单位?有没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与陆总是什么关系,你要不说才是见外。”
  淅淅并不想说,陆西透怎么会不知,他从晒猫的演讲中已经知道了张达人的贼心,虽然自己得不到,但未必就愿意看着张达人得手,便笑道:“张总你也别忙,你也应该知道她们的家境,淅淅只是奉父母之命找个地方历练历练,吃点苦头,你竟是一点都不用照顾她,让她自己去折腾。倒不是我跟你客气,我也没管她在哪儿上班,反正都是一样的,没想到她前天说起去的竟然是你的公司,我想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淅淅,你要是想轻松一点的话,就跟张总说,别客气,就跟与我说一样。”
  淅淅还是笑而不言,她不是不想说,而是怕一张嘴露了马脚。据说人精是最难骗的。
  张达人一边在心里暗自羡慕陆西透的运气,怎么去了一个姐姐,又来一个更有韵味的妹妹,似乎这个妹妹举手投足之间比洛洛风韵更胜。一边回眸看自己小有名气的女友,最怕人比人,这一下看去就似歪瓜裂枣,好好的头发干吗弄得一缕红一缕黄的,像足妖精。淅淅随他的眼光看去,一见之下,不由笑着对陆西透耳语:“陆叔叔,这年头人比妖精还像妖精呢。”
  陆西透回头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可不是。很多人认识陆西透,纷纷举着酒杯过来说话,淅淅搭不上话,只有微笑地在旁边站着听,旁人不知情,对陆西透羡慕得眼睛出血,什么狗屁运气,找到个这么绝色的尤物。张达人此刻不便插话,不过早就一个电话给秘书,叫他立刻查出所有分公司中一个叫胡XIXI的二十出点头的女孩。别的地方还好说,自己公司里面还有什么查不到的?看他打电话,陆西透意味深长地一笑,又是一个入魔障的人。
  好不容易出现一点空隙,淅淅忙问陆西透,“怎么没有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陆西透吃惊,道:“你没吃过饭?这样吧,那边有些小点心,我领你过去。”
  淅淅拉住他,嘟着嘴道:“不要,都是些面粉,不喜欢,宁可饿着。还有,你们一句话说上无数遍,累不累啊?我还以为人精见面说话应该是刀光剑影呢。”
  陆西透闻言失笑,道:“平时说话看不出烟火气的才是人精,这叫大智若愚。别看他们说得好像没啥意思,都在套我的话呢,都知道我参与新近的政策制定,想预先了解内情,便于布置。”
  淅淅轻道:“我观察着,你刚才指给我看的你的上司,他那儿去打听的人可不多,都是说几句话就握握手走开的。”
  陆西透的目光穿过人群,看着他的顶头上司,一笑,道:“投胎也要投得准,如果有个好爸爸,即使什么都不懂,也可以照样混得顺风顺水。”
  淅淅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高干子弟了吧,这人以前见过,就是刚来上海在陆西透办公楼隐身到处逛的那一次,不过没把他与老总对上号。淅淅很是替陆西透不平,道:“真不合理,其实别人也是知道的。”
  陆西透微笑道:“这会儿他肯定失落得很,不过又不能发作,因为他不能没有我,而我随时可以去别处高就。淅淅,你累不累,不累的话,我们与他讲几句话去,给他平衡平衡,免得他面子上他挂不下来。”
  淅淅笑道:“我一点不累,高跟鞋难受了我就让它悄悄变成平跟,嘻嘻。只是听你们这些人精讲话才是真的累,脑袋被搅成一团浆糊,比中午听那个数学硕士讲解还费解。”
  陆西透微笑道:“那是,数学还有章可循,人与人之间得随机应变,非得积累经验不可。”心里想到赌徒,虽然聪明过人,可是为人处世就差了一大截。
  淅淅一个鬼脸,悄悄道:“我慢慢学,千年之后,我一定百毒不侵。要学的东西真多,一本高数还分上下册,我这才学完上册,可是还有那么多什么线代啊高化啊之类的,真是学都学不完。”
  陆西透道:“我们是人生苦短,还有那么多没见识就百年匆匆过去了,我建议你别心急,学得那么快,总有学完的时候,总有一天你会感叹人生苦长。像林下仙一样玩玩闹闹也不是坏事。别说这些了,小心被别人听到。”
  淅淅正听得心里有丝悲凉升起,因为蓝狐精以前也说起过类似的话,生命苦长,天长地久下来,生死恋人都会麻木。再想到赌徒,心里豁然,即使赌徒没有忘记她,百年后也是一个过客而已。以前那么伤心为什么。
  陆西透不知道淅淅在想什么,带着她介绍给上司。陆西透的上司带着他的太太,也是一个高干子弟,不过行内都知道他们之间是革命的情谊,类似克林顿与希拉里,离开这种场合他们就各走各的。上司不是不想与这个娇嫩欲滴的小姑娘口水几句的,可是碍于老婆与陆西透双双在前,不能拂了这两人的面子,只有暗吞口水。陆西透怎么会不知道,所以一见有个女的与淅淅打招呼,便对淅淅道:“你那边似乎有个熟人啊。”把她支了开去。淅淅看去,可不,正是昨天拉着她非要教她猫步的名模爱丽丝白。
  爱丽丝白见她过来很开心,拉住她笑道:“看见你与那些要人在一起,我都不敢过去叫你,只好拼命与你飞眼色,还好你旁边的先生看见了。我这儿的朋友都想认识你呢,一知道我熟悉你,都叫我介绍,哈,我说我要收中介费,他们现在欠我一顿鲍鱼鱼翅宴了。来,认识一下,这个张导,他想叫你去他新近的一个广告片中试镜,这位是方生,他想竭力推荐自己做你的经济人,这几位目前有贼心但没贼胆,因为你条件太好,知道你看不上他们。怎么样?考虑一下。”
  淅淅没想到他们谈的是这个,她虽然没有进入过娱乐圈,但从网上知道那是个很乱的圈子,所以压根不敢去趟这滩混水,闻言只是微笑撒谎道:“不行,家里没允许我做这个,除非陆叔叔特批。”
  这帮人看看陆西透,一致认为没可能从这个人手头得到特批,只得作罢。爱丽丝白笑道:“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我们,我们坚强着呢,都是打不死的小强。昨天一直拷问你什么家底你还不说,这下让我们知道了吧,我告诉昨非去,他也好奇着呢。”
  那个张导端给淅淅一杯酒,笑道:“没关系,生意不成交情在,以后欢迎胡小姐有空参观我们片场,看看电影是怎么拍的。来,我们干一杯。”说完自己先干了。
  淅淅为难地看着酒杯,道:“我不会喝酒。对不起。”
  那个张导笑道:“这不好吧,我都已经喝完了。要不你就随意,意思意思,给我个面子。”
  淅淅心想,一点点还是可以的,就喝了一点,不知是什么酒,很呛,闻着好闻,喝着不好。于是别人也就一个个敬了过来,你与张导喝了怎么就不给我们面子?无奈,淅淅只有又喝,一小口一小口,终于一杯喝完。淅淅只觉得心口像是什么要跳出来似的,手脚也觉得渐渐发冷,心想坏了,可别真的露了狐狸尾巴,连忙酒杯一扔,就去找陆西透。爱丽丝白眼见淅淅一杯下去脸色大变,想到她昨天也是一直不喝的,好在当时也没人逼她,原来还是真的不会喝酒,忙扶着她离开,不理那些朋友的拉扯。
  淅淅一见陆西透,就拉住他道:“陆叔叔,快带我离开,我很不舒服。”
  陆西透心头一凛,冷冷瞥了爱丽丝白一眼,抱起全身发软的淅淅冲他上司打个招呼就走。他那上司酸溜溜地在后面跟了一句:“他这叔叔做得真是香艳。”爱丽丝白则是被陆西透那一眼瞥得冷彻心底。其他人看着大美人居然会因为醉酒离席,都觉得好玩得很,场面上混的谁没一点酒量,难得一见一杯就倒的人。
  走出大厅离开空调,淅淅才有点恢复,有气没力轻声道:“我只喝了一杯酒,就手脚冰冷,真怕当时就露了尾巴。”
  陆西透等门童取车来,闻言拍拍她的背道:“坚持住,现在好像手脚没那么冰。”温香软玉,陆西透不会感受不到,他这“坚持住”其实也是对自己说,否则关系性命。
  好容易等车子取到,扶淅淅上了车,直奔她和两个猫的家。
  一路上,陆西透眼看着淅淅坚持不住,缓缓缩了下去,瘫软在椅子上,那些衣服鞋包也都一瞬间消失,露出里面一只雪白的狐狸。陆西透心惊肉跳,真怕还会出什么问题,真是提着一口真气才战战兢兢把车子开到淅淅的家,可是怎么也不敢伸出手去碰这个小狐狸,原来听说是狐狸精与看到真的是狐狸,那感受还是不一样的,恐怖。可又不能一直让她呆车上,犹豫了半天,只有壮起胆子脱下西装,拿领带把衣服捆扎好,抱起淅淅。
  淅淅身上没有别的,只滑下一串钥匙,看来这钥匙是真货,不是她变出来的。抱着知道是狐狸精的淅淅与抱着已经变回狐狸的狐狸精,那感觉是天上人间之差别。陆西透发现自己也是手脚发冷,心里更是发寒,要不是对淅淅了解得透,知道这小家伙心思单纯善良,早就把车子和狐狸一起一扔拔脚先溜了。
  好不容易上楼进门,听晒猫大笑道:“哈哈,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看来古人不欺我。”
  猫说话虽然怪异,但陆西透还是有了遇见同道的感觉,心放下好多,房间里有灯,不用他找开关,把淅淅放卧室床上。娜娜猫跟进来,看着陆西透把西装抽走,给淅淅盖上绒毯,笑道:“呀,淅淅比去年大了一点了,眼睛还是弯弯的。”
  陆西透闻言,更是宽心,看来以前淅淅早对着这两只猫露出真身过了。“以前也是这样子?”
  晒猫道:“当然啦,不过以前好像要小一号,淅淅自己也说过她比我们还小。所以一直赶着我叫我姐姐。”
  陆西透吃惊,问:“她那么小?”
  娜娜猫笑道:“她才三周岁多一点吧,不过对于狐狸来说,已经是大姑娘了。陆叔叔,她这是怎么了?”
  陆西透听着非常受不了,天哪,才三岁,还是婴儿呢。都不敢想像,如果淅淅和他在一起的话,想到她才三岁,他得有多么坚强的心脏才可以跨越这个年龄障碍。愣了半天才回答娜娜猫的话:“这个小笨蛋,人家起哄叫她喝酒她还真喝,一点不想想后果,路上就坚持不住露马脚了,还好我们退场退得快。”
  晒猫冲着娜娜猫笑道:“要是退得满一点的话,这下可轰动了,哇哈哈。”两个猫一起笑。
  陆西透却觉得一点都笑不出来,问两个猫:“你们吃了没有?如果没有,我下面去买。”
  娜娜猫道:“我们吃了,淅淅走之前给我们准备的。”
  陆西透长长呼了口气,站起来,看了一会儿蜷在绒毯里的淅淅,好久才道:“淅淅应该没事了,我现走一步,不方便留在这儿过夜。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们打电话给我,反正你们知道打电话的不是?”
  俩猫相视而笑,送陆西透出门。门被关上后,两个议论着回来,晒猫说:“陆叔叔真是君子,晚上还回去。”娜娜猫道:“幸亏有陆叔叔,否则淅淅都不知要怎么出问题呢,可能还会丢小命。”晒猫道:“陆叔叔最好,我投他一票,虽然他年纪大一点,但是相对于淅淅的寿命,谁都不能陪淅淅到天荒地老的。”娜娜猫点头道:“我现在也投陆叔叔的票了,他是真的好。”
  两个才走到卧室门口,却听见里面淅淅有气无力地道:“你们不要投票了,陆叔叔不会再爱我了。”
  两个猫抬头一看,见淅淅还是狐狸的身子,可是眼睛睁得溜溜儿地圆。“咦,你酒醒了?”
  淅淅点头道:“我一直就醒着,只是定力不足才保不住人形,我不敢说我醒着,怕面对陆叔叔不知会是什么表情的脸。我看得出陆叔叔怕我,他停车后要深呼吸好几下才敢抱我,可是还要隔着西装,如果我还是人形,即使他知道我是狐狸精,看着我还没醒他也是不会走的,可是他走了。还有,你们没注意吗?他听说我是三岁的时候,他都有好一会儿不说话,他一定心里决定疏远我了。完了,刚才我在酒会上挽着陆叔叔的时候已经爱上他了,我觉得他好聪明好有能力,还很有担当,对我又好。喝醉时候他抱着我出来,我真喜欢他有力的手臂,我承认我爱上他了,这一刻是我从小到大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可是我也同时失去他了,他一定没法接受这么个才三岁,又是那么一只毛茸茸的狐狸。我完了,我完了。”说完眼泪就夺眶而出,顷刻打湿床单。
  两个猫又是面面相觑,娜娜猫不置信地道:“不会吧,陆叔叔对你那么好,怎么可能离开你。”
  晒猫也道:“淅淅,你是不是跟人学坏了,也怀疑东怀疑西起来了?别人或许会离开你,陆叔叔怎么会?他连听到你是狐狸精时候都坦然接受啊。”
  淅淅只是哭,说不出话来,可是她心里真的感到陆叔叔的心离开她了,真的,真的。
  周一,淅淅作为人,当然得挺着上班去,心里一点没情绪,所以坐下都不看别处,一点没有感觉整个办公室里流荡着一股不安的气氛。Rhonda与Bee都黑着脸,其他人都木着脸,没一个人说话。
  淅淅没精打采地给周六遇见的那几个昨非的朋友打着方案,眼睛确实总忍不住溜向电话机,很想打个电话问陆西透一个好,想以此探探他的态度,可又知道陆西透这么个人人精一个,岂是她一个电话探得出来的,除非扑上去抱住他,看他推不推开。可是那样的后果是什么,淅淅又不是不知道,她在来中国大陆的船上就已经受过三级片的教育了。那可是会害了陆西透。只是,好像林下仙与张达人那么多年下来,似乎没有危害到张达人啊,难道她的法术高?也没有,林下仙的法术毛糙得很。
  正想着,一捧硕大无朋的玫瑰放到淅淅的桌上,所有的花朵都如用红色的天鹅绒制成,高贵美丽。要换成平时,大家都会包操过来打听八卦,可此事谁都不便大小声,只有那眼睛偷瞄淅淅这一边。淅淅找了一下,没找到任何提示表明是谁所送,难道是陆西透?哈,真的会是他吗?他干吗送玫瑰过来?是不是觉得自己昨天走开很不好?淅淅这一想,满心欢喜起来,抱着玫瑰傻笑了好久,脸贴着玫瑰亲一下,准备给陆西透打电话,不想手还没碰到电话,电话先冷不丁地叫了起来,反而把她吓了一跳。拿起电话的时候,有人又送来一束玫瑰,这回是白的,点缀着满天星,非常雅致高贵。虽然花束不大,可还是把那束红的比下去了。白色玫瑰上面插着卡片,淅淅都没时间拿,因为电话那边已经有人说话,“喜欢玫瑰吗?”
  淅淅一听这个声音就熟悉,是张达人,愣了一下,立刻问道:“你说的是哪一束?”
  张达人也愣了一下,随即笑到:“美女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一早上居然有不止一个人送玫瑰。我叫人送的是最浓烈的玫瑰,收到了?”
  “哦,红的,谢谢。”淅淅一听有点失落,原来不是陆西透的。没心情听张达人说话,去拿白玫瑰上面插的卡片,正好Bee经过,抽了递给她。淅淅一看,上面写着“送给星空下的玫瑰――史耘逸”。淅淅真是无语问苍天了,这才感受得到,什么叫该来的不来。
  张达人自然没指望淅淅会“哗”一声叫出来,这种美女,什么没见过,怎么可能被一束花敲懵。“我等下过来你们分公司,我要看见花在你桌上啊。”
  淅淅想,行啊,我不拿走就是,小气鬼。嘴里也就那么说:“行,我不拿走,也不送人。”
  倒是把张达人说愣了一会儿,一会儿才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喜欢怎么处理都行,只要你开心啦。我一会儿就到,现在已在路上。”
  淅淅没好气地道:“你要来就来好了,也不用送花来啊,难道要我捧着花迎接你?不会那么恶心吧?”
  倒把张达人搞得不怒反笑,这小家伙,也就她这种人有资格这么冲,他反而喜欢。“不用,不用,这花只是我送给你的,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了,我挂机了,三分钟,我就出现在你们办公室。”
  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淅淅看着这玫瑰还是满喜欢的,可是不知这么放到晚上会不会蔫了,想了想,便把垃圾桶清出来,装满水,这一大束的红玫瑰就插垃圾桶里,然后处理史耘逸的白玫瑰。杯子太小,一晃就倒,想了半天想不出别的容器,这时候只听门厅一阵喧哗,估计是张达人来了。他们分公司占了这个大楼的一个楼层,除财务与两个老板的房间,其余都在大办公室里,所以张达人来,势必要看见。
  淅淅不想搭理这个张达人,讨厌他,所以当没看见没听见,埋着头钻电脑前作专心工作状。
  但张达人怎么可能放过她,他进大办公室视察,几乎所有人都起身迎接,即使没见过他的员工,见大老板二老板笑容满面地陪着他,都也就会知道他的重要性了。Bee坐在淅淅旁边,刚才淅淅打的电话她听得清楚,忽然明白,难道刚才打电话给淅淅的人就是张大老板?顿时惊住。淅淅可以这么对张达人说话,不知两人什么关系?但是淅淅以前说她只是通过朋友认识一面啊,看来是假话。Bee对张达人这个时候来公司心里很是忐忑,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是为吵架的事来了。因为她周五把材料发到公司内网后,很快就有大量人点击,回贴中什么话都有。于是在周日加班时候,Bee不失时机,把周五刚观察到的Rhonda被波特送回家,与周六两人一起出去玩的事实作为丑闻,也一起放上去,一时全公司上下一片哗然,桃花满天飞。所以Bee猜测,张达人董事长过来就是为此事。
  因此,见张达人进来后虽然频频与人微笑着招呼,可是两只眼睛确实东西搜索,立刻明白他在找谁,便等张达人眼睛瞄过来的时候,拿手招了招,随后指指淅淅的方向。她必须博得这个老板的好感。
  果然张达人会意,也不顾波特沈君若怎么想,径直冲淅淅那儿走来,见这家伙鸵鸟一样埋首电脑,不由一笑,明白她在逃避他,但是看见他送的花居然被插在垃圾桶里,心里又不由郁闷,伸手拍拍淅淅的桌子,道:“我来了你也不欢迎一下,别太没良心。”
  人都打上门来了,还能怎么样,淅淅只有起身,不甘不愿地道:“你来就来嘛,有什么可欢迎的。”一句话出来,全场侧目,纷纷都在心中猜测,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张达人心里觉得好玩,踢踢垃圾桶问:“这么好的花,怎么插在垃圾桶里?对不起送花人的心意啊。”眼睛却是看向桌上的白玫瑰。
  淅淅见他猫捉老鼠似的说话,心想别以为你是董事长就可以强迫我接受什么花,怒道:“我对这花已经够客气了,把垃圾桶让出来放水养它,自己扔垃圾得跑远路,哪个闲着没事的送那么大的花束,真是烦人。”以为你会阴损我就不会阴损?淅淅想。她本来就因为陆西透的事心下烦恼,见张达人嗡嗡嗡个没完,心里更是火大。
  不想张达人见垃圾桶原来是这个用途,而桌上的白玫瑰却还是干搁着,可见待遇还是他的红玫瑰好,心里开心,一点不去计较淅淅说话冲撞,笑道:“昨晚不舒服,今天就不要硬撑着上班嘛,看你脾气这么大,撑不住就回家吧。”
  淅淅懒得理他,低头不语。张达人很想说公司上市庆典上要淅淅一定出现,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便,万一被拒绝了可就下不了台了,只得又笑说了一句:“别硬撑,否则你陆叔叔找我算帐我就完了。”这才离开,去波特的办公室。
  等张达人一转身,淅淅就冲他背影一个白眼,立刻坐回自己的椅子,想了想,取个一次性杯子,放满水,插在红玫瑰丛中固定住,然后放上白玫瑰,这下就不会翻倒了。只是奇怪,张达人查到她的地址电话是应该的,史耘逸这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问昨非打听的?随便他,他又没留下电话,道谢也无从道起。
  Bee等众人进去,这才伸过头来轻问:“淅淅,张大老板与你很认识啊,原来你们是世交。”
  淅淅心想,什么世交,我才不要认识这种人,但怎么也知道这话似乎不应该说出来,除非对面的是陆西透。只得道:“是啊,他与我陆叔叔认识。”
  Bee虽然担心着自己的事,可也不会忽略淅淅的事,虽然淅淅这么说,但既然红玫瑰是张达人送的,说明关系并不是世交那么简单,否则淅淅与他说话也不会一直那么恶声恶气,而张大老板却并不动气的了。Bee一笑,不便多问,回头自己桌上。
  淅淅回头,见Bunny冲她竖了竖拇指,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在说这下你不会有事了,心里感激他的关心,便冲他一笑。想到张达人还在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又来烦她,讨厌,就去找Rhonda要求外出,把与几个服装公司的意向与她说了一下。可是Rhonda一颗心哪里还会在这上面,再说见淅淅与张大老板如此熟络,哪里还会得罪她,立刻批准。
  Rhonda心里非常不安,因为Bee是借着淅淅的由头来吵架的,张大老板会不会因此把她难看掉?再说,这种非常时期,自己与波特出去一趟却被炒作,谁都会认为她与波特有绯闻的,难道张大老板会不这么想?想起那天周五,被二老板叫进去,两人各打五十大板,非常不客气,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心里是非常的担心,自己走了也就走了,还可以找新单位。只是会牵连到波特,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时未必找得到类似好位置吧?再说波特如果这么一走,业内还不传开他是因为与手下闹绯闻而挂职?以后谁要用他也得三思了吧。还有,他的家庭得出问题。Rhonda虽然喜欢波特,但并不希望他为家事烦恼。
  淅淅一点没决出异常,收拾桌子,拿了资料和手提电脑就走,临走与Bee打个招呼:“我去客户那里,中午不回来了。”
  Bee虽然紧张,还是鼓励道:“大胆心细,什么问题都没有。有麻烦的话打电话过来。”
  淅淅点头离开,她可忙着呢,还得回去昨天的地方取车,她很想去陆西透那里问各明白,可以又怕,她真怕陆西透如果也是与哪个女孩子正卿卿我我,就像那次看见赌徒一样,她觉得这样的话,心真的会碎。算了,还是做鸵鸟吧,等陆叔叔来找她。
  与昨非的朋友谈得很好,大家一起喝酒吃肉玩闹过,见面也就不会一本正经公事公办了,所以说话很随便,这样反而容易有商有量,大家开诚布公地谈话,一天下来,就与这一家谈下意向。
  快下班时候,经过浦东,忍不住就拐了过去,心想看看陆西透的车也好,没想到进地下车库的时候,一辆大切在她的车子前面先进,一看号码,居然是赌徒的。这时再回身已经不行,只有跟着进去,不知他能不能从倒车镜看见他。但愿里面灯光黯淡,他没看见。
  但是淅淅还是嫩了一点,没想到打开大灯晃得前车司机眼睛难受,反而是自己的车被前面车的尾灯照得亮堂。果然,斜坡下晚,前车一个大转,就拦在淅淅的车前,赌徒飞快跳出来,冲到淅淅车窗边。淅淅被赌徒车子这么一拦,她是新手,哪里反应得过来,一阵手忙脚乱,才把车子堪堪刹住,还好没有相撞。一抬头,赌徒已经在窗前。
  任凭赌徒怎么敲窗,淅淅就是不开,可是她也动不了,这地方没法倒车。只有两下僵持着。
  赌徒眼见洛洛在里面,不知他为什么不开车窗,相持半天,忽然掏出电话给陆西透打,当然先得经过云出岫,“陆总,我看见洛洛了,在地下车库,你能不能下来?”
  陆西透昨晚一夜都没怎么睡好,闭上眼睛就是那只雪白的小狐狸,心里复杂得很,知道淅淅醒来会又是一个大美女,可是自己真的着实不敢碰她了,见到过与听说真的不一样。这时听到赌徒的电话,心里一动,怎么,淅淅怎么会来这儿?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道:“那是洛洛的妹妹,你没怎么样吧,别吓着她。”
  赌徒一想,对啊,洛洛的妹妹又不认识他,被他这么一折腾,万一人家当他是好色之徒看待了呢,那还真的得被他吓坏了。忙道:“可能,可是洛洛的妹妹门窗紧闭,我也没法跟她说明,陆总有没有她的号码?别让我真的吓着她。”
  陆西透心里真的非常矛盾,自己不敢接近淅淅,可是看见赌徒这么追着淅淅心里还是很不情愿的,可他又不是不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淅淅总有一天得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不是赌徒就是别人,自己总不能去破坏她。只得勉强道:“好吧,你等着,我打电话给她。”
  陆西透放下电话想了一想才给淅淅打手机,“淅淅,赌徒在外面,我已经与他说了你是洛洛的妹妹,你还是听听他说什么吧。”
  不想淅淅却是反问一句:“陆叔叔,你被我昨晚的样子吓坏了吧?是不是?”
  陆西透一时答不上来,顿了下才道:“没这种事。我昨晚放下你还得回去继续酒会,不便一去不回的,再说两个猫会随时把你情况告诉我,我也比较放心,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怪我吧?”
  淅淅一听,信以为真,放下心来道:“那没事了,我还以为陆叔叔不喜欢我了。陆叔叔,我爱你。”
  陆西透一听,差点跳起来。淅淅居然这么直截了当地一边喊叔叔一边说爱叔叔,这话要说在早个三天说,他一定会喜极泪下,以为飞进天堂,可是现在却不敢再接受这份爱,他知道,如果接受的话,那就意味着拿性命交换。
  见陆西透久久不答话,淅淅心里难过,心想,看来陆叔叔还是吓到了,否则要是换以前,他应该会是很开心的,只有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好吧,陆叔叔,我与赌徒见面了,再见。”
  听着电话那端淅淅幽幽的声音,不用怎么想像,就可以猜知淅淅脸上落寞的表情,陆西透心如刀绞。他拿起电话又放下,如此再三,终于不敢打给淅淅,心里很想冲动一下做出决定,可是很快理智就压倒一切,他实在克服不了与一个三岁的毛茸茸的小狐狸恋爱的障碍,他只有坐在椅子上发呆。
  如果不是为了淅淅,张达人才不会因为一些分公司的员工风波而屈尊亲自来一趟分公司,一般都是让秘书一个电话把主要领导叫去。今天一见淅淅,大为倾心,感觉她兼有其姐姐温文与林下仙的任性,似乎是个很可爱的矛盾统一体。今天这束玫瑰算是送对了。
  张达人的心情很好,所以听波特与沈君若的报告时,神态亲切,不是以往传说中的严厉。这种细微的变化,与张达人接触比较多的波特与沈君若自然看得清楚。他们几乎一致在心中认定,老板好心情的源泉是刚才那个新人胡淅淅。于是沈君若非常自然地就拿Rhonda不合理对待胡淅淅入手,步步展开阐述,以期达到先入为主的目的。
  张达人听完,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转头问波特,他的意见如何。波特就当不知胡淅淅有张达人这个靠山,实事求是,阐述Rhonda在用人中的平衡手法,坚持Rhonda的管理手法并无不可取之处。这种事情不过是正常不过的办公室政治,不值得提升到上纲上线的地步。
  与张达人一起过来的执行副总裁当下就质问波特,网上传说的他与Rhonda的关系怎么说,有没有影响到他管理中的心理偏向,及有没有因此影响公司的业绩。
  波特一口否定,非常诚恳地向两位上司说明他与Rhonda之间的关系,不错,两人交情确实很好,但是说到牵涉到男女关系的话,那就是无中生有了,如果Rhonda是男人的话,那么周五她因为贯彻他的意图而受气,晚上发现纠纷被端上公司内网而狂怒,作为一个上司他有责任宽慰下属,以使其安心工作,周六也是,这是很正常的同事关系,无可指责。如果有谁抓住他们上床的话,那另当别论,也任凭处置。而且矛盾发生示时日不长,不存在影响公司运作之可能,似乎没必要那么兴师动众。
  没想到沈君若却是侃侃而谈,谈起这两个月的业务上存在的缺陷,有多少业务由于Rhonda的失误而失去,有多少业务员因为Rhonda的不合理对待而怠工,包括已经忍无可忍而爆发的Bee和忍声吞气只因资历不足的胡淅淅等,长此以往必将打击业务部门的士气。值此公司上市之际,分公司业务部门这个创收大户如此拖后腿,实在是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沈君若的发言有理有据,深思熟虑,明眼人一看,不难明白,他不是分管业务部门的人,他要做到那么了解,除非早就蓄势待发。
  张达人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波特刘舰,再看一眼沈君若,来来回回看上好几眼,却是一言不发,整个波特的办公室沉静得可怕。张达人原以为今天来只是小事,只为来看看可爱的胡淅淅,现在发现情况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看得出,矛盾出在两个女将Rhonda与Bee之间,但更出在沈君若与刘舰之间。很有可能,两个女将的矛盾激化还是有这两人的功劳在,但就目前来看,攻方是沈君若,或者矛盾由他挑起?但事出突然,张达人手中没有证据,不便下结论。不过沈君若说得有理,业务部门的问题确实最不可容忍。如果上市才几月,公司拿出的报表却是每况愈下,叫他如何向股民与董事会交代?张达人只是抽烟,闷声不响,抽完一支,才询问执行副总裁有何见解。
  执行副总裁当然不会在张达人面前贸然做出拍板之举,所以他就事论事地说了下对这个问题的态度,他话中并不提到任何可能在沈君若与刘舰波特之间的矛盾,只是谈了公司内网论坛上面大家就此事的几乎一边倒的看法,而作为管理层的人自然不该被舆论所左右,必须从一个管理者的角度看待此事。不过如果一个基层管理人员的作为已经影响到公司的经营,该剜肉的时候还是得忍痛。执行副总裁的话不偏不倚,叫人信服,这就是一个高层管理着应有的雍容。
  可是张达人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妥感觉,还没等他想出,波特已经发言,他旗帜鲜明地指出Rhonda在历年的工作中为公司所作的贡献,作为一个基层管理人员,最是容易得罪人,有积怨是难免的事,需要上层的体谅与支持,他还是看好Rhonda,即使目前传出他与Rhonda的不利绯闻,但他还是不会因此丢卒保车,两人之间之清白,没必要用大义凛然割弃Rhonda来向公众表达,清者自清,时间会澄清这个问题。之所以不愿意为保全自己放弃Rhonda,因为一个团队的建立与稳定不是一月一年就可以成就的,动不动就开人,影响士气。目前公司上市,稳定压倒一切,因为业绩总有波动,没有看出有明显下滑的趋势。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张达人比较欣赏刘舰这种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态度,刘舰的这种表态倒是让他感觉网络上传播的绯闻有捕风捉影的嫌疑,而且这个绯闻在这种敏感时期出现,明显具有极强的针对性,如果背后真是刘舰与沈君若之间的矛盾的话,那么沈君若此举的目的应该是逼着刘舰为保全他自己而自绝左膀右臂,进而在分公司里孤立刘舰,最后自然是取而代之。不知这个执行副总裁有没有在里面扮演角色,因为这件事还是他周六提醒他张达人注意的,如果副总裁有参与的话,应该是倾向沈君若的吧?可是张达人手头没有任何证据,所有的一切只是很不牢靠的猜测。所以他不下结论,只是在长时间的沉默后,起身说了句“再议”便离开分公司。
  离开时候没见淅淅在座,略为失望,不过看见红玫瑰与白玫瑰也一起不见,心里总算有点安慰,好歹淅淅没有把红玫瑰弃若敝屡,这也说明了她对送花人的态度。
  淅淅放下陆西透的电话,盯着赌徒沉思,赌徒今天只是很随便的很干净的白T恤和蓝牛仔,与那天周六崇明看见的史耘逸一样打扮,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看着他就觉得心跳加剧,呼吸紧张,都没勇气摇下车窗。与看见陆叔叔时候不一样,似乎在陆叔叔面前,她可以随便顽皮,随便说话,放心得很,安稳得很。而对赌徒,她需要再三骨气勇气才可以打开车窗,可是还是不敢直接面对他,虽然心里认定,整件事是赌徒对不起她。
  赌徒好不容易看见车窗缓缓下降,早急切地等到窗边,只是考虑到陆西透说车里的人是洛洛的妹妹,所以才不敢太过紧接,保持一尺距离。可是,没等车窗摇到底,赌徒已经叫出来:“你是洛洛,你不是洛洛的妹妹,洛洛,你不要找借口不理我,我一直想你至今。”
  淅淅根本不回头,一直看着前方,但不知看着什么,闻言心里反感,她现在已经知道男人对她的迷恋,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认定是赌徒看见她的美丽了,所以又回心转意来花言巧语,心里不齿,冷冷地道:“陆叔叔不是与你说了?我是淅淅,与洛洛很像,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如果你就是洛洛提起过的赌徒的话,我不愿搭理你。”
  赌徒莫名其妙,委屈地道:“你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与洛洛是最相爱的,洛洛失踪前最后一个电话是与我通话,准备过来公司与我一起上班,怎么会造成你的误会呢?你是不是误听误信什么了?”
  淅淅心想,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清楚,但是你别以为你以后做的一切就可以逃过我的眼睛。她依然看着前方冷笑道:“据我了解的情况不是你说的这样吧?听说你拿洛洛做幌子与老板谈判,你倒是很会利用人啊。”
  赌徒听了一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件事生气,是不是陆总与你说的?”
  淅淅一口否定:“陆叔叔不是这种嚼舌头的无聊人,你既然做得出来,别人自然也会知道。”
  赌徒见淅淅气鼓鼓的,还以为她是在为洛洛打抱不平,因为淅淅与洛洛实在太像,除了头发长短不一,其他简直没啥区别,所以在他心里,早不知不觉把淅淅当洛洛,淅淅的生气就是洛洛的生气,他怎么可以让洛洛生气呢,所以低声下气地道:“洛洛,啊不,淅淅,你误会了,是这么回事,洛洛走了后我情绪很不好,办事处的同事都知道,所以我为新合同问题与老板对峙,撂下摊子辞职去西藏的时候,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因为洛洛的原因,我当然懒得解释。而我因为好不容易有这大段休息时间,只想去西藏,想到这个与天最接近的安静纯朴的地方,好好想想洛洛,想想我们相遇后的短短几小时时间的点点滴滴。你说我若纯是与老板谈判的话,也没必要去到那么远啊,是不是?应该是呆在家里时刻等待老板的最后决定。你应该理解我,相信我们之间心灵的交流。我根本不是有意拿我们的关系做幌子,我还没有这种晾晒自己的感情给旁人欣赏的习惯。别人怎么理解,那是他们的自由,我没有,洛洛,你相信我。”说到后来,赌徒根本就又把淅淅当作了洛洛。
  淅淅最初一直坚持着自己不是洛洛,可是听到后面,一点没有觉得赌徒把他当洛洛有什么不对,她压根儿就没听出赌徒的这个错误,因为她就是洛洛,这话本来就是对她说的。赌徒的话叫她将信将疑,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可是,那天晚上看到的是怎么回事?想到这儿,淅淅原本已经柔和下来的脸又冷峻下来,冷笑道:“你说得好听,可是我怎么听说,你后来又带一个风格与洛洛截然不同的女子一起上班呢?你是不是有时时带女孩子上班的作风?这班上得好生风流快活啊。”
  赌徒一听,很是诧异,一时急了,一手抓住淅淅的车窗,急速道:“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我发誓,我若是有带其他女孩上班,天打雷劈。洛洛,我只曾带你上班,因为我心里都是你,你不在身边我坐立不安,我想时时看见你,你在我身边我才安稳。自从见了你后,你不知道,我的心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洛洛,你必须告诉我你听说我带女孩上班的时间,我可以给你证明,我必须澄清这件事。而且,会不会是你听错,其实别人说的就是我们在一起上班的时间呢?”
  淅淅迷惘,赌徒说得那么情真意切,信誓旦旦,难道是自己冤枉他?可是不可能,那又不是道听途说,完全是自己亲眼目睹啊,怎么会错?那个时间,淅淅记得清清楚楚,死也不会忘记,所以紧紧捏住方向盘,一字一顿报出这个时间。
  赌徒眼神迷离地抬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道:“那一定是错了,因为那一天我正好白天把辞呈往老板那里传真与电邮各发一份,掉头就走,晚上根本就没有上班,都在白天做交接了。你不信,可以立刻上去查我办事处的交易记录和人事处的考勤记录,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这就去,早查你可以早点原谅我。”
  淅淅惊住,不由转头看向赌徒,见他满脸的焦急,不是假装,但是随即自嘲,人家也是人精,他假装不假装凭我这本事怎么看得出来,可是见了赌徒又不舍得把眼睛移开,心跳更加激烈,似乎要跳出胸口。看了赌徒半天,忽然心中隐隐有一丝念头闪过,眉头一皱想到了什么,右手一拍方向盘,道:“你把车子移开,我要立刻找人去求证这件事。”
  赌徒不肯放手,只是看着淅淅,喃喃道:“洛洛,我想你,每天想你。”
  淅淅闻此心里激荡,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好痛,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赌徒看见,心疼不已,伸手就想给她擦去,不想淅淅的手机想起,惊醒淅淅,忙避开赌徒的手,伸手按住按钮上升车窗。透过泪眼,看见显示的是张达人手机的号码,不想接,毫不犹豫关掉手机,发动车子。
  赌徒不愿意勉强洛洛,看着车窗升起,只有把手拿开,看着洛洛在里面赌气一样的不接电话,心里知道她为的是什么,垂着手茫然站了好久,才走去自己的车子,发动的时候又依依不舍地看了洛洛一会儿,才缓缓移开,不知道这回分开,洛洛还会不会现身,他根本就不信这时陆西透所说的什么洛洛的妹妹,他的心感受得到,这明明就是洛洛。看着洛洛飞快地把车开走,他呆了半天,才想起给陆西透电话。“陆总,她就是洛洛,毋庸置疑。”
  陆西透听了闭上眼睛,他听得出赌徒语气中的指责,淡淡地道:“她说她是淅淅。”
  赌徒何等精明,闻言立刻道:“我明白了,谢谢你,陆总。”原来真是洛洛,一点没错,看样子洛洛是误会他了,这才不愿意见他。但看洛洛飞车出去的方向,应该不是去找陆西透,那么是谁误导洛洛了呢?谁这么缺德?不过不管了,洛洛是爱他的,否则她也不会掉下眼泪,只要误会消除,她一定会与他联络的,因为他知道洛洛爽快的性格。
  淅淅出了地库,直奔忘机的小庙。正是下班高峰,时时堵车,淅淅只有又气又急地敲方向盘。好不容易到得小庙,穿墙进去一看,忘机不在,叫了几声也不现身,知道这老滑头一准是早看见她脸上的愤怒,避出去了。火大,指着泥塑的很不像忘机的严肃的土地公道:“忘机,臭老道,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立刻开挖掘机铲平你的小庙,让这作为重大事故上报天庭,我不怕,我自有道理分辨。你出不出来?我数到十。”
  忘机果然在一边隐身着,一听淅淅这么说,怕了,还没等她数数,就慌慌忙忙地现身道:“哦哟,这是干什么呢,小狐狸,怎么这么凶,要扒老道的老窝了呢?”
  淅淅一见他现身,立刻一手拉住他道袍的袖子,一手指着已经黑成一团天,喝道:“臭忘机,你敢不敢对着玉皇大帝发誓,说我那天在赌徒办公室里看见的一切不是你和城隍一手导演的假象?用你神仙的人格发誓,向上天,向玉皇大帝发誓!”
  忘机想抽回袖子,可是不成,这小狐狸的爪子有力得很,再加淅淅的双眼咄咄逼人地盯着他,让他做贼心虚,他是怎么也不敢对着上司玉皇大帝发誓的,所以只有吞吞吐吐地道:“你也别只捡软蛋子捏嘛,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城隍也有份。再说,我们还不是因为看你当时伤心,所以想帮你长痛不如短痛,做个了结嘛。你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你又不能与赌徒在一起,只有更难过啊。”
  淅淅本来揣着一肚子火药而来,等被忘机这么一说,心里只余凄凉,是,知道了又能怎样?连最宽容的陆叔叔都不也怕了她了吗?她缓缓低下头去,心如死灰,幽幽地道:“对不起,道长。”
  忘机最是好心,见此心又早软了,叹气道:“没关系,我不会生你的气,最多也就怕你发火而已。”
  淅淅抬头看着天边的一勾新月,呆了半天才又道:“道长,为什么林下仙与张达人在一起那么多日子,张达人怎么什么问题都没有呢?”
  忘机道:“这个糊涂精别的事都糊涂,唯独对一本《黄帝内经》研究得很清透,也或者是她的前辈传授给她的,她总归比你活多上千年呢,你如果有心继续在人间呆下去的话,不妨也研究一下吧。”
  淅淅一听,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冲忘机深深一鞠躬,默默退出。忘机在她身后伸伸舌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人间那么多妻管严,连玉皇大帝都忌惮皇母娘娘,原来雌老虎发作起来这么厉害啊,可怕,可怕。”
  淅淅离开小庙后没有回家,只是一个人疯狂开车直奔荒僻的郊外,找到一个看上去渺无人烟的地方,对着苍天尖叫,她心里苦极,仿佛只有这么叫出来才可以减轻一二,很快,嗓子就嘶哑了,可是心里还是痛,为什么!为什么!
  心里一团乱麻,究竟是爱陆西透,还是爱赌徒?或者是爱谁多一点?可是一个人心中能爱两个人吗?那不是对不起陆西透与赌徒?再一想,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反正最后一条路还是什么都没有,陆西透知道真相后已经在疏远她了,虽然他的言语和表现一如既往,但是她感觉得到。而赌徒,误会了他那么多天,恨了他那么多天,今天却是感觉到他浓浓的爱意,可是他知道了真相又会如何?淅淅已经不愿尝试,怕又一次受到打击。不如远远避开,把这些往事压在心里,用不揭封。几十年对于她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不信就过不下去。
  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痛啊。清凉的月色淡淡地撒在淅淅白皙的小脸上,缓缓滑下的泪珠如珍珠般闪烁。
  回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上海书城,那里淅淅已经熟门熟路。手机已经打开,晒猫与娜娜猫已经来过电话,告知她,她们先一步吃饭了。而淅淅一点不觉得饿,她只觉得什么都没感觉,麻木得很。很容易找到《黄帝内经》,付款出来,张达人又来电话,“胡小姐,找你有事咨询。”
  “什么事?”话一说出口,淅淅才发觉嗓子哑了,刚才对天嗥叫闹的。
  张达人当然听得出来,关切地问:“你喉咙怎么了?我不是今天早上去你那儿了吗?有点麻烦事,想问问你的意见。别人或许不肯不敢说,或者是有他们事先的立场,不过你应该不会投靠谁谁谁谋取进阶的,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方便的话,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什么事?这么严重?淅淅想了一想,便想到是Bee与Rhonda的事,她们又不是大事,怎么会要张达人亲自来处理?看来张达人不会是骗人的,否则他不会早上赶来公司。不知会不会影响到Bee,如果见张达人可以帮到Bee的话,那还是与张达人见一见吧。淅淅道:“你说个地方吧,我自己开车过来。“
  车子开到张达人说的地点的地库,惊讶地发现张达人站在地库入口斜坡终点不远处,忙停下车按下车窗,“你怎么在这儿?”
  张达人只需瞥上一眼,就看出淅淅哭过,不过他就当不知,微笑道:“你比你姐姐强啊,还会自己开车。地库挺吓人的,我怕你一个人害怕。”
  淅淅微微一撇嘴,心里“哼”了一声,要不是看见张达人怎么对林下仙,还真会被他欺骗。找地方停下车,与张达人一起搭电梯上去。电梯的空间很小,不过张达人也没有什么不规矩,眼睛也没像登徒子似的一直盯着淅淅。
  坐下后,张达人立刻就问:“那个叫R什么的小领导欺负你?”
  淅淅点点头,道:“你今天就是为处理这事去的?那么小的事也要你处理?”
  张达人见淅淅话说得不对路,便问:“你是不是没上公司内网去看过?”见淅淅点头,便拿过淅淅的手提电脑,打开接上他自己的手机,轻车熟路地自己操作上网,一边道:“你这个电脑是刚买的?配置还可以。”
  淅淅见张达人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再一想也是,人家不就是搞这个出身的嘛,回道:“是,我看网上很多人推荐这一款,所以就买这个了。”
  张达人连上内网后,把电脑转给淅淅,“你先看看这些贴子,都是你们分公司的,闹成这样,已经不算小事了。”看淅淅凝神看电脑,又想起什么,自包里掏出一盒东西给淅淅,“刚刚听见你喉咙不好,经过药店顺便给你带来一盒润喉的。”
  淅淅接过润喉片,有点诧异,扬眉看看张达人,见他也专注地看着她,立刻垂下眼去,哼,又是讨好。不过东西是好东西,拿来拆开先用上。这儿似乎是张达人的据点,不时有人过来招呼,然后一脸暧昧地看看美丽的淅淅。淅淅现在心如死水,这会儿谁要是有不三不四的话,她满杯子的水都会泼出去。不过没人多嘴,可能是因为张达人也算是有点地位的人。
  论坛上的贴子淅淅只是大致看看,了解后便合上电脑,问:“你要知道什么?”
  张达人欣赏淅淅干脆的态度,也很爽快地道:“这上面Bee说的是不是真实?”
  淅淅道:“我只知道两件事,首先,她们两人都是在拿我做文章,因为我是新人,又不懂事;然后,Bee对我不错。其他那些Rhonda的罪状我不知道,她与大老板的关系我也不知道。”
  张达人嗯了一声,道:“这两个女人的能力怎么样?”
  淅淅道:“真难听,什么女人不女人的。Bee做业务的水平很好,很会见缝插针,我在后面跟着学了很多。Rhonda如果不是这次这么对我,我会很佩服她的,她做事真是大方得体。”
  张达人吃惊地看着淅淅,道:“你也很大方,这么小的女孩子说得出这么得体的话来,已经很不容易。”淅淅心说这此乃马屁也,没当回事。“我如今有个猜测,怀疑一个问题,Bee不过是一个基层员工,虽然业务做得不错,但是这次公然跳出来对抗顶头上司,甚至连刘舰也一起带进去,如果没有人在后面指使,她不会有那么胆子,除非她这些资料是与辞呈一起递交。你与Bee的关系好,如果你知道她身后是谁,你告诉我,我只酌情处理她身后的那个人,否则只有拿Bee开刀。”
  淅淅一听,扬眉道:“不合理吧,她也是受逼反抗,而且如果情况属实,对公司只有好处,你怎么可以处理她?”话才说出口,自己也醒悟过来,毕竟那么多的历史不是白看的,“我明白了,你需要的是秩序。”
  张达人刮目相看,笑道:“你自己明白了,我说起来也方便一点。不错,我不鼓励公司里有什么都越级反应问题,尤其是不可以在公司内网如此大闹,我们这不是小公司,是大公司,尤其是上市公司,我们的运行必须依照一定的程序和规章,否则迟早乱套。我不相信她一个小姑娘有那么大的胆子,一定后面有人,你知道的话告诉我,否则我对Bee的处理会非常严厉,杀鸡敬猴,她走出我们公司后,别想在这个行业其他企业立足。”
  淅淅一听吓了一跳,但一想也是,无视法律的人要判刑,那么无视公司规章的人只有处分了。不由替Bee担心起来,她才买了车,光是租房与养车的费用,每月就是不小一笔,她又不会像她淅淅一样变钱。如果给开除,又在行内找不到合适工作的话,她可怎么过活。正想着,有电话进来,一看,是陆西透。“陆叔叔好。”对面是张达人,心里是痛绝,所以她只有把所有掩盖,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陆西透终于没有克制住,虽然害怕犹豫,可是这么多日子的牵挂下来,要一下断绝还是不行,吃完饭还是忍不住关心一下,淅淅的话太平静,他心里明了是怎么回事。“嗓子怎么了?”
  淅淅没想说真话,轻咳一声道:“与客户吵架吵哑了,没什么。”
  陆西透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谎话,因为下班那时候她的嗓子还是好好的,不知与赌徒说了什么,可能哭过了吧。但他既然有了决定,自然没有立场再问东问西,也就顺着道:“别太卖命,工作是做不完的,有些事不是靠拼命可以解决。还在外面?吃饭?”
  淅淅很想说我还没吃饭,没胃口等等,可是心里凉凉的,说不出来,只是道:“与总公司张总谈一点事。”
  陆西透沉默了一下,道:“不要喝酒,早点回家。”
  淅淅应了个“好的”,便挂掉电话。旁边张达人听出端倪,这两人怎么了?味道不对啊,好像很疏远的样子,昨天酒会上还不是这样,难道晚上发生了什么?怪不得今天早上胡淅淅一脸晦气,现在又哑了嗓子。
  淅淅见张达人的神色有丝玩味的味道,心里恼火,看什么看。可是现在又不便使性子,Bee还抓在他手里呢。肚子实在有点饿了,淅淅借点吃的稳定一下情绪,虽然与陆西透说话时候忍了又忍,作出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可心里哪里就那么平静了。她点了一个炸龙虾球。
  “有一件事或许能说明问题,但是我不是最肯定。有天我与Bee去莘庄那里吃饭,就是事情发生前几天,那么远的地方,竟会巧遇二老板沈君若,他说了一些话,我感觉里面有挑拨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挑拨些什么。”淅淅记性好,把那天三个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全说给张达人听,或许可以帮到Bee的忙也难说。“最后,吃完饭,二老板说他没开车来,指定Bee送他回家,我不知道他们后来又坐下来谈了什么没有。可我觉得怪怪的,不是偶然,全过程倒像是二老板设计的。”
  张达人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才道:“这就是了,看在你的面上,我可以放Bee一马。不过沈君若方面的证据也不足,除非由Bee来提供。你答应我不要说给任何人听,明白吗?”
  淅淅点头,忍不住问:“或许二老板是自己不便说,所以叫Bee说呢?或许他是为公司好,因为他提的都是存在的问题啊。”
  张达人很高兴为美人答疑,所以一点没有隐瞒地道:“今天如果波特因为怕绯闻导致自己泥足深陷,而答应放弃那个叫R什么的人的话,我倒真要在他与沈君若之间掂量掂量了,可是波特做得很上路,坚决不答应放弃那个R,倒叫我相信他们之间没有绯闻。一个做领导能如此保护手下,波特的为人行事显然是很大气的,所以我也就认定沈君若是在耍阴谋了。两人有矛盾正常,但是闹到桌面上,再放在一起已经不行,所以我只有放弃一个。”有一点张达人没说,他今天总感觉自己的执行副总裁也有份参与,而且是挺沈君若,这才是最不能忽视的问题。
  淅淅觉得像听天书似的,好好想了一会儿才吃透,有点佩服,原来一件看似简单的事后面有那么多的奥妙可以分析出来。想透了才道:“我不会说出去。”
  张达人笑道:“既然Bee没事,你还说出去干什么,又不是长舌妇。”
  淅淅心想,这个人是不怎么样的,可是水平着实是好。
  张达人见淅淅不答话,只是垂着眼皮吃炸龙虾球,心里不是不知道她讨厌他,可是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人,如果因为对方讨厌而知难而退,也就不会成就今天的张达人了,他最懂没话找话。“这回过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呵呵。”
  淅淅想了想,道:“那我就学不到东西了,或许我得换工作。”
  张达人微笑道:“你错了,你既然有与生俱来的美丽与背景,何必忽视它,非得学着普通人从头做起,做一份庸庸碌碌的工作,那又何必。社会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分工,现在就是我坐到你那个位置上,也未必做得像Bee那么好。你应该学习如何站在你现在高于别人的这个起点上,利用你的这些优势,图谋未来的发展。这种小办公室鼠目寸光的勾心斗角没什么意思,没出息的人才注重这些,经历多了,没的磨平你的灵气。”
  淅淅听着有道理,是啊,何必从头做起?“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现在什么也不懂,高不成低不就的不是更不好?算啦,我最近懒得考虑这些,做到年底再说吧。对了,你会怎么处理Bee与Rhonda?”
  张达人没怎么认真把与淅淅讲话当一回事,纯属散心解闷,不过顺便获得一些分公司的有关资料也是好的,此刻见淅淅认真地说他的话有道理,不由乐而开笑,那当然是有道理了,别人不敢说,比这个小姑娘懂得多点还是有的。“Bee与Rhonda怎么处理,由刘舰自己做决定,既然不鼓励越级告状,我当然也不会越级处理这两个小人物。不过既然跟你说了不会开除Bee,我当然会得做到。Rhonda这个人你如果实在不喜欢她的话,我可以带句话给刘舰。”
  淅淅心里不舒服,看着张达人笑得腻人,反胃,所以老实不客气地道:“无事献殷勤,非盗即奸。”
  张达人一听,嗤一下笑出声来,道:“我要是敢对你盗或是奸,陆总先不饶我,再说,凭你的资质,我只用一束花几个小便宜,那里打动得了你?放心,我不过是无聊,喜欢看年轻女孩子笑,如果真想要你,我会公平合理开出你抵抗不了的高价,直到你点头,否则我不会不三不四做出与我身份不合的事。”
  淅淅听了吃惊,看了张达人半天,才道:“你这是不是算真小人?”
  张达人大笑:“真小人有什么不好,我看就比挂着温情脉脉面纱的伪君子强。”
  淅淅隐隐感觉张达人这话是针对陆西透说的,意思是他是堂堂正正的真小人,而陆西透则是打着君子旗号的伪君子。心里不满,吃完龙虾球就道:“吃完了。我还得回公司把今天的行程记录下来,打份报告。张总你慢慢坐,我先走一步。”
  张达人道:“行,你等我一下,我结了帐陪你下去车库,晚上让小姐自己一个人进地库终究不是男人的风度。”
  淅淅也没反对。回到公司,大办公室内有零星几个人在,居然Rhonda也在。夜间的办公室显得有点空旷,踩在地毯上似乎都有回声,Rhonda不知在写些什么,身形小小,与她平时的形象完全不同,似乎有点可怜。想起张达人在下来的电梯上说的话,他说,作为一个管理者,所作的一切不可能把任何人都照顾到,总得牺牲部分人。Rhonda所为有她对Bee使用上的考虑,倒未必只是针对她淅淅,她的地位对Rhonda来说,还不值得为她考虑那么多。淅淅反复考虑,觉得张达人的话有道理,那么说,有时候一件事还真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评价起来,只是深深浅浅的灰。
  淅淅已经轻车熟路,很快就把今天的报告拿出来,心想反正Rhonda在,不如直接就交给她看了,明天省得还来办公室报到。走到Rhonda相对独立的桌子旁边,轻道:“Rhonda,麻烦你看一下我今天的报告,还有,我明天得跑下一家,先得向你请假。”
  Rhonda接过淅淅手中的报告,可是没看,转了个头,又双手拿着交还给淅淅,微笑道:“不用了,这些你明天给新主管看吧。我已经打好辞职报告,等下立刻交给大老板。”
  淅淅惊奇,一时忘了接Rhonda递回来的报告,想到刚才与张达人的谈话,道:“你是不是因为这些网上的绯闻而辞职?张总说今天大老板大力保你,你根本没事的。”
  Rhonda凝神注视了淅淅一会儿,道:“谢谢你,不以我们在工作中的某些纠纷而疏远我,希望我离开后,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淅淅,你还年轻,你不知道,当其他人牺牲自己保全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为他着想呢?”
  淅淅的脑袋转了一下弯,才明白,Rhonda的意思是波特大老板牺牲自己保全她的位置,但是她不想波特为难,甚至害波特丢位置,所以她先辞职,以保全波特。事件中的绯闻男女只要一方退出,别人也就无话可说,毕竟这个社会开放得很,男女交往也不算是太轰动的事。看来Rhonda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毕竟辞职对于没有她淅淅这样会变钞票的本事的人来说是件大事,她能这么做出来,需要很大的牺牲。
  可是,淅淅已经答应张达人不透露两人的谈话,只有干眨着眼睛接过Rhonda递回来的报告无言以对。倒是Rhonda和颜悦色地道:“不早,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淅淅提出送Rhonda回家,Rhonda没有推辞,抛开工作,原来两人之间有那么多话题。淅淅开始觉得最初的感觉还是正确的,Rhonda真的是大方得体的人。
  Rhonda的辞呈当然别波特拒绝,但是Rhonda还是没来上班,她请了年假,说是多年打拼,难得有休息时候,想去遥远的西藏散心。想到赌徒那时也是去西藏散心,淅淅憋不住心中的疑问,问Rhonda为什么一个个都把去西藏当朝圣似的。Rhonda说,感觉上那是个离天最近的地方,那里的不发达导致生活节奏的缓慢,所以去那里应该可以静下心来晒着太阳考虑一些心底深处的问题。这话与赌徒所说何其相似,所以看来,赌徒没有骗她。
  史耘逸又送来了献花,这回是一束小小花球,雪白的小小的蔷薇花朵,衬着星斗一样的满天星,煞是好看。里面还是夹着一张卡片,上面有史耘逸手书的电话号码与一段小小的邀请:周三晚上一起用餐。史耘逸的字很漂亮,力透纸背。不过在淅淅眼里,字只要可以看得出笔画就是好字,什么柳体颜体之类都是多此一举,消耗生命。淅淅收了卡片,发了个短信给史耘逸:谢谢,不。然后把花球转送给表面平静其实双眼偶尔露出一阵迷惘的Bee。Bee识货,知道白色蔷薇不是市面上花店里的行货,一定是有人特别定购,或者采自自家花园。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收到费了如此心思的花束。
  张达人又是一大捧鲜花,不过此次送的是名贵的蓝色妖姬。跟着来的是一个短信:这种玫瑰喜不喜欢?淅淅又不逛花店,哪里知道蓝色妖姬是什么玩意儿,看着还不如红玫瑰可爱,就回了两个字:俗物。想想不甘心,又跑去Bee的桌子拍下史耘逸送的花球,给张达人发过去。张达人当然知道自己的审美并不怎样的,也不会计较淅淅的嘲笑,笑嘻嘻回了一条:这种小节上面细致入微的人非常难缠。淅淅觉得又是很有道理,同样是人精,因为与陆西透关系很好,什么话大家都是摊开说,反而听不到这么精辟的言论,反而是张达人时有惊人之句奉上。淅淅送回一句:有道理,不如你天天送我一句话,买花的钱还是省了吧。
  张达人自然闻得出其中拒绝的意味,所以第三天真的没有送花来,不过也没照淅淅说的送来一条箴言,要真这样做的话,他还真是脑筋搭牢了。
  Rhonda出去度假,但是波特并没有委任任何人来暂时替代Rhonda的工作,他就是以这种强悍的姿态宣诏Rhonda不可替代的地位。周二,他走进Rhonda的领地,通知大家,最近几天由他来直接领导属于Rhonda管理的这几个组。淅淅看到,Bee的脸色黑如墨斗。因为已经与人家约好见面,淅淅只能拿着昨天被Rhonda交回的报告与今天的句话去大老板的办公室请示,她觉得这个波特比张达人似乎还可怕一点。
  波特自然知道淅淅其人,上周五他陪着张达人,眼看着张达人与淅淅的交情不一般,而且还不是那种男人女人之间的关系,他们似乎有比较深的渊源。不过想想也不难明白,这个小姑娘上班不到一个月就轻而易举地买了辆非实用占上风的跑车,可见家境值得张达人与她的家庭结交。所以不由仔细打量一下淅淅,这会儿既然已经被张达人认识,该见的人也都已经见过,淅淅也不再戴一付平光镜折磨自己,没有遮拦的脸叫人一看惊艳。波特不得不怀疑张达人还存着其他企图。
  淅淅怕每天都得见波特要求批条出门,所以一送就是三天的计划。波特看着报告的时候,淅淅好奇地打量这个与张达人议论过的人,感觉他与陆西透的气度有点像,但是很不同于张达人有点张扬的枭雄似的风格。没想到这么个沉稳儒雅的人会做出宁可牺牲自己而为部下做担当的举动,可见未必只有那种一看就豪气干云的人才是好汉,
  波特自然感觉得到淅淅若有所思的注视,心里很想说一句,拜托,美女,没几个男人受得了你这么直露露的注视。可是这话要是说得出口,也就不是他波特了,这点控制能力还是有的。波特很爽快就批了淅淅三天外出。何必与老板的朋友过不去,这个胡淅淅即使什么都不干,就只在公司吃干饭,也不干他波特任何事,这种人只有老板自己才可以动。
  只是波特担心由自己一手策划,Rhonda一手执行的拿淅淅开刀,对Bee发难的行动,这个小姑娘自然是想不到为什么的,可是如果这个小姑娘觉得很委屈,对张达人诉苦的话,不知张达人会不会看出后面的意图,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安抚下这个小姑娘,他可不知道,淅淅早就与张达人谈过此事,而且早就与Rhonda握手言好。所以波特签完字,把申请报告交给淅淅的时候,很有含义地说了句:“很多事情,虽然看似对你不利,可是这是办公室政治,未必就是针对你。一切等尘埃落定,再作定论。”
  淅淅唯唯诺诺了出来,心想,不就是在说Rhonda与自己的事情吗?痛快地说不是好?何必那么婉转,非要脑筋转上几转才想得明白。还不如张达人这个真小人爽快,也不如Rhonda爽快,心里开始对波特生起反感。
  虽然没有人压任务,淅淅还是很自觉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她本来就不是为谁而工作,纯粹是为自己在工作中获得提高而做。周三早上没有去办公室转一转,下班时候Bee传话给她,一个史姓男子打电话找过淅淅,因为是下班时分,那个人又说是在地下车库给淅淅打的电话,所以Bee即使最近心情再不安,也忍不住下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送得出那么别致的花束,一见之下,在电话里对着淅淅赞不绝口,说模样这么清爽,言谈这么儒雅,眼神这么温柔的男人哪里找,即使不属于她,她在旁边看着也舒服,淅淅嘻笑不已,经不住她再三要求,打电话给史耘逸,答应七点时候见面吃饭。
  约的地点就在淅淅公司附近,所以史耘逸与Bee都是准时到达。史耘逸看见Bee,有点吃惊,不过Bee这个做业务的老手,才不会在意这种冷场,坐下就克制住自己身上的所有匪气,很淑女地微笑道:“史先生没想到柳暗花明吧。”
  史耘逸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很真诚地微笑道:“谢谢你。”
  那么简单,那么直接,反而叫Bee一下说不出任何话来,再表功,就会显得自己很俗,俗不可耐了。只得转移话题,没话找话。“淅淅这个时候可能堵车吧,这会儿都是下班的车流呢,她今天去的地方又远。”
  史耘逸道:“是,胡小姐的车技并不怎么样。”
  Bee费劲地接话:“淅淅前不久才领出的驾照,能开成这样,已经很好的了。”她既不想冷场,又想给史耘逸留下一个淑女的形象,所以话说得特别费劲。
  史耘逸并不是惊讶,而是微笑着道:“噢,原来是这样。”他得态度虽然并不冷漠,可是就是给Bee疏远的感觉,她一早就敏感地看出,史耘逸并不是个爱搭讪善迁就的人。Bee觉得,也不知这人心中有多厌倦与她聊天,只是为了淅淅的面子,才与她勉强应答。这种猜测在看到淅淅出现在视线,而史耘逸反常地眼睛一亮的时候,得到验证。这并不是一贯沉静如水的男人,只是没遇到合适的让他放射热情的女人。
  因为是与时装公司的人接触,所以淅淅在穿着上不得不花了点心思,免得见面就被他们抨击,为此她只得买了几本据说很时尚的杂志,照着上面的照片略作修改地变出来穿着去,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深V领竖条无袖长线衫,珠灰真丝长裤,衬得面目冷峻,身材玲珑,也不知这般矛盾是怎么统一到她身上的,连服装公司的设计师,昨非的朋友看见都叫一声好,不过还是不服气地说这是人长得好的缘故。
  史耘逸非常绅士地起身相迎,他身材瘦高,正好,他也穿着白色衬衫,珠灰领带,灰色长裤,看着他,很容易明了“玉树临风”说的是什么样的人。Bee没有起身,双眼在两人之间晃着,不得不叹一声,这就是所谓的金童玉女,怪不得史耘逸这么冷漠的人会对淅淅钟情,只看今天两人的穿着,简直是不约而同的情侣装。而淅淅因为心中无求,所以态度上要比Bee自然许多,走近就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好等,早知道这段路红灯那么多,我应该把见面时间往后推半小时的。”
  史耘逸温和地微笑道:“没关系,这个餐厅的环境很好,背景音乐也不错,坐着等人不比在咖啡店闲坐差。何况还有热情的Bee小姐。”一样的微笑,Bee看出史耘逸给淅淅的发自内心的微笑,人比人真是会气死人,这话一点没错。
  淅淅受宠若惊地发现,史耘逸替她移开凳子,伺候她坐下,这是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得待遇,当然服务生那里的除外,不由拿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史耘逸两眼,见他做这事的时候非常潇洒,没一点低三下四的讨好相,给人的感觉是,他很尊重你,也很爱惜你。淅淅不由恶毒地想,那天他如果看着她由美女变狐狸,不知会是什么脸色。这么一想,史耘逸给她的好感便被一笔勾销。她坐下后只是也很客气地道声谢,随即便与Bee说话,“今天这一家想要我做平面模特为条件,他一说出来就被我踢了一脚,一声不响回头就走,要挟我?没门。他也知道不对了,追出来要求我回去好好谈。不过最终还是爽快的,原来是这家伙心直口快。还好做事也很快捷,上午谈个意向,下午我们就设计出大致的页面,下班前就拍板草签合同,还是这三家里面速度最快的。与这种人一起工作,听他们谈自己的思路,真的可以提升自己的审美。”
  说到公司,说到业务,Bee的精神才真正归位,笑道:“什么,你真的踢了那人一脚?”
  淅淅一脸无辜地道:“咦,我为什么不可以踢他?他既然说得出,我也愿意做真小人,大家直来直去,岂不是好?”
  Bee瞥了史耘逸一眼,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淅淅说这些事,心想,要是那一脚飞出去的人换成是她Bee,不知史耘逸会怎么反感,怎么同样的一脚,淅淅踢出去就是美腿,社会就是不合理,估计这个史耘逸心里也是很愿意淅淅踢他一脚的。Bee笑道:“公司最近不知会出什么事,人心惶惶得很,也就只有你还在认真做业务了吧,张总知道的话,可就得感谢你来了。我们都点了菜,你也点些你自己喜欢的。”
  淅淅看一眼桌子上放的已经点好的菜,都是清淡的,不由冲Bee笑道:“你今天怎么也点这种嘴巴里淡出鸟来的菜?我还是要这家的牛排,他们的五分熟是真正的五分熟,不会只是幌子。”
  史耘逸好奇地看着淅淅说着淡出鸟与血淋淋的五分熟,奇怪怎么这种话在她嘴里说出来,似乎理所当然得很,一点不见粗俗。可是因为她脸上那纯真的神情?这种神情让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小孩子故意挑战大人的承受力,狡黠可爱得很。他很享受在一边默默微笑看着淅淅与Bee交谈,并不插嘴,这已经够让他快乐。
  每次看见Bee有点忐忑的神情出现,淅淅总是很受不了不能告诉他张达人对他的许诺,今天也是,很是奇怪,张达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为什么至今还不做出任何举动,这么拖着闹得公司上下人心浮动有什么好。“张总都已经亲自来过公司了,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为什么什么声音都没有?”
  Bee皱了下眉头,道:“可能是想等后天股票上市后再揭盅吧。对了,今天总公司有传说,上市庆祝酒会也将有公司部分的员工参加,他们猜测你一定会是其中一个。”
  说到酒会,淅淅就想到周日那个伤心的夜晚,想都没想,就道:“最不喜欢假惺惺的酒会,我除了张总与陆叔叔,又不认识任何人,只会傻傻地站那儿傻笑,花瓶一样。再说公司上市又没我什么事,我也不是和你一样有贡献的员工,才不会叫我去呢。而且我没事赔上时间,赔上笑脸,还得赔上配得上酒会档次的服装,大折老本,不干。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得了,干吗还要应酬张达人。”
  Bee听着真是五味杂陈,有人就是运气,一点办法都没有,连张总都是连名带姓地一起叫出来,那么自然,换公司别人试试?连波特在大众场合都不敢。她实在忍不住,问道:“淅淅,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公司看似无事,有点像火山爆发前暂时的平静吗?”
  淅淅再单纯,也听得出Bee是在侧面向她打听张达人的态度,便道:“我这几天早就听话地躲出去了,不过Bee,你应该没事。”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一点话来宽慰可怜的坐在火山口的Bee。
  Bee闻言只觉浑身会软下去,这几天一直担心,可是沈君若也没能给她肯定的答复,她知道淅淅不会胡乱安慰人,她这么说,应该是有点根据,所以才把提了好几天的心稍稍放下去一点。
  淅淅此时终于觉得一直没有与史耘逸说话,似乎有点冷落了他,可是又想不出与他说什么好,只得实话实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与你说什么才好,冷落了你。可是现在你也别与我说话了,我的牛排上来了,我最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还得分出心来讲话。”
  这话说出来,连Bee都会会意而笑,怎么有这么可爱的话,直率得叫人爱怜。果然史耘逸道:“你怎么自在怎么做,我没关系。”
  淅淅一听,反感,这是什么话?一点不婉转地道:“那你以后还是别约我吃饭,你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并不感觉自在。而且我的两个猫还会向我抗议又没有准时回家给她们准备晚饭。”
  史耘逸再好的修养,此时也一脸尴尬,Bee见此笑道:“史先生不是个多话的人,与我们这些做业务的人不同。史先生从事的是什么行业?”
  于是后面便是Bee为了不冷场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史耘逸说着话,好不容易才结束这种没意思的晚饭,淅淅觉得,宁可与张达人吃十顿饭,也好过与史耘逸见个面。
  带着打包的俩猫的食物赶着回家,等俩猫姐姐吃饭的当儿,淅淅洗漱换装,然后一起跳上床,淅淅对照着新买的研究《黄帝内经》的书籍看《黄帝内经》,俩猫批评地看迪斯尼的《猫和老鼠》的VCD,一齐腹诽多多。
  等一张VCD放到底,淅淅上前换的时候,有感而发:“我看着这本《黄帝内经》,总有很多问题搞不懂,是不是非得实践一下才可以领悟?如果这样的话,我倒是觉得聊斋写的那些我的祖先找那些落魄书生自荐枕席是很可以理解的事情了,她们肯定也是跟我一样想方设法从实践中获得真知。那么,我要不要也找个谁去试试呢?”
  晒猫毫不客气地指出:“淅淅,你真黄,怎么连这种事都会想尝试。”
  被晒猫一说,淅淅的脸一下红了,委屈地道:“我们这不是学术讨论嘛,纯粹是就事论事,不是黄。”
  晒猫一声嗤笑,道:“可是结果就是黄。”
  淅淅想反驳,可是自己想想如果真这么做的话,还真是挺黄的,只得郁闷地埋头继续研究《黄帝内经》。可是越看越郁闷,只得上网玩,找出以前没时间看的言情小说当教科书看。一边看一边对比自己,看到很晚很晚。
  总公司周五上市,办公楼多少也有点张灯结彩的意思,不过一般员工手头没有公司派发的股票,也就中午吃饭时候加了个好菜而已。而淅淅更没感受,为了避开风头,她周四晚上才回公司写报告,恰好波特也在,交了再批来三天外出。本来她是可以把一份合同签下来的,可是Bee跟她说,目前公司领导位置不稳,谁也不知道最后谁当家,人心惶惶,合同交早了如果执行不力,会给客户单位留下不良印象,不如等尘埃落定了再作计较。淅淅想想也是,所以这批来的三天,加上两个周末休息,天天呆家里陪两个猫姐姐。只是一本《黄帝内经》背得滚瓜烂熟,却还是不知自己的出路何在。高等数学已经学完,淅淅暂时没有时间再学大学工科其他课程,当务之急还是看医学院的那些教科书。
  Bee与Rhonda的纠纷一直没有得到处理,不论是沈君若还是波特,都提心吊胆地关注着此事的进展,此事可大可小,端看张达人如何决策,沈君若只是没有想到,张达人怎么会重视到亲自来一趟分公司的地步。可是照目前的情状看,总公司大有把矛盾推后,在上市后处理的意思。这一点,更叫两个老板不安,如果只是小事,上面只要说一句话,分公司自行处理了事,不过是水面上一朵小小的浪花,与上市大局无关。可是推到上市后处理呢?看来不会是小动作了,影响的可能是两个老板的去向。
  这几天分公司虽然一派喜气洋洋安静祥和的上市景象,可越往上,越感觉得出山雨欲来风满楼。蛇有蛇路,蟹有蟹路,沈君若与波特各自暗中分头活动,探听张达人的意见,可是得到的答案都是无可奉告。最急的是沈君若,原本以为这是执行副总裁可以解决的事,现在给端到了张达人那里,这下事情严重脱离了他的掌握。可事已至此,他也只有等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找淅淅了解情况,可是连着几天找不到人,原来是经波特批准外出。沈君若不由猜测,这个波特与淅淅有没有联络。波特照样不轻松,Rhonda的辞呈他没批准,但也没退回去,只是压着,正好Rhonda提出休年假出去旅游,估计这么一长段时间出去,等她回来,应该已经有个决断。如果事情走出他的掌握,对他波特非常不利的话,到时可能少不得也要抛出Rhonda的这份辞职报告了。
  张达人也头痛,一份酒会名单一直改到最后,淅淅这个人要不要叫,他考虑了不下十分钟,不过最后还是决定不叫。如果陆西透愿意的话,他自然会得自己带上淅淅,而如果陆西透不愿意在这个酒会上看见淅淅的话,他自作主张叫上淅淅,反而惹陆西透不开心,马屁拍到马腿上。不过他还是比较周全地给淅淅打了个电话,交代一下他这回就不叫上她了,这种太过正式的场面不好玩得很,等以后有好玩的活动再邀请她。淅淅不知道张达人真正的考虑是什么,倒是觉得他还是满通人情的。
  赌徒自车库遇见洛洛后,一直以为她弄清事实后会立刻与他联系,因为他知道洛洛是个最为爽快的人。于是,每天他即使睡觉时候也开着手机,半梦半醒之间工作电话倒是接了不少,就是没有一个电话是洛洛的。周五时候终于忍无可忍,找上云出岫,了解到陆西透中午会在食堂进餐,就在食堂坐等。
  大家人都快走空的时候,才陆续见那些高层出现在食堂,也是,食堂自会给他们留餐,他们也不习惯与大小员工坐一起,彼此都难受。赌徒一见陆西透就迎上去招呼,不过陆西透只是与他点点头,客气地叫赌徒先坐着,他拿了菜过来。
  赌徒好不容易见陆西透拿来饭菜朝他走来,自觉站起来迎候,等陆西透坐下他才坐。陆西透微笑问:“想问淅淅的事?”
  赌徒点头:“我很不明白,洛洛应该已经搞清楚事实,为什么还一直不给我消息,我想问陆总要个洛洛的地址,或者电话也可以,即使有误会,我也要讲个清楚。”
  陆西透自然知道淅淅为什么不联系赌徒,淅淅心里有顾忌,不愿意面对熟人,尤其是追得那么紧的赌徒。“淅淅这么做总有她的意图,如果有机会,我帮你问问她。不过我不方便把她的电话给你。”
  赌徒很诚恳地看着陆西透,道:“我也清楚,如果洛洛不答应,陆总一定不会擅自把她的电话给我。只是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上海那么多人,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除了找陆总,我想不出其他办法来。难道在报纸上登广告?”
  陆西透不语,他根本不愿意与赌徒接触,尤其是赌徒还追着问他要淅淅的地址,他很想知道,如果看见淅淅由人变狐狸,这个赌徒会是什么反应,还会不会依旧追着他要地址。可是他知道得越多越不能说,只有自己郁闷至内伤,还得顾着姿态与赌徒说话,“也不急在一时,洛洛既然不以洛洛的面目出现,总有她的原因,你应该体谅她,给她时间。”
  这句话塞得赌徒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只得愣愣地看着陆西透吃饭,搞得陆西透很不舒服。好久才问道:“洛洛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他很想问年前那次满屋子的狼藉与她的失踪是怎么回事,但又强烈感觉这与洛洛改淅淅一定有关,相信陆西透也不方便说。
  陆西透其实最近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淅淅,可是对面这个赌徒却是不知眼色地一直跟他提起,叫他好生恼火,可是又说不出口,只有很简单地说:“很好,学习工作都进展顺利。”
  赌徒哪里知道陆西透曲里拐弯的那些心事,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听,搞得陆西透胃口全无,草草扒两口饭就结束中餐,回去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把云出岫叫进来,神色严厉地告诫她,不许她再透露自己的行踪给赌徒,他能猜不出来吗?赌徒能这么准地在食堂堵住他,除了有云出岫帮忙,还能是啥?云出岫不明所以,无端挨了斥责,一头雾水出来,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事情究竟是严重在哪里,但再也不敢对赌徒网开一面了。
  云出岫出去后,陆西透想了想,还是给淅淅打了电话,“淅淅,最近忙什么?”
  淅淅不知道陆西透现在给她打一个电话,需要那么多的思想斗争,以为还是平常不过的事,只不过接起的时候她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感情,尽量说话平静无波。“没忙什么,公司忙着上市,没人管我们,我躲家里看书呢。”
  “高等数学还没学完?这不是你的速度啊。”
  “高数刚学完,我开始学习医学了,反而比高数容易得多,只要记性好,暂时还没有太多分析。只是对人体解剖有点疑问,看来哪天得上医大去看看。”
  陆西透禁不住地想到,不知道淅淅外表变成了人形,没有学过解剖的她怎么处理那些内脏骨骼的布局。他不敢深想,只得转移话题,“今晚你们公司要举办酒会,你去不去?如果想去的话,我晚上过来接你。”
  淅淅讪笑:“酒会?我还敢去酒会?张达人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淅淅现在与张达人这么熟了吗?陆西透吃惊,但又不便多问。“赌徒今天找我,想问我要你的地址。”
  淅淅听了无语,她早猜到赌徒会去找陆西透,只是她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今天陆西透提起,她才不得不把鸵鸟头从砂土里拔出来,叹气道:“我又不是人,请陆叔叔转达一下,叫他死心吧。”
  陆西透没想到淅淅说得那么直接,听了也是黯然,可又无法安慰,只得道:“我知道。周末还是出去走走吧,别把自己变成书虫。”
  淅淅放下电话,娜娜猫就很敏感地道:“淅淅,你和陆叔叔的关系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淅淅无语,钻进毛毯闷了好一会儿,才又钻出头来,正好对上爬过来张望的晒猫,四只眼睛对了一会儿,晒猫道:“还好啦,人家一失恋都是跳楼割腕撞车自杀的,我看你两只眼珠子还会转,一定不会有事,我们总归是优异于人类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晒猫自动把自己归为淅淅同类。
  淅淅忍不住道:“说实话,我看了两夜言情小说了,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似乎我对陆叔叔的爱不是爱情的爱,而是亲情加一点暧昧。对赌徒的感觉倒真是百分之百符合言情小说的描写,难道这才是爱情吗?可是书上又说,爱一个人就要为他好,为他考虑,这点,我不知不觉中也已经做到了,所以我与赌徒是有缘没份。既然我不舍得害陆叔叔,害赌徒,那是不是可以与张达人或者史耘逸厮混呢?可是害人耶,我良心上又很过不去呢。”
  淅淅还在这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晒猫早捂着耳朵直立行走地跑开,一边做着呕吐姿势,一边对娜娜猫道:“这个骚狐狸是不是离开男人就活不成?”
  娜娜猫笑道:“你别胡说,她想不理男人,男人还争着要她呢,她躲也躲不开。走吧,我们别管她,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淅淅被晒猫说得羞惭不已,还好她们走了出去,否则她又得钻毛毯里面了。不想任何男人了,到此为止,否则还真成了晒猫嘴里的骚狐狸。
  呆家里这几天,淅淅其实一点没闲着,很多时间都是拎着书本,悄悄到二军大偷出尸体的局部到阴暗角落解剖,然后能运就运回去。几天下来,基本搞了个清楚,可把二军大那些管理尸体的人也吓坏了,为什么好好儿的,第二天总是出状况。那些尸体也把淅淅吓得够呛,好几天她都不敢碰一下牛排,更别说是五成熟的还滴得出血水的牛排。
  好不容易上班,一路上看见来来往往的人潮,淅淅心里就想到那些躺在冰冷解剖台上失去血色的苍白的尸体,这一路也不知是怎么才开到的,以前吃了那么多活生生的旅鼠也没这么吓着过,可见做人做了那么几天,性子变娇贵了。到了地库,只差几分钟就要迟到,淅淅几乎是飞窜着跑向电梯,她可不愿迟到被人说闲话。可人算不如天算,转弯处不知是哪个冒失鬼急急窜出,正好与淅淅撞个满怀。按照淅淅学过的高中物理,质量小的人在同样速度的条件下撞起来比较吃亏,所以淅淅此刻属于吃亏坐地上的那一个。
  可是吃亏的淅淅拿撞她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此人乃是二老板。二老板伸手想来拉,淅淅已经一跳起身,急急地道:“二老板,我要是迟到了,你得给我作证,我是因为事故才迟到。”
  沈君若眉开眼笑的,也不知什么事情捡到便宜了,那么开心,连声道歉后,道:“原以为可能见不到胡小姐了,没想到今天最后一天会遇见。没关系,有我作证。”最后一句说得志得意满,豪气干云。
  淅淅看着心里奇怪,张达人不是说要处理他吗?怎么沈君若还那么开心?不过淅淅也知道自己不是人精,有些话还是别说的好,没关系,她有微笑,一笑遮百钝,谁会与美女计较?
  电梯虽然如中巴车一般,一路走一路停,但好歹没有让淅淅迟到。淅淅踏进办公室坐上自己的椅子,见桌上放着小小一盆草一样的东西,碧绿清脆,很是养眼。白瓷花盆下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花蔓草,史耘逸”。Bee在邻座探过一张同样眉开眼笑的脸,微笑道:“史帅哥周五送来的这盆东西,我告诉他你要到周三才上班,所以后面他就没送什么东西来,我真后悔说了那么一句,否则你不在,我岂不是可以占了便宜?”
  淅淅看看花蔓草,心里喜欢得很,对Bee道:“这盆我就不转手给你了,我也好喜欢哦。Bee姐姐,你今天好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Bee抿嘴一笑,道:“淅淅,你两天没上班,不知道,总公司上市后领导班子大调整,二老板因为年轻有为,给调到总公司去了,这两天正办移交。与他一起升级的还有不少青年才俊,据说,这是上头对成功上市的奖励。”
  淅淅忍不住心想,难道是张达人上市圈钱成功,心情大好,所以大赦天下,众人官加一等呢?如果这样那也好,只要Bee没事就行。“怪不得刚刚在停车场撞到二老板兴兴头头的,原来是升官发财了。”
  Bee叹气道:“只不知新派来的二老板会是谁,容不容易相处。”
  正说着,只听几声拍手,见大老板波特与二老板沈君若双双出现在门口,两人都是开开心心的,似乎交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淅淅不由想起张达人的猜测,难道是张达人走眼?不过不管是不是张达人走眼,淅淅都觉得,这办公室政治,只要抽离了身子远远地瞧,真如张达人所言,无聊得很。
  只听波特中气十足地向大家宣布沈君若今天开始去总公司高就的消息,又说了一番祝福的话,然后请沈君若给几句临别赠言。淅淅感觉这两人都像是在唱戏一样,假得很,但看Bee很开心,就没与Bee说。喧哗了好一阵,众人才簇拥着沈君若离开去地下停车场,淅淅没去,心里总觉得有问题。
  Bee回来,看见淅淅没挪过窝,笑道:“你啊,即使是天子嫡系,装装样子客气客气也有必要的吧?”
  淅淅想了想,还是决定对Bee说实话:“我怎么感觉这像是调虎离山呢?Bee姐姐,你还是想想怎么做好应付大老板的准备吧,我看着二老板此去是走向绝路。”
  Bee的一张脸顿时暗了下来,她知道,淅淅虽然是个嫩手,但是与张达人关系不同一般,无风不起浪,她这么说肯定有道理在。她看了看周围,见没旁人,便轻声道:“可是这回荣升的不止沈老板一个人啊,难道张总要打击一大批?如果沈老板走向的是绝路的话,大老板会怎么收拾我?”
  淅淅被Bee这么一问,轻轻摇头道:“我也只是凭感觉,或者真的没事也有可能。可是张总都亲自来我们分公司处理过你和Rhonda的事了,他不可能轻易这么放手了吧?你以为他看不出你们两个矛盾背后更大的矛盾?嘿,我说不清,反正我不觉得事情会这么容易过去,你还是早作打算,有备无患。”大嘴婆就大嘴婆了,否则看着Bee盲目乐观,真是于心不忍。
  Bee闻言沉默,她又不是笨人,虽然直爽了一点,可是脑子一点不差,被淅淅一点,也感觉出味道不对,心一下沉了下去,如果沈君若只是被调虎离山,那么波特将如何处置抹黑搞臭他的人?看他对Rhonda的支持,原来还以为他怎么这么不开窍,现在看来,应是他早知结局,所以才行事胸有成竹。
  正想着,案头电话响,波特要找她谈话。来了,看来淅淅分析得有理。起身时不由无限悲壮地看了淅淅一眼,这一去,可能是听死刑宣判了。
  淅淅担心Bee,分身隐形跟去偷听她与波特的谈话,万一波特对Bee不利的话,可真要跑去找张达人,叫他兑现诺言了。
  淅淅见Bee在波特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这才敲门进去。才进门,波特就吩咐Bee把门关了,淅淅只得穿墙而入。
  波特沉静如水地看着Bee关门,然后看她上前几步站住。Bee抬眼看了看波特,可没敢多看,便垂下头去。即使进门前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此刻见了波特,慑于他的积威,直视他的眼睛还是心虚。淅淅看着奇怪,说话呀,这么看来看去干什么。
  波特就这么看了Bee好一会儿,才道:“坐,站着干什么?自己找位置坐。”
  Bee找位置坐下,淅淅也不客气坐在靠墙的黑皮沙发上,尽量轻手轻脚,免得把沙发坐出声音来。
  波特倒是爽快,单刀直入道:“沈总去总公司,等待他的将是解除合同的通知。”说完,便密切关注着Bee的反应。淅淅心想,果然,这回倒是没猜错,看来人精速成培育有点成功啊。
  没想到Bee破釜沉舟地毅然决然地道:“刘总,我来辞职,中饭前把书面报告交给你。”淅淅一听大吃一惊,好死不如赖活,虽然自己辞职好过张达人开除Bee,并断她生路,可辞职后找工作毕竟不是容易的事,她那么大的开销窟窿怎么填?Bee那么折腾自己干什么?淅淅急得恨不得现身抓住Bee敲醒她。
  波特一点没有吃惊,只是微笑道:“Bee,改改你的急性子,否则怎么坐领导位置。你最大好处,就是心直口快,但最大缺点,也是心直口快。还是希望你以后改改这种性子,凡事多想一下前因后果。”
  淅淅与Bee一听,都是如坠云雾,不明所以。波特这话是什么意思?倒好像是一个长辈在爱怜地教育一个他看重的晚辈,这与设想很不符啊。两人一齐怔怔地看住波特。Bee更是目瞪口呆,坐领导位置?什么?难道反而还要升她的级?
  波特了然,看着Bee一笑,道:“Bee,你刚进公司时候,才大学毕业一年多,三年多来,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这一回,你让我很难堪,不过现在事实已经清楚,是沈君若撺掇的你,我也不怪你,但你的性子还真得改一改了。这回总公司张总很生气,虽然被我劝阻对你的处分,可是你的名字还是在他心里留了底,如果再有类似不经大脑的事情发生,我也保不了你。我希望你看清现实,抓住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给张总一个好印象,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我说了吧?我给你一个张总的传真号码,你自己传给她去。”
  淅淅愣了愣,什么叫将功赎罪?怎么立功?好像是叫Bee写份书面的东西给张达人啊,那是写什么呢?忽然想到,张达人说过,他缺少的是最直接的指控沈君若挑唆员工闹事的证据,难道波特是叫Bee写这份证据吗?那倒是最直接了,可是淅淅心中总觉得Bee应该一硬到底,否则很有背叛的意思。
  却见Bee闻言愣了一下,咬住嘴唇考虑了好久,这才抬头道:“刘总,我知道怎么做。”淅淅听了满失望的,不过再一想,Bee这也是为生活所迫,再说沈君若本来就动机不纯,成王败寇,Bee没必要死抱着他一块儿淹死。
  波特听了微笑道:“你好自把握吧。我们不谈这个了,来说一下公司下一步的打算。上市后,我们的推广工作将更吃重,本来这一块是沈总负责的,与市场的配合一直不是很协调,所以我打算把Rhonda调去做推广,她管理经验足,由她率领一个新部门,我可以放心不少。不过市场还是最要紧最出成绩的一块,再怎么推广,最终还是要市场做出业绩来证明,Bee,你冲劲足,有思想,做事大刀阔斧,有创新开拓精神,我期待你能带领市场部的几个小组走出业务稳定期,向一个新的台阶迈进,你有没有信心?”
  Bee与淅淅都没有想到,波特不止宽容大度地原谅了Bee,居然还说出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来。本来Bee还揪着一根神经,想着虽然风波暂时过去,波特以后必定会回头收拾她,就是没有想到,等待她的反而是这等好事,她当初受沈君若撺掇,不就是图的Rhonda的这个位置吗?顿时心里感动,一向坚强的她反而流下了眼泪。不过她随即就抹干眼泪,对着波特坚决地道:“刘总,我有信心。”
  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出乎意料,Bee告退出去后,淅淅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波特,看来张达人没看错人,这个波特真是个有担当,心胸宽的人。但是慢着,波特看着Bee出去背影的笑容有点怪,怎么嘴角斜斜的,像是电视里的奸角?淅淅正想着,见波特拿起电话,熟练地拨出一串号码,顿了一会儿,微笑道:“金轩兄,沈君若到你那儿了没有?”
  不知那边的金轩兄说了什么,波特笑道:“沈君若大概到死都不会知道,是我们设计他自以为获得搞我的机会,还是金轩兄最了解张总,知道张总最讨厌这种阴谋簒权的人,呵呵,沈君若正中枪口。”
  淅淅听着大惊,什么?这事难道还不是沈君若主动发起的?难道还是波特与金轩兄勾引他出手?太复杂了,淅淅有点想不明白。
  又听波特道:“我这儿的事容易摆平得很,小姑娘们只要稍微给点甜头,一激动就感恩戴德,肝脑涂地。”淅淅想,这不是说的Bee刚才的情形吗?天哪,这个波特怎么这么阴险,他比真小人张达人危险多了,应该属于伪君子一类吧,还好没有立刻离开,让她听到这番话。
  不知那个金轩兄又说了什么,波特道:“这事还真把我吓一大跳,没想到这个拿来开刀的胡淅淅来头这么大,差点这回就栽她手上了,金轩兄,虽然有惊无险,我还是给吓短几年寿命啊。”
  淅淅一听,差点跳起来,什么?Rhonda冲她开刀,原来是受波特指使?要不是认识张达人,那还不给欺负死?他奶奶的,波特,走着瞧。淅淅听完波特的电话,气冲冲出来,见Bee正手写着什么资料,估计就是准备给张达人的揭发沈君若的传真吧。淅淅凑过去一看,果然。这才回座进入分身,恢复动静。
  淅淅越想越气,奶奶的,不能给白白欺负了去,这么不把她当人地踩她实在是太气人,此仇不报非狐狸精。抓起电话就给张达人的手机打。叫了好久,张达人才接起,一声“喂”说得很是疏远冷淡。
  淅淅直截了当地道:“我是胡淅淅,我想晚上下班后找你谈一点事,很要紧。”
  听说是胡淅淅,张达人的态度立刻热络起来,笑道:“什么事这么要紧?不过我今晚还有个比较要紧的饭局,如果你不怕太晚的话,我一定不喝酒,饭后与你见面喝咖啡。”
  淅淅道:“OK,这么说定,不许反悔。等下给我你吃饭饭店的地址,我就到那地方等你,免得路上耗时间。千万别喝酒哦,这事对你也很要紧。”
  张达人吃惊,什么事对两人都要紧的?不过不管了,与美女谈心就是好事,要紧什么的还在其次。
  大概是沈君若一到总公司就被处理,淅淅看见Bee在中饭前把传真发了,然后下午三点多,波特进大办公室宣布新的任命,Rhonda不在,自然,大家的祝贺都涌向Bee,淅淅看见Bee开心得脸像一朵花似的。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波特暗中的布置后,她会什么感觉?
  晚上下班,几个要好的起哄着要Bee请客,Bee一点没推辞,乐呵呵地应承了,带大家一起下地库取车,淅淅的车也被征用。一群人打打闹闹地出了电梯,淅淅跟在后面,心里却是思绪起伏,一天里面,就见有人欢喜有人愁,而谁都不会去看一眼那个愁的人。
  忽然,只听Bee道:“淅淅,你的车头坐着一个帅哥。”淅淅吃惊,抬眼看去,果然,赌徒难得衣着整齐地却改不了习性地随意坐在淅淅的车头,两手抱在胸前,笃定地看着淅淅,一副Tom初见Jerry时“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得意样。
  淅淅第一反应就是脖子一缩,向后转,起步走。赌徒在她身后也没追上来,很冷静地微笑着道:“淅淅,我既然查得到你在这儿上班,自然也知道了你现在住哪里,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念在陆西透说过洛洛改淅淅一定有其原因在,赌徒不得不勉强在人前改口叫她淅淅。
  淅淅一听止住脚步,不过还是在心里想,你当我是人了啊,我要走哪里是你找得着的。可是淅淅不知为什么,还是停住了逃跑的脚步,心里却是在狂喊,笨蛋,快走,否则来不及。
  Bee与其他众人看好戏一样地拿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尤其是Bee,心里真是感慨万分,这什么世道,帅哥都跑淅淅家门口了,叫人家怎么活啊。一个叫小费的女同事不由拉住淅淅,劝道:“人家都千辛万苦找上门来了,有什么话你就摊开了说吧,免得夜长梦多。”众女一致认同小费的说法,有志一同的倾向赌徒,食色性也,女人偏爱美男子。
  淅淅硬着头皮走去赌徒前面,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的鞋尖,闷了半天才道:“干什么。”
  赌徒没去看众女班,只是专注地看着淅淅,身体却不移动半毫,声音温柔得像要在六月燥热的天气中融化,“你说我为什么。”
  淅淅不答,还能为什么,叫她怎么回答,只有一如既往地看着鞋尖。Bee过来拍拍淅淅,道:“你们聊,我们先走,等下你有时间也过来。”忍不住又看赌徒一眼,这个男人气势张扬,与史耘逸一南一北,偏生又都这么好看,叫人看了还想再看。不能看了,再看就得出问题了。
  等一干人都走后,赌徒这才道:“洛洛,走吧,我知道有家店,牛肉汤煮的很好,你一定喜欢。”
  真是那壶不开拎那壶,淅淅这几天解剖搞得看见肉就恶心,这会儿被赌徒一说,胃就一抽一抽地难受起来,缓了会儿气才道:“我还得回家喂猫,今早出门没准备她们的晚饭。”
  赌徒一直注视着淅淅的神色,见她一脸厌恶的样子,心里不由打鼓,患得患失地以为淅淅厌恶的是他,忙自我检讨:“洛洛,我本来一直只是等着你的电话,可是陆总叫云出岫向我转达你的拒绝后,我不甘心,我本来就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那天冲出去一定已经调查清楚,为什么还不理我?我没办法才找的调查公司,还好我还记得你的车牌。”
  正是下班时分,地库人来人往,经过时候都要看上几眼,淅淅不耐烦,便道:“上车吧,路上说。”
  赌徒吃过前儿被关在车外的亏,所以这回眼明手快,伸手就抢了淅淅手里的车钥匙,获取主动权。淅淅看着他只有干瞪眼。车子一出车库,淅淅就道:“你往哪里开?”
  赌徒道:“去你家啊,不是说你还有两只猫要喂吗?”
  “这条路不经济,沿路有十三个红灯,三个左拐,你应该走那条路,红灯少了四个,虽然路程远一点点,可是耗时要少很多,尤其是下班高峰时候。”
  正是红灯,前面是一望不见头的车龙,赌徒干脆一侧身,看着淅淅笑,“洛洛,两个人的时候,堵车也就堵车了,无所谓。洛洛,你看上去比年前要精干许多。”
  淅淅张了张嘴,心里很多话,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半天才道:“我与人约了晚饭后谈一点事,等下到家后就得走。就是那个张达人。你上你的班去吧。”
  赌徒问:“是不是就是那个仙儿的男友?张达人,他的公司刚上市啊,对了,你的公司不就是他旗下的分公司吗?”边说,边脸上升起疑惑的表情。
  淅淅道:“对啊,我也没想到这个公司居然是张达人旗下的,干吗,你怎么这种表情?”
  赌徒悻悻道:“这个人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不是个好人。你干吗搭理他?”
  淅淅看着赌徒赌气地扭头看向外面,心里很不喜欢被他误解,只好解释道:“我和张达人谈公事,又不是私事。再说张达人自己也承认是真小人了,我怎么还会相信他?”
  赌徒其实不是赌气,他只是得不时地看看外面,免得前面车子动了,他不动得挨后面人骂。淅淅肯让他上车,跟他好声好气说话,他早就心满意足了。不过他还是分析道:“洛洛,你若不是洛洛,他张达人会得抽时间出来与一个普通员工谈话吗?还有,那个仙儿也不是好对付的,你得小心她发飚。”
  仙儿,林下仙,想起她就心里一紧,不是真的要她的命,可是那时候只能这么做。但又怎么对赌徒说?要她像对陆西透一样实话实说自己是狐狸精,她感觉不大说得出口。“仙儿……她已经离开张达人了,不过我今天跟张达人谈的事,很重要,对我对他都重要。你不用上班吗?”淅淅仔细打量赌徒,见他今天没穿一贯的休闲服装,而是中规中矩的白色长袖衬衫,深蓝细斜条领带,深色裤子,记得刚才他坐在车头上的时候,肩头还搭着一件西装。
  赌徒一边慢吞吞滑着车前行,一边道:“不过比起我知道的有些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张达人的人品还算是可以了,毕竟还是读多几年书。洛洛,你说,调查公司把你的资料传真给我的时候,我还坐得住吗?换你设身处地地想想。再说,我目前想渐渐把自己从小操作中脱身出来,注重数据分析研究这一块,与行政管理,美国本部的老板也看好我做这个,不过他希望我去美国做。我没答应他。所以,我现在基本上也就美国时间早上看一看大致走势就可,主要还是我们的早晨看大量资料。以后有更多时间可以和你在一起。”
  “你的老板是不是那个画狼和狐狸传真过来的人?”与赌徒说着说着,心里不知不觉地不再抵触,本来,有一片心就落在赌徒身上,硬生生要隔绝谈何容易,只是时时有一丝担心冒上来,让人禁不住地要打个寒颤。
  赌徒笑道:“是啊,就是他,都以为他是个手段狠辣的惟利是图的人,其实他是个很风趣的老头儿。”边说边手伸到后座把西装拉过来,从口袋掏出一张纸,“你瞧,我还保存着这张画呢。”等淅淅接过画,他的手就很自然地搁在淅淅的椅背上,含笑深深注视着好不容易找回的洛洛。
  淅淅看着这画也情不自禁地微笑,呵,那个时候,都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赌徒……”还没等说完,赌徒听淅淅嘴里终于叫出他的大号,忙不叠就应了声:“哎。”倒把淅淅吓了一跳,看向赌徒,见他收回手去开车经过十字路口,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一时移不开眼睛,看了又看,终于在拐弯后收回眼神,轻轻叹了口气,要怎么说才好。
  车子隔音很好,虽然只是轻轻一叹,可还是清晰可闻,赌徒虽然开着车,还是忍不住探出右手握住淅淅的手,道:“怎么了?或者我可以做些什么。”
  淅淅贪婪那一刻的温暖,可还是硬下心肠挣开手,克制着心里的情绪,淡淡地道:“你好好开车。”
  赌徒不知淅淅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肯见陆西透,肯见张达人,就只不肯见他,似乎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为避开他。赌徒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受伤,无数为什么在脑子里打滚。把手收回来,想问个清楚,可是看着叹气的淅淅,又不忍逼她,只有自己闭嘴,免得一激动就管不住嘴问出来。
  淅淅偷偷看看赌徒,看得出他不开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忘机说过了,长痛不如短痛。她想了又想,终于低声轻问:“赌徒,看过徐克的《青蛇》吗?还有香港很早以前的一部片子叫《画皮》的?喜欢吗?”终究是心虚,连声音都大不起来。
  赌徒莫名其妙,怎么忽然说起电影来了,但淅淅既然怯生生地问,他当然得答:“《青蛇》看过,还是读大学时候看的,很喜欢。《画皮》没看,不过小时候看过连环画,当时一到晚上,我们小伙伴之间就拿画皮说事,你吓我,我吓你,拿一张纸蒙着脸,白纸移开,后面是伸着舌头白着眼睛的鬼脸,常常可以吓倒小女孩子。”
  瞧,蒙张纸作画皮就可以吓到人,何况是真的画皮?淅淅觉得自己虽然不用那么费劲地画一张皮给自己穿上,但那意思也差不多,说出来吓人。陆西透不就是给吓了一下?早就该认清现实,还问赌徒干吗?可既然问了,又忍不住问下去:“我在想,如果你是许仙,看见娘子是那么一条可怕的白蛇,会不会吓死?”
  赌徒奇怪,淅淅为什么问这些,而且又是那么认真的样子,不像是玩笑,虽然奇怪,还是如实回答:“刚看见肯定会吓一跳的,但夫妻相处那么多日子,总会知道白娘子是什么样的人,知道白娘子会不会害他,许仙那时应该为另一半着想,帮她过关,而不是躲走,许仙太怯懦。”
  淅淅听了感动,心想,如果换成赌徒是许仙,可能不会出现那个千古悲剧了吧?“可是,说归说,做归做,很多人拍着胸口说我不怕,真到了眼前,还不拔脚就溜。而且,白娘子还是害到许仙了啊,法海说许仙身上有妖气,会影响许仙的性命。白娘子既然爱许仙,那就不应该害许仙啊,真是矛盾。”说到后来,淅淅都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还是白娘子了,神情有点激动。
  赌徒真是奇怪到透顶了,正好车子也到了淅淅住的小区,开进去停下,便出来替淅淅开门。却见淅淅一脸茫然,还沉浸在刚才白蛇与许仙的关系里似的,心中更是疑惑,伸手扯扯淅淅的头发,道:“好啦,别为古人操心啦,白娘子的事要不是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流传那么多年,你怎么就当真了呢?走,上去,你两只猫已经饿了吧。”
  淅淅恍然,是,刚才说得太多了,差点泄露天机。便默默在前面走,赌徒后面跟上。
  晒猫与娜娜猫一见赌徒,晒猫先惊叫一声:“天哪,淅淅把试验品都领回家了,真要黄到家了。”
  淅淅忙用猫语反驳:“胡说,这是赌徒。”
  娜娜猫惊道:“我们认识,那更不得了,你都带他回了家,以后要断还怎么断?你不是会害他到家了吗?”
  淅淅只有瞪她们一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见了赌徒就六神无主。而赌徒看着两只猫冲着淅淅一个劲地叫,还以为她们真是饿坏了,蹲下身笑着对她们道:“对不起,我开错了路,所以晚到了一会儿,把你们饿着了。”
  两个猫吃惊地对视一眼,怯生生地问淅淅:“你告诉赌徒事实了吗?”
  赌徒当然不指望说的话能从猫那儿获得回答,见她们还是冲着淅淅叫,觉得理所当然,也对淅淅道:“你这两只猫很漂亮,我年前见过后,就没见过比她们更漂亮的猫。咦,她们好像还听得懂我的话啊,都得意得翘尾巴了。”
  晒猫一听,立刻惊觉地收起尾巴,不好意思地踱着方步离开,真是,稍微得意一下,就给个外人看出来了,段数太底啦。
  淅淅看着都好笑,心说,晒猫此事不便出声反驳,不知憋得多难受呢。用猫语对她们道:“我没和他说,他和陆叔叔不一样,我们之间好像还了解得太少。”
  娜娜猫道:“你还是出去吃饭吧,赌徒在,我们太不自在,像又回到原始生活一样。”
  淅淅答应,做好俩猫的晚餐后,与赌徒去与张达人约好的饭店吃饭,估计张达人他们在包厢,没找到他。淅淅点的是鱼,这几天怎么也不敢碰肉了。赌徒一直在莫名其妙,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传说中的妖精会出现在真是生活中,只是觉得淅淅今天怪怪的,没以前爽快,都怀疑是不是淅淅真的是另有其人,是洛洛的妹妹。赌徒吃什么都没事,既然淅淅喜欢海鲜,那就跟着一起吃。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以前说过最喜欢吃肉的,还说牛肉汤比咖啡香多了。怎么现在改吃海鲜了?”
  淅淅差点一口水呛在喉咙里,顺了半天气,才道:“我去医学院看解剖去了,呃,你别再跟我提起牛肉。”
  赌徒这才明白前面在停车场时候与淅淅提起牛肉汤的时候,她为什么一副想呕吐的模样了,不由大笑,道:“我以前读大一时候,一天有个医大同学来找我,我正好买的大排面,顺手多买了一碗,结果他就吃光面,我一吃两块大排,那是我吃得最奢侈的一顿,原因跟你一样。不过后来他接触多了就没感觉了,现在手术做完,跟着我吃鱼生都没事。”
  淅淅听了不由发笑,道:“我最先以为没什么的,但是真见了还是受不了。”忽然想到陆西透听说她是狐狸精的时候,还镇定得很,啥事都没有,但真见了她的真身,情状就不一样了,看来眼见为实这话真是真理。
  赌徒见淅淅说得好好的,忽然又闪过一丝迷惘,还以为她又想起解剖的事,忙道:“好,我不说了,现在吃饭时候我怎么说这个。不过那时候对我们来说,最诱惑的是晚上夜自修出来,烤得香喷喷的烤红薯,还有新疆人在校门外卖的羊肉串,你说,那个时候正饿着,闻到这么诱人的香气,谁忍得住口水啊,可是口袋里钞票有限,发奖学金打牙祭时候才舍得买羊肉串。”
  淅淅好奇道:“羊肉串真的好吃吗?我看很多文章中说起,要不我请你吃个够,补偿你大学时候没吃饱的遗憾。可是,赌徒,你那么优秀,大学时候奖学金一定不少吧?”
  赌徒笑道:“好啊,等下你与张达人谈完话,我带你去吃羊肉串。我们大学时候奖学金养不活这张嘴,还得问父母拿,不敢乱用。不过出国后的奖学金由我现在工作的公司本部提供,那时就很滋润了。”
  淅淅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又问:“那为什么你们公司要提供你奖学金呢?是不是看你很优秀?”
  赌徒一点不谦虚地道:“那是自然,我这个天生的赌徒,大三时候就敢在台下与当时来我们学校演讲的老板讨论问题,一点不客气,老板反而看上我,没等我毕业就拉我出去培养。因为我值得他投资,而他在投资时一向眼光最准。”
  淅淅笑道:“赌徒,你一点都不谦虚哦,这种话,像陆叔叔就不敢这么直说的。”
  赌徒道:“你那个陆叔叔真是人精,他要会说出我这种话那才怪了,所以他适合在他那个企业工作,而我适合在我这个办事处做个痛快的赌徒,各司其职。”
  淅淅笑道:“是啊,陆叔叔可用绵里藏针形容,你这人锋芒毕露。但是你老板既然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要挟他给你加工资?”
  赌徒笑道:“亲兄弟明算帐,我付出多少就该得到多少,这没什么不对的。”他很高兴,终于淅淅不再愁眉不展。
  淅淅转了转眼珠,道:“那就是所谓的企业文化吧?像我们这种公司里面,都没多少人,还要互相倾轧,真没劲。”
  赌徒道:“办公室政治到处都是,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在勾心斗角,不过我一般懒得与他们纠缠,遇到问题就直入主题,删去一切细枝末节,我觉得这样反而不会得罪人,天长日久,他们自然会习惯我的方式,知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何不把这些心计都用到赚钱上去,业绩做得好,老板当然看重。”
  这话要是换陆西透听见的话,可能会给出一堆反驳,但停在职场新人淅淅耳朵里,很是受教。两人见面后还是第一次说那么多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非常对胃口。一直到张达人吃完饭给淅淅打电话。
  张达人看见赌徒有点吃惊,怎么以前追求洛洛的人现在都改行追淅淅了,不过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可见爱美是人之天性,谁也没比谁崇高几分。他也没多说,就径直坐下。见此,赌徒拿出自己的电脑看,不打扰他们的谈话。
  淅淅这几天学了不少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所以对着张达人也开门见山:“张总,答应我一件事,不要问我消息来源,我一定只会告诉你无可奉告,然后,请你相信消息的真实性。可不可以?”
  张达人一笑,心说你还能用什么计,无非就是美人计,当然是不能让我问的。不过若是赌徒不在一桌的话,张达人会笑嘻嘻地把这话说出来。“说吧,我听着。”
  淅淅便道:“早上,沈君若被欢送去总公司后,波特便找Bee谈话……”接下来,便详细地把两人的谈话内容说了一下。
  张达人听了一笑,道:“这个波特,倒是很会做人,明明是我叫他不能开除Bee,他干脆就好人做到底,顺便收买一个人心。他趁我没派新副总前做好这种安排,等新人到后,只怕也得被他架空了。一个R什么的本来就感激他一力支持她,这回这个Bee见波特不计前嫌,反而重用,还能不感激涕零,肝脑涂地?怪不得我说Bee的传真这么早到,原来是波特做的好事。他是个人才,善于利用时机。”
  淅淅冷笑道:“你别太早下结论,总公司是不是有个叫金轩兄的?”赌徒不时看看淅淅,觉得淅淅说的这些内容很没必要与张达人提起,有点无事生非的意思,不过话没结束,赌徒也就在一边听着不说。
  张达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金轩兄,我还以为是谁,金轩啊,有,公司副总裁。”
  淅淅认真地道:“原来沈君若上面有执行副总,这个波特与金轩兄称兄道弟,下面说的是波特在Bee出办公室后给金轩兄的电话内容。”淅淅记性非常之好,几乎是一字不差地全复述出来。等她说完,赌徒虽然不很清楚他们公司的内情,但也知道,淅淅被人狠狠欺负了,所以她才要找张达人伸冤,这就是了。看来,这事对张达人也很重要,下面人都拉帮结派了嘛,他能不急?
  张达人听得面色铁青,一只手指不由自主地弹着桌子,隔着桌布发出闷响。这一回淅淅与他同仇敌忾,两人都是被金轩与波特组成的联盟耍了。淅淅等着张达人的回答。
  可张达人只是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像睡着一般,只一只敲击的手指提示着他在动脑筋。好久,才道:“胡小姐,你谈谈你的看法。”
  淅淅坦率地道:“我在想,大概是波特嫌沈君若碍事,所以与金轩兄商量后,想出了个计划。波特不知怎么支使的Rhonda,反正最后是Rhonda拿近在Bee身边的最没资历的我开刀,以触及Bee的痛处,造成一个众人可以看见的Bee与Rhonda之间剑拔弩张的局面,以引诱早就觊觎大老板位置的沈君若出手。后面的事,张总应该都知道了。至于波特与总公司谁谁谁的关系,我就猜不到了。”
  张达人的眼睛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如此几回,才道:“那我就替你把后面的故事圆上,免得你陆叔叔知道后说我占你小姑娘便宜,跟我过不去。”边说边不怀好意地看赌徒一眼,不知这个年轻男人有多少胸怀可以承受他的这句带点暧昧的话。哪里知道,赌徒这人做事一向直来直去,才懒得搭理什么细枝末节,除非是淅淅的态度有什么细微变化,他才会留神注意。所以张达人见赌徒没啥反应,心里没劲得很,也不知这人是没脑袋,还是城府太深,但看那样子应该是聪明人。
  淅淅道:“不,我们是等价交换,相信我提供的信息对你来说也很重要。”
  赌徒闻言笑视淅淅一眼,这世界大概只有这种小姑娘小伙子才说得出等价交换这种可爱又可笑的话了,天下哪有等价交换的事,只有等价要挟,淅淅早就主动一五一十把底都摊给了他,他完全可以敷衍塞责一通了事,不过张达人觉得这么做有不够怜香惜玉,又有胜之不武的感觉,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主要还是因为淅淅好看,不用等她施美人计,他都愿意主动献上她所要的以博美人一笑。所以他择要而谈:“金轩和上回与我一起到你们分公司的副总裁分管不同部门的事务,两人暗中争个高下也是有的。刘舰与金轩联手,各取所需,本来已经获得利益,也可瞒过我们众人,可惜被你用不知什么办法偷听到,所以也等于被我知道。金轩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最恨拉帮结派,所以今早我收到Bee的传真,获知这个执行副总裁也有份参与的时候,已经打定注意给他点脸色看看,只是碍于他权高位重,不可能像处理沈君若那样,一招调虎离山就可以。对他的处理伤筋动骨,很可能还在股市上面反应出来,我的公司又是新近上市,我不想太多折腾,所以暂时没有出手。还好缓得这么一缓。胡小姐,我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淅淅认真地点头道:“我明白,你讲得深入浅出。现在看来始作俑者是波特与金轩,那么你要处理的应该是他们两个了吧?这么做不是更乱?”
  张达人笑道:“处理,并不是只有开除出局一种,我现在快手处理沈君若,目的还是敲山震虎,让执行副总知道收敛。本来还准备再才其他方面给他点颜色,现在看来不必了。用人,要看他的全面,不能因一废十,只要他能知道收敛,还是可以为我所用。波特我暂时还不会动他,当然也会让他知道好歹,我只要稍微与执行副总提一下此事,然后叫执行副总某天开始分管你们分公司这一片,你说,波特感觉如何?”
  赌徒至此也听住了,抬头看向张达人,心中若有所思。而淅淅则是毫不犹豫道:“波特会有被零敲碎剐的感觉,你同时也为我出了一口气。”
  张达人笑道:“你这种气受的还是小的,我无端受耍弄,割弃一个沈君若,使你们分公司无法保持原来两下牵制的局面,又得因为面子把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还得忍受波特与金轩狡计得逞的暗中讥笑,我才是最应该想出气的人,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就忍了,不在一时。”
  淅淅听着觉得有理,相比张达人,她受的气算是小而又小了,最多也就白跑一趟,又没经济损失。如此一想,心里舒服好多,笑嘻嘻道:“不,你不是大丈夫,是真小人。”
  张达人听了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因为他听得出淅淅说这话时候,与他的距离拉近一大步,是善意的表示。因为赌徒在侧,他也不愿意在混下去,随便聊几句后便告辞。
  张达人一走,淅淅对赌徒道:“你瞧,又一个人精。”
  赌徒注视着张达人出门的身影,道:“他与陆总差不多段位,但两人性格差别很大,所以一个可以开天辟地自己做老板,一个沉稳内敛最适合做高级经理人。淅淅,我得修正我刚刚说过的话,我直来直去的管理方法可能只适合工作与人员都比较单纯的企业,要换了你们总公司那样层屋叠架的机构,这种办法迟早被人利用或造反。而陆总单位的关系还要复杂,我现在想着都替他们两个心烦,每天他们需花费多少精力在人事调配上。”
  淅淅起身道:“我从张达人这儿学到很多,真是牛人。因为与陆叔叔没有怎么就工作问题讨论过,所以反而还是从张达人这儿得到多一点,赌徒,我们也回吧,不早,我送你去取车。”
  赌徒也跟着起身,要付帐时,被告知已由张达人签单。两人虽然不缺这点钱,但都觉得张达人这人挺上路,有他自己独特的一套。赌徒一看手表,笑道:“淅淅,这个时间正是大学夜自习下课时间,我带你去复旦体验体验饿鬼转世一样的大学生,怎么样?”
  淅淅一听,差不多快跳起来,“耶!我要吃烤红薯,我要吃羊肉串。”
  见淅淅高兴,赌徒也分外高兴,不过略有一丝遗憾,“这个季节没有烤红薯,不过一定有其他小吃,比如臭豆腐。走,这回你没我熟悉路了吧?”
  淅淅得意地道:“错,只要不出市区,上海地图我背得滚瓜烂熟。不信你就照着我说的路线开车。”
  赌徒在别处争胜好强惯了的,唯独看见淅淅没有办法,只有笑嘻嘻地道:“那就听你的,我也省得动脑筋。”不过话是这么说,遇到在哪个出口下高架的问题时,两人还是讨论了一番,最后淅淅赢,不是因为她权威或有理,纯粹是赌徒见她争得急了,不得不心一软,又让了她一次。
  淅淅跟随赌徒转征南北,跑了大学区的几个大学,什么臭豆腐,香干串,茶叶蛋,小砂锅,尤其是羊肉串,两人直吃得抱着肚子喊吃不消,淅淅还从来没吃得这么痛快过。最后经过羊肉串摊时,两人相对无语,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最后,淅淅摸出身上最后三个硬币,笑道:“一串?”
  赌徒今晚这一张嘴都笑得快豁边了,可还是朗朗笑道:“行,一串。”
  淅淅接过羊肉串,才放到嘴边,忽然想起,对于人类来说,好吃的东西应该互相谦让,不由斜飞了双眼看去,见赌徒笑得非常温暖地看着她,虽然知道赌徒一定看的不是羊肉串,可淅淅还是抿嘴一笑,把羊肉串从自己的唇边转移到赌徒的唇边。淅淅不解风月,自不知自己本身就是狐媚子,这一双眼斜飞,这一抿嘴一笑,再加原本贴在自己唇边的羊肉串随即贴上赌徒唇边象征着什么,旁人看着都眼花缭乱,不知该看下去还是肃静回避,何况赌徒。所以羊肉串送到嘴边,赌徒也早情不自禁大手一揽,把淅淅送进怀里,食色兼得。
  回家的路也不知是怎么走完的,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老虎打盹,车子居然走了近一小时的蛇行,而没收到警察开出的罚单。当淅淅眼睛迷惘,双唇红肿地出现在晒猫与娜娜猫前面的时候,晒猫耸耸肩对娜娜猫轻道:“这家伙怎么跟吸了鸦片似的。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
  娜娜猫道:“其实吸食鸦片的是赌徒吧,淅淅又没什么影响的。”
  晒猫道:“可是这个小狐狸重感情得很,万一真如忘机所说害了赌徒,她可别难过得自灭内丹寻死觅活了才好。”
  淅淅这时却莫名其妙地傻笑着说了句:“我吃得好饱,喏,最后几块羊肉串都填在嗓子眼里下不去了。”
  娜娜猫吓了一跳,伸出前爪,往淅淅额头一拢,疑惑地道:“没发烧啊。”
  晒猫捂住嘴笑道:“娜娜姐姐好笨,她那是发烧了,她现在是失心疯呢。不信我试探一下。”晒猫轻咳一声,走到淅淅面前,伸出前爪在淅淅眼前乱晃,没反应,晒猫送给娜娜猫一个“怎么样,我说就是失心疯”的眼神。随后才用前爪猛拍淅淅的小脸,淅淅这才回过神来,愣愣地问了句:“干吗?”
  晒猫飞一个眼神给娜娜猫,然后冲淅淅狡猾地道:“你不是吃得很胀吗?我有个建议,你可以隐形在小区里跑步半小时,把那些塞在食道里的食物砘下去。你如果不隐形,半夜三更在小区里跑步会吓死人。”
  淅淅双眼看住晒猫,但要过了几分钟才聚焦,聚焦了才傻呵呵地道“是啊是啊,我跑步去。”说完就刮风一样出去了。才到门口,就接到赌徒的短信:已经开始想你了,明天早上等我过来接你上班。淅淅一看就跳起来,大叫大笑,还好她体态轻盈,否则楼下一定上来提抗议。
  晒猫疑惑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娜娜猫谨慎地压低声音道:“可别真是失心疯了。”
  后面的几天是淅淅最快乐的几天,赌徒每天早上过来接她上班,用一个吻订下晚上的约会,晚上赌徒自会想出淅淅从来没有玩过的玩意儿,带着淅淅东征西讨,不过淅淅不得不扪住良心说,与赌徒一起看的星星,比起在北极时候看的要差劲多了。原来赌徒这个小神童从小过的也是非人的日子,天天功课压得没时间玩同龄人耳熟能详的玩意儿,如今与淅淅在一起,捡起童年少年青年的所有时光,真是大快人心,快何如哉。
  因为有爱情的滋润,淅淅的工作做得风生水起,快快乐乐嘻嘻哈哈地飞车赶东赶西,把前一阵听Bee的话先放一放的合同签下来。Bee一上任,就有淅淅的大笔合同为她增光添彩,业绩非常矫人,而且这些合同都是细水长流的合同,月月都有进帐,相当于每月有稳拿的保底数字,单这一项,就让新官上任的Bee放心不少。所以Bee恨不得赶着淅淅后面叫亲妹妹。她是很想请淅淅吃饭表示感谢的,可是淅淅现在哪有时间,赌徒把两人的行事历放在同一个博上,谁什么时间在做什么,互相一清二楚,所以非工作时间,除睡觉的八小时,两人的时间安排水泼不进。
  Rhonda从西藏回来,皮肤给晒成小麦色,非常健康,看上去反而年轻了一点。与她一个时间上班的是新来的二老板苏绿。苏绿是个年约三十多点的精干职业女性,说话的语速快了一拍,让淅淅想起陆念的妈妈盛放。Rhonda虽然是波特安插在苏绿分管的推广部的亲信,但两人平时合作不错,因为Rhonda一向是最知道低调配合的人。
  只是Bee与Rhonda的冤家是结定了,两人见面连眼神都不碰一下,各自仰首走开。工作上,两人也是暗暗较劲,都拼着命想把每月的任务提早完成,两人往往比较的是谁早上几天完成任务。苏绿不是傻瓜,来时就有听说这两大女将之间才发生过的口舌战争,但见两人相争于公司有利,所以她也没有插手调解的意思,再说来前执行副总已经警告过她,波特此人城府极深,非深思熟虑,不要把自己晒到箭靶上,否则她的下场有沈君若做前车之鉴。苏绿自知脚跟还没站稳,怎么可能贸然行动。
  淅淅原本也不会注意到Bee与Rhonda相互不理睬的情形,那天中午吃饭,Bee迟了一步,淅淅便端着饭菜坐到Rhonda的身边,等一下Bee忙完事过来食堂的时候,淅淅冲她招手,她当没看见,撇了下嘴端着饭远远地走开,淅淅这才想起前不久的风波,心想,整件事根本就是波特设计的,现在却弄得Bee与Rhonda反目相向,老死不相往来,很是便宜了波特,真是没道理得很。想到这儿,淅淅就热血上涌,立马放下筷子拔出手机,向赌徒请假,要求批准晚饭自主权,经多方扯皮,赌徒终于同意,不过条件是本周末去周庄和大观园玩的间隙,到淀山湖钓上半天鱼。
  淅淅放下电话,见Rhonda笑眯眯地看着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可以害臊的,道:“我向赌徒请假了。”
  Rhonda微笑道:“多好,都说你男朋友是个大帅哥。”
  淅淅说起赌徒就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我也觉得他最帅了,我当初一见他就晕了。晚上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吃饭?我有话要和你说,我还想邀请Bee,我想这些话还是你们两个一同在场的时候说比较好。很要紧很要紧,我这几天乐昏头了都忘了跟你们说,你一定要答应我。”
  Rhonda微笑但坚决地道:“不,淅淅,我永不想搭理这个人。”Rhonda的厌恶显而易见,连Bee的名字都不屑说出口。
  淅淅也知道自己又不是张达人,凭什么可以把两个厉害女人叫一起吃饭,Bee还好一点,Rhonda可是出了名的外柔内刚,她既然拒绝,你就还是乖乖地摸摸鼻子一边儿去吧,不可能有挽回的机会。但淅淅也是不死心的热心肠,再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恨不得别人也跟她一起开开心心,所以她一定要想方设法迎难而上。
  一下午,她联络内部工作后,就呆电脑前申请了两个MSN地址,临下班前一刻,分别窜到Bee与Rhonda的电脑上,硬拉她们上MSN聊天。Rhonda本来就对淅淅问心有愧,这点小小要求还是愿意答应的,再说又不知道谈话人是谁,但上了MSN,她只给个笑脸后就不再说话,自管自忙工作。Bee也是,不知道淅淅捣的什么鬼,也只是挂在MSN上,不过她倒是多给了三只红唇。
  安排好一切,淅淅便回自己的位置手指如飞,一段一段地写出波特与金轩如何设计,沈君若如何中计,波特与Rhonda的所谓绯闻现场是波特有意做给沈君若看,Bee如何被利用等。她这儿一头写,Rhonda与Bee的电脑下方工具栏就一直闪烁,两人忙里偷闲就那么一看,立刻便再放不下手。Rhonda与Bee都是聪明人,对照淅淅的文字,结合自己的经历,很快就感觉,淅淅说的事情真实性很大。两人默默地看到淅淅写完,几乎是同时发问,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从淅淅电脑屏上打出,无非是心中的疑问要淅淅即时拿证据印证。淅淅打字虽然快速,可那么多内容打字出来,毕竟需要时间,抬头看时,大办公室里面的人几乎走空,即使晚上加班的人也都已经离座出去吃饭,只余淅淅与Rhonda和Bee三个。淅淅这才抬起头来道:“你们问题问得太快,我手指打得快抽筋也跟不上,求求两位姐姐,我饿了,我们一起吃饭去好吧?边吃边说。”
  Rhonda与Bee几乎同时探出头来,冷峻地对视几秒,这是她们出事后的第一次对视,然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道:“可以,淅淅你去占座,我随后就来。”淅淅一听,有成效,“耶”地一声跳了起来,快手收拾桌子,立刻跑去下面经常吃的川菜馆占位置。
  Rhonda与Bee一前一后,如不相识一般冷着脸进门,随后各自坐在淅淅左右首,让淅淅有种左拥右抱的良好感觉。不过她们既然肯来,说明坚冰消融了一大块。Bee一坐下,便单刀直入地问:“淅淅,你哪里得来的资料?”
  淅淅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张总熟,再说发生的都是我身边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搞清楚。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既然我敢用书面形式说给你们听,我当然不怕有人指责我内容不实。两位姐姐反正都吃辣,我刚才点的菜叫他们都做成中辣,没问题吧?”
  Rhonda与Bee又是对视一眼,却立刻又若无其事地转开眼光,Bee有点有气没力地道:“反正你我口味差不多。”与她往常风风火火的脾性大相径庭。“淅淅,你再实话告诉我,我能留下,究竟是不是大老板开恩?照总公司处理沈君若的决绝态度,断没有理由会对我这么个小角色网开一面。再说,我得罪了大老板,照你所说,他是不会为我去向总公司求情的,我与Rhonda在大老板那里的地位不一样。”
  Bee才说完,Rhonda便道:“你还以为这是绯闻吗?淅淅不是说了这是有人的精心设计吗?”
  Bee反应迅速地道:“我自然不是指这个,你不用多心,因为你是波特跳槽带过来的干将。”
  Rhonda淡淡地道:“十几年的兄弟,他连沈君若都会设计,何况是我们。我们不过都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Rhonda的嘴里自始至终没出现大老板或者波特等称呼。
  Bee无言,可不是如此。淅淅等她们刀光剑影过去,才道:“Bee姐姐,你能留下,是张总的意思。”
  Bee毫不犹豫地道:“张总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我又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人物,张总能知道我?谢谢你,淅淅,我知道你对我好。”
  淅淅做个鬼脸,也不推辞,本来就是她做的,只是最近学做人学得有点心得,才知道世上还有谦虚两字。
  饭桌气氛极其沉闷,Rhonda几乎不大说话,只是深思游移地在想着什么,Bee当然也不肯立刻就放下身段,与多年宿敌Rhonda转眼握手言好,所以反而是淅淅成了主角。可是淅淅怎么也想不出与两人可以共鸣,引发她们兴趣的话题,只是奇怪,为什么与赌徒在一起的时候,即便是伏在赌徒胸前,连呼吸都不畅的时候,还可以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跟她们怎么就没话说。
  好不容易赌徒打来电话,原来他自己解决晚饭后已经开车到了附近,淅淅忙让他过来。当赌徒分桌拂椅过来的时候,Rhonda对淅淅叹口气,道:“你们那么相爱,多好。”
  淅淅没听出什么,Bee则是瞄了Rhonda一眼,她觉得Rhonda应有所指。
  晚餐结束,赌徒付帐时候,Rhonda忽然开口道:“Bee,港资的Sunflower公司正需要人,你有意向吗?”
  Bee还没开口,淅淅就轻叫道:“别,张总知道了一定得骂我,他猜得到是我透露出来的消息。”
  Bee反问:“否则,你以为我们该怎么面对波特?”
  Rhonda从Bee的话里听出她的同意,还是淡淡地道:“你开销大,我先过去探探路,谈得下好价钱的话你再过来。”
  Bee由衷地道:“谢谢你。”两人虽然都没说对不起,或者原谅我,可已心照不宣。淅淅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过她觉得,让Bee与Rhonda能消除积怨,怎么说都是值得的。
  果然,第二天上午一上班,Rhonda就递上辞呈,这回不是交给波特,而是交到人事部,递上辞呈的Rhonda没有等在办公室,而是向苏绿抛下一句话:你们什么时候与我办移交,我什么时候再过来。便昂首阔步离开,等波特知道消息,Rhonda早走得没有踪影。
  但Rhonda回到家里,还是把昨天就应该哭出来的眼泪哭了出来,哭毕,波特给她的茶叶被她冲进抽水马桶。
  周六,淅淅与赌徒顶着烈日,泛舟于略略散发着臭味的周庄河道,两人上岸后都觉得自己很傻。没兴致多看,两人去了大观园。淅淅把一本《红楼梦》倒背如流,一树一花,淅淅都说得出出处,把个赌徒听得佩服不已,因为要他说出《水浒》一百零八将对应的兵器,他也是倒背如流,可是《红楼梦》却一直看不进去。
  大观园中树木葱茏,郁郁葱葱的迎春花掩得一曲流水如尤抱琵琶半遮面,被称作是活化石的银杏树结着累累的果实,非常难得。两人走了一圈后,坐到秋爽斋的二楼喝茶至打烊。一个中年妇女微笑着看着这对金童玉女携手喁喁私语,夕阳西下,岁月流金。
  晒猫与娜娜猫也跟随出游,两个总是奇怪,这一男一女总是扭股糖似的粘在一起,干吗?是以两猫时不时就要起哄一下。淅淅最先还不好意思地解释一下,后来就不当一回事了。尤其是第二天,跟着赌徒去淀山湖钓鱼,按照晒猫的评论,这两人哪里是钓鱼来的,总是嘴对嘴地做接吻鱼。偶尔赌徒的手不规矩了,晒猫与娜娜猫就上去捣乱,拿尾巴一扫,提醒赌徒,还有家长盯着呢。淅淅哭笑不得。
  周日晚上,淅淅与赌徒又是依依不舍地分手,带着俩猫上楼。才关上门,娜娜猫就道:“淅淅,你忘啦,你和赌徒再进一步亲热,会害死赌徒的。”
  淅淅愣了一下,见俩猫都是坐得笔挺,一脸严肃,大眼睛睁得溜圆地严肃地看着她,不由心虚地道:“我……我只想好好地爱一回啊,和赌徒在一起,我好快乐。”
  晒猫道:“虽然我还是投陆叔叔的票,但看你那么爱赌徒,也只有跟着你爱护赌徒了。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饮鸩止渴,今天我看你俩的亲热劲,我和娜娜姐姐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们会很快擦枪走火,到那一天,你将如何面对被你害死的赌徒?”
  淅淅嘴巴蠕动了一下,又回答不出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俩猫姐姐,眼睛里满是眼泪。
  娜娜猫叹气道:“淅淅,要不是因为你爱赌徒,我们才不会管赌徒的死活呢,我们还不是怕你最后伤心。”
  淅淅点头,抽泣道:“我也知道一定会这样的,可是我真喜欢赌徒,和他在一起,我满心都是幸福,做梦都会笑。我知道我自私,可是我克制不住地想见他,我都忍了又忍了,还是没办法。所以我才想,大不了我害死赌徒后,我自己也自毁内丹跟着他去,奈何桥上我们不喝孟婆汤,下世就可以做正常夫妻了。”
  晒猫愕然,看了同样愕然的娜娜猫半天,才道“淅淅,你真这样想?可是你这是一厢情愿啊,要是被赌徒知道他今生这么美好的生活是毁在你手里的话,你说他往后还会不会理你?看见你躲都来不及呢。”
  淅淅道:“可不是有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吗?我们有过那么美好的日子,为了未来更好地生活在一起,赌徒怎么会怪我?”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着门的沙发上传出:“小狐狸,你在世上除了晒猫与娜娜猫可以牵挂,人家赌徒可是上有父母在堂的,他要是死了的话,他父母不也得伤心死?你一害就是好多人啊。我叫你研究《黄帝内经》,你却只贪着玩乐,你这不是自找绝路吗?”
  淅淅听出是老好忘机,犹豫了一下,道:“道长,要不我今天就找赌徒摊牌,告诉他一切,让他自己做选择。我那么爱他,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与他在一起的机会。我以前已经做够鸵鸟,这回不干了,我要赌徒,就是要他。”
  忘机被她吓了一跳,自言自语道:“看来城隍看得那些偶像剧还真是有生活基础的,怎么小男女谈起恋爱来性命都不要了的。淅淅啊,问题是你如果毁了内丹的话,你不会只是回去地狱而已,你将人神俱灭你懂不懂?就是你会化作一阵清风,再无投胎重生可能。”
  “什么?”淅淅一听坐倒,心中的如意算盘落空。她只想生生世世与赌徒再一起,但若是害得赌徒不得好死,自己又化作清风的话,那么两败俱伤,还不如让赌徒好好活着,自己躲一边伤心去。
  忘机踱过来,看着淅淅阴情不定的脸,只会叹气,“小狐狸,你虽然学了不少人间的东西,可是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终究还是不太明白。人的生命短暂,所以才会分外惜命,人的金钱得来不易,所以才爱财如命。你呢?你不会这么想吧?”
  淅淅点头,是,她的金钱得来容易,所以一点不会太爱惜,而性命的问题也几乎没考虑过,或许忘机说得对,人人惜命,所以如果赌徒知道他的性命因她淅淅而缩短的话,不知会怎么恨她。想到这儿,淅淅的心又痛了起来,垂下头只知道流泪。
  忽然有一个声音从屋角冒出来:“忘机啊,你不可以光叫人别这样做别那样做,你得给小狐狸指一条路,让她也知道哪里有个奔头。我都被你烦的头大,实在忍不住才过来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知道有个叫穿越时空的名词吗?”出来的正是忘机的老搭档城隍。
  城隍看着忘机道:“怎么,你准备叫小狐狸穿越时空?倒也不是不可以。”
  晒猫忙插嘴道:“现在电视上穿越时空很时髦啊,我也要跟着去。”
  城隍瞪了她一眼,道:“你法力不够,还没到半路就得丢命。我呢是这样想的,小狐狸既然一直心软,不舍得拿真人做试验,心理上有个障碍克服不了,不如到过去去走走,那些古人相对于今人来说,都是已经死到不能再死的人,所以即使被你害了,你也不会有心理负担。你到那里把妖气练没了后,再穿越时空回来找你的赌徒,那不就万事大吉了吗?我们神仙妖精反正都是生活在另一个时空的,人间的时间上怎么反反复复地穿越都没关系,你即使到古代呆上十年,回来还是回到今天都可以,怎么样?接不接受我的建议?”
  忘机听着城隍的这些话张口结舌,半天才道:“老哥,你这话有点邪啊,古人虽然相对于今人,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在他们的年代里,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啊。”
  城隍踢他一脚,用神仙才听得懂的语言道:“我算过了,最近将有几条性命折在妖精手上,这是天数,也是那些人的劫数,让她出手去做了,反正以后不会算在她的帐上的,你放心。否则我要不是这么说的话,这些任务将由谁来完成呢?生活在我们这个时空的妖精现在又那么少,个个都比人精还人精,我能找谁来完成这个任务?由你亲自出手?”
  忘机连连摆手,他才不干。忙对淅淅道:“淅淅,你如果不会穿越的话,可以由城隍带你去。”
  淅淅看看忘机和城隍,虽然觉得其中一定有鬼,但是城隍出的也确实是个掩耳盗铃的好主意,也就只有这样了。虽然知道自己回来时候还可以是今天这个时间,但总是越不过自己心里的一道魔障,不由轻道:“我把两个猫姐姐托付给你们行吗?还有,我要不要跟他们告个别?”
  忘机急道:“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不是跟你说了你回来还是这个时间了吗?凭你的知识,你是想不通怎么回事的,你就相信我老道, 我老道的这块招牌还是很靠硬的,要走就走。这儿有城隍管着,万一老道我忘记,还有他会抓你回来呢。走吧走吧,别犹豫,趁事情还没走到不堪收拾的地步,你还是走吧,回来正好可以毫无顾虑地开始新生活。”
  淅淅看看城隍,看看忘机,心里摇摆不定,心里很是明白,虽然回来还可以回到现在这个时间,可是对于自己的心来说,那是再回不到现在的心境了。可是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根本没有。这条路虽然不知最后会走向何方,可走总比束手待毙强。淅淅咬咬牙,擦干眼泪,轻道:“好吧,我去。”
  城隍与忘机对视一眼,心里也是有点不忍,但又不能不这样,两神一齐出手,只见屋内金光一闪,烟雾顿时笼罩整个客厅,晒猫与娜娜猫惊惶地看着这一切,不由紧紧抱在一起。过一会儿,只见烟雾散去,室内空无一人,连忘机与城隍也不见踪影。俩猫几乎同时问了句:“天哪,怎么办?”
  晒猫愣了会儿道:“娜娜姐姐,你说淅淅真会很快就回来吗?”
  娜娜猫摇摇头,道:“不知道,但好在我们还有一点吃得在冰箱里,如果三天内淅淅不回来,我们只有打电话给陆叔叔叫他来接我们了。”
  晒猫点头,叹气道:“娜娜姐姐,我们睡觉吧,但愿早上醒来,淅淅已经回来了。”
  娜娜点头,俩猫虚弱地搀扶着进去卧室,钻进绒毯。今天,她们依偎得特别紧。

  第三篇 过眼云烟
  淅淅在忘机与城隍的帮助下,来到不知年的古代。隐身到处转了转,发觉比刚刚过来的时空要落后得多,但又比以前呆的北极要强不知几倍。本想抓紧时机好好先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可是心里空落落的,往常这个时候,往往是赌徒带着早餐来接她的时间,现在却是光零零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游走。
  中午时候,终于走累了,城门才遥遥在望,淅淅可以动用法术飞过去,但不知怎的,很提不起精神。见附近有个院子似乎很是齐整,规模也大,都差不多有周庄那个沈万山老家那么大,心想要不进去吃点饭歇歇。便晃了进去,进了几个房间,都是空空的,院子里倒是有人来人往,还很忙碌的样子。淅淅找到灶间,吃了两个冷包子,然后到主屋一转,见主屋无人居住,被衾倒是齐整干净,反正天热,也懒得展开被褥,和衣卧倒睡觉。脑子里挥不开的都是赌徒的身影,也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阵阵嘈杂的声音,看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淅淅心想,是不是该跟老鼠一样出洞找个什么书生荐枕席去了?可想着又觉得荒唐,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听外面的脚步声似乎慢慢传近,淅淅心里一横,要是进来的是男人,那就今天认准他了吧。天哪,只是心里不知该怎么向赌徒交代。
  一群人到了门前,只听见一个柔柔的声音轻哼道:“你们都下去吧,阿芙跟着我就行了。”淅淅一听,心里居然窃喜,念了声阿弥陀佛,人一下放松下来,只觉四肢都会酸麻。
  门开处,进来两个女子,一个小姐打扮的穿着件水绿短袄,下面是白绫百褶裙,很是清爽。看她长得一张下巴尖尖的瓜子脸,说她眉若笼烟,眼若秋波,那是一点不会错的。只是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而那个跟着进来的似乎是丫鬟,穿着褐色的坎肩,同色的裙子,里面的衣服倒是雪白,一看就是有教养有规矩人家出来的丫鬟。这一点,淅淅看了红楼后学得不少。
  两人才四处打量一下,还没等说上一句话,外面有人请示:“小姐,香汤已经烧好,不知小姐……”
  那个小姐懒懒地道:“不用了,一直坐在轿子里,又没有出汗。你端一盆热水进来,我洗把脸。”小姐都是轻声冲着那个叫阿芙的丫鬟说的,然后由阿芙传出话去。淅淅想,可能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吧。好在这个小姐说的都是官话,听着很容易,不像外面那个佣人说的话那么难懂,非要转一转脑筋才明白。
  候着小姐程序复杂地洗漱完毕,又用完晚餐后,阿芙伺候着小姐说话。不时有佣人送东西进来,收拾东西出去,但看得出,这个阿芙是小姐的贴身丫鬟。阿芙伺候小姐漱口后,轻道:“姑娘是看点书呢,还是睡觉呢?今天一直赶路,也应该累着了,再说明天还有更累的一套仪式等着姑娘,我看姑娘还是先休息了吧。”
  小姐摇摇头,道:“你把我的《佛说金刚般若波罗密经略疏》找出来给我。”
  阿芙皱了下眉,轻道:“姑娘,你明天就要成亲了,还是别看这个了吧,总是要走过这一坎,不如欢欢喜喜一点。”
  小姐缓缓垂下头去,看着叫人忍不住想怜惜她,淅淅想,这是不是就是女人味了?这现代女人相比这个小姐,可都是泼辣货了。那小姐无奈地道:“好吧,那就睡吧。”
  伺候小姐睡下,阿芙出去关上门,淅淅立刻手指一挥,设下结界,让里面发生的一切传不到外面。淅淅才做完,却见那个小姐坐了起来,钻出纱帐,轻轻走到窗边,对着外面一轮圆月发呆。淅淅想,都说古代是父母包办婚姻,难道这个小姐不想与明天的那个新郎结婚吗?淅淅忽然想到,如果这样,不如自己代替这个小姐嫁过去吧,又帮了小姐,又可以名正言顺地洞房花烛。淅淅心里也知道这种办法其实与找个野男人荐枕席没什么区别,可总归名头上好听一点,还是掩耳盗铃。
  为了别吓着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子,淅淅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轻道:“姑娘,我可以帮你吗?”
  饶是如此,这个女孩还是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回身看了淅淅半天,需得扶着桌角才站得稳。“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淅淅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在人类社会里得到速成培育的妖精,见问,很自然的道:“上天怜你,派我下来帮助你,如果你不愿意出嫁,我可以安排你去别处躲避。”
  这个女孩吃惊,随即脸上现出欢喜,“真的?真的可以。”但随即又黯然,“不,不可以,我要是明天不结婚,会连累父兄。”
  淅淅一转身,变成小姐的样子,道:“怎么样,像不像你?由我代替你,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只是我得问清楚,你有没有心上人,如果有,我送你去他身边,如果没有,你想去哪里?”淅淅也不想想这话问得有多不专业,既然是上天知情派她下来,怎么可能不知道小姐的一切。
  好在这个小姐也是个单纯之极的,闻言喜道:“多谢仙子相助,小女自小一心向佛,早有长伴青灯的意愿,愿仙子成全。”
  淅淅想了想,道:“那这个阿芙怎么办?我看你这么若不惊风,要没个人伺候着,总是不妥,要不我带你们一起去我路上见过的一家尼姑庵,由你自己向她说明,她若不从,你就拿银子打发她,另外找个人伺候你。”
  小姐道:“多谢仙子设想周到,阿芙自幼跟我,与我情同手足,要走的话,我们自然得是在一起的。”
  淅淅虽然点头,心里却在想,人心难测啊,小妹,你看来比我还嫩。既然讨论停当,自然得问清小姐家的情况。
  原来小姐小名浣浣,大名肖风眉,原是公候人家出身,只因去年爷爷遭罪,发配边疆途中去世,家道中落。父亲又是个不晓事的公子哥儿,把抄家剩余的家产挥霍光后,央人做媒,为了一笔巨额彩礼,把女儿嫁给以前不入法眼的江南巨贾洪家大公子。浣浣水陆兼程,赶了几个月的路,才从京城来到这个位于杭州城外的洪家别院,稍微歇息,明天就行婚礼。时间扣得那么紧,只是因为洪家非要等成亲礼后才肯再付一半的彩礼。淅淅听了心想,这与卖女儿有什么不同,怪不得浣浣这么伤心。再一想,浣浣?怎么又是一个水淋淋的名字,自己自变人后,历经洛洛,淅淅,再到这个浣浣,全是靠水而居,奇了,看来是缘分。
  浣浣说,淅淅听,默默记在心里。四更时候才大致说完,淅淅才运起法术,一阵风过,把浣浣与熟睡的阿芙送到尼姑庵。老尼姑起得早,大清早还没早课就收了这么个带来很多淅淅变出来的银子的徒弟,很是开心,当即就答应给浣浣剃度,法号“悟华”,淅淅心想,还与孙大圣悟空是师兄妹呢。从此浣浣换成淅淅来做。
  淅淅回去洪家的别园,小睡片刻,就天光大亮。淅淅起床,面对一个开门进来的妇人,贼喊捉贼:“阿芙呢?叫她过来伺候。”
  那妇人呆了一下,拿眼睛四处看看,果然没见阿芙,不由急了,道:“阿芙姑娘不在外面,小的立刻着人找去。”
  淅淅听她口音,应该是江南人士,与浣浣和阿芙嘴里很标准的官话不同。她想了想,就照着浣浣常用姿势低下头去,一言不发。那妇人见此就退了下去,指挥大家寻找阿芙。可是他们怎么可能找到阿芙?果然过得一会儿,那个夫人返回,一脸惊慌,但力持着平静,轻声回道:“回姑娘,阿芙姑娘不知去向,不如先派人找着,或许人生地不熟,走失也未可知。小的现下叫府里的丫鬟过来伺候姑娘洗漱如何?”
  淅淅点头,过一会儿,进来两个年齿幼小的丫鬟,一个叫小听,一个叫小去,还真是小小的。不过伺候起来却是轻手轻脚的非常柔和,显然是训练有素。小听只是随便地先给淅淅梳了个抓髻,她说,很快就有专人给小姐来打理结婚大妆的。早餐送来很多,三种粥,十来种小点心,淅淅自以为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可是见了这些东西还是有一半不认识,小心地喝了一口有点碧莹莹的粥后,伺候在旁的小去道:“王妈妈说,请姑娘能多吃就多吃一点,等下上了妆,再要吃就麻烦了。可能得饿上一天呢。”
  淅淅巴不得这句话,因为本来还想装出浣浣弱弱的样子,有了这话,她就可以放开肚皮吃而不被怀疑了。唯一不舒服的是不能狼吞虎咽,只能翘着兰花指细嚼慢咽。吃完,上来的第一杯茶是漱口,这个淅淅从《红楼梦》里学到过,但没想到小去却是不知道,心里还只是想,都说新娘子是官宦人家出身的,看来还真是讲究啊,虽然胃口太好了点。忙又端了第二杯茶来,淅淅还看了眼道:“虽然杭州的龙井很好,可是早上立刻就喝龙井,胃里总是不舒服,今天也就罢了,往后还是给我上铁观音吧。”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即使真浣浣上场也未必有这等不合理的高标准严要求,直把小去唬得一愣一愣的。
  饭后,那妇人便领了一批穿得花红柳绿,脸上的白粉如驴粪蛋上下了霜的老女人进来,淅淅看了不得不感慨,两千年时候的老女人虽然得忍受各色污染,可皮肤还是要比这些女人强多了。
  淅淅被她们七手八脚地伺候着,老女人的手比不得小听小去,重得很,沐浴前给淅淅宽衣就像是强暴的前奏,被淅淅一手拨开,自己来。可是那么长的头发还是得由她们伺候着洗,淅淅见她们端来的东西中还有鸡蛋,想到《红楼梦》里也出现过鸡蛋洗头的事,怎么弄得洗头的程序跟做红烧狮子头一样。
  沐浴之后便是更衣,虽然是盛夏天气,行头还是得依足规矩一丝不苟,淅淅听浣浣说过,这套嫁衣是她连日连夜绣出来的,有阵子还累得咳血。抖开一看,果然喜气洋洋,却一点不落俗套,也就只有浣浣这样大家子出来的女孩才会有这等审美吧,淅淅想着,以后回两千年的话,别的不带,这套嫁衣是一定要带上的,起码可以把昨非震晕。
  也不知她们是怎么对付她的头发的,都恨不得把淅淅头皮扯下来的样子。淅淅心想,要是阿芙在就好了,可惜浣浣家道中落后身边只得阿芙一个丫鬟,截留了还不行。估计这种婚妆还不是轻手轻脚的小听小去可以胜任的。老女人们一边手脚麻利地做,一边夸奖不已,都说新娘子的容貌是她们见过的小姐里面最漂亮的,淅淅心想,那是必然的,否则还怎么叫狐狸精。
  过一会儿,见一个女人咿咿呀呀唱着拿了两条棉线过来,直逼淅淅的粉脸,淅淅顾不得脑后还有人拽着她的头发,由不得地往后退却,急问:“这是干什么?”
  那个女人笑嘻嘻地用半通不通的官话道:“这是开脸,姑娘成了媳妇,不开脸可不行。”
  淅淅猜出,那不是硬生生拔自己的汗毛吗?以前在美容院拔了三根眉毛都痛不欲生,怎么可以给她拔满脸的毛?当下立即伸出手去拨开,道:“不行,我怕痛。”
  那妇人吃吃笑道:“姑娘,新婚比如重生,吃痛的事儿多了,姑娘还是忍一忍吧。”边说,手又凑了过来,旁边其他妇人也都暧昧不清地笑。
  淅淅又不是不懂事的,三级片都看过,心里明白,她们笑的“痛”究竟是指哪桩,很是生气,她们真是不要脸,当下就拍案起身,冷笑道:“有没有人教过你们规矩?你们究竟笑的是什么?打量着我是还未出阁的女孩儿,你们就可以由着性子取笑?我告诉你们,谁惹我不痛快,我叫谁加倍不痛快。这话我今天扔给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别自找不痛快。”说完拿眼睛冷冷地在这些妇人脸上转了一圈,哼了一声,又冷冷坐下。淅淅心里本不痛快,被这群白粉脸黄板牙的妇人当橡皮泥一样搓了一上午,早就积了一肚皮的气,心想我是狐狸精我怕谁,发作就发作,看谁再敢乱来。
  这群妇人其实不是洪家的佣人,她们是专门做喜娘活计的三姑六婆,以往新娘子都是含着羞随她们摆弄的,她们也都喜欢下点小手捉弄一下新娘,如果新娘吃不住折腾,自会包出红包请她们喝茶。怎想会遇到淅淅这么个当场翻脸的,个个面面相觑,看向洪家的管家婆,眼睛里全是威胁:这可怎么办?你看着办?
  管家婆就是早上率领大家找阿芙的妇人,轻咳一声,正想劝说淅淅,忽见淅淅冷星一般的眸子扫了过来,忙一激灵,把话咽下。新娘子进府不知行情如何,万一她深得大公子宠爱,以后不成了洪家主妇了吗?自己怎能不认清形势,做那老寿星吞砒霜的勾当。于是继以轻咳的变成柔声细语:“姑娘是公候人家出身,最是清楚礼仪规矩,诸位妈妈就听我们姑娘吩咐吧。”边说边掏出三两纹银的锞子。那些喜婆大喜过望,有钱就好,叫她们听鬼话都愿意。
  盖上红帕后,小听小去扶着淅淅上轿,本来这是阿芙做的事,可是她们找不到阿芙,心存恐慌,眼见新娘子大方,不是很计较随身丫鬟在不在,才松了口气,只有指使小听小去一路多多用心。
  淅淅一上花轿,忽然想起小去早餐时说的话,忙问:“小去,你不是说到揭掉喜帕前不能吃东西了吗?我给你个主意,你给我去找点肉脯,切成小块,又顶饿又不会损了妆容,快去,我叫她们等你。”
  小去刚才对新娘子威风凛凛地吓倒一批喜婆很是佩服,果然是京城来的官家小姐,能文能武,所以对淅淅很是敬仰。一听淅淅吩咐,立刻欢天喜地去执行,管家后面追问都不应了,还是小听帮她做的解释。一听新娘子居然提出这等要求,管家惊得面色煞白,她也算是见多识广,所以才会被派来迎亲,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新娘子如此泼辣,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主意,不过再一想,新娘子也是聪明过人才会在被摆布得晕头转向中还记得照顾自己,这种人以后如果当家的话,还不是手腕过人?千万不能得罪了她。忙又吩咐小听去灶间取一罐子酸梅汤来,再配上几管麦杆,方便新娘子取用。淅淅听了心里欢喜,轻问管家婆如何称呼,管家婆见这个新娘子很是个明白人,一下就能明白她的心思,很是欢喜,忙报上大号:洪家上下都叫她招财婆。
  进城的路不短,不过淅淅有吃有喝,并不怎么难受。难受的是下花轿后,满天里都是浓浓的芸香气味,鞭炮放得惊天动地,而婚礼规矩多得要命,一会儿跪一会儿拜的,淅淅很是后悔,早知道应该是让浣浣先吃了这些苦头后自己再替代她,现在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折腾了半天,都没见新郎是什么样子,只看见两只踏着夸张的粉底皂靴的大脚。最后是这两只大脚在前,引着淅淅到了一个房间,新房吧?小听小去扶着她坐到床上。然后捂死人的喜帕终于被揭去,淅淅斜睨一眼,居然是用一杆两头包铜的秤杆挑去的。心想,这新郎要是心一激动,手一发颤,新娘还不破相?
  眼睛既然可以派上用场,淅淅还能不可着劲儿地用?首先当然是看新郎,一看之下大惊,天哪,这不是古代版的史耘逸?只不知这个古代版史耘逸叫洪什么,可得记住了,否则喊错了就麻烦。古代版史耘逸也吃惊地看着淅淅,心想,不是说新娘子是世家出身吗?怎么一点不知害羞地盯着男人看?难道家道没落后小姐就不成小姐了吗?虽然他不得不承认新娘子如花似玉,嫦娥不如,但心里还是非常反感。
  淅淅看了古代版史耘逸几眼后就没了兴趣,谁都比不上赌徒好看。想到赌徒淅淅心里就难受,兴致全无,一双大眼冷冷地看着喜娘们欢天喜地似的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当作看风景区的婚俗表演。直把喜娘看的心上发毛,做惯的招术居然也会忘词,尴尬无比。
  被迫从脏兮兮的喜娘手中吃了红枣,花生,桂圆,蜜糖莲子,又被迫与古代版史耘逸手臂交缠在一起喝交杯酒,喝完酒,似乎是仪式结束,喜娘请洪大少出去给喜筵上的宾客敬酒。淅淅见洪大少毫不留恋地出去,想都没想地叫住他,“洪公子留步,我有一事请教。”
  洪家虽然是商贾,可是到了洪公子父亲那一辈开始,洪家已经开始转型向诗书世家发展了,洪公子自小聪慧,是洪家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年纪小小,已经高中举人。所以洪公子一听新娘子说话很是刺耳,怎么新娘子自己称“我”?而且叫他新郎官为“洪公子”,她是不是懂规矩?是以站住了却没回头,淡淡地皱眉道:“什么事?”
  淅淅心里好奇,两千年那会儿,自己是谁见了都喜欢的,怎么这个洪公子就不冷不热的?一定是浣浣这张脸不如张柏芝的好看。淅淅其实已经对着镜子给自己改了样子了,否则看见一张全然不熟悉的脸很是怪异的,看来以后还得慢慢改。淅淅看着洪公子的背影道:“是不是洪家准备付掉剩下的一半彩礼给肖家?”
  一上来就谈钱,洪公子很是反感,还是克制着淡淡地道:“今天晚了,明天我写信给京城分号。”
  淅淅道:“嗯,这样吧,明天信中你吩咐他们把彩礼分十份,每年付一份,免得他们吃光用光后又无女儿可卖。没别的事了,你走吧。”反正与洪公子又没有交情,说话就公事公办,这种说话方式,淅淅做职业女性的时候早就耳濡目染,随口说出。
  洪公子惊讶地回头看了淅淅一眼,心想这个女人说话怎么比家中那些管家婆还世俗,真是一点都没有世家小姐的雅致,只除了这张脸娇嫩了一点。也没答应,咳了一声就走,喜娘一起跟出,房间里只剩淅淅与小听小去,一下安静了许多。淅淅看着这家伙的背影,心里讨厌得很,怎么史耘逸与古代版史耘逸都不爱说话,一样的闷葫芦。
  等洪公子一走,淅淅便吩咐小听小去给自己换便装,这么热的天,穿那么厚的衣服,即使她有法术维持冰肌玉骨,可还是热得难受。小听与小去听了吩咐却不敢上前,面面相觑。淅淅奇怪,问:“怎么了?”
  小听大着胆子道:“招财妈妈吩咐过了,大奶奶的喜服得到睡觉前才能脱,否则不吉利的。”
  淅淅根本就不在乎这段婚姻,本来就动机不纯,满不在乎地道:“那我这就要睡觉了,你们准备水吧。”说完也不管她们怎么惊惶,自己动手宽衣解带,一点不理会小听的意思其实是要等洪大公子回来睡觉前才可以脱。
  小听见此,忙给小去一个颜色,小去会意,立刻去找招财婆。可等招财婆来的时候,淅淅脱得早只剩了一件红绫小袄,红绫洒金衬裙,满头的乌发也全披了下来。招财婆一看慌了,忙跪下道:“奶奶,原是小的说得不清楚,奶奶这样子,要叫太太见了,招财的差使就得丢了啦。还请奶奶高抬贵手,穿上这些衣服吧,小的不才,替奶奶梳头可好?”
  淅淅看着招财婆,见她满脸大汗,心下不忍,可是要真依了她的话,就得换成是她淅淅满头大汗,她们就能那么忍心?所以人就不能心软。当下一个转身,淡淡地道:“天不早了,洪公子也该是去去就回的,我不穿那些劳什子了,你吩咐外面抬水进来吧。”
  招财婆只是不应,连连磕头。淅淅被她拜得难受,很不适应,只得撂下重话:“招财婆你这是准备用这种办法逼我就范了?起来说话”
  招财婆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小小姑娘会这么厉害,吓得冷汗顶着热汗乱流,再要不起来,那就真的是新奶奶嘴里逼她的意思了,哪里敢违抗,毕竟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好汉不吃眼前亏。忙出去叫水。
  淅淅看着她出去,冷笑一声,坐到梳妆台前,叫小听取过蜡烛,准备卸装,冲着黄黄的铜镜里一看,大大地吓了一跳,什么,原来自己是这种形象?都可以跟傩戏里的面具比高下了。也难怪,这种水平的喜娘能化出什么妆来,也怪自己当时被摆弄得昏昏欲睡,才没留意自己究竟是被弄成什么样子,怪不得洪公子看见一脸厌恶,若是半夜看见,真会被当鬼。
  洗脸洗头洗澡,完了后浑身轻松,从架子上取了本书,靠在湘妃榻上看书,这书正是《黄帝内经》,淅淅虽然可以倒背,但看着清清楚楚的字还是能悟到什么。只是觉得这本《黄帝内经》的内容与自己熟读的差不多,可是其中有好些个句子有些少差别,心里一惊,仔细对比着阅读。旁边小听小去轮流打着扇子,两人都在想,新奶奶虽然泼辣,但水平还是很好的,居然还能看书识字。最怪的是新奶奶不肯喝茶,说喝了会睡不着觉,让她们取来新鲜薄荷叶子,和着蜂蜜泡水。小去偷偷照着方子给自己泡了一点,果然好喝,佩服不已。新奶奶还没来时,大家都已经在议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壮,官宦世家小姐的吃穿用度肯定要比商贾世家讲究好多,果然如此。
  一会儿,又有两个丫鬟给派过来伺候,分别叫小吸和小吉,各自给淅淅行了礼后,静静退出,在门外候着。淅淅不习惯这么被人伺候,便吩咐她们回去睡觉,明天早上代替小听小去。两人没想到有这等好事,欢天喜地去了。
  看了好久,洪公子还没过来,淅淅见小听打了个哈欠,不由奇怪,问道:“公子呢?什么时间了?”
  小听忙道:“大爷正在书房与朋友欢饮,说是晚点才过来,刚刚三更敲过,不早了。”
  淅淅“唔”了一声,不在其意,自己也一向晚睡得很。忽然想到一件很要紧的事,忙问:“你们大爷叫什么?”昨晚千虑一失,居然会忘记问浣浣新郎官的名字。
  小听一听差点手中扇子落地,新娘居然不知道新郎叫什么,但见问还是只得道:“大爷叫洪叶罗,因为老太太姓叶,太太姓罗。大爷自己给自己起的表字是风起。”
  淅淅听了觉得满滑稽的。是不是洪家是母系氏族,那么尊重女性的。
  更鼓再次响起的时候,淅淅听到了,心里还想了一下,哦,原来打更是这两种声音结合在一起的.但随即一想,不对啊,四更都差不多第二天凌晨了吧,那这个洪叶罗大爷怎么还不来?可不知为什么,淅淅却是一点都不难过,还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过得一会儿,听见外面轻轻的脚步声响,不像是那种粉底皂靴发出的声音,应该不是那个洪叶罗过来。进来一个小丫鬟,拉住年纪稍大的小听出去外面,轻道:“大爷说了,今天喝醉,不过来了,就在书房里自个儿睡觉,请大奶奶早点歇着吧,明天让少奶奶早点起来,等大爷过来一起给老太太,太太请安去。”
  淅淅听得清楚,心里失望说不上,高兴松快倒是有,但更多的是生气,这人怎么也不早吭一声,淅淅自己虽然不喜欢早睡,也睡不了那么长时间,可小听小去忙活了一天,又白等了他那么久,站都快站不稳了,他就给这么个交代?做人怎么能这样,比波特还不如,人家还起码玩个心计,起码场面上好看。淅淅反正只是来临时客串,没存着为做好什么而顾全大局之类的的心思,又兼本来心里就因为不得不离开赌徒而窝火,恨不得找谁出气,早上那几个喜娘太软,没意思,干脆找这个洪叶罗闹去。当下便噌地跳下湘妃榻,走到外间抓住那个来报信的丫鬟,冷冷道:“小听小去,你们开始睡觉,我找你们大爷去。小姑娘,你带路。”淅淅因为做惯两千年时候二十多点的女性,看着这些小丫鬟觉得特别小,一点没想想浣浣这年纪其实也是小女孩。
  小丫鬟一见这阵仗,慌了,不知道怎么办好,因为大爷是有人侍寝的,而侍寝的女子正是大爷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还是老太太陪嫁丫鬟的孙女儿,名正言顺收了房的,得罪了大爷还事小,得罪了那位姐姐,可有得罪受了,反而是新娘子最没资历,似乎在这三人中可以放最后一位考虑。是以她的反应是立刻跪下说不敢。
  淅淅一看,恨不得翻白眼,怎么又来跪了,古代人真是没骨气得很,不像现代人,只对钞票低头哈腰。拜金主意看着顺眼啊。
  淅淅没理那女孩,看过《红楼梦》知道得很清楚,这种人都能说会道得很,讲道理的话,淅淅自知不是对手,自己距离人精还有距离,但是不怕,自己现在是少奶奶,鸡毛掸子也可以做令箭呢。所以一声不响就拎起那女孩,走出房门,外面风清月白,有茉莉清香徐徐而来,比在房间里呆着舒服得多。被外面清凉的风一吹,淅淅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想着这么拎着小丫鬟走不是个事儿,而且一个官宦家小姐如此大力,似乎也不是浣浣该有的风格,只得另想主意了。对这月亮看了半天,才道:“罢了,你也辛苦一天了,早点休息。”小丫鬟才在庆幸终于得脱大难,却听新娘子又道:“不过,女人家没向相公行礼就睡觉,终究是于礼不合,可打扰相公睡觉,更是于情不合,不如折中一下,我还是对着相公的房门去行个礼吧,你明天一早就向大爷转告一下。走吧,快去快回,还得留点力气,明天还要见家婆呢。”
  小丫鬟一听,心说还有这种规矩吗?但早前已经都被警告过,说新娘子是官家小姐出身规矩多得很,叫他们仔细伺候,现在见说,当然没怀疑,再说新娘子那么美,那么柔弱,她都忘了刚才新娘子一把拎起她的力气有多大了,提着灯就领着淅淅去书房。
  淅淅不动声色在后面跟着,而小听小去哪里敢睡,又不敢紧跟,只得远远跟着。洪叶罗的书房在湖边的水阁,周围空旷,只要开着窗,就有清风送来浓郁的花香。可是淅淅没兴致看这些,今天她只想闹事,虽然也不是很喜欢今天真的与洪叶罗洞房,但洞房的计划被洪叶罗破坏,还是要讨会公道的。所以一见书房在望,立即走快向前,超越那个丫鬟,直冲着那书房门而去。小丫鬟吓坏了,跑着去追,可是小脚那是狐狸精的对手,又不敢大声叫,轻而急促地喊:“大奶奶,留步,留步。”
  夜深人静,即使再轻的声音,里面守夜的也有听见,再说还留着门等这个小丫鬟报信回来呢。一听见外面有不对劲的声音,守夜的早起了身准备剔亮油灯,却只听脚步声如刮风般接近,很快,门被一脚踢开,两扇门一前一后撞到墙上,发出巨响,震得满屋子的人都吓醒而茫然不知出了啥事。
  连洪叶罗都披衣下床,侍寝的大丫鬟毛妙妙也跟出来看。只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口,背着月光,看不清楚是谁,但觉分外阴森。毛妙妙战战兢兢道:“掌灯啊,掌灯。”话才说完,外面又出现一个人影,是刚才被巨响吓呆才还魂的小丫鬟,她急急道:“妙妙姐姐,是大奶奶。”
  屋里的人一听,除了洪叶罗,一齐跪了下去,剔亮的灯火中,只洪叶罗与淅淅对视。洪叶罗吃惊,怎么不像刚才那个俗不可耐的新娘,来人按说该是非常生气的,一介女子,深夜踢门都会来,可见是急火攻心,可看样子根本就是不屑,只是冷笑着从眼皮底下看着屋里的一切,也没特意优惠洪叶罗两眼,根本就当他没有。
  淅淅见洪叶罗被惊得眼睛溜圆,想必到天亮都未必再睡得着,而那个跟着洪叶罗一起出屋的大丫鬟只是跪着不敢抬头,大约也是自知理亏。便知效果达到,冷哼一声转身回去。下了石阶,又鬼气森森地一字一字地吟道:“今年烟花不堪剪。”声音随着淅淅的离去而远去,暗夜里听着分外恐怖,尤其是做贼心虚的毛妙妙。等声音一断,立刻紧紧抓住洪叶罗问:“大爷,这话......什么意思?”洪叶罗正纳闷着,新娘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殊不知这话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淅淅今早看见洪家别院墙上有块条幅上面这句话很有意思,路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等意境,脑子里全是自己与赌徒分别,即便是满天烟花,而斯人孤影相吊,繁华掩不住寂寞的画面。所以这当儿发泄成功,一高兴就随口吟了出来,感觉特别痛快。
  闻声赶来的巡夜佣人遇上淅淅,被小听小去轻声劝退,不过这等热闹事也因此立刻在洪家大院星火燎原,大家早上交班时候哪里还谈别的,一个劲就是议论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说是大富人家,洪家老太太却是非常惜福,每天天才蒙蒙亮就起床,非得由贴身丫鬟曲心替她拢了一头银丝,换上齐整衣服,才肯出来洗漱。今儿个更是人缝喜事精神爽,一起床就叫曲心给她梳个一品田字富贵髻,说是不能在京城来的新娘子面前失了颜面。曲心当然一边梳一边笑说,这盍府上下还有谁敢与老太太比富贵的?世家小姐都讨了来做孙儿媳妇,不知多少人羡慕老太太的福气呢。老太太嘴里虽然说着客气的话,可是心里却是一点不客气地想,公主都得给婆婆请安,何况是家道没落的前公候家的小姐,上辈子都没想过有这等好事,可在老姐妹面前长了脸了。
  喜滋滋走出外屋,却见早前随她嫁过门的毛嬷嬷穿得一团喜气地站在外面候着,一见老太太出来,立刻迎上来笑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这一下,老太太就等着明年开春抱重孙子吧。”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别与我打马虎眼,你肯这么早起来,一定有事。是不是看我们罗林儿喜气洋洋地结婚,你家孙女找你哭去了?”
  毛嬷嬷忙道:“老太太疼惜我家妙妙,知道妙妙是最知礼的,所以才把妙妙派在大爷屋里伺候。妙妙怎么会辜负老太太的美意,找我哭呢?大爷成亲,她竟是比大爷还开心,带着人忙里忙外的,把新房和书房的地刷了三遍不止呢。我想着老太太今儿个一准儿开心,这不,就一大早地跑来伺候着,指不定还可以讨个赏呢。”她本来是想伺机为妙妙讨回一口气,不想被老太太一句话堵了回去,连忙改口,怕逆了老太太的意,反而坏事。
  洗漱的事情自有其他丫鬟伺候,曲心进去挑选老太太今天的衣服。今天新孙儿媳妇上来奉茶,老太太肯定是想穿年初才做的最华贵的那件枣红缂丝长袍,配一套可以把半边脸映得碧绿的翡翠头饰。才爬上爬下地找出来,一个小丫鬟过来附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曲心,一笑,怪不得毛嬷嬷一大早就过来,原来还真是有事。
  老太太洗漱完,从一盆子花儿里挑出一朵红绒似的月季花,让曲心插在鬓角,让翡翠一衬,红是红,绿是绿,娇艳中透着华贵。顷刻,三个儿媳次第进来请安,最后进来的三儿媳妇小蛮,因为娘家家境好,与洪家是世交,从小就在洪家跟着老太太长大,所以说话最得老太太喜爱。小蛮进门就笑道:“老太太,恭喜,都说罗林精明不失儒雅,最得太爷真传,如今新娘子世家出身,又是跟着老太太的路子,这一下,老太太还有什么可以操心的?哎呀,不对,老太太还得操心着怎么把个大孙儿媳妇调教得学足老太太的智慧,让咱们这些笨嘴笨舌的就等着前托老太太的福,后享老太太的孙儿媳妇的福吧。”
  老太太听着欢喜,笑道:“你这猴儿,又想着躲懒了,我说你就老老实实给我管着家吧,他们小夫妻才刚新婚,我就让他们开心几天,以后再放到你手里教她。”
  小蛮笑道:“老太太有了孙媳妇就不疼媳妇了,我们可不依。对了,新娘子怎么还没来?哎哟,瞧我该不该打嘴,老太太刚刚说的,新媳妇就让他们玩两天,我这就问东问西了。”
  原本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二太太笑眯眯地道:“估计新娘子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昨晚上他们闹腾到四更多,把巡夜的闹得个人仰马翻,小夫妻大概还分头睡大觉吧。”
  老太太何等精明,一听就感觉出里面有问题,看着大太太问:“昨晚怎么回事?闹腾什么?”
  大太太还能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存心踩自己的儿媳,都知道老太太中意这个与她一样是官家出身的孙儿媳妇,怕不出几天,老太太就把管家的权交给孙儿媳妇,所以一上来就变着法儿毁新娘子在老太太心里的印象。大太太其实一早起来就知道此事,忙赶着心腹丫鬟去书房和新房分别叫醒儿子媳妇,告诫他们非得立刻开开心心去老太太屋里,不能叫旁人看出纰漏。可人算不如天算,刚刚进门时候她们来报,说新娘子早就起床梳洗,大爷就是不肯起来,书房门都不让进,怎么劝都没用。她只得叫心腹丫鬟捎了重话过去书房催。此刻见老太太问,忙陪笑道:“小夫妻吵吵闹闹,尤其是罗林昨晚与他的小朋友们喝醉酒忘了大事,所以与新娘子起了点小纷争。”
  小蛮笑道:“我们的院子与罗林的书房最近,昨晚给那一声巨响惊得心跳得都到嗓子眼儿了,后半夜都没敢在睡,新娘子果然是世家出身,那一股子气势,我们都望尘莫及啊。”
  二太太淡笑道:“女人家嫁了人就得从夫,即便以前是公主娘娘出身,嫁人后也不能不把夫家放在眼里,这半夜三更踢开罗林的书房门算是怎么说的。”
  毛嬷嬷吓得忙跪下叫屈:“老太太,您可是一点都没看错妙妙,她原就是个最知礼的,昨晚大爷与朋友喝醉酒不愿意去新房,妙妙怎么劝都不成,大爷只是说,这个新娘子一见面就叫他写信去京城,叫付了余下的一半彩礼,还说什么卖女儿没女儿卖之类的话。大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听了这话生气,倔脾气上来,牛拉不回的,所以妙妙只好叫个小丫鬟带信到新房请新奶奶早点歇息,不想新奶奶不干了,揪着小丫鬟要去书房闹,一脚踢得书房门敲得山响,吓得大爷昨晚一夜都冒冷汗,妙妙连夜来问我要太爷以前安神的药丸,我这才知道有这事。原是妙妙年轻不懂事,还以为新奶奶跟老太太一样,虽然我们在娘家时候风光无比,可是到了夫家还是随了夫家的规矩,最是知书达理,体恤下人,没想到反而惹得大爷受惊吓。”
  老太太听了这话只是不响,拿眼睛一一从三个儿媳脸上看过去,最后落在曲心脸上,问:“刚才小丫头跑进去跟你耳语的是不是也是这事?这会子全家上下都知道了吧?”
  见老太太脸色铁青,虽然二太太三太太是有意挑拨,可这时也不敢说话,只有曲心微笑道:“果然是什么都逃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刚才他们可不是跟我说的这个,我还真不是很相信呢。”
  老太太闷哼一声,喃喃道:“好威风,好气势,我说妙妙从小跟着我大的,是我一手教出的规矩,怎么会那么不懂事。曲心,你代我去趟新房,跟新娘子说,她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壮,我们这几个老的受不起她的礼,叫她别上来奉茶了,好生将息身体,晚上继续耍威风。你们也下去吧,今天没茶给你们喝。”
  众人都不敢说话,可也不敢真的退下,知道老太太脾气大,火气上来你只要硬着头皮给她说两句就好,一会儿准还是她第一个高兴起来的。看着赏心出去,小蛮才道:“媳妇知道老太太昨儿个刚收到两锡罐上好的碧螺春呢,今天还巴巴儿地等着老太太赏我们喝一杯,让我们见识见识这种与咱们这儿龙井齐名的好茶,我们知道老太太定是心疼这些好茶了,所以才赶着我们走,不舍的给我们这些人糟蹋了,我们都说了,我们三个合起来,都不如老太太以前一个人管家时候管得好呢,这一份精明啊,连一杯茶叶都不会放过。”
  老太太一听反而失声笑了,连骂这猴子愈发满嘴胡说了。
  却说曲心还没到新房,洪叶罗已经被大太太的丫鬟拿大太太的重话催去新房,心里很是不情不愿。偏生招财婆也是有意替他们俩做和事佬,一见大爷进来,立刻仗着老脸递给洪叶罗一枝胭脂棒,请大爷帮新娘子画朱唇,她相信,依新娘子的美貌,仔细见过的男人不会不动心的。洪叶罗被招财婆推着勉强上前,一瞥之下,惊艳,昨晚挑开盖头后那张浓妆的俗艳的脸竟是如此绝色,昨晚踢门后也没仔细看清,这会儿在大亮的天光下才看清,原来人说新娘子天姿国色,果真是不错。一时拈着胭脂棒呆在那里。
  淅淅听得洪叶罗进来,就当没看见似的闭目靠在椅子上养神,理都不理,什么玩意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而已,以前公司里接触过的Perterpan和Bunny他们都要比他强得多。听见招财婆请洪叶罗帮她画唇,忙睁开眼,却见洪叶罗一脸欢欣地看着她,手中的胭脂棒徐徐接近,忙道:“干什么?”
  洪叶罗忙道:“帮娘子点绛唇。”
  淅淅心想,这等有情调的事不是你可以做的,那只属于赌徒专有。“不必,还请大爷收回胭脂,回书房拿这棒子画饼充饥去。”
  洪叶罗当然尴尬,他今天被大太太的丫鬟硬扯起床,洗脸酒醒后也知道昨晚做的事不妥,所以也没等母亲的丫鬟训导,自己就赶了过来,本想如果新娘子给他点好脸色的话,他也就顺势道个歉,再说见了新娘子这么美后,心更是软了大半。没想到新娘子一点不给面子,一口拒绝。还好左右一看,招财婆早带着丫鬟们下去,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低声道:“娘子,我保证给你画的唇如画龙点睛一样。”手又凑了过去。
  淅淅起身就走开,冷冷道:“不必你画蛇添足。”
  洪叶罗听了反而笑了,一半是尴尬,一半是欣赏,他可没见过其他女人说话这么雅致有趣的,三太太小蛮说话虽然常常逗人发笑,可回想起来,却只有一个俗子,不像与新娘子一答一对那么隽永。他才想说什么,外面报说老太太屋里的曲心姐姐到了,只得开门站到门口笑道:“给曲心姐姐倒茶。”
  曲心微笑道:“罢了,大爷,你竟是赶紧带着新奶奶去老太太面前赔罪吧,否则连大太太都有了不是。老太太这会儿叫我带话来呢。”
  淅淅心想,这个丫头的势力不下《红楼梦》里的鸳鸯,也是大机构董事长秘书的款儿。只听洪叶罗笑道:“多谢曲心姐姐,老太太没说什么吧?”
  曲心这会儿才拉下脸道:“老太太生气了,叫我传话过来。”便把刚刚老太太的话复述一遍,“你们就赶紧收拾着过去吧。”说完也不坐下就走了。
  洪叶罗关门进来,冲淅淅陪笑道:“娘子,你让我赶快帮你点上胭脂,快点过去老太太那里吧。”
  淅淅冷冷道:“怎么反而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既然老太太不让我去见她,我就不便过去呢,洪大爷你要去请安的话,请自便。”
  洪叶罗为难地看着淅淅坐回湘妃榻,拿起一本书看,又看看纱门外静候着的明知已经得罪老太太了的丫鬟们,左右不是,干脆打开门对招财婆道:“你去和大太太说一声,就说我在新房里和新娘子说话,懒得过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我们这儿什么都好,叫她们娘儿们有事没事别总烦着我们俩。”说完便关上木门,坐到淅淅对面。
  淅淅听了吃惊,照这话,洪叶罗有把罪过都揽到他自己身上的意思。他这算什么意思?
  见新娘子拿一双流波似的大眼睛惊讶地打量着他,洪叶罗也知道她的意思,心想总算找到话题了,还是借着与新娘子解释这话,与她开始好声好气地交流吧,否则总是这么被抢白,虽然他不生气,可总不是回事儿。便笑道:“我也想了想觉得过去没意思,老太太那边一屋子的女人,除了我娘,没一个说话中听的,她们每天闲着没事,也就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罗嗦事,你要一去,还不拿你的家世做话题。而你又是刚进门的,不便多说,又不知道她们谁是谁,怎么做都有不是,不如不去,省得提供他们话题。我们这也是一辈子的事,我才不会把自己的娘子送给他们欺负。反正我也是出了名的老太爷一样的犟脾气,我说是我懒得去,老太太只会开心得笑。”
  淅淅也是直爽的性子,见洪叶罗这么担待,也就不与他拧着来了,放下书道:“原来是这样,谢谢你了。我还担心着可怎么面对那么多长辈呢,再说......”
  洪叶罗忙低声道:“是,再说我昨晚酒后失德惹你不快,她们都等着今天拿这事看你笑话呢,还是娘子做得好,刚才一口就说不去,我这才醒悟过来。”
  淅淅见洪叶罗一直低声下气地陪小心,也过意不去,可是看看洪叶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本就没想与他太多牵扯,利用他一下就过去,没想到那么多麻烦,看来前辈做事还是正确的,半夜找个远出的书生,即时解决问题,除了留在书生脑子里的记忆,别的什么后遗症都没有。而洪家一大家子,既然进了洪家的门,就得与那么多人打交道,想到其中的勾心斗角可能一点不比以前工作的公司少,头就大了,所以今早一见曲心来夹枪夹棒地传达老太太的旨意,淅淅虽然知道人家这是气话,可也顺水推舟,正好不想去奉茶呢。这才明白,代替浣浣出嫁是个错误,不尽没占到便宜,还得替她背起那么大一个大包袱。
  淅淅坐直了身子,一手支在扶手上,托住下巴皱眉看这洪叶罗,想了又想,才要说,又收住口,仿着浣浣说话的腔调,低低柔柔地道:“我不是不愿意去,实在是不敢去。这一路来,大家都以官家小姐称呼我看待我,可是公子你应明白,我家父兄无能,我早已担不起这个公候世家的身份,如今的我比不得几年前,如今事事亲力亲为,诗书礼仪只是过去的记忆,我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别人的询问,为了面子撒谎,不是我的意愿,以后也终将被揭穿,给公子抹黑。而不撒谎,我又承受不起那个事实,明眼人谁不知道,肖家名为嫁女,其实与卖女有何区别?我也只有做缩头的乌龟了,躲得过一时是一时。”淅淅想到的是鸵鸟,但临时改为乌龟,总觉得这个时候,大洋州的鸵鸟还未必会出现在中原大地。
  洪叶罗听着淅淅这么婉转凄楚地一说,心早软了,想着自己昨晚真是过份得很,这么一个独身远嫁,受着那么大委屈的小女子第一时间想到周全地照顾她的家人,而自己却还以为她俗不可耐。自己都要冤枉了她,更何况那些存心等着看她好看的家中女眷,洪叶罗又不是不知道三太太小蛮的嘴有多厉害,虽然新娘子思虑周详,可终究只是刚出阁的娇柔女子,怎么可能与当家那么多日子,大上她一辈的三太太们斗嘴?今天如果过去老太太那里,吃亏是一定免不了的。这么一想,可见新娘子看似无心的拒绝去老太太那儿,原来不是一时赌气,而是深思熟虑,看来世家出身就是世家出身,她败落前的家庭肯定比自己家目前还得复杂一点,所以她才会早有防备。洪叶罗哪知淅淅的真实身份,人家可是从几百人的公司中打过滚,人精速成班里好好学过一阵的,不同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姐。所以洪叶罗至此心里已经把新娘子的程度又提高了几成,好感倍增。很温柔地道:“我明白你的难处了,这些事原本太爷也告诉过我,不过我因为事不关己,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原是我的不是。不如这样,我们中午吃了饭,你休息一下,下午我们过去外面太爷那里请个安,随后我带你去城外的别业住一段时间,等那些女眷的好奇心过去了再回来。”
  淅淅闻言吃惊,看了洪叶罗半天才道:“这也可以?”
  洪叶罗一笑,并不回答,其实他很想说,这个家太爷最大,做什么事只要与太爷打过招呼,老太太是一声都不会问的,而第二大的自然是三房中最大的孙子,他洪叶罗。因为他性子最像太爷,脑子又最是争气,是太爷在人前的骄傲,太爷把家族由商场转官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所以才肯化大钱为他娶个世家出身的小姐。因为头脑精明的太爷最清楚,尤自在位的世家小姐他洪家高攀不上,而普通的官家小姐有了身份,却没有在京城官场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而宝贝孙子还得忍受官家小姐的骄人气焰,所以这种没落家族最好,关系网根深蒂固,只要他家孙子洪叶罗争气考得进士及第,再加洪家大把银子开道,关系网顷刻便可以恢复,这对洪叶罗而言,将是一生受用不尽的宝库。
  当时太爷对洪叶罗这么详细分析的时候,洪叶罗很不以为然,连带对还未过门的新娘子也起了反感,可是对抗老太爷无用,老太爷难得在这件事上与宝贝孙子对着干,非要坚持己见,把这个媳妇娶过门。洪叶罗本来洞房那晚也有存心给太爷难堪的意思,及至新娘子一脚踢开他书房大门,反而让他对新娘子另眼相待了,可是那时他酒还未醒,没考虑太多。等今早过来一见新娘子如此娇柔美丽的真面目,什么对抗的心都没了,还不得不违心地承认,太爷这个老狐狸的眼光就是好。不过他也不用向太爷道歉去,只要领着新娘子两人一起过去奉一杯茶,太爷自然会明白他老人家赢了。
  淅淅自然不会知道洪叶罗心里还绕着这么条弯弯肠子,只是从洪叶罗那一笑中看出他与史耘逸的不同。史耘逸的微笑中总是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忧郁,似乎他心里有个什么结一直没解开,而洪叶罗的笑阳光灿烂,似乎是因为生命如此精彩,他将投身其中乘风破浪。
  既然洪叶罗说可以不必去老太太那儿做随人摆布的木偶,又可以带着她躲出去享受别院的清静,阿弥陀佛,连淅淅自己都没有想过事情可以被如此地化烦为简,反正自己也只是临时客串,躲得一时是一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见一个老太爷总比见一群七嘴八舌的女人容易得多。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关在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交底,淅淅发觉洪叶罗对肖家熟悉得很,饶是她从肖风眉那儿速成了一夜,有时还是差一点会被问得露馅,只好时时以叹气杀断洪叶罗的提问。好在发现叹气这个法宝,洪叶罗似乎还挺在意新娘子的感受,不会太过勉强她说什么。最后,两人商议妥当,以后彼此以风起与浣浣称呼。洪叶罗似乎对自己的表字和新娘子的名字中都有个“风”字,很是开心,选择再三,是叫新娘子风眉还是叫她浣浣?最终觉得还是浣浣比较亲昵,才不舍地放弃风眉。浣浣对洪叶罗自言自语似的选择很是觉得好玩,但因为这两个名字都不是自己用惯的,所以很是有点事不关己的感觉,只是拿双妙目看着洪叶罗选择得开心,不发表意见。
  洪叶罗则是从浣浣的表情中看得出,她虽然没说话,可以她听得懂他天马行空似的言语,理解他引经据典后的意思,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女子会听懂他的话,就像他平时交往的那些出众的朋友一样,心里大喜过望,庆幸自己不止是得了一个美貌绝俗的娘子,更得一红颜知己。
  是以洪叶罗对新娘子越来越尽心,当外面小吉轻轻扣门问询中饭想要点什么菜时,洪叶罗最先想到的是问娘子会不会不适应江南的饭菜,要不要来点京城的风味,淅淅连忙说不用,只要别太素了就是。还真怕她们早了解到浣浣这个一心向佛的人吃素的食性,以后要是全给她吃素的话,还真会要了她这个原本死不了的妖精的性命。
  洪叶罗胃口很好,并不像《红楼梦》里的宝玉似的,一碗粥就可以打发,他吃完一碗饭又来了一碗,而且这碗不是属于那种袖珍型的。淅淅不很喜欢吃饭,但是菜吃得多,尤其是一味玫瑰糟鸭和胭脂鹅笋片汤都很精致美味,看来论起食不厌精,可能还是古代做得到位一点。
  洪叶罗一直好奇地注意着这个将与自己度过一生的新娘子的任何言行,这会儿见浣浣居然一点也不做作扭捏,爱吃什么就吃,而且胃口很好,一碟玫瑰糟鸭她就吃了一大半,反而是素净的盐炒豆芽儿倒是吃得不多。又见她对笋片汤很有兴趣,不由问道:“浣浣,听说京城不大容易吃得到新鲜的竹笋,我们洪家总是春节前要往北地运一批春天做下的羊尾笋,总是销路很好。你以前吃的都是那种咸笋吧?”
  淅淅对这个“浣浣”的称呼很是不适应,要慢上半拍才想到原来叫的是自己,而她虽然看的书多,这等咸笋鲜笋的小细节问题却是并没怎么注意过,见问只得想了想,道:“没怎么注意过这事,我只知道有一味腌笃鲜汤很美味,与今天的胭脂鹅笋片汤类似。”很是心虚,不知腌笃鲜是不是属于京城的菜肴,这味汤还是陆西透介绍给她的。
  洪叶罗听了却笑道:“是了,都说京城流行用江南的厨子烹调南方精致菜肴,你家可能也是如此。那就好,否则你初来这儿,水土不服且不说,要是吃也吃不好,人可要乏上一圈了。对了,京城的烟花一定很是辉煌吧?”
  淅淅一听,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想到昨晚半夜踢门,不由一笑,道:“倒不是京城的烟花如何辉煌,昨儿早上喜娘们给我上妆,我没事只得盯着墙上一幅字画看,上面是李贺的《苏小小墓》,这就翻来覆去记在心里啦,没话找话时候,当然就把那一句冲口而出。”
  洪叶罗闻言也失笑,道:“昨晚吓我一跳,怎么半夜三更的来吟这么首鬼气森森的诗。巧得很,苏小小墓就在杭州西湖边,什么时候天气不那么热,我带你过去瞧瞧,那里有不少文人墨客填下的诗词,颇有几首可以入目的。”
  淅淅点头,道:“哦,我还想看看断桥,看看梅妻鹤子的林逋住过的地方,看看绿杨荫里白沙堤是什么模样。”真好,以前一直想去趟杭州,还与赌徒有过计划,没想到来了古代反而可以看见原汁原味的,正好回去后比较比较,看看前后有什么不同。
  洪叶罗欣喜,他很高兴看到浣浣没说要去看三潭映月之类的俗人到杭州必去一游的地方,而是要看那些凡夫俗子想也想不到的只有书上才可以得知的西湖的风景,果然是世家小姐,与众不同。一下就把同样是官家出身,但非世家的老太太给比了下去。“浣浣,只要你不嫌烦,到别院后,我可以叫我那些朋友一起过来喝酒吟诗,你会发现那些都是很有趣的人。”
  淅淅想到昨晚洪叶罗就是放弃洞房花烛而与那些朋友欢聚,不由笑道:“嗯,你那些朋友一定非常有趣。”
  洪叶罗也是聪明人,一早听出浣浣话中的揶揄,轻声笑道:“娘子,以后就不会了。”
  旁边伺候吃饭的小听小去小吉小吸虽然跟不上两人跳跃式的思维,但见两人此时说话投机,大爷又是处处让着大奶奶,都看出大爷因为大奶奶喜欢吃玫瑰糟鸭,他就不再去动一筷,直到大奶奶搁下筷子他才把剩下的所有菜都吃了,还吃得异常香甜的样子,大家心里都很高兴,不由自主的交换着高兴眼色。看来昨晚的风波只是一个小插曲,现在看来,大爷应是很喜欢这个新奶奶。
  淅淅看着洪叶罗把剩菜都一扫而空,心想这好像不是什么大家子的做派啊,《红楼梦》里的主子们,不,即使是大丫头们都是大手大脚地浅尝则止的,哪像洪叶罗那样子。又是在心里明白,前面的时候,洪叶罗一直把好菜让着她,他现在似乎还挺喜欢这个叫浣浣的新娘子的。想到洪叶罗既然喜欢新娘子,那就说明他将不会再上演昨晚这一幕,淅淅反而在心里担心起来。如果这么一双陌生的手伸过来,自己将怎么应付?
  洪叶罗见淅淅若有所思的样子,专注的神情中似乎在为什么烦恼,心里恨不得上去执手相问,问她究竟在为什么事难过,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可是也知道两人虽然已经是夫妻,可是终归是相识日浅,贸然问多了,怕遭娘子反感。以后总有大量相处的日子,等娘子真正与他一条心了,自然会与他说。想了想,对旁边的小听道:“小听,你去我书房,叫妙妙把我书桌上最近在看的书都包上,再叫她收拾几件这季节穿的衣服,说我准备带大奶奶去别院消夏。你出去后顺便叫招财婆进来,我看见她在这儿探头探脑一早上了。”
  果然小听后脚才出去,招财婆前脚就进来,笑嘻嘻地听候吩咐,可见她还真是一直在门口探头探脑留意着屋里发生的事儿。洪叶罗对待招财婆自然是客气了几分,微笑道:“你办事精细一点,我准备带大奶奶去别院住上几天,等下她们整理出大奶奶的东西后,你过一下目,看漏了什么没有。再叫人准备下大奶奶的油壁车,我的马,叫书房那些人就别跟去了,你带着小听她们就够。你再抽时间到老太太那里回句话,说我昨晚闹酒,折腾一夜累得慌,吃饭后要好好睡一觉,老太太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用掩饰。去吧。”
  淅淅本来还想着洪叶罗说不带书房那些人去别院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担心她看见毛妙妙。但随即听见洪叶罗说要午睡,那还能睡哪儿?这下其他任何事都不是重点了,要不是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环伺着,淅淅真想一个“不”字说出口。
  等丫鬟们收拾了碗筷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时,淅淅忍不住眼中流露出警惕,不过为避免气氛尴尬,只得没话找话说:“你刚刚说的油壁车,可是康与之《长相思》中的‘油壁车轻郎马骢’中的油壁车?”
  洪叶罗听了抚掌而笑,道:“娘子果然明白我的心思,真好。不过相传这阙词出自苏小小的一首诗,‘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昨晚你不是感慨‘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吗?浣浣,等下我们就得经过西陵松柏下,那里,同心可结,烟花堪剪。”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有点肉麻,声音不由轻了下去,听上去非常低婉温柔。
  淅淅吃惊地看着这个古代史耘逸,一只小嘴都惊得合不拢,他这是要做什么?还是在为后续动作敲锣打鼓放前奏?本来还想着《黄帝内经》的淅淅此刻反而受不了,都不敢看向洪叶罗似乎是充满深情看着她的眼睛,匆匆道:“呀,我不累,这儿留给你休息,我去外面看她们收拾去。”说完就抱头而逃。
  洪叶罗岂会看不出淅淅是羞于与他单独相处,甚至是一起午睡,但见她夺路而走,忙跳起来就近拦在门口,低声笑道:“别出去,否则我给老太太看的假象就得破功。你没见我叫招财去老太太那里回话吗?老太太一定会问你我不去奉茶,呆屋里干什么。招财只要回以实话,你说她们会想到什么?别人不说,老太太心里一定以为是我厮缠着你,所以你才没法去请安奉茶,她只会开心一笑,笑我做事别出心裁,乱七八糟,但以后也就不会给你脸色看了。你以后终究是要与她们经常见面的,第一天来就与老太太结下芥蒂,总是不美,是吗?”
  淅淅听了点点头,心想洪叶罗这么做还真是为她考虑。不过也真是头痛,不知要在古代呆上多久,要是修为一直没进步的话,难道以后得时时与那些说人短长的女人为伍?她想了想,道:“那我就不出去了,我看这儿有几本书,我找找要带些什么书去,你自己歇息吧,我会尽量轻手轻脚,不吵着你。”
  洪叶罗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新娘子笑,浣浣要不是这么推三阻四,他才会觉得是不正常了呢。不过他不急,娘子不知心里还恼着他没有,要是逼急了,难说她又会一脚踢开门不管不顾地出去,反而闹僵。想想真是好玩,这么小小的人儿,怎么会做出这么暴烈的事来。见浣浣转身过去书架那儿,便跟了过去,其实他也没想睡觉,恨不得巴在新娘子身边,嗅嗅她发际飘出的香气,看看她流光溢彩的眼神,要是能握握她的小手那就更好。
  淅淅左看一本,右看一本,似乎都是满有意思的书籍,这个洪叶罗似乎涉猎很广,释家儒家道家的书都有,大多是在两千年时候的书店找不到的,不知道能不能从这些书里看出点什么名堂来?“风起,我可不可以把这些书都带上?”
  洪叶罗微笑道:“可以,你喜欢的话,拉一车书去都好。原本听说你喜欢经文,所以我叫人在这儿放了这些书,没想到你不止喜欢经文。不如……”说完走去拉开门,吩咐外面的小吸,“你过去书房,叫她们把贴着黄布条的书匣子也搬到车上去,再去把我那只嵌螺钿的花梨木小捧盒拿来这儿,我有用。”
  说完掩上门回来,笑道:“这阖府上下的女子,除了你以外,也就我几个堂妹识字了,所以我只有把所有的书归类好,贴上各种颜色,需要了叫她们认着颜色拿来,这才不会出错。”
  淅淅嗯了一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德容言工上面,我们这些识字的便是亏了这一条,也不算是好事。”
  洪叶罗笑道:“要是一问三不知,那才是真正的没趣。”
  淅淅不用看都感觉得出,这个洪叶罗离她越来越近,心里真是很懊恼地在想,要不要趁去别院住的时候,就近把真浣浣去换回来,每天有个人在身边这么甜言蜜语真让人受不了,又不是赌徒,其实赌徒也不会说出这等话来,赌徒一向直来直去,想什么就对她淅淅说什么,不会这么转弯抹角引经据典,怪酸的。好不容易敌进我退,敌退我亦不进地与洪叶罗消磨了好一会儿,等来招财婆各方都已齐备的汇报。淅淅赶紧亲手打开门,走了出去,见招财婆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便把手绢递给她,“你擦擦汗,都忙得一头大汗的,真过意不去。”
  招财婆与其他的丫鬟都是一愣,这个新奶奶怎么这么客气,而且还不止是言语上的假客气,行动上面都有,一般人是怎么也不愿意把自己的手绢拿出来给下人用的,因为尊卑有序。其实淅淅也是没多想,因为在现代社会里用的都是纸巾,递一张给别人是很自然的事,不像在古代,手绢还得洗了再用,别人用过的话,终究是不舒服。是以招财婆只是双手恭谨地接过手绢,却是抽出自己的擦了满脸的汗。
  洪叶罗见此心里也是暗自奇怪,不明白浣浣这么做有什么深意在里面,一边引着浣浣出去,一边问招财婆:“老太太怎么说?”
  招财婆笑道:“老太太说了,大爷做什么事都是别出心裁,与当年的太爷一色一样。老太太看上去高兴得很,说她本来还担心太爷挑的人,大爷未必中意,这下好了,看来两人不止是性子相同,看人眼光也是差不多的。只要小夫妻恩爱,三太太说她们这些老妖精给扔出墙去也是应当的,老太太说很是有理。出来时候被大太太拉住说话,暗中叮嘱大爷,做事不要太过了,给别人留点面子。”
  洪叶罗但笑不语,只是拿眼睛去看走在一边的浣浣,见下午的太阳斜斜地透过树荫照到她的脸上,这张脸简直可以用晶莹剔透来形容,手忍不住提起想去轻轻碰一下,可是旁边人那么多,下不了手。只得拿一双眼睛看了又看,饱看一路,直到二门。马车就在二门外,洪叶罗直到又人娇怯怯叫一声“大爷”才回过神来,正好对正了毛妙妙看似平静无波的眼。“大爷,小听她们从来没有伺候过大爷,我怕她们出差池,照应不周,总是不放心,想带了侍书和樟茶过去一起伺候大爷。老太太一直有说,叫我留意着大爷身边千万不能短了使唤的人,大爷纵使不怕我们在家担心,也得替老太太想一想啊,要是被老太太知道大爷身边只有四个小丫鬟,怕不当夜就差自己身边的曲心姐姐过去别院伺候大爷呢。”
  淅淅拿眼睛看看这个毛妙妙,认出她就是昨晚与洪叶罗一起被她一脚踹门给吓出屋来的那个女人,或者她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屋里人”?只等着大爷正式结婚后扶为姨娘?淅淅再不是人精,也听得出这个毛妙妙是拿着老太太的尚方宝剑在压人,想要借此跟着洪叶罗去别院,不让她新奶奶独专其美,淅淅与她又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还真巴不得她来拉开粘呼呼的洪叶罗,不过这等心思实在说不出口,只得当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去自己的油壁车。
  洪叶罗一见毛妙妙出现,就知道事情不妙,早就该想到毛妙妙会使这一招出来,即使自己先去了别院,她也会借着伺候的名义跟去,不,即使她赌气不愿意去,老太太可能还真会安排一辆车拉了她去,因为老太太只放心毛妙妙伺候自己的宝贝孙子。毛妙妙伺候了他那么多年,当然也有感情在,不忍心在浣浣面前不给她台阶下,可是又很知道,带了妙妙过去别院,就没了好日子过,这些丫鬟除了招财婆,个个都是妙妙一手挑选调教出来的,要是妙妙有什么打算的话,性子直率的浣浣指不定得吃点小亏,就像昨晚一样。他一脸尴尬,只得先叫住浣浣:“浣浣,这位是毛妙妙,我十岁时候,老太太就指了她来伺候我,现在……现在……”一时说不下去,不知该怎么介绍妙妙的真实身份,可以让浣浣不怎么生气难过,相信浣浣是很不愿意看到新婚丈夫早就有屋里人的。好在这时毛妙妙早带着诗书和樟茶一起盈盈跪倒,洪叶罗正好收口不说。
  淅淅不得不止步,虽然不习惯看别人对自己跪啊拜啊的,但也不得不等毛妙妙跪下行礼后,才道:“罢了,天不早,还得去太爷那儿,一起走吧。”说完自己先扶着小听上了车。其实淅淅完全是可以自个儿跳上车的,但是见小听小去非要来扶她,才想到此刻的浣浣应是小脚,不适合闪跳腾挪。
  听了淅淅这么一说,在场的都松了口气,谁都怕新奶奶因为昨晚的事记恨在心,当场给妙妙没脸,如果这样,谁都不知道事情会走到哪一步去。即使是毛妙妙,虽然壮着胆子来了,可也心里没底,只仗着自己与大爷那么多年的感情,指望着大爷能与昨晚那样倾向于她,可她很快就发觉,大爷的心在一个上午之际已经被这个美丽的大奶奶抓去了,要想大爷帮她说话,可能是妄想,他最多是不发表意见。还好这个大奶奶今天也从老太太的言语中受了教训,没有可以为难她,遂了她的心愿带她去别院。只是毛妙妙上了车后心里满不是味道,从今以后,大爷这一边的天下再由不得她作主了。而且,看来,大爷的心也不会再停留到她身上了。
  出发后,毛妙妙拨开风帘看去,见大爷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只是不即不离地跟在大奶奶的油壁车边,偶尔还微微俯下身,笑嘻嘻地对着车里面不知说些什么,那样子,非常亲密,大爷也就跟着大太太出去的时候才这么鞍前马后过。毛妙妙虽然嫉妒得冒烟,可是又不敢露出点什么,怕被同车的招财婆与侍书樟茶看了心里笑话了去。
  其实洪叶罗也没与浣浣说什么亲密的话,只是一路过去,看见自家店铺或者其他什么好玩的,就指给浣浣看,这一段路并不长,很快就到太爷每天点卯的总铺后院。虽说是后院,可来请示的也是人来人往,一派忙碌景象。早有人报了进去,很快就见几个小厮出来清场,淅淅这才被请出油壁车。而其他人还是在车里呆着。
  关于怎么向长辈行李,淅淅还是问浣浣学过的,所以做出来一丝不差。太爷只是笑嘻嘻地摸着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受礼,洪叶罗跟着给他端上茶水。完了才道:“这一路过来,见了不少我们洪家的店铺吧?”
  淅淅听洪叶罗说过,这个太爷是洪家绝对的权威,只要摆平他,什么事都没有。当下想了想,就道:“第一家绸缎庄有两人相伴进去,一人提着货色出来,店里还有几个坐着站着的,不知是主是客;南货号是一路看来最大的,进去一个人,出来三个搭伴的,其中一个挑着一担货色……”淅淅口齿清楚地把所有店家观察的情形精确描绘了一遍,“虽是当午天气,还能有客来客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不过一路看来,似乎是门口搭着油布遮阳棚的店家普遍生意好上一点,而那些遮阳棚的撑脚支得比较高,方便行人进出路过的店家更好,这一大片阴凉就招人进去店里看看。而朝西的店铺这会儿正晒着太阳,若是没有门口遮阳的大棚,看来都没什么生意。”
  太爷听着连连点头,笑道:“说得有理,虽然我们做的大多是大宗生意,不过路过的小生意也不能放过,这等大热天的,能叫人一见之下就心生好感的只怕也就只有门口的遮阳棚了,你看得很仔细,不错不错。”
  淅淅微微一笑欠身,很是谦虚的样子,心里却是想,这等招徕客人的招数,两千年的时候早给发掘的不能再发掘,商家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制造噱头勾引顾客进去掏钱包,连自己这等羊牯都可以学到几招散手到古代卖弄。
  洪叶罗惊喜地看着浣浣,冲口而出:“太爷,孙儿只是一路指点着浣浣看我们家的商铺,没想到她会看得那么仔细全面。”
  不想太爷只是捏着胡子叹气:“这是天赋,没有办法,这是天赋,可惜只是个女的,否则我也不用这么辛苦。要不,回去叫小蛮把家交给你来当吧,也不知每月能削减多少开支,真是头痛,一月比一月的用度大,也不知她们是怎么花的。”
  不等淅淅说,洪叶罗早开口道:“不好,浣浣初来乍到,连谁是谁都不认识,怎么可以管家,饶是今天什么都没有做,三太太她们已经挑拨得老太太生浣浣的气了,我还正准备带着浣浣去别院避避风头呢。”
  太爷却是嘿嘿而笑,道:“新娘子什么都没做吗?昨晚那一脚踢的下人们个个肚子里揣了一把汗,知道新奶奶不是个好惹的,所以老二老三家的两个今早才会闻风而动,变着法子在老太太面前踩你媳妇,免得你媳妇迟早风头盖过她们。你今天帮你媳妇挡祸的招数确实可以,但是你是大房长孙,忌惮个什么?你要真带着媳妇避出去,除非你真心是想清静几天,与你媳妇好好玩上几天,否则与我最像的孙子遇事只会做缩头乌龟,传出去没得丢我的老脸。”
  淅淅都忍不住与洪叶罗吃惊对视,原来老太爷什么都没插手,其实对事情的动向一清二楚,连谁在老太太面前挑拨都清楚,真是个人精。洪叶罗只得道:“太爷,你又不是不知道管家是多麻烦的事,浣浣要是接手了这件事,我哪里还找得到她?起码,您等过了这个夏天再说,让孙儿先教会浣浣谁是谁。”
  淅淅的脑袋早大晕特晕了,毫不犹豫地道:“太爷,不,我不喜欢管家,这管家的功夫全在算帐外,每天摆平各房的关系就得占去大半时间,何况我是小辈,没道理去管长辈们的吃穿用度,这个家迟早得被我管成一团糟,太爷不如乘早别打这个主意。”淅淅已经差不多打定主意了,如果太爷坚持要她管家,她说什么都得把真浣浣去换回来,这个大包袱她不能背着。
  太爷原本只以为说服倔头倔脑的孙子便可,孙媳妇自然不在话下,谁不喜欢这个当家的位置?没成想,这个孙媳妇拒绝得比孙子还坚决,倒叫他很是意外,但再一想,孙媳妇要不是那么有性格,昨晚怎么可能做出半夜踢门的举动?心中反而很喜欢,更加坚定了叫这个孙媳妇当家的决心。不过太爷是个人精,既然被孙子孙媳妇都拒绝了个遍,自然不会做出强按牛头饮水的勾当,知道当事人不愿意的话,再怎么逼也做不好,何况这个孙子又是最会顶撞的,逼急了弄不好明年带着媳妇上京赶考去,反而不美,只有想办法请君入瓮了。因此他就当作若无其事地道:“既然这样,我就放你们去别院玩上几天吧,叶罗你带着你媳妇好好玩,我也放你几天假可以不看书。”
  淅淅与洪叶罗作别出来,到了转角处,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道:“太爷有鬼,没那么轻易放过我们。”
  洪叶罗先是笑道:“看来你我心意相通,不过不管他怎么样,我们这几天还是好好玩。”
  淅淅点头,心想,怎么办,事情看来越来越复杂,是不是该立刻请浣浣回来?要不晚上就过去浣浣那儿与她谈一下。总不好前面信誓旦旦地说帮她,后面遇到事了又立刻反悔,总得浣浣自己愿意答应了才好。
  洪叶罗见浣浣一脸神思不属的样子,还以为她在担心当家的事,连忙安慰她道:“你别害怕,他也不会硬逼我们,只要你不愿意,我会一直帮你顶着。”
  淅淅喃喃道:“太爷的心思只怕没那么简单,可能你想顶都不知道哪里着力,唉,我不干了。”
  洪叶罗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个“我不干了”是什么意思,一脸狐疑地看着浣浣,道:“要不你先上车,我与太爷去谈谈,叫他收起这些歪心思。”
  淅淅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反正我就拿定主意软硬不吃,你也帮着我点,否则我这一当家,不出三天,就得给明枪暗箭射死。”
  洪叶罗忙道:“当家这等俗事本就不是你干的,家长里短哪里理得清?我是会一力支持你的。”
  且不说两人即使上了马车还一路有商有量地准备这怎么抵制老太爷可能发起的手段阴谋,老太爷等两人走了后,第一时间叫了手下进来统一给自家所有商铺搭凉棚,一边美滋滋地考虑着怎么才可以陷这个精明能干的孙媳妇坐上当家主妇的位置。
  却说因为在太爷那里盘桓太久时间,没法拐去九里松看看,或者是在那儿结个同心,淅淅一路还在好奇地想,所谓的同心结,是不是和市面上常见的中国结异曲同工?决定不去九里松转转后,洪叶罗从车窗递进一个小盒子,轻声道:“本来是准备在九里松交给你的,现在只有将就着了。这个水晶猫是我从小佩戴的,听说是我抓周抓到的小玩意儿。”
  淅淅打开一看,见是一只大拇指大小的水晶猫,肥肥胖胖的,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样子,非常可爱,最难得的是,所谓十晶九发,这块发晶的雕琢者巧妙利用晶发的走向,让它们看上去如猫毛的纹理,非常趣致。水晶有价,但是这等巧夺天工的雕琢却是无价,淅淅明知自己只是冒牌的,既要利用这个洪叶罗,又还要拿他的贵重物品,似乎很说不过去,便把水晶猫装回小锦盒,递回给洪叶罗,道:“既然是你从小戴到大的东西,离了你不好,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个礼我不能受。”
  洪叶罗看着递回的盒子,却是不接,心里有点难过,只是低声道:“你不喜欢就扔了,我送给你的东西是不会拿回来的。”
  淅淅听他有点赌气,便只得收了回去。天色随着夕阳西下,慢慢暗了下去,淅淅坐在车里无聊,此时又无法看书,只能坐着发呆,想赌徒,想两个猫姐姐,想陆西透,想两千年的所有人。不知怎的,赌徒车里经常在放的一首歌滑进她的心里,淅淅百无聊赖,轻轻哼了出来:
  我来唱一首歌 古老的那首歌
  我轻轻地唱 你慢慢地和
  是否你还记得 过去的梦想
  那充满希望 灿烂的岁月
  你我为了理想 历经了艰苦
  我们曾经哭泣 也曾共同欢笑
  但愿你会记得 永远地记着
  我们曾经拥有 闪亮的日子
  哼出来才觉得,这首歌是她目前心情的最好写照。不知赌徒会不会记得她,如果她没法回去,或者是回去还是不能见他的话。所以不知不觉中,这首歌被淅淅颠来倒去唱了好几遍。
  洪叶罗听见里面传出柔缓的歌声时,最先只觉得调子很古怪,以前没听过类似的,第二遍又来时,听那歌词很是直白,没一点修饰,估计是什么俚歌之类的,可能正是京城人传唱的。但一咂歌词的味道,却发觉绝不是俚歌那种哥哥妹妹的调子。还没想出,里面又是第三第四遍地唱出,洪叶罗听着那歌痴了,别说那歌词的意思有多落寞,歌者的声调更是一听就听得出里面有浓重的心事。难道……难道浣浣心里装着其他的人?那个与她一起曾经拥有过闪亮日子的人?想到这儿,洪叶罗的心沉了下去,不知说什么才好。里面浣浣还在幽幽地哼着她的歌,她可能沉浸在过去充满希望的灿烂岁月的回忆中吧?怪不得浣浣总是时时要若有所思的样子,她还真是有所思啊。这歌词不知是不是她或者那个人作的,不管是谁,总是可以看出,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洪叶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向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重点人物,如今一颗心全移到美丽的新娘子身上,却发觉新娘子心里却另有其人,他很不能接受,不知浣浣看着他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浣浣是个那么优秀的人,她喜欢的人必是不同凡响,不知会是怎样一个人?洪叶罗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维总是绕着那个莫须有的男人转,一路郁郁无语,直到别院。
  淅淅熟门熟路,走进来杭州第一天住过的房间,没想到洪叶罗闷声不响跟进来,脸色阴郁地斥退所有人,关上房门,亲自很不熟练地点亮房间中所有的烛火。淅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懒得说什么,刚才想起了赌徒,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得很,不想敷衍洪叶罗。抬眼就见“烟花不堪剪”,只是看着条幅站着不语。
  而点了所有烛火的洪叶罗也是看着浣浣不语,见她一直愣愣地盯着墙上的条幅看,不正是触目惊心的“烟花不堪剪”吗?难道烟花对于浣浣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他想了想,终于横下心,大步过去,一把把浣浣紧紧抱进怀里,她是那么柔软,洪叶罗恨不得把浣浣揉进自己身子里,两人捏成一团泥,再塑一个你一个我,永远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天,才一天,洪叶罗已经知道自己的心全失落给浣浣了,只希望伊人的心也是永远属于他,可是,事实似乎不是如此。他只觉得浣浣不知哪里来的大力一把推开了她,急急绕到桌后警惕地看着他,冷冷道:“我这一路累了,你最好出去,我需要洗漱休息。”
  洪叶罗生气,盯着浣浣,见她的脸上不是惊吓,而是厌恶,心里终于确定这一路的想法,忍不住低声道:“我明白了,你心里有别人,你是被你父兄逼着嫁我,所以你一见我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那一半彩礼。这不是一般新娘子做得出来的事。”
  淅淅不知道真浣浣是不是心里有别人,而她自己心里只有赌徒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刚才被洪叶罗抱住的时候,一点没有与赌徒拥抱时候的沉醉,只觉得屈辱,几乎是毫不犹豫就一把推开他,心里只有厌恶,只想洪叶罗现在离得越远越好。这下听洪叶罗这么一说,淅淅心里一横,心想说明白了也好,省得总是得躲着他,既然做不出和别的男人身体接触的事,不如就此算数,回去现代,与赌徒摊开了说。今晚就去找真浣浣,看她的态度,如果她愿意回来,最好,不回来,就制造点事,让他们相信新娘子死亡算了。便冷静地道:“不错,我心里有别人。”
  虽然洪叶罗早有猜测,但被浣浣亲口证实了,心里还是震惊,看着浣浣半天,才道:“可是你已经是我的娘子,你不能在心里再想着别人。”
  淅淅其实对洪叶罗也挺抱歉的,她这一天接触下来,知道洪叶罗一直在偏袒着她,对她很好,所以反而做不出昧心的事来,见他这么说,道:“对不起,我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洪叶罗闻言愣怔了半天,这才长叹一声,转身出去,到门口时候忽又停了下来,轻道:“你的心若不属于我,我不会下作到要你的人,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打开门毅然走了出去,到了外面,却听他似是若无其事地吩咐小听小去给大奶奶准备洗漱。淅淅听了心里内疚,觉得很对不起洪叶罗,可是又不愿勉强自己,怎么办?
  洗了澡,淅淅穿了很简单的白绫短袄加白绫裙裤一样的长裤子,腰带都不肯系一根,这么热的天里,穿长袖已经是极限了,真受不了大衣服套小衣服的穿,痱子都会给捂出来。小去怎么劝都不听,甩着只及手腕的长袖去吃饭。走进饭厅,洪叶罗还没来,但是招财婆看见淅淅大大地吓了一跳,忙过来道:“大奶奶,这个……这个衣服不很方便吧?”
  淅淅也知道这衣服很是不对,可是对于两千年来说,这衣服已经是多而又多了,除了脖子与脖子下的小小一角肩胛,什么都没露,以前穿的小礼服可是要露得多了。懒得去换,笑嘻嘻地道:“没关系,夏天穿这样舒服啊。”
  正说着,洪叶罗也洗完澡进来,一见浣浣这样穿着,惊了一下,可偏偏她穿得那么古怪却还是那么美丽,白色的衣服衬得她的皮肤犹如珠玉,湿湿的长发时时挂下来,洪叶罗都忍不住手痒想帮她撩起。洪叶罗需要忍了又忍,才可以面对浣浣,故作镇定地对招财婆道:“她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这儿又没外人。开饭吧。”
  等着饭菜上来的时间里,两人相对无语,搞得招财婆都隐隐看出里面有问题,而且问题一定出在两人到别院后关门独自相对的那一会儿。等饭菜上齐,洪叶罗便淡淡地道:“你们都去吃饭吧,我这儿不用伺候。出去时候把门关上。”
  等招财婆疑惑地带着所有人下去,淅淅便握着那只水晶猫递给洪叶罗,道:“我还是想还给你,我不能拿你这么宝贵的东西。”
  洪叶罗看着水晶猫躺在浣浣白玉一般的手心里,更是圆润可爱,只想着自己要是成了这只水晶猫该多好。把目光从那手掌挪开,深深地看着浣浣,挤出微笑道:“我说过了,送给你的东西,除非你自己扔掉,否则我不会收回。你心里没有我,我也知道,可是请把这只水晶猫挂在你的心口好吗?就算作是对我的一点安慰。”
  淅淅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不算是过分,便依言把水晶猫挂上。洪叶罗看着自己从小戴到大的水晶猫躺在浣浣柔波荡漾的胸口,心里默默念叨,但愿这个伴随自己那么久的水晶猫能把自己的心带给浣浣,渐渐让她为自己打开心扉。淅淅不是不认识这种看着她的眼光,以前陆叔叔这么看过她,史耘逸也这么看过她,张达人没那么深情,不过这种目光也曾一闪而过,即便是赌徒,当时自己不想认他时,他看自己的眼光也是这样的。赌徒,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随即想起这是在古代,忙收回自己的心神,冲洪叶罗一笑,道:“谢谢,吃饭?”
  洪叶罗忙点头,夹了一片三色蛋,对浣浣道:“明天我想请几个朋友过来喝酒赏荷,你想不想到边上听着?”
  淅淅忙道:“我讨厌喝酒。”以前喝酒误事过,还好交杯酒不呛,否则还真不知怎么才好。
  洪叶罗点头,道:“那我们等下吃完后先去后面的荷塘看看吧,否则明天那里就得被酒肉糟蹋了,月下的荷花很美。”
  淅淅心想,这个古代史耘逸怎么与现代史耘逸这么像,都是一样的喜欢花月,又是品位一流。而且因为傍晚的一席谈,洪叶罗的眼里也有了一丝忧郁,简直与史耘逸像了个十足十。微笑道:“不去了,还得穿上衣服梳上头,麻烦得很。风起,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一样瘦高的身材,一样良好的教养。”
  洪叶罗心里一动,道:“是你心里的那一位吗?哪天我去京城赶考了,可以去认识一下。”
  淅淅摇头,道:“不,不是他。而且你也肯定见不到史耘逸。啊,对了,那个很像你的人叫史耘逸,耕耘的耘,飘逸的逸。”
  洪叶罗很是奇怪,怎么可能见不到史耘逸?难道他已经死了?那倒是真的见不到了,所以也就不便问,给浣浣盛了一小碗火腿荷香冬瓜汤,道:“那你晚上干什么?看书?干脆我叫她们把书都拿过来吧,你拣拣看,喜欢看什么。”
  其实淅淅最想的是把所有人关出门外,自己跑去真浣浣那里与她交涉,看能不能把她叫来。但此时只有微笑道:“好啊,真想看看你有些什么宝贝书藏着,这本《黄帝内经》就和我以前看过的不一样呢,内容要全了好多。”
  洪叶罗当下就站起来道窗前,对外面道:“侍书,你叫几个人把搬来的书箱拿到大奶奶房里去,我们饭后就要。”侍书应了,匆匆离开,洪叶罗见毛妙妙孤独地站在台阶下,默默地看着他,不由心里叹气,心之所系,就像浣浣傍晚所说,自己也控制不了。只有委屈妙妙了。
  淅淅一眼瞥过去就知端的,等洪叶罗回来坐下,便轻声道:“昨晚很对不起,我是故意的,今晚不会去踢你们的门了。”
  洪叶罗笑笑,道:“我今晚会睡在你房里的竹榻上,这里也全是老太太的眼线,如果传过去说我晚上没在你这儿,你还想回去大宅吗?放心,我不会来打扰你。”
  淅淅心想,我可不想回去大宅,可若是换了真浣浣,要是给她惹了祸,只怕她那么柔弱的人会受不了这一切,还是给她留条后路吧。只得道:“好吧,不过我睡觉一向很迟的,怕烛光扰了你,还是你睡大床吧,而且我还贪这竹榻的凉快呢。”
  洪叶罗微笑道:“会不会是因为你从北地来,所以特别受不住杭州的炎热?”
  淅淅转转眼珠,笑道:“好像还真是这样,我不怕冷,就怕热。”只是淅淅自己明白,自己来自极北之地,还不是一点点的不怕冷。
  洪叶罗爱怜地看着她,道:“这儿只有我们,没事,回去大宅这么穿着就不行了,即使屋里呆着时候也不行,免得有人突然进来。”
  淅淅应了声,道:“我知道,有时候不是不羡慕那些山野野人的,一件小褂过夏,不知多凉快。咦,你怎么不吃?不会又是像下午一样等我吃好才秃鹰一样风扫残叶吧?别这样,喜欢什么就叫厨房多做一点啊。”
  洪叶罗苦笑,今天中午与晚上都不是他正常的食量,中午是人逢喜事,所以胃口奇好,晚上则是颓丧之极,早就没了胃口。不过还是得回答:“不是,中午吃太多,晚上一时没有胃口。秃鹰是什么东西?”
  淅淅一时被问住,不知是不是该照实话说,最后还是决定不说太多,免得洪叶罗起疑,笑道:“那是我们北地的一种鹰,据说专等老虎旁边,等老虎丢下吃不完的食物,它们就一拥而上把剩下的吃完。它们头顶没毛,所以叫它们秃鹰。”
  洪叶罗只有笑笑,不问可知,这秃鹰的样子会是多么难看。好在晚上逼他做秃鹰都做不了,虽然美人如月,可是隔了云端。
  饭后两人一起去淅淅的房间,侍书与樟茶要跟了去,被淅淅微笑拒绝,一路有条不紊地安排招财婆和小听小去回去休息,留小吉小吸伺候。侍书与樟茶被干搁在当地,非常尴尬,心里还以为新奶奶是嫌弃她们跟着毛妙妙来的缘故,其实淅淅只是想着两人要是跟了来,留毛妙妙一人很是滑稽,倒不如还是作大宅那儿书房与新房两批不同的人的格局好了,不过进屋后还是与洪叶罗通一下气,问他这么做可不可以?洪叶罗笑道:“怪不得太爷认准了你要你当家,竟是安排得面面俱到。”
  淅淅笑道:“你少来吓我,一提当家我就头痛。哇噢,这么大一箱书,怎么看得过来?可不可以放在这儿,我每天慢慢看?”说着便要伸手去开箱子。洪叶罗忙道:“我来,箱盖很重。”他都忘了浣浣曾经一脚踢开他的书房门,刚才又曾一掌推开他,力气一点不小。
  一晚上,两人各据一地,淅淅钻进宽大的熟藤椅里,把脚搁在前面的圆凳上舒舒服服地看,还是洪叶罗看书有坐相,一丝不苟地坐在书桌前。时时回头看一眼,见浣浣那么没有样子,却是那么天真自然,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难过,很是后悔不该说出不碰她的话,可是现在话既已出口,只有做定君子了。
  淅淅睡得很晚,在洪叶罗睡了之后才睡,竹榻清凉柔软,不似大宅的湘妃榻那么硬,外面罩的碧纱橱很透气,蚊子一只也无。唯一的不适应是屋子里回荡着洪叶罗不重的打鼾声,想到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总是不习惯。
  这一晚,淅淅睡得很警醒,心里总是像在提防着什么,不过却是什么事都没有,迷迷糊糊听见鼓打四更,按照计划,淅淅得去找真浣浣,现在应是那个孙悟空的师妹悟华。淅淅留一个躯壳在床上,纱橱外贴上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不许打扰睡觉,多晚都不得进来唤起之类的警告,免得被人看出破绽。
  时间不长,对真浣浣所投的尼姑庵的路线还是记忆清楚的,轻车熟路就到了那里,东方此时吐露鱼肚白。淅淅吃惊地发现,尼姑庵早就苏醒,虽然才几个尼姑,可是关着的大门里已经有人出出进进地活动,淅淅换成两千年时候的脸,上去敲门。一会儿有个小尼姑出来应门,淅淅很礼貌地报上自己与这个庵的渊源,因为曾是不久前施舍大笔银两的大施主,都知道她这个人,所以很快便被请进去。才进门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拎着一只小木桶跌跌撞撞地从井边过来,倒是有一半的水撒在了外面,衣服溅湿一大块。虽然天色还暗淡,淅淅还是认出,这个就是真浣浣肖风眉。
  淅淅忙上前迎住,帮着提起水桶,淅淅人高,所以其实水桶的分量都在淅淅手里了。悟华吃惊,抬头看是大前天晚上救她的神仙姐姐,脸上满是欢喜,但随即就平静下来,双手合什一句阿弥陀佛,算是招呼了。淅淅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你自己提水?阿芙呢?苦不苦?“
  悟华微笑,笑得很平和,道:“既然入了佛门,怎么可以高人一等?不苦,心里安乐。前天阿芙醒后,看她样子不是很愿意落发修行,我让她把我以前的一些首饰当了,自己回家去,昨天刚走。施主怎么会这么早过来?”
  淅淅看她这么平和的脸色,想她是应该不会愿意还俗的,可还是有点不死心,轻声道:“我看了下,那个洪家的公子是个不错的人,知书达理,人长得也好。如果你吃不了苦,没关系,别不好意思说,我可以变回你的头发,即刻让你回去做洪家的孙媳妇。还有,给你家的余下的一半彩礼,我叫洪家分十年付给,这样一来,你父兄就不可能胡乱挥霍,起码可以再勉强维持十年。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回去?”
  悟华几乎是想都没想地摇头,道:“按说,出家人应该六根清静,可是我听见你说起这些俗事竟然还会挂牵,可见还是六根未断,阿弥陀佛。施主,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是不会回去了。在这儿,我的心很安静,从未有过的安静,虽然皮肉之躯是苦了一点,可是这有又何干?施主,不信你又时候也看看佛经,总会……啊,我都忘了施主本就是得道的神仙。”
  淅淅苦笑,得个鬼道,要是真得道了,还用得着来这儿?但见真浣浣意志坚定没有还俗的意思,淅淅也不勉强,看来只有实施第二号方案了。只得微笑道:“那你就在这儿呆着吧,我会偶尔来看看你。我走啦。”
  悟华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来握住淅淅的一只手,道:“谢谢你。”淅淅清楚地听明白了,她用的是“你”,而不是施主,心中大致明白她的意思,拿另一只手轻轻拍拍真浣浣的肩,转身离去。悟华在后面看着心想,神仙姐姐果然是高鼻深目,与描述中罗汉之类的形象差不多。
  淅淅匆匆走出尼姑庵,正准备替她们掩上门,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喝:“妖孽,竟敢侵扰佛门清修之地。”
  淅淅吃惊,回头一看,见一青衫牛鼻髻的中年男子站在围墙外面,目光炯炯地盯着淅淅。淅淅看看尼姑庵里面,怕惊了里面的人,轻声道:“请借一步说话,不要打扰里面清修的师傅。”
  那个中年男子略现吃惊,一边跟着淅淅离开,一边一路屈指而算,到得一个草木茂盛的所在时,淅淅才道:“你似乎是个高人,不知你是不是算得出,我是两个神仙送来此地的。”忽然惊讶地发现,这个中年男子眉目清秀,要是去掉他的胡须,竟然很像昨非家的过客。
  那个中年男子道:“贫道与非,清早见妖气升起于尼姑庵,过来一看,果然是你。废话少说,速速跟贫道去三清山受戒。”边说,边拿出一张黄纸,准备往上写字。
  与非?怪不得他到了两千年后会找到昨非,原来是有缘由的。见他这样子那么夸张,很是好奇地问:“你这是准备画符吗?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可是我是奉了土地与城隍的命令来这儿的,而且我还是另一个空间剩下的唯一的狐狸精,上天说我这种物种稀缺,有必要保留一个,所以你要是危害到我的话,算是逆天而行,老天会罚你的。”
  与非听得云深雾罩,这话算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物种?什么叫老天要保留一个狐狸精?什么叫另一个空间?而且说实话,刚才算出来,这个妖精还真没有背着人命,其他的不知为何,怎么也算不出来,一算深入了就心惊肉跳,师傅以前说过,遇到这种情况,如果非要不自量力,那就是逆天而行,会损及下世。难道真的如这狐狸精所说?不,妖精没有一只是好的,说的一定都是连篇鬼话,相信不得,而且眼前的眼睛如此美丽,显然是个不安分的妖精,需是留她不得,再损及下世也得除了她。当下不再犹豫,提笔饱蘸浓墨,画了一张符,抽出桃木剑一晃,凛然大喝一声:“疾!”
  淅淅果然感觉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她从来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慌了神,大叫:“臭忘机,快来,要出人命了。”
  但忘机之为忘机,就是因为他在关键时候总是缺席,因为他擅忘记,所以任凭淅淅喊破嗓子都没用。只觉周围风的呼啸越来越响,隐隐有雷声压来,风犹如一条长布,紧紧裹住里面的淅淅,越收越紧,在阵阵催命一样的念念有词中,淅淅只觉得魂都快飞了出来,浑身疼痛,骨肉似要分离一般。百忙之中,只得捡出早就压在箱底以为永远用不上的蓝狐精的传授,可是临时抱佛教,哪里发挥得出蓝狐精当年惊天动地的神效,最多也就为自己苟延残喘。
  与非足踏八卦,不断念念有词,催动法术,眼见风圈里的妖精无力抵抗,很是高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真正遇到妖精鬼怪了,整个道界都觉得奇怪得很,难得今天遇见一个妖怪,怎么也得收回去给众家师兄弟看看。虽然浑身大汗早如落过水一般,可是他此刻哪里肯放弃,只是不断施展法术,务求一举成功。
  淅淅拼命应付,可是外面的压力却还是一波一波袭来,只觉浑身力气如被抽走一般,比那次遇到林下仙还要无力。终于知道,或许今天就是大限了。本想放弃抵抗,但这时只想到赌徒,难道这就是与赌徒的永诀吗?赌徒一向主动积极,偶尔还不择手段,要是他在,他会怎么做?可是办法不是没有,那是会杀死外面的道士的啊。前此不慎杀了林下仙,淅淅已经内疚不已,此刻总是不敢下手,不知换成赌徒,他会不会下手。想到赌徒,淅淅强烈地向往怎么也要与他见最后一面了才死,而且怎么也得死在赌徒的怀里,她非常非常向往回到赌徒的怀抱,温暖宽阔的怀抱。臭忘机,臭城隍,你们想出来的好主意,否则再怎么样,都是与赌徒在一起的,不,都是这个臭城隍,臭城隍,臭城隍……淅淅被压迫得晕过去时,心里无数次地臭骂城隍。
  哪知这一骂却是骂对了,忘机总是颠三倒四,感觉迟钝,而城隍则是除了偶尔偷看一眼电视,基本还算是忠于职守的。才打出第一个喷嚏,他就关掉电视,捻指一算,立刻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见左右无人,也懒得顾及体面,骂骂咧咧赶去援救。这骂骂咧咧,乃是因为他听到淅淅正大骂臭骂他,他小心眼,没忘机那么大大咧咧,所以问题是会去解决的,暗中却是说什么都要骂回去的。
  城隍解决问题的办法很简单,走去就是给与非一脚,他记得什么年画上面见过这么种城隍大脚踢妖怪的威风形象,所以记在了心里,总想着要什么时候实践一下才好,今天终于逮到机会,果然威风异常。只是念在对方只是笨道士而非妖怪的份上,没踢翻在地,再踏上一脚。
  与非被人大力踢倒在地,一时反应不过来,想都没想就想一个口诀扔出去,哪知还没出口,嘴巴就被什么东西封住,抓下一看,原来是张小小树叶,不由惊住,什么妖怪有这么好的功力?抬头一看,这不是传说中城隍的形象吗?但是城隍怎么可能帮着妖怪打收妖怪的道士?所以与非毫不犹豫就骂:“兀那妖精,胆大包天,竟敢扮作城隍,快快受死。”还想催动口诀。
  城隍一见这个道士原来这么尊敬城隍这个神,心里好受很多,也不怪他惹事了,轻快地一脚把他从地上踢起站直,笑嘻嘻道:“本官可不就是城隍,你再算实了。”
  与非紧张地挥汗而算,果然,这个对面站着的是神仙,不由奇怪地问:“神仙怎么保护妖怪了?”
  城隍看一眼晕到在地的淅淅,撇撇嘴道:“你知道什么,说了你也不知,反正你知道这就是天命,天命不可违,知道吗?”
  淅淅此时感到压力消去,很快就恢复过来,坐起来道:“我跟他说了,可是他听不懂。”
  城隍笑道:“他当然听不懂,他连电视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想与时俱进都不可能。啊,对了,臭淅淅,你刚刚竟然敢骂我,你这小狐狸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淅淅眨眨眼睛一想,好像当时除了想赌徒外,确实是一个劲地骂城隍出馊主意了,不由笑道:“我怎么叫忘机都没用,早知骂你这么灵光,我一来就先骂你了。还不都是你出的主意,叫我来这儿,害我吃足苦头,我不干了,我要回去,我想赌徒,我不管啦。”
  城隍目瞪口呆地看着淅淅耍无赖一般冲他喋喋不休,头大万分,怎么办,这个死妮子脸皮嫩,不肯去吸男人的精气,去实习她的妖媚本领,她要是不害死几个人,他不是还得想办法弄死这个时候的几个人吗?想了半天,才道:“好吧,不过你总得给洪家一个交代,不要说不见就不见,这是不合规矩的,你好好想想,该怎么退出才好。等时机到了,你喊我一声,我助你回去。”
  淅淅一听,开心得一蹦三尺高,拍手笑道:“好,就这么办,我走啦,回头跟忘机老儿说一声,平时警醒着点,别总是慢吞吞地误事。”
  城隍看着滚滚远去的淅淅,喃喃骂道:“贼妮子,居然教训起神仙来了,他妈的。”旁边的与非听得目瞪口呆,什么,神仙也会骂粗口?“臭道士,你这回小小逆天而行了下,报应将应到你的第十八次转世,老天罚你不爱女人爱男人。”可是话一出口,城隍不由得想,这也不算罚啊,那个时候社会那么宽容,他这做玻璃可能还是时髦呢。但究竟这算是罚还是奖?城隍懒得考虑,要是什么都考虑清楚的话,他还有那么多年可活,以后可怎么度过呢?所以人说难得糊涂,糊涂一点还是有必要的。
  与非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神仙一个转身嘀嘀咕咕地消失在眼前,却又在他拔脚走了三步后现身出来,对着他道:“朝北过去一点,有个洪家别院,叫然然居,你只要看门口一块黑色云石,刻着‘然然’俩字的就是。那个小妖精就住在里面,我给你一个任务,把你的胡子挂了,就上去说你是她的表兄,与她青梅竹马,想要回她做老婆。别的事你就别管,说完了就留书一封,走了就是。明白了吗?”说完递给与非一个信封。
  与非怔怔地点头,虽然很不明白神仙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既是神仙说的,总有他的道理,一见城隍再次隐身,忙看着太阳确定方位,认准北方而去。
  却说淅淅快到洪家别院然然居时,连忙隐身,直奔卧室,被那牛鼻子道士阻了一下,耗去不少时间,已经过了平时的起床时间,万一洪叶罗起床后有什么动作,那就糟了。急匆匆穿墙入室,觉得眼前景象很怪,只见洪叶罗头未梳脸未洗,赤着脚穿着内衣站在碧纱橱外,怔怔地看着躺在竹榻上的分身。淅淅看着明白,没办法采取什么措施,还是先钻进分身体内,装作一个转身,背对着洪叶罗。在不生不熟的男人眼光下睡觉,淅淅总是脸皮嫩,不习惯。
  洪叶罗见浣浣转过身去,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失落,就像是浣浣离他而去似的,不由自主叹了口气。淅淅乘机假装醒转,刚才她已经想好了,就装生病,一命呜呼了也就可以不留痕迹地回家找赌徒去了。但是那么多的书怎么也得看一下,或者可以找到答案。因为看来古代确实有些特异的人士,就像刚刚的道士,还差点死在他手里呢。
  洪叶罗见浣浣坐起,也没有避开,还是看着她,他心里其实还是一心当浣浣是自己老婆的,天长地久,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怕她不把心转到他身上。见浣浣揉着眼睛翻身下床,虽然披头散发,可也不影响她的柔美,等她懒懒拉开纱门出来,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把浣浣揽进怀里。浣浣正想着别的,莫名其妙被洪叶罗抱进怀里,吃了一惊,想挣开,但想到这人一早起来就盯着自己看的痴情,心里又不忍,暗自叹了口气,让他抱一会儿吧,也没多久了,自己这么作为,也算是害他了。也没还抱,只是垂着手静静伏在洪叶罗怀里。
  洪叶罗本来是准备浣浣要么挣开要么一个耳光过来的,没想到什么事都没有,心里欣喜,难道是浣浣终于一夜下来想通了?或者是看着他这人还是个君子,渐渐喜欢他了?要是这样,要是这样,事情不就是有转机了吗?他不由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儿,很想深深地吻住浣浣的头发脖子耳朵甚至樱唇,可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好不同意浣浣有点回心转意,要是又过分粗鲁,把她吓回去了可怎么好?或许她正是为他昨天的克制和君子而感动呢。洪叶罗只敢紧紧抱住浣浣,在她迷人的香气里沉醉。
  一样是男人,一样是有力而温暖的怀抱,一样是急促而强烈的心跳,淅淅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想着赌徒的怀抱。过了一会儿,她受不了了,就伸手轻轻推洪叶罗,让他放手。洪叶罗虽然不舍得,可也不敢用强,又是紧了紧手臂,深深在浣浣的发际吸了口气,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却怎么也不舍得移开,还是握住浣浣的双肩,凝视下去,却很有点失望地发觉,浣浣却是没有什么意乱情迷的样子,只是脸有点红,心里略略失望。但是还能要求什么呢?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见水晶猫闪着宝光躺在浣浣的胸口,不由伸手轻轻捏起,举到自己的唇边,两眼深深凝视着浣浣,柔柔吻了下水晶猫,又珍重地缓缓放回浣浣的胸口。浣浣立刻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即使她再爽直,一张脸也腾地红了,怕再纵容下去,不知洪叶罗会做出什么事来,忙旋身离开。
  洪叶罗虽然两手落空,可欢喜一点不减,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大步走到房门边,一把拉开房门,大声笑道:“进来,伺候大奶奶。”
  招财婆远远看着,见洪叶罗欢天喜地的样子,这种过来人心里最明白,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夫妻昨晚一定讲和了。她不用进去伺候洗漱,所以开心地扭身出去安排别的事。却见毛妙妙远远地站在西厢房的窗后,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的影子,但招财婆还是看得出是她,也看得出她心里的嫉妒。说实话,招财婆并不同情她,本来或许还会同情,可人家新婚第一夜她毛妙妙再不懂规矩也不该占了那一夜,做人太要强了,过头了就不好。
  洪叶罗的洗漱当然还是由毛妙妙带着做熟了的侍书和樟茶来伺候,因为有毛妙妙在场,洪叶罗当然也不能露得太明显,只是还是时时扭过头来眉开眼笑地看浣浣一眼,他恨不得不洗手,免得把手上浣浣的触感给洗掉了。
  淅淅眼不见为净,对着梳妆台闭目坐着给小吸梳头。只是总感觉身后有热辣辣的目光压来,很不自然。为缓解气氛,只有开口找话说:“哎,风起,你的朋友通知了没有?什么时候来?”
  洪叶罗忙答:“昨晚上已经叫小厮分头去邀请了,早上陆续回来吧,不过这些人大都有名士脾气,谁也说不准他们过来的确切时间。”洪叶罗很想说,最好他们别来了,不来最好,让他可以整整一天对着娘子。
  “哦,准备了些什么吃的喝的?”淅淅倒是很想知道,古代文人聚会是不是也像现代那样吃吃喝喝游山玩水。
  毛妙妙忙道:“已经准备下了,因老太太吩咐过,杭州的文人才子名满天下,他们肯来咱们家聚会,那是看得起我们洪家以诗书立家的家风,他们来,一定要拿最好的东西招待。所以我昨晚已经吩咐去大宅问三太太领了些好茶好酒干鲜果,已经叫人摆到荷塘边的午夜沉香阁了,红泥小茶炉也已抬了过去。”
  淅淅一笑,原来都是一样。洪叶罗见浣浣笑得有深意,笑问:“京城也是这样吗?”
  淅淅想当然地道:“肖家家世盛的时候,也是天天门客三千,如今败落得仙风道骨了,文人墨客自然也就不上门了,主人还是原来的主人,只是再拿不出市面上希罕的物件而已。所以文人看中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免费提供的酒肉而已。若是洪家肯每次聚会后以蔬果美食礼盒相送,想来聚会更可吸引山中高士加入。”
  洪叶罗听了讪讪的,心想,其实还不就是。心中一下对以往热衷的这种聚会冷淡起来。毛妙妙当然把这话当作新奶奶对她的打击,心里不舒服,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还是淅淅又道:“主雅客来勤,呵呵。多备些下酒的菜肴,务必让人尽兴才好。既然有这个财力,花几个钱买个自己开心有什么不好?请戏班子也要赏银子呢。”
  洪叶罗更是尴尬,被娘子三言两语一说,自己自以为风雅的聚会变得非常不堪,但心里又很明白,事实可不就是,只得讪笑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难得糊涂。”
  毛妙妙见大爷在新奶奶面前没招架之力,心里更是又酸又妒,想到她毕竟是才出阁的小姑娘,即使能把书袋子掉得吓退大爷,未必就能明白持家之道,便心生一计,吩咐樟茶:“你把昨晚我们拟的,叫陈四儿写的单子拿来请奶奶过目,看还遗漏了什么,乘客人还没来,早早备上。”就不信她能还有什么话说出来。
  刚刚排下早餐桌,进来伺候的小听小去一听,便知妙妙姐想做什么,相视一笑,心里都想,新奶奶连饭后喝茶都那么讲究,你的单子还能不给批得一文不值?淅淅本来没觉得什么,但从镜子中看到小听小去的笑,觉得一定有鬼,想了想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心里真是觉得好笑,本来还想给毛妙妙一点面子,不去搭理她,免得她心里难受的,她倒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真是也不看看找的是谁。
  等樟茶拿着那张单子过来,淅淅大致看了下,也不与毛妙妙说话,因为以前听张达人说过,他这个当大领导的,当然只找管理部门的领导说话,越级上访与越级批评都不是正确的处理问题的方法。所以只对洪叶罗道:“风起,既然是赏荷,有这么个明确的主题在,我们的菜式总也得与之配合了才好,好在荷叶莲蓬莲藕都可入馔,据我所知,杭州的叫花子鸡,荷叶粉蒸肉都是要用荷叶包着做出来的,还可以仗着荷叶的清香做汤,不如你执笔,我们大家一起想些与荷叶莲花有关的菜式来你记下,叫厨房去做。我们上不了台面的也可以沾光,在屋里吃些荷花香。而且又便宜省钱,正好合了昨天太爷的意思。”
  本来洪叶罗是很尴尬地不想在新人面前为难旧人的,虽然明知毛妙妙做的事有点过。但是见浣浣明面上不计较,又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连声较好,小吉早机灵地磨了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集思广益,只有毛妙妙在一边噎得干瞪眼,不是对手。招财婆一直时时关注着两人的互动,见此真是偷笑。忙叫人把早餐搬进来方便吃用。淅淅正饿着,也不等洪叶罗,先吃了。洪叶罗见此道:“没道理啊,抓我做苦力,你自己先吃上了。”
  淅淅笑道:“怕你学古人学得太像,墨汁当酱油蘸了。再说我的字你也有数,即便是我写了,你也拿不出手。”
  洪叶罗笑视她一眼,骂了声“小狐狸”,心说她这字还真是难看,今天在碧纱橱上见了,真是吓了一跳。淅淅听了心想,难道我的狐狸本性就这么明显吗?怎么都见了我说我像狐狸的?大家七嘴八舌,最后连荷包鲤鱼都说了出来,这才一屋大笑地收笔。
  淅淅想到《红楼梦》大观园里吃蟹赏菊那段,真是现成的题材,不用白不用,便笑道:“风起,你别光急着吃早饭,还有呢。光有了吃的主题,总得有玩的主题,我又有了主意,要不,我们以荷为宾,拟出一些别致有趣的题目来,给你的朋友喝酒吟诗助兴。我得了几个,问荷,访荷,忆荷,其他你去想吧,我懒得想了。”
  洪叶罗听了喜出望外,饱蘸浓墨,把浣浣说的这三个名字写了下来,一边笑道:“浣浣,你这个主意别致清新,比我们平时喝酒斗曲要有趣得多,难为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恨不得拉上你一起赏荷。”一边又念念有词写出其他的题目。淅淅托了一盘小巧的生煎包子走到洪叶罗身边瞧,这些个名字与《红楼梦》里宝钗湘云拟出来的几乎差不多。
  洪叶罗拟好十二个名字,侧脸笑问:“这些怎么样?我们一共六个人,差不多正好一人两首。”一边顺手从浣浣手中的盘子里拈了一只生煎来吃,旁人看着都觉得状甚亲密。
  淅淅看了笑道:“既这么着,一发凑出个顺序来,忆而不得,遂访,访而种之,依此类推,你就别嫌烦,干脆一次写好,挂在墙上,谁喜欢哪个题目,自己拿笔勾了去。边喝酒,边赏花,边搜尽枯肠,不,是肥肠。这样玩着也算是风雅了。如果兴致好,再放上琴棋,自己选择。大鱼大肉,喝酒猜枚,总不是读书人做的风雅事。”
  洪叶罗顺口笑道:“这才像老太太嘴里的诗书人家想得出来的玩法。”一句话出来,把个毛妙妙气得脸色煞白。洪叶罗这才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点,忙起身把写着菜品的单子交给毛妙妙,吩咐她监督着厨房做,把她支开了事,否则她总是这样自己给自己添堵,搞得大家都没劲。
  淅淅一直冷眼看着毛妙妙动作,心里觉得她不会做人,这么多人面前,她怎么就不收敛一点,终究一个是主她不过是仆,真要闹开了,难道还有偏着她的道理?见她被支走,跟着说了句:“妙妙姐最好把这身绿衣黄裳换一下,没得叫今天来的饱学之士看了笑我们家没规矩。”
  毛妙妙终于忍不住,克制着冷笑道:“奶奶说的是,奶奶的意思是叫我们换上奶奶昨晚穿的白绫衣裤?”
  淅淅但笑不语,而洪叶罗被一提醒,恍然大悟,忙道:“妙妙,你宁可穿白绫衣裤,也决不能上身穿绿裙子穿黄,会被那些饱读诗书的人笑死我们洪家。快去换了。”
  毛妙妙这才知道问题出在自己没读过书上,一定是什么地方规定不能这么穿了,一时又羞又气,愤愤而走。洪叶罗看见浣浣只是看看她,眨巴几下眼睛,以很无辜的样子道:“没想到她那么会生气,我没想让她生气的,只是想把事情做好。”
  洪叶罗一回想,心道,你也是够厉害的,不动声色就把人撂倒了,光是一付不把毛妙妙放在眼里的架势,就足以气死妙妙。看来妙妙自己硬要钻着跟过来,其实是自讨苦吃。怪不得老太爷认准了她做当家的,光是今天宴请客人的这份心思,能又省钱,又高雅,又好玩,旁人就很难做得到。果然是世家出身的,见多识广。哪里知道淅淅只是拿着本《红楼梦》作法?
  洪叶罗才坐下吃饭,忽听外面一阵喧闹,过得一会儿,招财婆进来,紧张地俯在洪叶罗耳边说了几句,洪叶罗脸色都变了,看了浣浣一眼,就往外走。他们的声音虽轻,但淅淅还是听得真切,心里奇怪,难道真浣浣真的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要真是打上门来的话,与他说话对不上,不就露馅了吗?当下毫不犹豫跟了出去。洪叶罗看看她,没阻止,心里烦得很。
  淅淅还没到大门,就远远看见与非道士背着手站在门口,心里的吃惊比什么表哥上门还大,难道城隍连一个道士都安抚不了?当下就扬声道:“与非道长,你有完没完?”
  与非抬头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子面貌虽然与早上不同,但还是早上那个狐狸精变的,紧张地一看旁边跟随的公子,见他眉间并无黑气,放下心来,心想,难道这个狐狸精没真祸害人?而洪叶罗一听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表哥,还好还好,只是浣浣是怎么认识这个道士的呢?面对淅淅逼人的眼光,与非这个老实道士招架不住,忙道:“我也是受那个城……城……的委托,是他叫我这么说的。这是他教我交给你的信。”
  淅淅看着与非,哭笑不得地道:“你还真听这老头的指使,上回他与忘机一起扮一男一女来骗我,我还没跟他们算帐过呢,这倒好,连你也给带上了,是他叫你剔光胡子的吧?”
  与非一摸下巴,瞪着眼心想,难道真是上城隍的当了?他这么做是怪自己胡乱行事坏了他的计划?
  淅淅见他这种神情,忙接过信,一边道:“你还算是运气,碰到洪家是讲道理的人,否则你这么胡说八道,被人一顿板子打出,还要连累我受罪,这老家伙玩笑也开得太毒了。”
  与非一听,又是觉得有理,真是欲哭无泪,怎么回事?城隍怎么这么陷害他?而且还说他以后只会爱男人不爱女人,这是什么意思?
  洪叶罗这才放心,忙微笑道:“既是旧识,大老远来,请里面休息奉茶。”
  与非喃喃道:“不,不,城……他说过,叫我信带到就走的,对不起,告辞,告辞。”与非虽然生城隍的气,却还是不敢胡乱说出城隍俩字,怕泄露了天机。
  淅淅道:“既然来了,就喝口水,等我看了这信以后或许还有话叫你带走。你还真听了这老头的话了?”
  与非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哪儿找他去,哪里找得到他。”却是又不由自主跟着淅淅走进院子,洪叶罗吩咐小厮奉茶,自己拉了浣浣的手走进后院。
  淅淅甩开洪叶罗的手,一边走一边就拆信,可是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张白纸,顿时眉毛倒竖,正要回身找那与非,却又见白纸上慢慢透出字来:小狐狸,看《黄帝内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这个道士。淅淅明白了城隍的好意,心里感激,但又不由好笑,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一下两个人他才舒服,难道还真是肥皂剧看多了,自以为这是幽默?想了想,对洪叶罗道:“风起,看看这个,我可以留下与非道长说话吗?”
  洪叶罗看了信,心里全放心了,知道这是个玩笑,笑道:“本来荷塘边的午夜沉香阁是很好的论道所在,不过今天得让给我了,否则我也很想听听呢。你看什么地方好?”洪叶罗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小狐狸是真的小狐狸,还以为写信人与他一样,觉得浣浣很像小狐狸呢。
  淅淅笑道:“等我拿了书就到前面见他吧,你只管与朋友说话,不必管我。”
  洪叶罗笑道:“朋友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再说被你一说,我也冷心得很,现在就陪着你一起与那个道士说话吧。以前听太爷说,你出阁前喜欢看佛道方面的书,看来媒人没乱说。”
  淅淅心里好笑,“佛道”,这个“道”是洪叶罗自己加上去的吧。“没有特别爱好,也就是手头有什么看什么。”可不能认了来,否则要是洪叶罗要跟她坐而论佛的话,她可就一窍不通了。
  洪叶罗进了房门,见左右没人,轻道:“浣浣,你怎么帮我想个办法,这些朋友我其实以后不是很想交往了。你说得对,不过就酒肉朋友,太爷以前说的时候我还不信,还以为他只是钻钱眼子了,跟老太太联合一起与他对着干,现在你说到你家的事,我想着很有道理,没意思得很了。”
  淅淅有点吃惊,看着他道:“何必那么认真呢?也就以后疏远一点好了,没必要断绝来往的。就当他们是散散心玩玩的朋友,或者还真有几个真心朋友呢。”
  洪叶罗执起浣浣的手,道:“浣浣,跟你说话可以有商有量,真好。以后就那样,我帮你挡着风雨,你帮我照应着周围,我们甜甜美美地过我们的小日子。”
  淅淅赶紧把手抽出来,不自在地道:“太爷还等着你接管他的生意呢,你倒是好,只想着躲开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有啊,你说过不碰我的。”
  洪叶罗低头看着浣浣笑,却是不再伸手去握浣浣的手,道:“你要是肯答应太爷当家,我也可以答应太爷去学生意。怎么样?”
  淅淅笑道:“不如这样,你当家,我跟太爷学做生意,各得其所。嘻嘻。”
  洪叶罗看娘子笑得如此娇俏,真是很想伸手再拥她入怀,可浣浣刚刚才警告过他,所以他只有忍,只能垂着手看她笑。淅淅不理他,拿着书走从洪叶罗身边钻出门去,洪叶罗看了她背影很久,才急急跟上,看得跟着的小听小去暗笑不已。
  淅淅一进前厅,还没坐下,就对与非道:“城那个老头叫我问道长讨教《黄帝内经》,不知道长可是愿意?”
  与非又是吃惊,城隍这是什么意思?神仙怎么总是帮着妖怪?今天一早到现在,他几乎就是惊吓连连,嘴都没怎么合上过。可既然是城隍说的,还能怎么办,只有郁闷地点头。想到师傅曾经说过,神仙最难伺候,主意一天一个变,什么时间自己也修成神仙了,也享受享受这种一日三变的乐趣去,可惜师傅至死也没得道,倒是万幸没被神仙算计去过。自己反而被神仙骗去胡子不说,还得帮着这只狐狸精修道,真是没道理得很。
  淅淅笑嘻嘻地看着与非,觉得好笑,怎么一直道貌岸然的城隍就认准这个道士来欺负了?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把手头的《黄帝内经》递过去,道:“道长,类似的《黄帝内经》我已经看到两种版本了,相比之下,这本还是详细的,不知还有没有什么全本或未删节本?”
  与非虽然不是很明白全本或未删节本是什么东西,但也大致知道她小狐狸精是想知道这本《黄帝内经》能不能用。便接过一翻,很快就放下道:“这本东西也是市面上流行的行货,没什么真用处。”
  淅淅一听就明白为什么城隍要她请教道士的原因了,因为城隍早知道她手中的不是好货色。当下恭敬地起身道:“请道长赐书,道长应知,此书事关重大,不亚于你早上做的事。”周围有人,所以淅淅不便明说,只有隐隐约约提一下,意思是你早上想除去我,无非是因为怕我害人,你如果传了《黄帝内经》给我,我修炼后就不会害人了,效果与被出去几乎差不多。
  与非习惯性地去摸了一下胡子,没摸到,只得捏着下巴转着眼睛看着淅淅,终于心想,连神仙都这么帮着她,看来这也是天注定让她活命的,还有什么话可说?只有长叹一口气,从背囊里掏出一本又黄又皱的书来,小心放到桌上,转身就走,一路道:“你自己参详吧,奥妙全在书里。”
  淅淅惊喜,一边推洪叶罗去送送与非,一边自己珍而重之地捧起全本《黄帝内经》,左看右看,都不舍得翻它。只是不知道与非为什么那么沮丧,难道是为交出书而难过吗?淅淅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与非最头痛的不是别的,而是想不通城隍的话,男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而不喜欢女人。
  这一天,淅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中饭都是马马虎虎吃几个荠菜笋丝煎饺了事,居然是素的。荷塘旁边一定是很热闹,丝竹阵阵。可是淅淅听而不闻,只管看自己的全本《黄帝内经》,不知不觉,手挥目送,已是练上了。
  洪叶罗身在曹营心在汉,总是惦念着浣浣在做什么,看见她想出来的荷香系列菜获得大家交口称赞,洪叶罗心里一边想着这是真心称赞还是敷衍,一边得意地告诉大家,这是他新近才娶进门的娘子的好心思。等众人在轰然叫好声中纷纷勾了自己中意的诗题,或钓鱼或看花地散去,洪叶罗拉过旁边伺候的陈四儿道:“去看看大奶奶在做什么,问她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说出来,叫招财婆去想办法去。”
  陈四儿是洪叶罗最贴心的小厮,在府里上下混得最好,又因识得几个字,是以洪叶罗有事就是找他做。
  陈四儿才跑到后院,就被侍书一把拦住,笑道:“浑小子,吃错药了还是怎么,这儿别院那么小,犯得着这么撒着欢儿跑吗?冲主子献殷勤也不是这样的。”
  陈四儿忙笑道:“原来是侍书姐姐,大爷叫我来问大奶奶一些事,叫速去速回呢,再说这儿不比大宅,人手没那么多,要是荷塘边的那些大爷们酒杯空了,茶水凉了,胡说起来,大爷还不得怪我们,所以只有跑啦,没惊着侍书姐姐吧?”
  侍书笑道:“你倒是最有理的,进去吧,轻一点,别吵着了大奶奶,正看书呢。”
  正说着,小听微笑地从墙角转出来,对陈四儿道:“我看你你竟是不用进去了,刚刚我端茶进去,大奶奶吩咐了我一句,说是除了中饭敲门端进去外,谁都别打扰她。还说大爷要是喝过一滴酒,就是臭的,也不准进房间休息。因为大奶奶看的正是道家神仙一样的书呢。我出来时候还听见大奶奶把门闩拉上了,摆明了是不想我们去打扰的。所以四儿啊,如果大爷来问的不是要紧事,我看你竟是就这么回大爷去,想来大爷也不会怪大奶奶的。”
  侍书若有所思地看看小听,这个原本是大爷屋里三流丫头的小女子,自从被妙妙指去伺候新来的大奶奶后,人就跟新发芽的水葱儿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又嫩了一茬儿,现在因着大奶奶的重用,说话都有份起来,连大爷都对她们四个小字辈青眼有家。今早这么看似没有烟火的交锋,再笨的人也看出,妙妙大势已去,此刻如果还跟着妙妙,是不是明智?大爷婚前似乎是很反感这门婚事的,现在看来他是乐在其中,要如此,自己是不是得看准风向了呢?
  不说侍书想什么,却说陈四儿看见小听就眉开眼笑,掏出胸口一直软纸包儿交给她,笑嘻嘻地轻道:“我今儿一早跑出去给你买的珠儿线,是咱们家的铺子出的,一套儿七种颜色,你看了要是不喜欢,我随时可以去换的,柜上的是我堂兄。”
  侍书在边上看着不是味儿,这种好处,以前也就她这些二等丫头和妙妙才有享受的,不想看下去,只有走开。小听笑眯眯地看着侍书离开,嘴里却是一刻不停地道:“四儿,怎么谢谢你才好,这下我和小去小吸小吉晚上有事做啦。今儿我看你还是回大爷那儿去吧,大奶奶不会开门的。”
  陈四儿应了一声,转了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看着小听笑,过一会儿才道:“小听,你越发好看了。”
  小听一听,一张脸一直红到脖子,怔怔地看着陈四儿离开的背影,浮想联翩。想到今早大爷对大奶奶那么亲昵,看着都叫人脸红。没想到也有人对自己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还是那么能干的陈四儿,听了怎么心里那么酥酥的麻麻的呢?不知道大爷对大奶奶那么好,大奶奶心里是怎么想的?
  妙妙此时过来,看了小听一眼,道:“大毒日的,你站太阳地里做什么?”
  小听这才回过神来,忙笑道:“妙妙姐姐,大奶奶让我做什么,我竟是给一下想不起来了,正想着呢。”
  妙妙哼了一声,道:“那也不用当太阳地晒着啊,进屋慢慢想。”说完就离开,她忙着呢,得照应荷塘的酒席。忙碌中,妙妙仿佛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小听冲她的背影做个鬼脸,忙走到屋檐下,拿把小杌子守着,免得有人进去打扰大奶奶。
  陈四回去一说,洪叶罗虽然觉得奇怪,浣浣怎么这么热衷这种释道之书,不过也不在其意,只要是浣浣喜欢,她开心就好。只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一个人坐下抚琴,本来只是平时很熟悉的曲子,后来不知怎么就变了调,不知不觉抚出昨晚浣浣唱的那调子,觉得奇怪的是,这调子不按常理出牌,音调古怪得很,洪叶罗一边想一边随手拨弄,渐渐成调。
  有人听了过来问:“风起兄,你这个调子,以往不大听到啊。”
  洪叶罗心想,你要是听过那就怪了,那本是人家两个人私有的调子。想到这个就难受,推开琴,想了想又拉了回来,勉强道:“偶尔听来的曲子,不知对不对。”
  那人道:“这首曲子有些部分低徊到不能再低,虽然看似单调,可似隐有极大伤痛,若是月黑风高之时抚这首曲子,鬼神都会动容。”
  洪叶罗扯起一根琴弦,又轻轻放开,如此再三,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你瞧,不知怎么就想起这首曲子,搞得心情都不好起来。看来今天老王的荷梦应该让给我做。”
  那人也不以为意,呵呵笑着走了开去,洪叶罗却是笑不起来,看来不是他敏感,别人也是一听就听出来,这首曲子里面的悲凉。再配上浣浣的唱,呵。
  没滋没味地结束筵席,大家都感觉得出他今天神思不属,不过都以为他是想着新娘子,也没意思再胡混,早早告退,陈四儿这才跟他说,大奶奶说的,嫌他喝酒了人臭,不许他进屋。洪叶罗需得呆上好久才应了一声,怏怏坐下,不过这晚,他也没去毛妙妙那儿,自己随便睡了了事。
  淅淅一夜没睡,只是如痴如醉地试练着书上的法术,直至天亮外面敲门,才恍然已经过了一夜。书上的内容已经全部背下,这下再无回去两千年的话,或许带不走这本书之虞。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该即时回去了呢?一边想,一边打开被有节奏拍响的门,居然外面的是还未梳洗的洪叶罗。“你?这么早。”
  洪叶罗略带焦虑地道:“听说你昨晚一夜没睡?来日方长,你那么急干什么?熬坏了身子可不好。”
  一语提醒梦中人,熬坏身子?好办法,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离开这个世界的理由。原本一直犹豫不决,原来是因为对洪家内疚,这么过来闹腾人家一下,人家又对她那么好,如果什么都不说就走,真是对不起人。见洪叶罗身后的小听一脸倦意,看得出也是一夜未睡,不由愧疚地道:“对不起,我任性,害得你们都没睡好。小听,你去睡吧,你都忙了一天一夜了,让小去他们进来伺候大爷梳洗。”
  洪叶罗看着浣浣,同样是一天一夜没睡,小听都走了样子,浣浣却是没什么改变,眼睛还是亮得很。“我倒是一点不知道地睡了,一早樟茶说你一夜没睡,我不知是怎么回事,忍不住过来看看。在看昨天道士留给你的书?”
  淅淅一拍脑门子,道:“对了,正好要找你一件事。我想把这本书好好收起来,托付给你行吗?不过你得跟我保证一点,这书只有你可以看,不能给别人,最多是以后那个道士上门来讨的话,你还给他。”
  洪叶罗大喜,浣浣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她很信任他了呢?忙接过浣浣转身去拿来的书,珍重地放入怀里,准备等梳洗后去放到只有自己持有钥匙的箱子里去。“浣浣,等下你洗把脸,稍微吃点东西,睡一觉吧。”
  淅淅从洪叶罗的话里听得出浓浓的关怀,不由联想到陆叔叔,最先对陆叔叔也是没什么好感的,可是日久天长,他一直对她这么好,心里也很有了陆叔叔的位置,虽然后来知道那不是很纯粹的男女之爱,但是有时谁有弄得清楚什么是男女之爱呢?要是没再遇见赌徒,要是那晚没现形,可能也就与陆叔叔在一起了。如今洪叶罗对她也是那么好,再不能这么一直相处下去了,否则可能也会日久生情,可是心里最爱的还是赌徒啊。没办法,该狠心时候还是得狠下心来。
  睡了一觉起来,外面阴云密布,竟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开门出去,洪叶罗就在外屋坐着看书,满满一屋子人,还有妙妙,樟茶,侍书。见到大奶奶起床,这回不知妙妙怎么想的,亲自挽起袖子来伺候。淅淅问一句:“什么时候了?天那么暗的。”
  妙妙道:“才中饭过了呢,看这天气,像是要下大雷雨的样子。”
  妙妙做事很利落,三下两下,就替浣浣挽了一头长发,很简单又很舒适,可见这人其实也是聪明人,只是心理不平衡。不过换谁心里都不会好受,枕边人一下名正言顺地归了别人,自己还得伺候新人,淅淅心想,要是换作赌徒敢娶别人的话,自己是说什么都要与他弄个明白的,这么将心比心地一想,淅淅觉得妙妙其实也是满可怜的。再一想,洪叶罗这么对待旧人新人,是不是也算是挺无情的?可是看着他又不是个什么花心的人,做事也大方体贴,或者是因为古代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吧?这么一想,淅淅又觉得好笑,怎么自己变得这么保守传统了,以前在北极时候,母亲可是年年换新郎的,也没觉得怎么样啊,不行,中了人类文明的毒了。可是,真的做得到今天张三明天李四吗?淅淅心虚地想,好像做不到,连洪叶罗这个假丈夫的手拿过来都觉得难受,何况别人,还是死心塌地地和赌徒在一起吧,等赌徒百年了再说。
  洪叶罗见浣浣瞪着眼看着门外,好像在想什么的样子,不由笑道:“怎么,还没睡醒?”
  淅淅回过神,眨眨眼睛,见妙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桌上放了一些清淡的吃的,屋里还有樟茶与侍书在,便对她们两人道:“好像是有点要下雨的样子,你们心细,去到处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门窗没有关的,叫他们都关好。”
  樟茶与侍书虽然知道这不是她们的事,但是既然大奶奶发话,只有出去做去,起码也得做出个去做的样子出来。等人都出去了,洪叶罗才道:“刚才妙妙已经出去查了,留她们两个就是为伺候你吃饭。”
  淅淅笑道:“我知道即使我不说,招财婆也会做好的。不过我想支她们出去,和你说件事。咦,这菜怎么这么清淡,油星子都不见几粒?”
  洪叶罗过来站到浣浣身后,看了桌上的饭菜,笑道:“她们还商量着怕你没睡够,吃太油的东西腻味。嗯,你要商量什么?尽管说。”
  淅淅笑着扭头仰视着身后的洪叶罗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白问问罢了。你得答应我,别想歪了。”
  洪叶罗不自然的把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背到身后去,微笑道:“你说吧,是不是妙妙的事?”
  淅淅拍手道:“聪明,你最好坐下来,否则你这么站着,我说话不舒服。”
  洪叶罗听着这话感觉很舒服,只有没把他当外人看待的话,才会这么自然地说话的吧。便转到浣浣对面坐下,一边轻道:“那我先给妙妙求个情,她是老太太指在我房里照顾我的,我们也有好几年了。希望你别把她的一些小心眼放在心上,洞房那天我没在你身边是我的错。”
  淅淅一听,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怎知我是要想对她不起呢?我只是今天看见她来伺候我,觉得她也是挺委屈的,她伺候你是正经,一贯如此,也无所谓改变。只是来伺候我,我都坐不住了,也不知她心里是怎么的难过。设身处地帮她想一想,她能这么忍着已经很不错了。我在想,她既然跟了你那么多年,而且又是老太太她们都知道的,为什么你就不扶她做了姨娘,也好名正言顺地一人占一个房子,叫两个丫头伺候的。对我来说,也省得要每天比较内疚地面对她。”
  这一席话,倒是把洪叶罗说愣了,没想到浣浣会如此通情达理,这么多年大家庭生活下来,只有看见人家大老婆小老婆闹的,还没见过大老婆为小老婆考虑的。好半天才道:“浣浣,谢谢你这么宽厚。是这样的,一般我们这些爷,成亲前都有屋里人的,成亲后有的转作姨娘,有的回了家,总之这都是看各自怎么相处的。虽然妙妙伺候你也是份内的事,即使以后成姨娘后也是,不过你有这心,我还是很感谢你了,回去我们得与老太太大太太打个招呼,也不是件为难的事。”
  淅淅想到,好像《红楼梦》里赵姨娘也得伺候王夫人,可见这是旧时的规矩,人要作了姨娘可真是可怜,还是现代女性好,还可以离婚。“这个回大宅了再说吧,我们自己这儿先做起来,你问问樟茶与侍书,看她们哪个愿意跟着妙妙,再留一个人出来,平时可以伺候你,否则你就没人伺候了,也不能委屈你,嘻嘻。妙妙就暂时委屈一下住西厢房吧,我不懂别的规矩,也不知道该怎么操办这件事,只是先把这名份给了她,也让她可以扬眉吐气做人,其他的干脆等回大宅了一起做吧。”
  洪叶罗不知说什么好,这等好事,一下就解了他这几天来的尴尬,也给妙妙挣足了面子,可以想见,以后自己这一房想闹事都闹不起来的,浣浣太开明了。
  淅淅见洪叶罗那么感动的样子,怕他说出一串感恩的话来,因为她自己觉得给妙妙挣名份不是本意,而是看着妙妙伺候她,她会不自在,而且她也不在乎洪叶罗究竟归谁。这要换了是赌徒的话,即使见他两眼多看其他美女两眼,淅淅只怕自己也会不许的。饭菜实在无味,草草吃了几口,道:“乘着没太阳不热,出去走走如何?我记得外面路上景致也是不错的。”
  洪叶罗又是吃惊:“你看这天都快下雷雨了,你不怕吗?”
  淅淅笑道:“我睡起到现在,都那么长时间了都还没下,谁知道它下不下呢,难得夏天没太阳晒着的天气,不走走真是浪费了。我们可以带上伞,下雨时候就回来,又不会走多远,回来很快的。”
  洪叶罗自打小时候起,从没见过一个女的会如此好动,都是没事在家静静呆着做些女红,也就三太太活跃一点,但她也就只限于四处串门,才第一次见到有女人没事想着出去走走的,要是说去后花园那也罢了,看浣浣的意思还是出门去。但又一想,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说声“好”,就带着浣浣出门了,除了陈四儿跟着,还谁都不要跟,惊得一屋子上下都愣愣的。好在都知道这个大爷性格非常不拘,也就没怎么猜到问题居然是出在大奶奶那里。
  后来虽然淋得落汤鸡一样地回来,而且淅淅还是不要洪叶罗抱回来,非要自己跳着水坑回来,可是玩得是真开心。因为得了全本《黄帝内经》,而且修炼起来又颇见功效,心里终于一块大石落地,想到不久就可以再见赌徒,心里真是开心啊。这些洪叶罗自然是不知道的,但见娘子那么高兴,他也高兴,好久都没这么在雨中玩了,夏天的雨一点不冷,到后来还是他第一个把油布大伞扔了,放开怀抱让雨倾泄到身上,发觉真是前所未有的快意。
  淋雨回来,早有温热香汤伺候,淅淅心想,古代虽然设备不好,但是人够殷勤,所以也没感觉到太多不便。再说,无论哪里都要比北极冰洞好多了。水里泡着很舒服,令人乐不思蜀,好久后听见外面传来洪叶罗的声音,在问小去奶奶怎么还没有洗完,有没有什么事,叫小去设法进去看看。淅淅还真担心小去会听话进门,只得跳出大木桶。
  才一出门,外面毛妙妙已经盈盈拜倒,不用说,洪叶罗乘洗澡时候一定与她说了。只希望她有了稳定的身份后,人能少点浮躁,别再自讨没趣,大家都没意思。
  洪叶罗笑道:“浣浣,淋了雨没事吧?我们看来明天得回去一趟,太爷叫人带信过来,三老爷准备带三太太等眷属上京城管理洪家分号,让我们回去送行一下,说别弄得新娘子进门那么多天,家里人还都不认识的。”说完了只是笑。
  淅淅没在意,“噢”了一声,但见洪叶罗笑得诡异,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洪叶罗摇摇头道:“这回你就笨了,真没猜出来?你忘了太爷要你干什么了吗?”
  淅淅想了想,倒吸一口冷气,道:“不会吧,太爷真做得出来?三太太肯那么轻易地放手?哎呀,我不去大宅了,否则不等于自钻圈套了吗?”人精啊人精,怎么跑到古代还是要遇见呢?
  洪叶罗笑道:“去还是要去的,太爷不就是要设一个我们不得不钻的圈套吗?我们不去钻,他能放过我们?还不下了十二道金牌催我们回去呢。但是走了三太太,不是还有个二太太吗?她不知多想管呢。看我明天怎么撺掇她。”
  旁边的招财婆与毛妙妙听着都是急死,这么好的机会,这两个当主子的怎么还要推出去?尤其是招财婆,盼星星盼月亮,才好不容易盼到一个晋升主事管家的机会,这机会全拴在大奶奶身上了,她要是推搪的话,自己的希望不就得破灭了吗?可是两个人说话,谁都不敢插嘴,只有干瞪眼。
  晚饭后,别人去收拾回去大宅的东西,留淅淅与洪叶罗两人在房间里。淅淅早钻进碧纱橱里,背着洪叶罗打坐,脑子里回想的全是全本《黄帝内经》里的东西,好久以后才算告一段落,与早上练完的时候感觉一样,只觉得胸口暖暖的,非常舒服,像是有春风拂过一般。与以前蓝狐精教她的不同,以前练完的时候总觉得浑身发烫,或者在北极这是好事。可能这就是妖术与仙术之间的区别吧。可就是有点奇怪,练完后总是心里蠢蠢欲动的,不知那儿来的豪情壮志涌上心头,大有施展拳脚干一番事业的冲动。
  回过身来,看洪叶罗正提着毛笔在写字,不由道:“其实太爷年纪也大了,我们替他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如果他明天真的要这样那样的往我们身上套圈子的话,我们也就认了吧。”话才出口,淅淅自己也是一愣,奇怪了,这差使拿来的话,一时半会儿又放不下,难道不想回家见赌徒了吗?不行,别胡说。此刻真想学着晒猫伸出前爪捂住这张不听话的嘴。
  洪叶罗也是吃惊,怎么一会儿打坐下来,浣浣就想通了?不过又想,谁不喜欢当权威风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浣浣又是有这真本事,脑子一流,太爷的支持就是最好的尚方宝剑。只是心里微微有点失望。“浣浣,如果你愿意,这样也好,太爷是最高兴听你这么说的。不过你总归是新媳妇,很多规矩不知道,大宅不比这儿人口简单,方方面面要照顾的事情很多。我给你一个建议,不如我回去就请娘挂了这个当家的位置,有什么大的担子,她先担着,你只是帮忙,这样你也不会因为上手太快,忙中出错。”
  淅淅没有走出碧纱橱,见洪叶罗起身过来,像是要进来的样子,忙一蹦下床,拖了鞋子钻出来,笑道:“大雨过后没想到月亮一下就这么亮,我想去看看月下荷塘,你去吗?反正只是在家里,你不跟来也没事,可是我提哪一盏灯比较好呢?”
  洪叶罗再次吃惊,怎么刚刚在大雨里疯回来,现在又想夜半逛荷塘了呢?难道是北地的女子比南方的泼辣吗?随即就又释然,道:“是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这几天荷花开得最好,等我们几天大宅住下来,再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荷花早变成留得残荷听雨声了,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看也不要提太亮的灯,今天的月亮就很好。我们这就走?”
  淅淅几乎是蹦跳着出去,还把洪叶罗甩在后面,什么灯不灯的,月色那么好,要什么灯。其实要不是有洪叶罗跟着,淅淅最想的是翻过后窗跳出去,走几步就是荷塘了。一边走一边道:“你这个主意挺好的,风起,只是你那么聪明周密的脑子,怎么就不想着去帮太爷的忙?洪家别人我还没见过,这个太爷却是最有趣的,与他斗心眼真是好玩。”
  洪叶罗大步跟上,月色下,见浣浣灵动跳跃如小精灵,与起初给他的全不相同,这真是一个迷一样的女子,有着多面的性格,这几天下来,怎么看都看不够,也不知她还会带来什么惊喜。“跟太爷斗心眼,我是从小斗到大的,但谁是这个老狐狸的对手啊。本来你我联手的话,或许还有点作为,只是你又想顺着太爷的意替他当家了。”
  淅淅笑道:“太爷太了解你,以为你是一定不肯让我当家的,可是我们今天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偏偏答应了他,然后出其不意提出要求与他交换,他只有跟我们谈条件了,风起,你既然与太爷斗了那么多年,一定最知道他最宝贝的是什么,我们就那这个入手与他谈。他如果不舍得,哈哈,他就不得不开出让我们满意的条件来安抚我们,这下太爷想明白了就会郁闷至内伤了。”
  洪叶罗也是个年轻好玩的,一听浣浣的话,也来了兴致,笑道:“太爷最喜欢的自然是银子,不过问他要银子就太赤裸裸了点。其他宝贝都是我想要就要来的,包括阎立本的真迹。所以……难道就问大爷要多少多少银子吗?这好像有点说不出口。”
  雨后的月夜空气清新,连淅淅这么个不知风花雪月的小狐狸精都觉得心旷神怡。坐在荷塘边的石凳上,只要一说话,满嘴就都是清冽的荷香,沁人心脾。淅淅忍不住坐在那儿,闭目深吸,话都懒得说。洪叶罗把灯搁到石桌上,看着月色下的娘子一脸陶醉的样子,心想还好还好,浣浣的本质还是个风雅之人,只是眼下还年轻贪玩了点,所以才会愿意揽下当家的差使,等几天后吃了苦头,必定就回心转意。现在她要玩就陪着她一起玩吧,不过话说回来,跟她一起玩,真是能玩出一些别致的花头来。淅淅忽然道:“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洪叶罗欣喜,立刻就是“好”字出口,但随即就又跟了一句:“不要唱那天路上唱过的。”
  “为什么?可是我只会那么一首歌。”
  洪叶罗听了叹气,她只会一首歌,可那还是唱给别人的,只得道:“我给你弹琴听吧,我不要你唱那首歌,你唱的时候会想起别人。”
  淅淅“噢”了一下,不管他,自管自唱,难道洪叶罗还能捂住她的嘴巴不成?没想到,才几句,洪叶罗就走上前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捂住她的嘴,闷闷地道:“浣浣,你想伤透我的心吗?”
  淅淅挣扎一下,没挣开,洪叶罗的手反而揽得更紧,淅淅毫不犹豫就张嘴咬住洪叶罗的手掌,这本就是她的本能反应。洪叶罗吃痛,轻呼一声松开手,拿到灯光下一看,居然满掌的鲜血淋漓。淅淅扭头赌气地看战果,一看之下惊住了,怎么就那么轻轻一咬,洪叶罗就能出那么多血?不由心虚,起身托起洪叶罗的手掌准备细看。不想左手被洪叶罗飞快抓住,举到嘴边也是狠狠一口咬下来。淅淅吃惊,想把手缩回,但早被洪叶罗紧紧抓住,掌心贴着掌心,热血流在一起。洪叶罗轻而急促地道:“浣浣,我们的血都流在一起了,以后你身上有我的血,我身上有你的血,你只能是和我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下辈子我还来找你。”
  淅淅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对,这个洪叶罗还真是生生世世来找了,到了两千年,他已经叫做史耘逸,可他还是那么古怪地几乎是无望地接近着她。这真叫做一语成谶了。洪叶罗真是疯狂。
  不说淅淅恐慌地想到那可怕的前因后果,洪叶罗只是虔诚地与浣浣十指交握,俯首一边热切地吻着浣浣的手,一边念叨:“浣浣,水晶猫就是我们的见证,下辈子,下下辈子,即算是我们面貌大变,只要看见水晶猫,我们就可相认。”
  淅淅又一阵心寒,都想扯下胸口的水晶猫一把扔进荷塘里,都说水晶通灵,难道通的是这种灵?不过又一想,还好还好,起码到现在为止,史耘逸还没晃着一只水晶猫来冲她念咒语。这一阵到了古代,见识了神力的无处不在,淅淅也知道敬畏了。“风起,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淅淅此刻只想去到人多的地方,免得洪叶罗又发痴语。而洪叶罗带着痴情印在她手上的吻,她一点感觉不到热度,就只觉得他像在敲章似的。
  洪叶罗只是不答应,道:“浣浣,天还不晚,你也从来不那么早睡,我进去拿琴出来抚给你听好吗?”
  淅淅头痛,这个古代史耘逸比现代的麻烦多了,现代的那么有绅士风度,而古代的却是总动手动脚,暴力得很,淅淅一点不去想想自己名份上是人家洪叶罗的妻子,当然洪叶罗这么做一点没错。不由叹道:“今晚一点都不好,月亮太亮,荷花太香,夏虫太闹,唉,风起太烦。”
  洪叶罗本来听着还觉得挺有点忧郁的,但浣浣最后一句一出,也不由笑出来,他终究也是个有教养的人,要不是情绪激动,也不会那么用强,只是浣浣太可爱了,这要换了别人,早尖叫出声,什么风景都没了。至此,才感觉到手心里的痛,不知浣浣给自己咬了一口会不会痛?忙捧起浣浣的手细看,见她原本白玉一般的小手现在也是血肉模糊的,不知是她的血,还是他的血。忙急道:“浣浣,你痛不痛?我们还是回去吧,赶紧包起来,别着水。”
  淅淅很想问洪叶罗自己痛不痛,但忍了,还是少招惹这个主儿吧,谁知道他一激动又怎么动作了呢。
  回去房间,见两个主人手都受了伤,当下都慌了,连招财婆都跑进来伺候,顿时一屋子都站满了人。两人的手掌分别被药酒擦拭消毒,而洪叶罗只是看着浣浣皱起的眉头心疼不已,后悔不已,念在跟前人多才不说出来,但妙妙早就看出,他的皱眉只是跟着新奶奶而来,他根本就没感觉到自己的手掌也被药酒擦拭着,心里很是泛酸。而大家都搞不懂两个人做了什么,总觉得这两人好得古怪,或许是书读得太多了的缘故。
  擦去血渍后,淅淅看出,自己的手掌也就两个齿痕,而且还不深,血早就自己止住。可见这大多数的血还是洪叶罗的,心里愧疚,自己这一咬还真是用劲,当他是旅鼠了。但随即想到危险还在后面,今晚洪叶罗一定有得要求睡她房间,这一回不知他还会不会那么老实,半夜闹出来可不美。想到这儿,就清清楚楚地道:“今儿新姨娘上任第一天,风起,你总得过去祝贺一下吧,招财婆,他们要点什么,你帮着想了。我困了,睡觉去,昨晚一夜没睡,真累。”说完便起身进屋。
  洪叶罗的手还在包扎,闻言怔了一下,知道浣浣是在避他,他今天的动作过火一点。可是浣浣这听似合情合理的话已经说出口,自己要再否认的话,就是很不给妙妙面子,妙妙与他那么多年,怎么说也是有点亲情在的,那么多人面前得给妙妙面子。心里很明白浣浣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那是存心将他的军。没有其他办法,只有眼睁睁看着浣浣进屋关门。隐隐感觉,这个娘子在某些方面可是比他棋高一筹的。
  淅淅当然不可能早睡,不过进屋后还是吹灯灭蜡,钻进碧纱橱练她的《黄帝内经》。一轮下来,又是觉得神清气爽,全身细胞仿佛都在蠢蠢欲动。隐身到外面一看,都已没人,可见也是睡觉去了。淅淅忍不住翻后窗而出,转到荷塘边的开阔处,隐身轻快地跳以前在舒适堡学来的健美操。只觉浑身活力需要管道散发,这要是身边有大好音响,播放着节奏强劲的重金属音乐该多好。可这对古代来说,可能是妄想了啊。
  才想到这儿,淅淅忽然怔住,心头隐隐有个疑问冒出。晚上已经想到,练了《黄帝内经》后总是非常容易冲动,脑子管不住嘴巴,手脚不肯将息。难道当时也练《黄帝内经》的林下仙性格那么冲动,喜欢上迪厅领舞,也是因为这个?哦哟,这么说起来还真得感谢忘机和城隍,昨天还在抱怨他们两个不会少点事把全本《黄帝内经》传授给她了事,何必还叫她巴巴儿地跑来古代遭罪。要是在现代的时候练那《黄帝内经》练得性格大变,还不给赌徒看出来?淅淅如一切恋爱中的少女,只想着要把最美的一面展示给爱人。却一点没想到,忘机和城隍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只想叫她来这个年代帮他们完成收几条人命回去的任务。
  既然如此,看来暂时还会不去了,回去现代的话要是拉着赌徒去蹦迪,不知赌徒会怎么想。再找找办法吧,应该可以找到办法的,蓝狐精不是就那么沉稳的吗?
  可是,还是越想越可怕,《黄帝内经》是不能不练的,练下去却又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会走向何方,会不会以后天天像今天那么冲动,连大宅的当家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都去揽下来?真想蓝狐精,要是他能多活几年,自己不就不用带着那么多疑问走江湖了吗?想到这儿,淅淅心里怏怏的,提不起劲儿来,垂头丧气地回房睡觉。也不知明天太阳升起后,事情走向如何?当以为自己可以把握命运的时候,却发现命运其实不是自己有能力把握的。淅淅遇到了所有年轻人成长路上都会遇到的困惑。
  早上很早就出了门,依然是油壁车青骢马。赶到洪家大宅时候,正好是中午吃饭,两人被一直迎进老太太的大屋,进去一看,里面团花簇锦,早满满地坐了两大圆桌的人。淅淅只认识其上板着脸很是严肃的太爷。估计旁边那个翡翠头饰映绿了一半脸的应该是老太太。
  淅淅也不知道这一路引见是怎么下来的,太爷,跪,拜;老太太,跪,拜;大老爷,跪,拜;大太太,跪,拜……淅淅除了听洪叶罗的指挥,跟着洪叶罗一起跪拜,心里只是大骂自己笨,欠考虑,早知道应该投靠小门小户的人家,又不是没看过《红楼梦》不知道朱门大家的规矩,活该啊活该。
  拜了一圈下来,只是奇怪,怎么没拜到那个大名鼎鼎的三太太小蛮?就听洪叶罗客气地向三老爷问起,原来这个三太太昨天下雨时候巡视花园遭了风寒,如今抱恙在身,屋里养着出不来呢。淅淅心想,这么巧,那不是上不了路了吗?再一想,或者这是三太太自找的,她本来就不想跟去京城,所以特意跑出去淋雨,搞出一身病来,这下,等三老爷等不及上了路后,她自然就不可能单身上路跟去了。她既然不走,谁能夺走她的当家太太身份?
  淅淅早上没练《黄帝内经》,这时候也就云淡风清地想想而已,并不怎么在意。三太太自己想尽办法不肯交权,正是好事,省得自己还要与洪叶罗联手推翻太爷的决定。相比太爷多少也要给三儿媳一点面子,病中时候不去夺她的权。
  洪叶罗就坐在淅淅身边,男左女右,那双包了白布的昨晚被淅淅咬伤的右手时时就在淅淅眼前晃动,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最叫淅淅头痛的是,因为是长孙,所以被安排坐在长辈这一桌,自然规矩又因此严了许多。淅淅只有一本《红楼梦》打底,哪里能知道得太细节,只有头皮硬硬地看别人做什么,自己也做什么。可是桌上大家似乎都没什么胃口,上来的菜都是浅尝则止,尤其是女的,更是连动都不动。淅淅早上吃得早,此刻早就饿得看见素的都好吃,偏又得这个注意那个注意的,郁闷得很。洪叶罗早就知道了浣浣的食性,知道她爱吃荤,胃口好,此刻见她一直没怎么动,好奇地轻问:“你怎么,没胃口?”
  淅淅总不便说大家都没胃口我也不便有胃口,只得很轻地道:“够不着,也不好意思去够。”为了免得被别人听了去,只有擦着洪叶罗的耳朵说话。
  洪叶罗当下侠气大发,立刻伸出筷子,照着淅淅平时的爱好,满桌子地夹菜给她,搞得淅淅吃也不是,不吃又不是,大家都是绕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眼光里全是暧昧。本来新娘子第一次现身,已是众目所向,如今被洪叶罗这么一动作,自然大家心里更是疑问不断,要不是太爷压着,不知多少问题会问出来:咦,前不久还洞房都不肯,害新娘子半夜上去踢门,怎么现在就好成这样子了?只有太爷一人一脸了然地样子,眼光中满是狡黠,似乎再说,嘿嘿,怎么逃得出我的手心。淅淅想起洪叶罗说起过,说他的婚事就是由太爷一力主张,太爷一手促成,洪叶罗怎么反对都没有用。是了,太爷独裁惯了,自以为通天彻地,自以为算无遗策,未必,别人怕他,敬畏他,是因为离开他不能活,但是她淅淅不同,不行的话就可以诈尸离开,正好借题发挥,一根白绫带子就可以解决问题。昨天还想着怎么与他斗智斗勇,现在看来什么都不用,老太爷习惯的是斗智斗勇动脑子,一向是人精中的人精,那她淅淅又何必顺着他的办法来,冲他直截了当又如何?简单点说,顶撞他一下看他怎么办。
  果然,酒过三巡,太爷轻咳一声,顿时满屋肃静。太爷环顾周围,最后把眼睛落在大孙子和孙媳妇身上,展开一丝狐狸般的微笑,道:“我年纪大啦,精力不足,越来越感觉没法像过去一样把方方面面照顾到,所以派老三过去京城坐镇。每年京城这一块的生意足足占洪家全部生意的三成,老三去那里注定是要吃苦的。老三,你媳妇一向是能干的,她跟着你去的话,里外打理,可以省却你很多心事。如今她偶感风寒,不过不要紧,你等她几天再上路。我知道三媳妇一向身体颇好,管着这个大家子,十几年来都没有喊过一声累,这才把一大家子交给她。相信她很快好转,跟你上路。三媳妇走后,这个家就交给大孙媳妇来当了,你们这些当长辈的就享福吧。大孙媳妇初来乍到,或者有什么不熟悉,自然可以问你婆婆。老三媳妇正病着,也不要她再为一大家子操心,饭后你们两个就去她那里说一下,把所有钥匙水牌帐簿都移交一下吧。你们两个都是识字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接手应该是容易的。”
  淅淅刚想说话,只听洪叶罗斩钉截铁地道:“太爷,浣浣没这能力,孙儿先替她辞了这差使。如果太爷坚持一定要她做的话,孙儿可以放弃读书,代她当家。”
  太爷当然胸有成竹地驳斥:“胡说,人谁生而有知?你媳妇知书达理,只要假以时日,定是当家的好手。你总不至于叫太爷和老爷们一把年纪,还要为你们这些长得那么大了的后生小子们操心吧?你就不能有点孝心,替我们分担一些重担,让我们也享点老来清福?”
  一个孝心的大帽子压下来,虽然平时洪叶罗也可以与太爷梗着脖子对峙,可是今天不同,今天一大家子都在,太爷是看准了他今天不便硬顶,这才于众人面前宣布此事,逼迫他们就范。洪叶罗只得道:“太爷说的是正理,不过浣浣不懂,还是由我担着吧。”
  淅淅本来想着让洪叶罗推辞也好,但一见太爷是有备而来,设好这么完美的一个局,想是摸清了洪叶罗还是不会太过放开,借众人之力达到他让她淅淅当家的目的,也可谓用心良苦了。淅淅怀疑这老人精这么做,主要还不是想要她当家那么简单,而是喜欢享受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独裁滋味,哼,不能让他得逞。淅淅当下清清楚楚地道:“太爷说的是,该是长辈们享清福的时候了。据我所知,古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如今三老爷为替太爷分忧,远赴京城坐镇,不得不放弃奉养太爷和老太太。照说,远行之人都是留下妻子代行奉养父母之责的。如今,三老爷若为图自己方便而携三太太进京,于大节之上颇有舍本趋末的意思,想来三老爷心里也不愿这么做。凡事以孝为先,奉养父母是天下至要紧之事,其他都可以搁置一边。所以三太太不能走,三太太既然不走,自然没有交出当家位置的必要。”
  大家本来听着淅淅说大道理,都觉得无聊得很,年纪轻的心里都在冷笑了。及至最后一句出来,大家才明白,这个新娘子果然泼辣,不止会得半夜踢门,也会顺着太爷的意思,以其之矛攻其之盾,你不是说要大家尽孝吗?好,那我们就孝,孝的结果就是推翻你原来的结论。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继续。而大太太急了,这个新娘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叫她当家,这是太爷无上的恩典,自己当年想当还当不成呢,她以为这是容易得的吗?就像儿子一样推辞一下倒也罢了,免得让老三家的还以为是大房抢的这个当家位置,致使以后结怨,看这新娘子的架势,似乎好要噎老太爷一道,这可怎么行?忙垂下手去,推推儿子,想叫儿子阻止儿媳妇。老太太此时也若有所指地干咳一声。
  洪叶罗却是一点不理会老太太与大太太的提示,反而对着浣浣轻而坚决地道:“你说得好,有理有节,我支持你,这都是做人的大道理。”
  太爷根本没想到孙媳妇会逆着龙鳞上,说出来的话都是拿大道理做基础,倒叫他很难驳斥。不过太爷能有今天,原就是个越挫越勇的人物,哪里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放倒的,眯着眼睛看着所有人的动作,心里明镜似的,谁在想什么他都清楚。见洪叶罗这么说,心说你这愣头青,比你媳妇差了一截,看来以后得被媳妇抓住了欺负,这是娶个能干孙媳妇唯一可惜的地方。太爷不紧不慢地道:“我让老三媳妇跟去京城自有我的道理,你才进门懂得什么?你当你的家就是,废话少说。”太爷一向说了算,今天当然也不会为欣赏孙媳妇而多费口舌解释,这要只是在单独会面场合倒也罢了,这么多人面前,他是说什么要维持架势的。
  淅淅一听,保持微笑道:“原来如此,孙媳明白了,三太太是非去京城不可的,这个家是非孙媳当不可的,只是孙媳颇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三太太持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孙媳没别的意思,太爷这么做叫人心寒。”
  太爷一下被淅淅噎在当地,没想到这个孙媳会这么绝,把他的意图端上桌面,让他没法暗箱操作。这么一来,即使洪家上下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三太太却是非常占着理了,她本来就是个手指甲长的人,当着这个家,明里暗里不知拿了多少,太爷这才想去掉她。这会儿既然太爷对不起她,她要是真上了京城,天高皇帝远,伸着手拚命捞的话,相信这个从来就听老婆的三儿子是制止不了他的,而他这个太爷也因为心里有愧,无法多说的,这么一来,看来是不能放她去京城了。可是,要就这么按下不提,依然让三太太当家的话,他今天的面子又很搁不住,老太爷遇到新问题,一下头大起来。
  大老爷是忠厚人,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儿子一房,两下里乌鸡眼似的,他只有当中间人,他急中生智,道:“虽然只是些丝绸,可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二弟妹的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好,若是运去迟了,错过秋季添衣的好时节,也是不好。赶早不赶迟,还是二弟先去,二弟妹养好了病再说。”
  太爷哼了一声,道“也罢。”这事才这么搁下来。既然三老爷先走,三太太就再没有病好后,孤身跟着走的道理,三太太既然在,太爷总不可能一点借口都没有地免了三太太的当家位置,所以淅淅也就可以不用当家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消息传到三太太那里,病中的她一听之下大笑,连说换成自己都不敢说出新娘子这么狠的话来,不想大笑过度,一口痰涌上来闭住心窍,急唤大夫医治,折腾一晚,却是药石无效,撒手西归。众人说是痰迷心窍,淅淅觉得应该是冠心病发作。
  人算不如天算,当家的位置还是落在了淅淅手里。这一下,淅淅连推辞的办法都没有,只有硬着头皮接受。治丧本就是大事,即使三太太亲自操刀,也会累个人仰马翻,何况是生手兼嫩手,对古代所有规矩一窍不通的淅淅。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淅淅拖上洪叶罗直接找上太爷,问清楚丧事所有细节,淅淅的借口是,一方水土一方风俗,必得照着本地的规矩做了才好。这一点走南闯北的太爷自然认同,他虽然曾经被这个孙媳妇搞得很下不了台,还要儿子来圆场,可是他终究是一方枭雄,气量不小,倒是很欣赏孙媳妇的大胆,所以后来也没给她脸色看,叫了家中掌事的管家关上门来一起讨论,按照淅淅在现代社会的工作方式,拟出一个详细操作规程,其上谁在什么时间该做什么,包括了主子下人全都在上面了,淅淅只要捏着这张单子一条条照做就好,再说淅淅过目不忘,只要被她看过一眼的事都不会遗忘,所以整个丧事安排得有条不紊,没一处遗漏。连太爷看着都背着人对老太太直夸这个孙媳妇厉害,说她做事之有条理,无人能及。这要是是男孩子的话,他太爷主外,这个孙媳妇帮助打理所有店铺,洪家生意还可以好上几分。老太太本来心里不怎么待见这个孙媳妇,觉得她太过嚣张,但是既然太爷一直夸奖,她又是最三从四德的,也就对淅淅另眼相待了。
  淅淅充分体会到王熙凤治可卿丧时候的场面,虽然来的官不多,官职也小了点,可是洪家交往的生意人多,人来人往,磨肩擦踵,爷们在外面接待朋友,老太太率领大太太二太太接待内眷,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内眷就都交给淅淅来处理了。淅淅是忙得人仰马翻,回屋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都是在管事房里随便睡一觉,能睡多少时间算多少时间。倒也是件好事,起码少了洪叶罗的纠缠。屋里都是女眷,很多都是基本不出门的,见了男人都是飞一样地躲闪,越发显出淅淅的大方得体,要不是洪叶罗不便进来,要是看见了,定是更加倾倒。
  妙妙作为新姨娘,也是上头上脸地名正言顺地帮着淅淅管事了,她在府里时间长,角角落落都熟悉,再说她家在府里也有势力,下人们可以瞒别人,却不敢瞒她,因为那些偷懒躲活的套路她都熟,所以她成了淅淅最好的帮手。招财婆是最开心的了,她这回算是押对了宝,一下从普通的管家婆上升为管事的,不知威风了多少。
  出丧前夜,天很晚的时候,终于诸事落实妥当,其他不相干的人都已被淅淅打发去睡觉,她自己带着小吉小吸四处细查,看有什么遗漏。即便对于职场来说,淅淅也只是新手,这一下叫她来应付古代最大的红白喜事中的白丧之事,虽然做着,心里却是着实不安,总怕遗漏一些什么。倒不是怕对不起洪家,只是觉得事情既然做了,总得把它们做好了,也算是自己获得一点经验。这时真是对现代社会的交通通讯等设施想念不已。
  到得一处白色幔帐前,外面传来嗡嗡嗡的唱吟声,不知为何,听了心里头舒服,而且这种舒服是蔓延到全身心的舒服,如练了《黄帝内经》后心里冒出来的温暖。见大奶奶一脸疑问,机灵的小吉立刻道:“回奶奶,这是咱们请来的高僧在做水陆道场呢,他们要念一晚上的经,做一晚上的法事,直到明早其他高僧来代替他们。”
  淅淅不答,只是静静听着那一阵一阵传来的柔和低沉的梵唱,伴着柔和清脆的铃声,心中空明。小吸误会了,轻道:“奶奶累了吧,要不回去先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我和小吉盯着,要紧才叫醒奶奶。”
  淅淅点头,走会自己的管事房,可是那么多天没练《黄帝内经》,心里有点蠢蠢欲动,再说练了后都往往是全身舒服的,不如睡觉还是让位给练经吧。果然,一圈下来,神清气爽,浑身都是劲,不由哭笑不得,这与吃摇头丸有何区别?见小吉小吸疲倦地趴在床沿酣睡,也不去吵醒她们,自己轻轻跳出去,再回道场所在。那里不知换了经文了没有,梵唱传来,淅淅活跃的心给抚平一小半,淅淅不由疑惑,难道念经可以抵消《黄帝内经》产生的反作用?
  淅淅干脆不睡了,回屋再去练一遍,然后再来这儿听经,虽然不懂他们在念什么,但就是听了安心,不知自己看经会有什么效果?淅淅记得洪叶罗那儿有不少经文,等得闲了过去找一本好好看看。
  这一晚淅淅一夜没睡,那些轮流着送点心送汤水给和尚道士的帮佣一见大奶奶这样,谁也不敢偷懒,而且不到时间,都自觉早早去叫醒了下班负责出丧的。所有的事都有条不紊,这一场下来,知道的谁都说洪家大奶奶是个管事的好手,偏又人长得天仙似的,真是洪家祖上积德。
  城外山上回来的时候,太爷特特意意叫轿夫等一下孙媳妇的轿子,吩咐淅淅好好休息一下,后面还有头七要做,淅淅回答他,要是他能安排其他人来接替这个当家的位置,她会更加感激。搞得太爷哭笑不得。最叫太爷感动的是,孙媳妇回去并没立刻休息,而是盯着管事的把那些出库的家什一件件收回库。太爷是个做事出身的人,知道最难管的一向是事后。事前都是众志成城,热情很高,事后都是又累又乏,一盘散沙,所以往往一场大事后,家中的值钱小物件总要遗失一批,这已成惯例,而这次有孙媳妇这么盯着,可能这个损失就要小多了。
  等到最后一串钥匙缴上,天早就全暗了,淅淅饶是狐狸精的底子,也是吃不消了,“噢哟”一声,脸也不洗,衣服也懒得脱,帘帐也懒得下,躺下就睡。瞌睡是会传染的,接替小吉小吸的小听小去也是忙了那么多日子,今天又是跟着奔波了一天,一见奶奶睡下,想都没想,也都趴倒在床上。洪叶罗进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人仰马翻的景象,幸亏是夏天,否则什么都没盖,非得着凉不可。
  洪叶罗即算是没做什么事,这几天赶来赶去的也是闹得很累,可想而知,浣浣会是多么辛苦。看看管事房环境很不怎么样,空气中有股难闻的人味,床上的床单都是皱皱的,外面又很是喧闹,这怎么说都不是个睡觉的好环境。洪叶罗便自作主张,叫人抬了老太太的春藤躺椅来,自己亲自抱浣浣躺上去。睡着的浣浣又轻又软,洪叶罗都不舍的放手。健壮的妇人抬着走的时候,他都紧紧跟着拉着浣浣的一只小手。所以到了新房,他把浣浣抱进屋放上床后,就怎么也不舍得离开,今天的浣浣睡得那么熟,不会赶他,所以他可以近近地看自己的妻子,让浣浣枕着他的手臂熟睡。
  淅淅在睡梦中感觉很热,梦见自己到一个火山口探险,喷涌而出的热风吹得头发都会飞起来,身上的汗是不用说了,淅淅下意识地想找地方躲开那热度,可是不行,不知哪里窜出一条火绳又把她卷回去,一股热浪从身后推着她接近火山。淅淅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炼狱?是专门惩罚狐狸精的地方?这一想,顿时汗出如浆,拼着浑身的力气跳了起来,说什么也要离开火山。可是不对,睁开眼睛却是满眼水波绿的纱帐,身后还传来一声低浅的男声,“浣浣,做恶梦了?”
  淅淅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地坐在床上,身上火绳的热量还在,低头一看,不正是洪叶罗的手臂放在她的腰上?怪不得连做梦都做到火山,原来是旁边有个大热源。忙伸出两只手指,捏着这个手的袖子把它拉开,就像拉掉一条虫子一样的厌恶,“风起,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守信用,说好不碰我的。”
  被淅淅捏着袖子的那只手一个翻转,握住她的手,一边往洪叶罗怀里拉,一边笑道:“浣浣,你再睡一会儿嘛,这几天累着你了。”
  淅淅心里并没有太多三贞九烈的思想,只是觉得不喜欢洪叶罗的怀抱,所以不让他抱,挣开那只被拉住的手。奇怪,连他身上的味道都难闻,汗是酸的。“大热天的,你不会别处睡去啊,害我热出一身汗来。”
  洪叶罗见浣浣只是翘着嘴埋怨他热,而没一脸惊恐地做出深恶痛绝划清界限的样子,还以为浣浣不讨厌他的抱拥,只是嫌这个天气这么做不舒服而已,心里窃喜,以为终于有门了,见浣浣不肯再躺下来,以为她是害羞,那就自己起身相就好了。可是才一起身,却觉得浑身酸痛,“哎哟”一声又摔回床上。
  淅淅刚好准备起身跳过洪叶罗下床,听他一叫,转头一看,“咦,叫什么叫,不是好好的吗?想骗我躺下来看你吗?休想。”
  洪叶罗心里当然是想那么做的,看着浣浣揭穿他,他只有笑,道:“是真的,没骗你,昨晚上看你那么累,睡得那么香,我怕一动吵醒你,所以一晚上都是侧着睡,没动一下,现在才发觉手脚麻得动不了。你帮个忙,拉我起来活活血。”
  淅淅当然不信,跳起来越过洪叶罗,甩了纱帐子就出去,到外面打开门,好凉快,比床上舒服多了,真想念空调啊。伸个懒腰,对外面的小听道:“去叫妙妙来,大爷说他手脚动不了,要人按摩。”
  小听晃着大眼睛,不知道大奶奶这是开玩笑还是真话,里面的洪叶罗笑道:“浣浣,你这懒婆娘,不肯扶我起来还想鬼主意。小听小去,来扶我一把。”
  淅淅见洪叶罗果然很艰难地下床,走起来一瘸一拐的,这才相信,道:“咦,你没骗我啊。”
  洪叶罗看浣浣老远地站着,看好戏一样地旁观着,不由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倒是这么躺一晚上试试。”
  这边淅淅还没觉得怎么样,事实嘛。小听小去却想歪了,两个人小脸都是通红。淅淅一见才明白,觉得好笑,忍不住揶揄道:“风起,人家两个小姑娘,你把手搭她们肩上算什么?”
  本来主仆间这么搭一下,大家都觉得是挺自然的一件事,这会儿被淅淅说出来,大家忽然都觉得很尴尬,可现在的问题是又不能放手,怕大爷会倒下,洪叶罗只得道:“把我放到那边椅子上去。浣浣,你就是会作怪。”不过心里却是喜欢,这是不是意味着浣浣吃醋了?
  淅淅正要说话,只听外面妙妙与谁一起说着话进来,一见两人都已起床,妙妙笑道:“老太太还担心大爷大奶奶起不来,这不是都起来了吗?刚刚大家都坐在老太太那儿夸大奶奶呢,连林二太太过来都说,现在满杭州城的官家内眷都在议论大奶奶呢,说又是这么美,又是这么能干,这样的媳妇哪儿找去呢。”
  淅淅知道自己出面把妙妙扶到姨娘位置上,她心里是很感激的,尤其是这回在三太太的丧事上很露了一把脸,大家都隐隐说她是当家姨娘。人都是好个面子,而面子又不值什么,淅淅觉得给就给了,有什么可吝啬的,再说洪叶罗她也不要,她只要赌徒。“林二太太是……噢,想起来了,前两天也来祭拜过,是府官家的二太太。”
  洪叶罗在旁边笑道:“你这记性还真不普通,前几天这么多人,你还能记住这个林二太太。别小看她只是府官老爷家的偏房,她这人上至达官,下至我们这种富户,她都混得很好,知府大人很离不开她呢。”
  淅淅“噢”了一声,等妙妙出去一下,才轻轻对洪叶罗道:“我不喜欢这个林二太太,俗气得很,可不可以托词我很累,不去老太太那儿点卯?我还真想看一会儿经,再睡一觉。”感觉上,这种说人坏话的话可以与洪叶罗说,他应该会理解,也会保密。
  洪叶罗当然明白浣浣只是与他说说,坐那椅子上轻笑道:“你不去就不去,等下叫妙妙去说一声。我昨晚没敢动,其实也没睡好,等下吃了中饭都再睡一会儿。”
  洪叶罗说的时候,妙妙走了进来,闻言笑道:“只怕是奶奶与大爷都睡不成了。林二太太是过来请老太太去他们府上看戏的,还是早前约好的,今天特意儿过来再请,老太太想说不去都不成。林二太太还专门提起要请奶奶过去玩玩,大太太就叫我过来说一声,让奶奶这会儿准备起来,说是今晚林二太太一定请了很多有头有脸的内眷,请奶奶务必要小心装扮着。”
  淅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冲着洪叶罗翻白眼。连洪叶罗都道:“什么要紧的,我们洪府刚出了白喜,起码也得过几天才叫我们看戏,这个林二太太,也太没头脑。”
  淅淅皱眉道:“这个林二太太有目的的吧,依她那么玲珑的个性,怎么可能连这个道理也不懂?所以她今天才会亲自来请,因为她知道否则老太太是不会过去的。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
  洪叶罗看看浣浣,皱眉道:“我也这么想,有时候那帮太太奶奶们最是无聊,大概是谁说了出去,说洪家有这么个美丽能干的新媳妇,都想看看你,暗中比试比试,所以这个最好事的林二太太才巴巴儿地亲自过来邀请。淅淅,你要是不愿意去,就推身子不舒服,累倒了吧。”
  淅淅道:“我还真是不舒服,头很晕,妙妙,你等下麻烦去一趟老太太那里,跟她说我吃不消,只怕是走几步就得摔倒,没得到时丢洪家的脸。昨天夜里都还是大爷安排着抬回来的呢。或者你代我去也行,他们又不知道究竟洪家大奶奶是什么样子的。”
  洪叶罗笑道:“胡说,不去就是,妙妙,你等下去说一声。”妙妙应声出去了,她自升了姨娘后,不用再亲自伺候洪叶罗梳洗,这等跑太太老太太屋里的差使自然就轮到她做了。等妙妙出去,洪叶罗才道:“浣浣,只怕是老太太无所谓,我娘不会答应。唉。”
  淅淅看一眼屋里伺候的人,道:“我睡出一身臭汗,你们也不用替我梳洗了,干脆就洗澡吧。你们准备水去,给大爷也准备着。”这下,几个人都只得出去,淅淅这才对洪叶罗道:“要这样的话,去就去吧,又不是上战场。”
  洪叶罗摇头道:“那个林二太太以前是个戏子,做人没数得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来。这样吧,等下太太如果不答应你不去的话,我过去一趟,到老太太跟前说一声,老太太比我娘有数,她要是发了话,你不去就没问题了。俗话说,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这等蹊跷的邀请还是不要去的好。”
  淅淅不由奇怪地看洪叶罗一眼,道:“你怎么那么小心?他们总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把我抢了吧?”
  洪叶罗微笑,道:“我们是商人,林二太太那一方是官家,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虽然未必就会强抢了你,可是万一对你有什么不利呢?浣浣,我不愿你受伤害,你是个硬性子的人,要是遇到个用强的男人,你还不吃苦头?所以小心为好。你与别人不一样。”
  淅淅低下头,明白了,洪叶罗一心只为她考虑,不愿意她受一点委屈,所以才会那么小心。果然等会儿洗完澡出来,听小听讲,大爷去了老太太那里。淅淅心里很是感动,但又很感内疚。洪叶罗对她那么好,她却无法以他想要的方式回报他,怎么办?
  随便吃点东西,淅淅抽出一本经文来看,可是奇怪,看了没感觉。难道和尚们念的是梵文?不会吧,不过也就是些不识字的农民子弟,怎么可能背得出梵文来了?那么是因为念出来?淅淅忙背出一段来念念有词,可是音调不对,没一众和尚一起念的时候那种似乎空气中漂流着一股流动的气场的那种感觉。淅淅心想,要不等洪叶罗回来,请教请教他,他既然手头有那么多经书,应该对这方面有所涉猎。
  没想到的是,洪叶罗回来时候气呼呼地,一见淅淅,都不顾屋里还有丫鬟跟着,恨声道:“真是不可理喻,看来以前一直被三太太压着,她一直郁郁不得志,现在大约是看到亮光了。连老太太都答应你可以不去的,可是我怎么解释道理她都听不进,非要带着你去显摆。还说这是给洪家长脸的机会,哼,洪家需要这么小家子气的长脸法子吗?浣浣,我们不理她,对不可理喻的人,也只有关上门不理一途。”
  淅淅没想到问题真会出在大太太那里,看来有的人一直谨慎中庸,并不是因为本性比较良善,而是因为没有机会出格,大太太大概以为就目前情况来看,儿子一定是太爷的继承人,儿媳目前又是一大家子的当家,所以她可以扬眉吐气做人了,说话腰板儿硬了,连老太太面前都可以不听话了。用《红楼梦》里的话来说,这就叫轻狂。不过见洪叶罗那么生气,淅淅反正也是处身事外,没什么感觉,反而可以安慰洪叶罗:“你别生气了,大不了我现在就拿生姜涂脸,把一张脸涂得蜡黄地装病,大太太总不成把我从床上架走吧。好了,她终究是你娘,还不是喜欢儿子过得好,她脸上有光彩,要换了别人,她还懒得带去显摆呢。”
  洪叶罗“哼”地一声,却没多说,毕竟这是他的娘,纵有千般不是,也不能背后乱说。只是在心里清楚,大太太不会那么容易打发过去的,起码屋里就有她的眼线,她不会问不出来浣浣究竟有没有病。见洪叶罗不说,淅淅就打岔,向他请教经书中的问题。特别是要问清楚和尚念经与一般人念经有什么不同,和尚是不是用梵文念经。不料洪叶罗却是笑说,那些和尚很多都是不识字的,有的即使连经文的意思都没摸清,有道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那一点不假,很多和尚就是死记硬背的,倒不是因为念的是梵文。淅淅听了只有翻白眼,难道以后回去两千年,得从寺庙里录了和尚念经声回来天天放?自己是没事,只怕晒猫与娜娜猫要提抗议了。
  不过既然已经说起了佛经,淅淅又觉得里面似乎奥妙无穷,便要求洪叶罗大致讲一下。洪叶罗最是喜欢说的东西浣浣爱听,便摇着扇子原原本本地给浣浣讲,一开讲才发觉要说的东西很多,只好从佛教什么时候传进中原开始讲起。这一些淅淅看史的时候已经有所了解,所以与洪叶罗还可以搭上那么几句,这一来,洪叶罗讲得更是尽兴。
  大太太进来的时候,小听想要报一声,被她阻止了,她看见的就是儿子儿媳两人随便地躺坐着,轻轻说得开心。时而见儿子翻出一本书,把其中几行找出来给儿媳看。大太太看了感慨,自己与丈夫年轻时候似乎也有那些好日子,不过自己不识字,丈夫没儿子那么风雅,所以这种情形没有出现过。看来老太爷的眼光还是准的,给儿子找的好媳妇,瞧他们那么恩爱,那么投缘,她旁边看着都喜欢。她看了会儿,才轻咳一下提醒。见是大太太,屋里两个讨论佛经的人立刻站了起来。
  大太太过来拉住淅淅的手,温柔地笑道:“看这叶罗把我吓的,还说你起不了床,我看着除了脸色有点差,精神还是蛮好的。今天难得林二太太给我们面子,说很多客人还是慕你的名去的呢,我们要是不去,总是失礼。不如你就过去坐坐,我们很快就告辞回来。”
  淅淅本来是打定不去的主意的,但没想到大太太一来就用怀柔政策,一时不知怎么办好,看着洪叶罗不语。洪叶罗把浣浣的手从他娘手里拉出来,淡淡地道:“那些无聊太太们以为浣浣是什么?想看就看的吗?不去就是不去。”
  大太太生气,道:“叶罗,你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也是无聊的吗?对你老子娘说话可以用这种口气吗?枉我还十月怀胎生了你,你长大了就可以这么对我?”说完眼圈一红,扯出手巾子去摸眼睛。
  淅淅见此倒是犯难,自己是很快就要离开的,要是为了自己而害得洪家母子翻脸,总是说不过去,总得为对她那么好的洪叶罗考虑考虑。见洪叶罗还要说话,忙按住他的手臂,对大太太道:“大太太说的是,人家给我们面子才请我们去的,我这就换衣服,就不知要穿什么颜色的好,请大太太给个主意。”一边连连给洪叶罗使眼色,叫他不要再说。洪叶罗见浣浣既然这么说,只有不说。
  大太太看了却是一点不开心,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现在却是只听老婆的话,为了个新娶的老婆,前几天与太爷翻脸,今天与她作对,真是大违常态。坏就坏在儿媳太漂亮了点,就跟狐狸精一样媚住了儿子。所以虽然淅淅帮着她说话,她心里并不领情,只是说了句:“当然是素白一点的衣服,你不会连这种规矩也不知吧,快点换上,我们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去晚了招人闲话。”说完就甩袖离开。
  这里洪叶罗气得跳脚,而淅淅没办法,只有叫小听找出一件白绸绣白色竹叶的衣服换上,可是洪叶罗一看就说浣浣穿白的最好看,皱着眉让她换下。淅淅本来懒得这么热的天还换上换下的,但见他这么激动,觉得好笑,只得换上一件月白的,终于被洪叶罗勉强通过。
  淅淅在路上一直想着洪叶罗对大太太的疑惑,他说大太太以往一向是最胆小最谨慎最退让的人,怎么现在就这么张狂了呢?淅淅心想,可能是因为她做了婆婆,而且还是做了当家主妇的婆婆。她可能错估形势了,以为三太太小蛮过世,她就可以扬眉吐气,也不想想她有没有这能力,更别说上面还有个精明的老太太呢。
  果然,进了府官大人的家,很多穿花戴翠的老的少的女人们纷纷把目光投注到淅淅身上。老太太就像是现代社会的交际界名媛一般,和这人说两句,和那人笑两句,看上去都很熟络。大太太跟在后面则显得沉闷拘谨得很,不是很放得开,淅淅反正人小言微,只是微笑着在后面跟着就是。淅淅心想,不是不像以前与陆叔叔一起参加过的酒会的。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全女班。
  不时有贵妇握住淅淅的手左看右看,啧啧称赞,淅淅心想,还好学了解剖学,否则哪里经得住这么细看,总会有破绽露在外面。比如指纹,比如脉搏的位置等等。真不知以前有没有没学过解剖学的狐狸精,他们变出来的人不知有没有被真人识破过。淅淅同时也在体会那些贵妇的手,个个都是绵若无骨,老的少的,只是绵的程度不同而已,可见都是平时不用干活的人。淅淅随时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的手的手感也接近那种触感。淅淅一向是好学不倦,精益求精的。
  随着戏台上一声锣响,众太太小姐纷纷谦让着入座。洪家富而不贵,所以不可能坐头排头座,好在老太太这人能上能下,带着儿媳孙媳笑呵呵地坐在后面还略靠边的位置。淅淅看了忍不住对老太太轻道:“老祖宗,我心里总有一点担心,今天林二太太特特儿地亲自来我们家相邀,后面有什么文章。”说话间,淅淅瞥见对座的大太太凛然地瞄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怪她越级反应。淅淅真是觉得怪得很,不过就是洪叶罗的娘,要她总是管头管脚的做什么?再说自己又没有做她媳妇的自觉,越发觉得这个大太太认真得可笑。似乎把指使儿媳妇当作显示自己权威的表现了。
  老太太只是点头,看了大太太一眼,却是不说。不过淅淅看得出她的嘴角撇了一下,显然是对大太太这次小小弄权的不屑。
  别人看戏看得热热闹闹,淅淅没多大兴趣,看过现代灯光闪烁的舞台后,这种草台班子似的戏台真是简陋得很,淅淅在看事情。她看得出,林家大太太稳坐高位,任着林二太太满场花蝴蝶似的乱飞,似乎是林二太太出尽风头,但是大家要是新来拜见或是辞别回家的话,第一个还是得向林大太太报到。淅淅想到妙妙又何尝不是如此,出丧那几天,她也没歇着,何况她不过是肉身凡胎,可是今早她淅淅才起床,妙妙已经带着老太太和太太的指令回来了,可谓不辞劳苦。可见地位决定一切,就像在酒会上,陆西透虽然风光无限,他老板虽然没用,可总还是老板,陆西透怎么也得照顾他的面子。就像张达人说的,人有什么底子有什么地位,就做什么样的事,高就低就都没必要。
  到了古代,因为没想长治久安地呆下去,所以淅淅总有抽离了身子,远远看着芸芸众生上演人生悲喜的感觉,虽然不投入,可是却因此看出很多做人道理。今天就是如此,太太小姐们在看戏,她在看太太小姐们。
  一圈招呼下来,林二太太喜滋滋地过来洪家女眷这一桌,对老太太说了很多恭维话,不外是老太太福气好之类的话,淅淅只是奇怪,她好歹也是杭州父母官的姨太太,怎么对老太太这么恭维?再一想,是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太太这儿肯定时不时可以给她不少好处。都说官员的俸禄并不高,想活得那么热闹,还不得靠大家孝敬?不过淅淅挺服林二太太的,有事没事的,她都能掏出那么多话来说,这要换成是在两千年,还不得成为最佳销售人才?
  过了好久,才结束寒暄,那个林二太太略为严肃地道:“我们老爷前儿得了一幅一个叫米什么人的真迹,听说那真迹以前还是京城肖家流出来的,我们老爷看着也认不出是不是真迹,说要是下回进京时候能找上京城肖家帮眼看一下就好了,只是不知肖家肯不肯帮这个忙。我一想,哎呀,这不是有个现成的知书达理的肖家小姐在杭州吗?既是那么有名气的真迹,洪大奶奶一定是从小看到大的,请洪大奶奶过目一下不就行了?只是肖家故物,我们老爷说怕洪大奶奶看了睹物思人心里难受,所以叫我安排了热热闹闹的戏让洪大奶奶开心开心。不知洪大奶奶肯不肯赏脸,帮我们老爷鉴赏鉴赏米那个什么的真迹呢?”
  大家一听,都是心下释然,原来如此,白操心了一场,大太太尤其是觉得脸上有光。只有淅淅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可怎么办?真浣浣是绝对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提到那么鸡毛蒜皮的事的,而且自己又对字画什么的一窍不通,只是在网上看过一些介绍,也不是很系统,怎么可能看得出真假?只听老太太先在那里朗笑道:“我们浣浣出身世家,这种书画即使没见过,也是听闻过的,起码有点门道。林老爷看得起我们叫我们过来,吩咐一声就是,还摆一场戏作什么?叫我们好生消受不起啊。”
  淅淅在心里打鼓,如果换成是真浣浣的话,那在世家耳濡目染,怎么也是有点门道的,可自己是冒牌,怎么可能知道?不过也没办法了,不行也得硬着头皮上了。好在多少看过一点历史,名字总是知道一个的,便心虚地道:“林二太太说的可是米芾米襄阳?又是人称米颠的?”
  林二太太拍手道:“好个洪大奶奶,果然名不虚传,这么随意一说,就把我怎么也记不住的一串名字都说出来了,可不就是。只是此地人多不便,而洪大奶奶又是好不容易拔冗过来一趟,可以烦请洪大奶奶延步进内堂一看吗?”
  淅淅看了眼老太太,见她眼里也有迟疑,忙笑道:“既有次等真迹,老祖宗,我们可是要一起去开个眼界的,来,我来扶您。”
  大太太不以为然地道:“鉴定真迹,也就去去就回的事,还是别劳烦老太太了。”她心中颇为嫉妒,人人都说这个儿媳好,太爷被顶撞了也不生气,儿子为了儿媳顶撞娘,她这个大太太还得因着儿媳的面子才有到林家看戏的份,以前可都是三太太陪老太太出席的,究竟她这个儿媳有什么好?
  淅淅无奈,看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眼中也是有不满流露,想老太太也是官宦人家出生,大概也应该听到过米襄阳的字画,被这个大太太一说,倒是不好意思起身了,否则被人笑话七老八十还凑什么热闹。淅淅只有自己随林二太太进去内堂。一路曲折,总有拐不完的弯路,好不容易才进一雕梁画栋的房间,看样子是书房布置,清雅简单,比之洪家少了点富贵。
  屋中已有两个男子,林二太太先介绍那个年轻英俊二十六七岁的男子为京城来的刘公子,然后才介绍她的丈夫。淅淅从这介绍中的一前一后次序看,怀疑这个刘公子来头不小。为难的是自己不是真浣浣,所以他们即使把刘公子的真名说出来,淅淅也是摇头不知的份。虽然知道见这等重要人物是要跪倒拜的,但是淅淅最讨厌拜,马马虎虎敛衽福了一福算数。随他们怎么想好了,总觉得那个刘公子紧紧盯着看的眼光很奇突,虽然说不上是色狼的嘴脸,还少点色眯眯的样子,可在古代,这么盯着一个女人看总是没规矩。淅淅心里已经隐隐怀疑林二太太做出那么大动作来主要是为了这个刘公子了。
  只见林爷招招手,一个书僮打扮的男孩子抱着一卷卷轴进来,与林二太太一起摊开在长案上。他们小心翼翼地安放平直了,林二太太才笑嘻嘻地道:“请洪大奶奶过目。这下就没我的事了。”
  淅淅不去看在座的两个男子,只是专心地看画。见是一幅水墨山水,上面模模糊糊画着一座圆润的雨雾中的山,淅淅不是很懂,调动脑子中对米芾的所有记忆,记得他的画风应该就是这样的。再说见纸张老黄,显然是有点年代了的样子,留白处深深浅浅很多鉴赏收藏的章,看来是经过好多人的手。但是就凭此判断这是真假吗?淅淅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在肖家见过这画的。只有想了半天,缓缓说出:“这画我印象不深,没见过,听说过。即便是肖家流出来的,也未必曾经挂出来过。不过米襄阳的画据说失传,很不可能肖家当年就有幸得到真品。不过此画云山的意境做到十足,确也有可观之处,自己喜欢的话,就是真迹。”淅淅发现佛经中的有些滑头话用到这种鉴定评语上来真是绝妙。
  那个刘公子闻言大笑,道:“都说肖小姐当初最爱此画,曾言若得终老此山,神仙不换也,今日居然能平常心对之,可见世事变迁,终在肖小姐心中刻下伤痕啊。旧日谢王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真是便宜了洪家了。”
  淅淅抬眼看住这个刘公子,心想,他若是真浣浣的旧相好的话,浣浣也不会死心塌地地出家了,但是他为什么对浣浣这么熟悉呢?来着不善,淅淅一声不响就回头想走开,但却见房门紧闭,林家两口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估计是在淅淅装作专心看画,其实只是专心从那些鉴赏收藏章中想找出肖家那一枚章的时候离开的。当下干脆一个转身,面对着刘公子道:“你什么人,连林家夫妇都肯为你拉皮条,你想做什么?”
  刘公子拍手笑道:“问得好,有性格,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昨天听说肖家当年足不出户的小姐现在当家当得八面威风,我倒是不信了,当年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娇娃怎么可能当家?今日一看才知非虚,长相是一点没变,不,还更漂亮了很多。我现在已经后悔当初怎么不肯答应你爹的恳求,收你做我的四房了。不如你离了洪家,这就跟我回去京城,我代你退回洪家的彩礼,帮你父兄官复原职。”他也不走上来动手动脚,只是背着手一副成竹在胸似的看着淅淅。
  淅淅明白了,这个刘公子应该是大有权势的人,所以他不用猴急,只等着她自己明白形势,沐浴更衣送上门去。淅淅明知故问了一句:“我若是不答应呢?”
  刘公子“哼”了一声,微笑道:“你说呢?”还是一副TOM看见JERRY的笃定态度。
  淅淅也是回以一声“哼”,冷笑道:“你既然如此胸有成竹,把这房门关上就显得多此一举了吧,或者你只是外强中干?”
  刘公子倒是不显尴尬,只是一笑道:“好个伶牙俐齿,我更加喜欢。这林家夫妇还真是多此一举了点。”随即扬高了声音喊了声“开门”。门很快应声而开,门外站着尴尬的林家夫妇。
  淅淅转身缓缓出去,刘公子在她身后淡淡道:“给你三天时间处理洪家的事,这三天里,我会适当给洪家一点压力。你爷爷我都可以一张纸发配了他,区区一个生意人洪家算得什么。”
  淅淅站住身,回头微笑道:“我不如替你说出来,憋着狠话不说多难受。你的底线不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我总得最后给你见识一样。”说完微笑回头又走。但撂下的狠话足以叫在场的众人失色。
  刘公子倒是呆了一下,扬声道:“你就不顾念京城父兄和洪家老小?”
  淅淅边走边冷冷道:“你就不顾念徽行乃是清流聚居之地,悠悠众人之口可以杀人吗?”
  刘公子一下愣住,这个小女子她想做什么?但越是如此,淅淅与众不同的冰玉仙姿越是深刻他的心中,心中是真的后悔当年没有答应要肖家的女儿做小,否则也不用出行途中惹此麻烦,不过为着这等美人,值得。
  却说淅淅准确地七拐八弯摸回原地,叫后面偷偷跟着的林二太太吃惊不已。见她径直冲着戏台而去,也顾不得了,忙在后面唤道:“洪大奶奶,你的位置在这儿。”
  老太太见孙媳妇板着脸直奔戏台,飞快拾阶而上,心里吃惊,怀疑她到后面是受了什么屈辱,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大太太一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婆婆站起,只得也跟着站起。台下众人都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变故。
  淅淅早在七拐八弯缓缓绕出来中打定主意,是,这是机会了,干脆动静做得大一点,让江南读书人都知晓,免得洪家遭罪,而自己又有了脱身回去现代的办法,可以给洪叶罗一个交代了。上了台就挥手叫唱戏的停了,大声道:“适才林二太太以鉴赏古画骗我进后院,有个从京城来的刘公子以权势威胁我脱离洪家从之,既然刘公子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家在场都是见证,我这就把尸交给了他,为洪家逃脱一厄。”说完便转身朝台边大红木柱撞去。台上人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弄得呆若木鸡,谁都没有想到去阻止,再说淅淅真要撞柱,人又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她,当下只听一声闷响,洪大奶奶血流满头应声倒地。
  淅淅自己分身出来,眼看着场面上乱成一团,见走道处那个刘公子现身看一下,随即匆匆离开,那个林老爷手足无措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那里呆立很久才跟上刘公子。淅淅跟上,想听听刘公子会做什么反应。只见他们两个进屋后,呆坐了好久,那个刘公子才道:“区区一个妇人,撞柱能有多少力气。你叫人看仔细了,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没死,哼。”
  淅淅心想,当然死了,魂都飘你这儿来偷听呢。只是没死的话,他会采取什么新的措施?
  林老爷脸色煞白,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犹豫了好久才道:“可是洪家与江南文人交往频繁,在京中也颇有几个要好的官员,这事还是悄悄掩了过去吧,否则他们闹将起来的话……”
  刘公子冷笑道:“不过是死一个刚过门的孙媳妇,洪家能多可惜?至多不过是丢掉些银子,又不是死他们孙子。这种商户最知道利害得失,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只要稍微给他们一点苦头,警告他们一下,他们就会知道怎么偃旗息鼓。你去做吧,晚了他们就抢先动作了。”
  林老爷呆了半天,才道:“可是,做什么好呢?他们洪家在杭州城也算是响当当的人家。”
  刘公子厌恶地看林老爷一眼,恨不得一脚踢飞了他,冷笑道:“你们会做什么?连一个女人都管不住,眼睁睁看着她撞死,这等任内的事你还来问我吗?他们运丝绸的船要下河,你找个借口扣住船不发就是,他能还不知道颜色?快去。”
  林老爷忙连声应着去了。淅淅想着刘公子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便飘飘然过去,扯起那幅依然摊在桌上的画,一撕为二,然后往地上一扔,得意而去。直把刘公子看得眼如铜铃,什么都没有,一幅画就那么从中被撕开了,除非是见鬼了。难道是刚刚撞死的肖风眉给予的警告?对啊,肖风眉刚刚鉴赏过这幅画,她的鬼魂能不恨这画入骨?想到这儿,刘公子一双腿都软了,慢慢扶着椅子坐下去,脸色煞白瘫在那儿。淅淅心想这种警告应该足够,刘公子应该会知道适可而止,所以也就放手飘了出来。
  才穿出围墙,黑暗中只见忘机踏着月光而来,一见淅淅就拉住道:“你还不能走,快回去,快回去。”
  淅淅一见忘机,忙道:“好了,你既然来了,省得我骂城隍把他骂出来了。”
  忘机道:“你不用骂,他忙着在戏台上给你的分身续命呢,你快回去接手。”
  淅淅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出主意叫我来古代学《黄帝内经》,我现在学好了,也知道你们叫我呆在古代是体恤我初修法术,不知控制情绪,现在我大致知道了该怎么做,正想要找你们帮忙把我送回去呢,你们怎么反而急着要我继续留在古代,是不是你们在搞什么鬼?”
  忘机急道:“哎哟姑奶奶,你就别问了,我找时间会告诉你。你快回去还魂吧。”
  淅淅心里总是感觉奇怪,如果没要紧,忘机只要说出来就是,三言两语,又不要费什么功夫,何必这么神秘?肯定有鬼。便道:“忘机,忘机,忘机,你还是直说吧,说了我或者会配合,否则我自己回去现代,你们什么都捞不着,还得被天庭责怪办事不力。”
  淅淅没想到她的话会歪打正着,老好忘机一愣,想了会儿才道:“罢了,这原本是城隍的任务,我只是来帮忙的,我说了你不可以骂我啊。”淅淅哼了一声,不响,只是拿眼睛盯着忘机,忘机忙避开眼去,道:“这世道反了,妖精居然比神仙还威风。咳咳,我说了。城隍在这儿有三条人命要收,他打报告去让你完成,这事儿天上都知道了的,你这才收了一条命,还有两条要是没收,吃亏的是城隍,哎哟,姑奶奶,你也得看在我们帮你的份上,也帮帮城隍吧。”
  淅淅一听,这才明白,怒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说城隍怎么这么热心,原来是叫我来这儿代他受罪,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帮我,你们这还是神仙吗?神仙是这么没原则的吗?神仙兴骗人吗?忘机,走,我们找城隍去,我倒是要与他对个明白。”
  说完,一拉忘机返去戏台。忘机被她拖着,虽然可以施法术脱身,但怕事情继续闹大,只得苦着脸跟上,心里忐忑不安,怕还有什么事要闹出来。
  淅淅到了正在浣浣尸体边忙碌的城隍,很想踢这个胖子一脚,但还是忍了,俯下身冷冷道:“忘机全跟我说了。”
  城隍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忘机骂:“你这叛徒,怎么连只小狐狸都对付不了?”
  忘机大声叫屈:“你要是自己对付得了,怎么还用得着骂我来,你自己与她说话就是。你也与我一般货色,欺软怕硬。”
  淅淅叉腰而立,十足现代社会的小太妹,右脚还一下一下地点着地,只一双眼睛秋水似的,盯得城隍心里发寒,忙背转身去不看。这边人间,早有大夫给叫了来,替洪大奶奶包扎止血。因为城隍的帮助,如注的血是很快止住了,可是淅淅不帮忙,除非城隍自己钻进那躯壳里去,否则躯壳别想还魂。
  看着洪大奶奶的躯壳被抬上担架回洪府,老太太早泣不成声,需得两个人死死扶着才站得稳,敲着拐杖只是拿手指着林二太太说不出话来。而大太太脸上满是恐惧,满是惊吓,倒是没什么眼泪。淅淅心想,都是她想出来的,否则推脱不来林家的话,也就不会跟刘公子见面,这个刘公子看来也不是非浣浣不要的,只是大概听信了皮条客林二太太的献媚讨好才决定看浣浣一眼的。最可恶的是林家两口子。不过刘公子也不是好货,如果非要收三条命的话,就收他们三条就是。
  不过淅淅还是不说话,看着洪家一行走远,也是不吱一声,更不跟上。城隍与忘机急了,你推我,我推你,想叫对方去跟淅淅说,可是谁都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城隍壮着胆子上去道:“淅淅啊,这都已经上报朝廷了,这几条人命算是要收在你手上的,也算是你为天庭做点事吧。”
  淅淅冷冷道:“你们神仙最是滑头,这种杀人的事转手给别人做,吃香火的事自己上,这会儿想我去当炮灰?没门。还有,城隍你老实说清楚,究竟是几条人命,是谁的人命?”
  城隍忙道:“是五条人命,啊,不,已经变为四条了。一条人命已经因你而亡,就是洪家三太太。是谁的人命倒是不相干的,只要是因你而起就好。只是你如果不复活,洪家公子就得成为四条命中的一条了。”
  淅淅心里一惊,看住城隍道:“他?我不会收他的命!他不会死。”
  城隍道:“不,三太太小蛮就是因你死的,但是你也没有想收她命的意思,是不是?洪公子看见回去的是死去的娘子,他伤心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自杀。所以你得活着回去给他个交待。”
  想到洪叶罗会因她而死,淅淅心里沉沉的,感觉有一丝一丝的痛绞着这颗心,不由低下头说不出话。城隍与忘机忙交换一个眼色,城隍上前拉起淅淅道:“那快走吧,否则等洪叶罗看见死的娘子就糟了。”
  淅淅才走出一步,立刻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住城隍道:“你用叫我来古代修炼内经,诱骗我来这儿帮你完成任务。这会儿好了,知道内经对我已无足轻重了,又以洪叶罗的性命来要挟我,呀,洪公子是谁?我又不爱他,他又不是赌徒。你不想收洪公子的命,你就实话实说,不用这么转弯抹角,我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法子,你只要自己钻进浣浣体内,冒充植物人就是。只要人还活着,洪公子就不会死。好了,我言尽于此,告辞了,我很想赌徒,等不及地要想见他。”
  城隍忙拉住她,怎么可能他自己去钻进浣浣体内做植物人?这么一生躺下来,城隍还不得郁闷死。忙道:“淅淅,有话好说,这样你看行不,你练《黄帝内经》已经OK,只是还差一点练了以后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来指点你几招,我们交换,而且以前的事你也别怪我了,因为我授你全本《黄帝内经》,你为答谢我来古代走一趟完成任务,大家扯平。你看行吗?”
  淅淅冷笑道:“早这么说不就得了?我们公平交易,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你还非要我记着你的情,哼,人太贪了总会出事,神仙也一样。就这么定,我救洪叶罗去,你把需传授我的东西都记录在纸上,立刻给我。必须在我苏醒前给我,我现在只假装还有一口气去,等你的记录纸拿来我才会醒。”说完便飞快地跟上洪家的车队,纵身一跃跳进浣浣的体内。
  城隍看着淅淅飞快远去的身影,忽然一拍脑袋,恍然道:“上这贼妮子当了。她本来就想救洪叶罗的,偏还沉着地与我谈条件,我刚才就是不答应她也会去还魂救人的,哎呀,上当,上当。”
  淅淅进入浣浣的躯壳,这才感觉得到洪家抬着担架之人跑得有多快,难为他们又要在大夫气喘吁吁的叮咛下尽力保持平衡,又得以最快速度跑回洪府。躺在担架上的淅淅不用再考虑其他,就把刚刚与忘机与城隍的对话拉出来回想,不对啊,忘机怎么说是三条人命,城隍那儿怎么变成五条了?究竟是几条?如果是三条,除了三太太的命外,不知还有谁会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去?刚才城隍说洪叶罗也有死的可能。不可以啊,已经够对不起洪叶罗,怎么还能让他再为了她这个假浣浣去死呢?可是自己又不可能一直呆在浣浣的躯壳里,一直盯着洪叶罗活下去,即便浣浣只是做一个植物人。怎么办?
  淅淅想到,不知最终因她而亡的人会有几个,三个就三个,五个就五个,只要数字确定,可不可以变被动为主动,主动出手杀掉几个讨厌鬼?比如刘公子,比如林家夫妇,只要凑足数目,洪叶罗不就可以逃过此劫了吗?一想到这儿,淅淅立刻便又离身飞出寻找城隍与忘机。好在两仙还在相对伤悲自己不如妖精嘴快,被淅淅轻易找到。见面就问:“忘机,你说的是我要取三条命,城隍说我要取五条命,究竟是几条命?我这个假浣浣去世算不算是一条命?”
  忘机道:“没错,就是三条啊,城隍老哥亲口跟我说的。”
  城隍忙道:“原本真是三条,只是上官见我这个任务完成得轻松,又把他任内的两条塞了给我,要我一起完成。淅淅,你说他是上官,正好管我,我怎么可能拒绝他?所以只有再请你帮忙了。你说的那个真浣浣还活着,死的只是你扮的假身,所以不能算。”
  此刻淅淅的眼睛里如果能装上一根天然气管,一定就会喷出熊熊烈火。城隍说的这是什么屁话,他不敢拒绝上官,就可以把苦难压到她淅淅头上来了?真是逢高拍逢低踩的典型啊。还没等淅淅说话,忘机先道:“老哥,你这就不好了吧?淅淅怎么说也是妖精,你让她手上沾那么多血,对她没好处的。再说又不是你份内的事,你让淅淅为你奔波为你在上官面前赚分,怎么也说不过去,很对不起淅淅。虽然淅淅是妖,但众生平等,你也不能这么欺负她吧?”
  淅淅冷然看着城隍,道:“我背上三条人命,兼带离开赌徒那么多天,换取你给我的指点。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所以把其他两条人命也强加到我头上,杀人啊,又不是什么小事,即使上天因为这罪孽只是你们的任务而不记在我的账上,我自己也会因为手头沾血而内疚惶恐,所以这最后两条命我不接受,我答应你再取两条命,其他没我的事了。如果你敢因此而把这两条命暗中强加到我认识的人头上,当心你的上海城隍庙。忘机,谢谢你,你自始至终都是好仙。”
  城隍怏怏的,但又说不出话来辩白,只有暗中拿脚踢着忘机想要他帮忙。忘机避开,城隍又贴上,如此再三,忘机无法,只得冲冷冷盯着他们看的淅淅道:“淅淅,你也看见了,城隍在求我呢,因为规矩是这样的,追命的任务分配给没给神仙,可又规定神仙自己不能沾血,所以每次有任务来都是很叫我们头痛的。上仙还可以凭借权势把这任务甩给我们,我们就没办法啦。淅淅,你也体恤体恤我们两个末流神仙,帮我们个忙。我叫城隍拿他的法术来换。还有,虽然我们不能杀人,可是我可以帮你完成侦察任务。这几天我就跟在你身边,你要什么只管说,只求你帮了城隍的忙,你说可以吗?”
  淅淅听了,只是依然拿严峻的目光罩着城隍,看得城隍都心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叫我加杀两个,看在你老好忘机的份上,答应你。不过,城隍你既然可以从上官那里得到好处,我自然也得从你这儿得到好处。我要学你两样本事,一是让我可以去掉你们的辅助,得以自由在时空穿梭;二是我要学你们手指曲伸两下就可以算出一个人的前因后果的本事。这两样,加上你前面答应的一样,限你立刻完成,还是那句话,我睁眼复活的前提是你把这三件本事都详细记录到纸上传授给我,忘机道长作证。”
  这一下,忘机名正言顺做了中间人。“老哥,这条件,你看怎样?”
  城隍苦着脸道:“你还问我,这第一条倒也罢了,第二条是仙家特有的法术,我要传给了小狐狸,上面追查起来,我怎么交代?”
  淅淅冷笑道:“城隍,我算是知道你这人嘴里是没一句真话的了。你说这是仙家独有,为什么与非这么个老实道士都会知道?你随便推三阻四,没关系,我又不一定要这些,有了对我也只是锦上添花。你自己慢慢看着办,我走了。”
  城隍忙一把拉住淅淅,道:“你弄错啦,与非牛鼻子的法术怎么可能与我们仙家的比……”
  淅淅立刻道:“啊,我明白了,原来也有全本删节本之分,不过忘机道长不是我们的中间人吗?忘机说话做人最是有良心,城隍你写出来的只要道长过目首肯,我也就没意见。只是麻烦忘机道长了。”
  城隍听得出淅淅话中的要挟,可是现在没办法,只有被她要挟。只得跺脚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姑奶奶,你还是快去吧,再不去你那躯壳的身子都要凉了。他们都快到洪家了,你要没了气,洪家不知会做出什么大事来,这下死的人就太多了。”
  忘机也道:“淅淅,你放心吧,我盯着城隍,你既然相信我就相信到底,等我押着城隍把三份东西交到你手上后,我就陪着你帮你出主意。你去忙你的吧。”
  淅淅点头,这才匆匆离开。城隍一见她离开,立刻骨朵起一张大嘴,可又不敢胡说八道,怕这么容易“叛变”的忘机说出去,只有含羞转身忙着写出他答应淅淅的法术。
  淅淅找到浣浣的躯壳时,见她已经落在洪叶罗的怀抱中。看洪叶罗抱着浣浣的躯壳如发疯一般往新房里跑,两眼发直,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吼,犹如被困的野兽一般,淅淅一听吓坏了,忙钻进浣浣的躯壳,温暖起这个身体,伸出手缓缓抚上洪叶罗已经泪流满面的脸,轻轻道:“我没事,你别急,跑慢一点。”知道不能多说,否则不符合死而复生的形象,几句话后便立即闭嘴闭眼。
  洪叶罗狂奔中忽然被浣浣伸手摸了一下脸,还听她说了几句话,喜得大叫一声:“浣浣,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要挺住,我不会让你死的。”可是,眼泪却是落的更多,纷纷滴落在浣浣的脸上,一阵热,然后是满脸清凉。淅淅只有在心里感慨:风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淅淅合上的眼睛感觉到有亮光,估计是进屋了。只听小去大大地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淅淅也知道,这会儿这张脸全是血,黑天黑地的,没几个人有胆看。只听洪叶罗道:“你们把湘妃榻搬过来,浣浣头撞成这样,一定很痛,不能靠在枕头上睡。我躺在榻上抱着她。”
  “小听,拿最软的丝绵来,给浣浣把脸擦干净,她最讨厌身上有味道。”
  “妙妙,你来了正好,我有一件竹似凉袍,很软的那件,你快去拿来,浣浣怕热,垫在她身下。”
  “请大夫进来吧,你们也别退下了,快,别管我。”
  淅淅听着洪叶罗用哽咽的嗓音一条一条地发着指令,件件都是那么体贴,那么焦急,他对娘子是真的好,真是对不起他。淅淅此时很想横下心来做出决定,算了,要不就在这古代呆下去吧,起码回报洪叶罗的深情。
  很快,脚步声纷至沓来,大老爷来了,二老爷三老爷也来了,过一会儿,太爷竟然也来了。老太太的拐杖声也从屋外传来,看来她们那么大年纪,也是紧紧赶着一直从林家跟到洪家新房,不容易。淅淅很是感动,心里有越来越响亮的声音对自己喊:不走了,就留在这儿了,否则对不起这些对自己那么好的洪家人。
  老太太才进门,太爷便立刻问:“怎么回事,不是说老三媳妇刚过世,不去林家的吗?究竟怎么回事?”
  老太太多年人精,见问,并不出声,只是长叹一声,两只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大太太。大太太一路过来,早就想明白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此刻见太爷问,而老太太又不答,那眼光逼着她答,她本就胆子小,早吓傻了,起身对着太爷哆哆嗦嗦地道:“都是媳妇的不是,原以为林家给我们面子,林二太太又亲自上门邀请的,这才请求老太太一起过去一趟。”
  二太太本来就讨厌大太太这么没用的人一直压着她,而如今三太太过世,当家的位置还是没轮到她,再说今天白天看着大太太一副我说了算的口吻决定了他们三个人一起故去林家,把她二太太留在家里守着,她早就心中很是有气,此刻见机会要来了,立刻道:“原是不干老太太的事,早上林二太太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推辞了,说家中三媳妇刚刚过世,我们这就去看戏不好,不合规矩,再说也没这心情。林二太太也就无话。只是大太太坚持要去,连叶罗过来以‘会无好会,宴无好宴’相劝都没用,还非要特特地过去新房,非把操劳那么多天,累得需要抬回新房已经说不去的新娘子也叫了去。要不是……”
  老太太见说得差不多,也就咳嗽一声,道:“好啦,你也少说几句。”知道多说了反而引起太爷反感。只是老太太还是有话要说的,“浣浣请我也一起进去看画,她早就看出其中有问题,要是我当时坚持一下,不听大儿媳妇的劝,厚着脸皮跟去,可能也不会出事了。”老太太今日一天对这个大儿媳妇的刚愎自用也反感得很,只是那么多年的面子,还是忍让着,此刻既然追究起责任了,知道丈夫对这个孙儿媳妇器重得很,怎么可能把责任揽下,当下就这么自责,其实明眼人都听得出,又是大太太作的梗。
  太爷大致听出问题症结,也猜出大太太这么做原因何在,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对曲心道:“你把在林家看见的听见的都说一下。”他相信,在洪家里大太太那些动作,二太太应该已经说得差不多。
  曲心自然不敢在那么精明的太爷面前有任何倾向,所以只是实事求是,就自己看见的听到的说了一遍。当说到大奶奶如何冲上戏台,如何面不改色地简单交代,如何一头撞柱的时候,众人都是恻然,而大太太偷眼瞧去,只见儿子双眼喷火地盯着她,心里明白,这件事本就是自己的错,而儿子当然是一辈子不会原谅她了。心里又惊又怕又寒,只会站在当地发抖。
  听完曲心的叙述,太爷拍案道:“孙媳有勇有谋,有义有节,不愧是我们洪家的媳妇。”说到这儿,冷冷盯了大太太一眼,明显就是说你这人配做洪家媳妇吗?“虽然才过门不多日,可今天作为,全是为洪家着想,她这么当众撞死,节气足以轰动整个杭州,甚至传到京城。刘林宵小想再为难洪家,也得顾及天下悠悠众人之口。洪家能有这等好媳妇,是洪家的荣幸。叶罗,这几天你只管守着你媳妇,想要什么立刻问老太太要,孙媳用自己的性命保全洪家,洪家当然要倾全家财力挽救于她。老二,你去打听清楚,这几天宿在林府的什么刘公子是不是京城权倾朝野的权臣刘家之后,要是的话,未必他就能因此罢休,我们得做出相应准备。”淅淅听着,觉得这个人精太爷为人很是公道,而且说得不错,自己当初就是这么考虑。
  话音才落,只听外面有人飞奔而来,脚步声响得惊天动地,大爷一听,立刻警惕地站起来,大声问:“燕六郎,什么要紧事?窗外回话。”
  只听外面一把大嗓门道:“回太爷,今晚发货的船给官差阻在码头,说是漕运船要过,让我们等漕运船过了再走。但漕帮说最近没有听说有漕运船要过的事,而官差又不给个确切时间,所以古爷让小的来跟太爷说一声,这其中有古怪。”
  太爷只是一句“知道了,外面等着”,随即自己坐着沉思不语,众人都知道他在想事儿,所以谁也不敢说什么,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太爷清楚,今晚的动作只是杀鸡敬猴,让他收手,不要因孙媳撞柱事件大闹上去的意思。但是太爷是个老而弥辣的人,多年滚爬下来,把洪家发扬光大至如此,一路不知削平多少山头,这回刘林两家不把他放在眼里,当众欺负他家孙媳,无疑是与当众扇他耳光一般道理。他怎么也不肯咽下这口气,嚯地起身,冷笑道:“不走就不走,六郎,回去跟古爷说,把船上的货全卸了,大家休息三天。顺便通知全城洪家米行药房,明天起全部歇业,为洪家出了这么个贞烈女子庆幸。老大,你带曲心去师爷房里,照曲心的话把榜文拟出来,不点名不指姓,说的只是我们自己的事,看的人自然会明白说的是谁。别以为他姓林的有印把子,我倒要看看,这印把子有多硬。”
  大老爷一听吓了一跳,忙道:“爹,药店倒也罢了,我们的米行占了杭城的七成,这要是一关,不是很多家要闹饥荒了?这可不行,官府会来干涉。”
  太爷一听大骂:“蠢货,我要的就是这种结局,他姓林的每年得从我这儿拿去多少好处,今天竟然敢当众侮辱洪家,我叫他生不如死。你只要榜文写明全行伙计停工为节妇洪大奶奶念经祈福,谁看了敢说不对?他官府敢硬来?他只敢与我们商量。去,师爷会知道怎么写。”大爷反正也是被骂了一辈子了,再说他最担心的还是儿子的安危,看儿子这么对待儿媳,他总觉得儿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得出事。所以一点没有生气,连连应着出去。
  淅淅听着在心里连声叫好,这个太爷做事总是占着理,做出来的事即使大家眼看着是不对的,可也批不出口。而明天关闭米行药行等要紧铺子,要换了现代社会,不亚于罢工罢市,这等要挟,官府哪里吃得起,再说他又占着理,而官府又正心虚着。真真是个高人,人精。
  处理完这些事,太爷便镇定地吩咐面色煞白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回去休息,自己过来与大夫商议脉息用药等事,还不忘时时安慰一下洪叶罗。各房的大小主子得知音信后也流水般过来问安,不过都没进内屋的门,在外面坐一坐,叫妙妙传达进去便罢。太爷只是不说话,他满心都是下一步的计划,而洪叶罗也是不说别的,他只是看着浣浣,一声声轻轻地念叨着要浣浣坚持住,一定要活下去。
  淅淅听着感动得要死,心里直想着要不就这么不顾医理,忽然活过来算了,免得洪家上下那么担心。尤其是洪叶罗和太爷,淅淅都怀疑自己不醒一下的话,他们都不肯合眼睡。而且洪叶罗一直抱着她,想到昨晚他抱着她睡了一晚,不敢动,今早起来血脉不通一瘸一拐的样子,相信今天他是更不敢动,怕弄痛了他,不忍洪叶罗又是一夜折腾,淅淅只得装作被药灌醒,睁眼对洪叶罗注视半天,可怜的,他的眼睛都红了,不知他急成什么样子。见淅淅伸出手,他忙俯身下来,把脸贴上去,一边轻问:“浣浣,药很苦吗?可是一定要喝啊,我叫他们煎少了,方便你喝。”
  淅淅感动得眼泪珠串似的流下来,洪叶罗一见更是难过,直问:“浣浣,你很痛吗?哪里痛?我替你揉揉。”
  淅淅忙道:“放我躺床上。”
  洪叶罗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怕我累着,我不累,抱着你我才放心。”太爷闻言叹了一声,他不看好这个孙媳妇能活下来,一个娇小女孩出了那么多血,头顶都撞出白骨,现在还不觉得,这几天那么人,伤口能不烂了?可怜孙子这么痴情。
  淅淅道:“我头痛,你放下我。”洪叶罗一听,明白自己这么帮着浣浣反而头痛,忙把她抱到竹榻上。淅淅躺下后冲他一笑,只有继续睡。
  这时大太太的丫鬟不知第几遍地过来问询,太爷看着讨厌,冷冷地代妙妙答:“回去告诉她,撞成这样她还想侥幸?”丫鬟吓得踉跄着退出去回报。太爷只是在后面追着骂:“又笨又蠢,偏又不自知。”
  洪叶罗听着很不是味道,但这回确实是母亲“又笨又蠢,偏又不自知”惹的大祸,还他的浣浣变成这样,又觉得爷爷骂得不错。只有叹气,看着床上的浣浣,昨晚浣浣也是睡得人事不知,但那是海棠春睡,眉眼间只见娇憨,今天却是生死悬于一线,不说别的,太爷今天一直呆着没走,足见他不看好浣浣的景况。洪叶罗心里很凉很急,可又是不知道做什么才可以让浣浣醒过来,只有拿着汗巾不断擦拭浣浣的脸,亲自给她打扇子。只希望老天爷能看见他的诚心,让浣浣活下来。
  时间又过了好久,药香在屋内弥漫。太爷一直在想着心事,不断轻轻出去到外面吩咐跟随的人做事。淅淅心中天人交战,留下的声音渐渐占了上风,不管爱不爱洪叶罗,就冲着他对自己那么好,也不能辜负了他,不过只有让他暂时吃点苦头了,否则立刻苏醒说没事,也太神怪了一点。淅淅想,要不就昧着良心这么睡一觉吧,明天起来再活转回来一成。
  主意打定,正想睡觉,可是心里想起赌徒来,又割舍不下,虽然知道在这儿呆的时间再长,回去还是不变的时间,还是可以遇见不变的赌徒,可是自己总得在这儿结结实实扔下那么多年,只怕是几十年后沧海桑田,心境早不如从前,看见赌徒时候,又会有怎样的感受?不说几十年后,即使今天立即回去,心里也已经有一角失落在这个古代,这个洪家。
  淅淅正辗转反侧,忽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地进来,一个人好像在门口绊了一跤,跌在地上,可还是急急地道:“太……太爷,不好,大太太悬梁自杀了。”淅淅一听,再关不住眼皮,瞪大了眼睛。
  众人没看见浣浣瞪大了眼,都去看摔在门口的大太太的丫鬟了,只见太爷愣了一愣,随即蹬足道:“冤孽,冤孽,真是又笨又蠢,她这一死,以后浣浣活过来,还怎么面对她儿子。赶紧叫大夫过去救治。”说完拔脚就走,想是去大太太那里了。
  淅淅本来是惊呆了,一听太爷一说,对啊,终归洪叶罗是大太太的儿子,谁都看得出,大太太自杀是因为这个儿媳,那以后自己如果算活过来,面对着洪叶罗,还能有什么味道,大太太的尸体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横亘在两人之间了。淅淅心里长叹,看来自己也只有结束浣浣的性命了,否则后面下去害洪叶罗一辈子不好过。可怜的洪叶罗,自己到古代走一遭,阴差阳错地选上他,害得他几天之间遭了那么多变故,真对不起他,只怕他一生都不会快活了。
  洪叶罗闻讯也是惊呆了,母子连心,母亲虽然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可是……她怎么能死呢?看见太爷抬脚离开,洪叶罗也不由跟上,才走了两步,忽然想到还在床上的浣浣,忙转过头,却见浣浣圆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她,忙回来趴到床边,脸对着脸对浣浣道:“你别担心,不会有事。”可是心里还是牵挂着大太太那里的事,真想立刻过去看看端的。
  淅淅看他一脸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叹气又叹气,没缘分。轻道:“风起,抱我起来。”洪叶罗依言轻轻抱起她,轻得像是怕她随时会碎似的。“风起,答应我几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洪叶罗点头,“浣浣,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好起来。”
  淅淅把手放在洪叶罗手上,勉强展开一个微笑,她其实现在很笑不出来,心里一团乱麻,但觉得还是笑好。“风起,答应我,水晶猫一直留在我身上,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我拿它来与你相认。”
  洪叶罗闻言点头,心里大喘一口气,终于娘子认他了,可是这话似乎已经是临终遗言。洪叶罗想笑着答应,让娘子放松,可是怎么笑得出来,嘴唇一歪,就跟哭似的,眼泪果然就连串掉了下来,掉在浣浣脸上。这是不是浣浣的回光返照?
  “再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娶妻生子,我要见你明年带一个孩子,后年带两个孩子,大后年带三个孩子,一起来给我上坟。要是少一个,我下辈子就赌气不见你。”
  洪叶罗虽然不以为然,心想你走了后我还要什么妻子?可这或许是浣浣的临终遗言,他只得哽咽着道:“我们自己生,明年生一个,后年生一个,生到你不愿意生为止。”
  淅淅笑笑,道:“不要恨你娘,她也是可怜人,如果她被救活了,你以后还是要对她好。还有,不要想不开为我报仇。”
  洪叶罗点头,可心里在想,怎么可能不为你报仇?但见浣浣说完,笑容隐去,眼睛一闭,手垂了下来,心里明白,这下她是真去了。这会儿他反而哭叫不出来,只紧紧把浣浣抱在怀里,埋首在浣浣肩上默默垂泪。
  淅淅离开浣浣的躯壳,见洪叶罗这样难过,心里也很伤心,陪着一起哭,可是又一点办法没有,觉得这应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哭了好一会儿,见忘机进来,才一扯他的手逃也似的离开。
  忘机一见,道:“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复活吗?你怎么还是死了?”淅淅不理他,只管哗啦哗啦地哭,忘机没办法,只有捻指一算,这才恍然,看着淅淅道:“也难怪,那还真的难混了。”
  淅淅哭了一会儿,才道:“道长,帮我算算,现在刘公子和林家夫妇在哪里?我去杀了他们。”
  忘机听了吓了一跳,淅淅这话说得杀气腾腾,似乎不是单纯想去杀人,而是想去食肉寝皮一般。但一响,加上这三人,倒是正好凑足五个,忙算了算,道:“我领你去。”
  淅淅摇头,道:“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把城隍的东西也给我吧。”
  忘机忙把城隍写的口诀给淅淅,一边飞快地告诉淅淅刘林两三人的去处。淅淅捏着水晶猫,看了半天的月亮,这才一咬唇,什么都不说地投入黑暗。忘机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发寒,老天,她不知会怎么打开杀戒。忘机都不敢自己推算那结果,还是飞快地去找城隍吧。
  第二天,杭州城满城风雨,街坊邻里悄悄流传着两个轰动杭城的事件,一件当然是洪家大奶奶当中以死守节,文人墨客闻言无不叹息,纷纷写诗写挽联送去洪家。一件是刘公子和林老爷林二太太三人一夜暴毙,免得焦黑,脸如猪头,看见过的林家下人都说,月下见一个白衣女子从天而降,周身豪光环绕,如仙女下凡,那张脸似乎就是洪家大奶奶。仙女如风一般从这三个人的房间穿墙而过,瞬息远去,早上看时,主人都已毙命。坊间都是暗暗猜测,说洪大奶奶节义感天,所以升天做了仙女。刘林三人卑鄙无耻,上天震怒,所以特许洪大奶奶下凡取了三人性命。
  消息传到洪家,本来想着报仇的洪叶罗茫然若失,原来浣浣叫他不要报仇,是她自己会动手的意思,可是浣浣真做了神仙了吗?要是的话,那不是下辈子也无缘见面了吗?洪叶罗都不知该为浣浣高兴好还是为自己难受好。
  消息传到京城,刘家上下谁都不敢出声为刘公子报仇。他做的事太绝,是以上天震怒而取去性命,刘家可以违逆皇上,可是对神仙还是敬畏有加的。
  这事渐渐在民间成为传奇。

  第四部分 风雨无阻
  淅淅被忘机和城隍送回现代,一看时间,与离开时候没差多久,看着这熟悉的环境,听着黑暗中传来的两个猫姐姐轻轻的呼噜声,真是有物是人非的感觉。摸摸胸口,水晶猫宛然在目,黑暗中散放着柔和的光芒。洪叶罗,想到他淅淅的心又抽紧了,不由自主跪坐在沙发上,轻轻抽泣。古代的生活片断如电影般在淅淅脑海中回放,叫人心碎。
  忽然有个声音道:“小狐狸,干吗?一回来就哭哭啼啼?”声音里好像满是不耐烦,正是晒猫的声音。
  淅淅抬头,赫然见两个猫姐姐蹲坐在面前,一脸惊喜与关切地看着她。淅淅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掉眼泪。看得娜娜猫心里难受,问:“怎么了,是不是没有取回经?如果不行的话,我们不干了,谁都不理,找个小小的山村住下,自己好好过日子。”
  晒猫收起玩笑嘴脸,其实她看见淅淅回来与娜娜猫一样高兴的,但见淅淅不知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也是心里难过,伸出前爪摸摸淅淅的脸,给她抹掉一点泪,关切地道:“在古代受欺负了?不过你不说也好,不愉快的事就早点忘记吧。”
  淅淅还是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拼命摇头。俩猫被她哭得面面相觑,不知怎么才好。娜娜猫心软,看见淅淅哭得伤心,也忍不住掉眼泪。晒猫看着也是心酸,但她一直秉持好汉有泪不轻弹的原则,所以嘀咕几句,扭头走开,免得被两个女人看见她眼睛里也是潮潮的。
  好不容易停下来,喝了娜娜猫递给她的一杯桂花乌龙茶,淅淅才召唤晒猫过来,开口把去古代的遭遇说了一遍。“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我觉得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继续呆在洪家,其实洪叶罗看见我还是会想到他死去的娘的,这样一来,两个人在一起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说是不是?”
  晒猫听了看着娜娜猫,娜娜猫也是看着晒猫,两个都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晒猫才道:“淅淅,你自从变成淅淅后,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快活,还是以前被陆叔叔罩着做洛洛的时候快乐。你现在居然已经复杂到成为古代大家庭的当家主妇了,还在古代杀人自杀的,什么都干了,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是单纯快乐的好。”
  娜娜猫也道:“我们又要故话重提了,陆叔叔虽然老了一点,可是他知道怎么包容你,给你最安稳的环境。只是,唉,现在陆叔叔怕你了,也没办法。否则伏明霞嫁给梁锦松其实也是很好的啊,你看电视上她笑得多满足,就跟你以前被陆叔叔罩着的时候一样。也别提了。”
  淅淅叹气,道:“我也想回到以前,最好是还在北极那时候,每天即使能捉到一次旅鼠,能晒到半天太阳,那都是快乐的。是不是人越来越大,经历越来越多,就越来越不快乐呢?”
  晒猫拉住娜娜猫,坚决地道:“娜娜姐姐,我们以后一定要快乐,我们修炼成功后也不要变人,我们还是做我们快乐的猫。我们拒绝复杂。”娜娜猫听了点头。
  淅淅道:“那我就算是做了试验品了吧,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呢?”淅淅茫然地转看窗外,天已经微微泛出鱼肚白,天要亮了吧。想到洪叶罗不止一次提起的生生世世的誓言,想到史耘逸时时流露出的忧郁的眼神,淅淅忽然打定主意,趁热打铁,这就去找史耘逸。他一定是那个古代的洪叶罗转世的。淅淅找出车钥匙,虽然现代的时间都还没过一天,但去古代那么多天,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差点忘记车钥匙放那儿了。换上现代的衣服,到门口时候,才忽然想起要说一声,回头坚决地道:“娜娜姐姐,晒猫姐姐,我准备找史耘逸去,把水晶猫拿给他看。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一定要找他,我欠他,欠他太多。”
  晒猫道:“去吧去吧,怎么说也得去做过。否则心里会一直惦记着,反而难受。这傻狐狸。”
  见俩猫姐姐支持,淅淅心里像有了支撑似的,飞一般地冲出门去,把个楼梯踩得贼响。这边晒猫道:“这家伙忘了给我们做饭了。”
  娜娜猫道:“你看她找车钥匙都找那么会儿,对她来说,已经差不多过了很多时日了,过了那么多不一样的日子,要再回到现在也不容易,可怜的赌徒,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出局了。”
  晒猫道:“怪不得这世人说起狐狸精来都很不屑,看来狐狸精还真是害人。”
  且不说娜娜猫与晒猫在家里议论,淅淅循着印象中史耘逸名片中的工作地点,飞车前去等候。
  天还很早,马路上还有晨跑的人,红绿灯前还没排起长长的车龙。淅淅开着车,心里却是一团乱。一想到很快就会见到史耘逸,该怎么说,说什么,头就发胀。但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第一时间见到史耘逸,见到了再说。
  对史耘逸公司所在的大楼不熟悉,再加心思不属,绕着大厦两圈才找到停车的地方,可是看时间还只是早上七点。淅淅没出去,只是坐在车里,太阳照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上,透过车窗玻璃照在淅淅脸上,也照亮这个车内。淅淅茫然看着车上的一切,只觉恍若隔世,刚刚还油壁车青骢马,今天就开着飞快的跑车了,而最受不了的是,刚刚离去的那些人,他们会怎样呢?刘家会不会向洪家下手?洪叶罗会不会听话好好活下去?不,洪叶罗一定不会活得好了,凡人谁受得了这种打击?
  眼睛看到手机的时候,淅淅得好好想了想才拿起来开机。开机时候闪烁的屏幕也仿佛是遥远的记忆。淅淅傻傻地看着屏幕上显示出一排一排的数字后稳定下来,这才想起这么举着手机干什么,正要放下,却听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这原是淅淅最熟悉的声音,此刻却着实吓了她一跳。淅淅举着手机愣了一下才想到要按哪个键来接听,可是上面显示的却是“赌徒”两个字。“赌徒”,这个也是恍若隔世的名字,却是那么铭心刻骨,淅淅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把手机如烫手山芋一般扔到旁边的位置上,两手捂住耳朵,希望听不见铃声。
  手机响一阵,终于不响,淅淅才缓一口气,想拿回手机,忽然手机又在手指尖处尖叫,还是赌徒。淅淅很想再把手机扔出去,可是又很知道,赌徒这人做事一向是不屈不挠的,除非她关了手机,否则赌徒会一直打这个电话。只有接起,期期艾艾道了声:“赌徒,这么早。”
  淅淅这儿一晚上发生那么多事,赌徒哪里知道,听见淅淅的声音,他先在那边大笑道:“懒瓜,还早呢,快起床,赶紧开门,我给你带来热腾腾的生煎包子。”
  淅淅要想一想,才把记忆在脑子中调整到现在的时间,是,现在是两千年了,不再是古代的杭州。忙有点如梦初醒地道:“啊,是,可是我不在家,你忙自己的去吧。”
  赌徒听了只觉得怪怪的,淅淅的口气不对啊,一向她听见敲门声就是飞一样地扑到门边,打开门后就是如蝴蝶一般地飞进他怀里,奇怪,今天怎么口气那么冷淡。“淅淅,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在哪里?我要看见你才放心。告诉我地址。”
  淅淅忽然想起,自己来找史耘逸干什么?再续古代的前缘?如果这样的话,将把挚爱的赌徒置于何地?而且,史耘逸还能记得那些属于洪叶罗和浣浣的闪亮的日子吗?
  淅淅在这边恍惚,赌徒急了,连连大声道:“淅淅,淅淅,你怎么了?你在哪里?我来看你。”
  淅淅被赌徒急促的声音打断思绪,叹了口气,对赌徒道:“你先上班去吧,我中饭来找你。”
  赌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说,只有道:“好吧。淅淅,你身体没问题吧?没什么事吧?”
  淅淅把头埋进方向盘,苦恼地道:“赌徒,别问,我自己也说不清,不,我身体没问题。中午等我。”说完干脆结束通话。赌徒对着手机发了半天的愣,最近早上来接淅淅的时光本来都是一天最快乐的开始,他只要一睁开眼想到这个光荣而甜蜜的任务,就在床上呆不下去,一跃起床,冲锋一样的洗漱刮脸,然后买了早点旋风一样刮到淅淅家里,与淅淅共进早餐。可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淅淅的口气中怎么有种排斥?赌徒想不通,怏怏下楼开车去上班。
  地下停车场里遇见陆西透,想到他与淅淅的深厚关系,赌徒很想问隔究竟,因为很可能他会知道淅淅怎么了。可是凭男人的直觉,赌徒又很怀疑,陆西透对淅淅的交情不是那么单纯,心里排斥,是以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如往常一样,简单打了招呼,一起走向电梯。
  陆西透见赌徒一脸郁闷,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问也知,肯定与淅淅有关。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西透很想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怎样?这一回彻底离开一段距离也好。可到电梯升到他的楼层,陆西透跨出电梯的瞬间,又忽然很想走回去问赌徒,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对着关闭的电梯门发了一会儿呆,等另一部电梯“叮”地一声到达的时候才醒悟,转身离开,到了办公室坐下,想了想,便叫云出岫给赌徒拨个电话,他要和赌徒说话。
  赌徒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里无奈地想,原来淅淅能那么轻易地控制他的情绪,陆西透就这么一眼便能知道他有问题。接起电话,陆西透也没寒暄,只是直接发问:“赌徒,淅淅没什么吧?”
  赌徒需得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淅淅怎么了,很奇怪。”
  赌徒说的是实话,可是陆西透没那么想,他又想复杂了一点,以为赌徒有所保留,没有直说,便玩笑似的道:“你可以问她的两个猫嘛。”陆西透最近与淅淅没什么接触,不知道赌徒知道了真相没有,所以这么当玩笑似的说,如果赌徒知道了的话,一定就会顺着答出来。
  哪知道赌徒一点不知淅淅的身世,见问,还觉得陆西透有嘲笑的意思,很不愉快地道:“陆总见笑了。”
  陆西透立刻明白,淅淅没有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赌徒,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别的,又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开心的,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知道还不如不知道来得愉快。但总是知道了,淅淅不是因为在赌徒面前露尾巴而导致今天赌徒的反常,陆西透放心,也就没什么话再与赌徒可谈,便淡淡地道:“不好意思,玩笑了。没关系的,淅淅有时有点脾气。对不起,打扰你工作。”
  赌徒放下电话,却是心生疑问,总觉得陆西透的话闪闪烁烁,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可又不便问,也知道问不出什么,领教过陆西透的厉害,知道自己在言语上不会是他的对手,别自己还没从他那儿问出什么,他已经把自己的底细都摸了个透了。无法可想,赌徒只有焦躁地等待中午快快到来。
  淅淅等着看停车场上车辆一辆一辆地停泊,终于想到,现代社会约见之前得以电话预先联络,以免给人唐突感觉,忙从记忆中搜出史耘逸的电话,给他拨过去,以前根本就没想过把史耘逸的电话号码储存起来。幸好,他开机着。
  听到电话那段传来的熟悉声音,淅淅竟有半刻失语,还是史耘逸在那头温煦地道:“是胡小姐吗?”
  淅淅这才恍悟,想起自己此刻乃是胡淅淅小姐,而非洪家大奶奶肖风眉浣浣。“是,早上好,请问我可以在你上班时间来拜访你吗?有事相商。”黄粱一梦,说话都似乎带着点过去时代的那些文气。
  史耘逸需得好好克制,才听懂伊人的话语,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预约,于他却是可能打开美丽新世界的心扉。“啊,好,好的,我立刻出发过来公司,大约十点可到。你方便吗?”
  淅淅怔了下,问道:“你今天不用上班?如果这样,我们可以约其他地方。从你公司到你现在所处的地方,两点一线的中间点是哪里?我们就约那儿等。”淅淅心急如焚,不知怎么,就想最快见到史耘逸,解开心中千年带来的谜团。
  史耘逸很快领悟,胡淅淅此刻就在他公司楼下,一定的,心里激动得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公司,忙在心中把这条线路推演一遍,道:“胡小姐,华亭宾馆这条路你熟不熟悉?”
  淅淅点头,“知道,过去就是上体馆,好,我立刻过去,就那里等。”淅淅几乎是在说话的同时,发动了汽车。挂掉手机之时,车子已经滑行在出停车场的路上了。究竟是在急什么?只是为了验证史耘逸就是以前的洪叶罗?如果得到验证,那么与他再续前缘?可是,他们之间有前缘吗?难道说,去古代的时候,心里一直装着赌徒而排斥史耘逸,那么难道回到了现代,就得变成心里装着洪叶罗而排斥赌徒?不,淅淅心里明白,怎么也不可能排斥赌徒,想到赌徒的时候,心中的感受与想到别人是不一样的,但是不一样在哪里呢?淅淅说不上来,她最直觉的感受,只是明白,看到赌徒,想到赌徒时候,她的心跳会加速到叫她手足无措的地步。而陆叔叔和洪叶罗都不行。
  想得出神,居然走错了道路,上不了高架,只有又转回来,找地方上去,正是上班高峰时间,车多人挤,可有什么办法,谁叫她这本活地图晚节不保。所以到了华亭的时候,晚了那么一刻。史耘逸已经等在华亭正门口,而不是里面的大堂。
  看见史耘逸的那一刻,淅淅差点“风起”两个字冲口而出。太像,两个人简直是一摸一样,即使一个是丝绸长衫,一个是棉布T恤。可又明明知道那不是同一个人,中间还隔着千百年的历史长河。千言万语停留在喉咙,只是说不出来,即使对古代的洪叶罗,彼时也不曾推心置腹地说过什么话,更别提现代的史耘逸。
  而史耘逸则是很奇怪,为什么胡淅淅会主动找上他,及至他见到胡淅淅,更是添上几分奇怪,她哭过,她似乎在别处受过委屈。史耘逸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心里明白,以胡淅淅以往对他的态度,他没有理由成为她别处受委屈后哭诉的对象。只是为什么她会清早就来找他?但无论如何,一直单恋着的她终于肯主动见他,史耘逸已经感到无上欢喜。
  所以,进宾馆找个喝茶说话的地方的时候,淅淅与史耘逸一直时不时地对视,然后是史耘逸温暖地微笑,虽然两人对视的目的各有不同,淅淅只是想看清这张与洪叶罗惟妙惟肖的脸,想证明什么。
  两人坐下,各自点茶,淅淅看史耘逸点的是伯爵茶,淅淅想了想,要了龙井,说出“龙井“两字的时候,密切关注着史耘逸的脸色,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而龙井,尤其是用虎跑水泡出的龙井,曾经是讲究饮食的洪叶罗的心头好。淅淅心里虽然失望,但也可以接受,也是,多年轮回下来,怎么可能还保存着这种繁琐爱好的记忆?能记得还喜欢喝茶已经是上上大吉了。不如就直到黄龙吧。
  淅淅想了想,敛眉拉出贴胸戴着的水晶猫,摘下,放到史耘逸面前,尽量克制着情绪,用自以为最水波不兴的声音问:“认识这个吗?”可是眼睛中透出的热切却是怎么也关不住,不知史耘逸看见这个许以来生相认的水晶猫时会有什么表情,淅淅拭目以待。
  史耘逸看着这一系列动作,只是微笑不说,因为这个他心目中最可爱的女孩做什么都是美丽的。待得淅淅叫他看这个水晶猫时,这才欠身拈起桌上尚自带着胡淅淅身上体温的水晶猫,仔细察看。史耘逸家庭优裕,又兼职业关系,也多有涉猎艺术鉴赏,是以一眼就看出,手头的这只水晶猫非同一般。“胡小姐,这是个古物吧,无论从雕刻的手法,还是从打磨的亮度看,都不会是地摊上的赝品。”
  淅淅闻言,只听见自己心中有声失望的叹息如北风呼啸般响亮彻骨。但是不死心,尤自追着问:“不,我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赝品,我想请问,你认识这个水晶猫吗?你看见它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异样的感觉?”
  史耘逸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有!”怎么可能没有?这么一只美丽的水晶猫倒也罢了,可是它带着胡淅淅的体温,现在正躺在他蜷紧的手心里,与他的体温交融在一起。“虽然我不认识这个水晶猫,以前似乎没有见过。”
  淅淅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对于现在的史耘逸来说,他确实不可能见过这个水晶猫,但是,他承认他心里有异样的感觉,这就是了。淅淅没想到,他们心中彼此对这种异样感觉的定义是如此不同,简直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是误会。淅淅只是高兴,终于,实现了洪叶罗前世的誓言,凭水晶猫,两人终是得以相认。可是,一个问题又跑上淅淅的心头:相认了,然后呢?
  接过史耘逸递回的水晶猫,淅淅一时不知该挂上,还是还给史耘逸,即便是洪叶罗真身在此,两人有着共同的对过去闪亮日子的回忆,淅淅也一时不会怎么做,何况是史耘逸。而该死的是,史耘逸这儿话那么少,似乎有点被动,他就是喜欢看着胡淅淅微笑。淅淅心里很乱,也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与他交代水晶猫的来龙去脉吗?可是,那要涉及多少她的秘密。即使对洪叶罗,淅淅只怕自己也未必会一时半会儿跟他提起。
  淅淅抓着水晶猫沉吟半晌,才又把它放回史耘逸的前面,坚决地道:“这个猫是你的,是你以前交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我只希望你在夜深人静时候看看它,对了,还有听听一首罗大佑的《闪亮的日子》,你以前最讨厌听的歌,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史耘逸听了错愕,他根本就没见过这只水晶猫,而且他也根本就没失忆过,可是为什么胡淅淅就那么言之灼灼,似乎他真的拥有过这只水晶猫似的?连他这么个从不喜欢多话的人都忍不住问:“我很想知道,这个猫与我有什么干系?它能说明什么?胡小姐能不能给予指点?”
  淅淅心想,你还真的不可能知道,犹豫了一下,才道:“据说水晶通灵,而这个水晶猫原是属于你前世所有,是你寻找回前世……前世某些记忆的凭记。对不起,这会儿我不便说太多,只是请你相信我,回家时候多看看它,独自多看看它,好吗?”
  史耘逸听了这话,心里微微有点失望,没想到这个一个神仙一般的女孩,竟然也会是那种时下把个花语啊各色水晶代表什么啊星座啊等等奉为神明的人,他自己是一点不相信的,还认为很滑稽。这要是说话的不是胡淅淅,他早就一个“不用”简单地回绝过去,但是面对胡淅淅,他又很难拒绝,所以想了想,还是接过来,不愿意拂逆一个眼睛略为红肿的女孩的心意。“好,我会好好看着它。不过既然它今生属于你所有,我不便夺爱,两星期后,我会还你。”
  淅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人家都这么说了,总得给人家时间去回想吧?只是心里感觉得到史耘逸话中的那层疏远。还好有电话进来,显示是Bee的,“淅淅,你怎么没来上班?有什么事吗?需要我给你请假吗?”
  淅淅又是如梦初醒的感觉,呵,是,现在不是洪家当家大奶奶了,还是得朝九晚五地上班。忙道:“Bee姐姐,不好意思,你帮我请个事假好吗?我今天赶一件事都给忘了要和你打个招呼了。”
  Bee在那一头笑嘻嘻地道:“赶男朋友的事吧?别急,我会帮你请假,你忙,不打扰你。”Bee因为淅淅有张达人这个后台,知道再怎么为她作弊,波特与新来的苏绿都不会有什么话,再说她自己也准备随时与Rhonda同进退,跳槽的工作正紧锣密鼓地展开中,自然不会对这边的工作太过在意了。所以有忙不帮,还待什么时候?
  淅淅被Bee的笑声感染,这才踏踏实实感觉到自己是回了现代。不知为什么,淅淅还想听听陆西透的声音,以确信自己回现代的感觉,可是又不敢,怕听见陆西透的话中有任何拒绝。这才决定,以后坚决不听城隍老儿的话,此人出的点子十有八九都是馊主意。有机会还得找昨非家的过客印证一下前尘往事。
  才放下Bee的电话,赌徒的电话又来,“淅淅,快中午了,你在哪里?我过去。”
  淅淅愣了一下,一看手表,才十点半,看了下眼前的史耘逸,才对着手机道:“才十点半呢,你安心工作,我十二点准时到。”
  赌徒忙道:“好的好的,不过淅淅你别赶,路上开车要小心。好了,你这下说话有点正常了。”
  淅淅听了不由又看了史耘逸一眼,不知为什么,此刻越看越觉得他不像洪叶罗。“赌徒,回头再说,十二点。”淅淅很快就收了线,因为知道赌徒自己独占一个办公室,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见史耘逸已经把水晶猫收进包里,淅淅也不知两周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复,不过现在的感觉还是明白的,她直截了当地对史耘逸道:“你像我的一个故人,我看见他的时候就立刻想到你,可是奇怪,我对着你的时候,却觉得你越来越不像他,你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冷漠,疏远,用一丝高贵的略微虚假的温情举止和谈吐隔开与人的距离。而我所说的那位故人也是高贵的人,可是他热情,重情,性格中还有一点贵公子的任性,与他相处久了,不能不被感染。你们一个是月亮,一个是太阳。”
  淅淅一边说,一边也就在心中理出清晰的脉络,对了,难忘的就是洪叶罗的热情和重情,最内疚的也是对他至深用情的辜负。想起洪叶罗,想到他现在不知是如何的哀恸,淅淅只会叹气,满脸的无奈。
  史耘逸被淅淅的总结说的眼神黯淡,这话,似曾相识,以前某个单恋他的女孩也说过,可是今天不同,今天他喜欢眼前这个美丽如精灵的胡淅淅,怎么还会给她这种感觉?难道是他刚刚对水晶猫通灵的反感被她感觉到了?也有可能,因为这本就是个精灵,好在她是个直爽的精灵,就这么直接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史耘逸反而很喜欢。只是他不是很听得懂淅淅的话,故人?胡淅淅能有多大?因为被胡淅淅指责他冷漠,他只有准备一改以往的疏远表情,可是又很不自然,勉强展开比较大动作的笑容,依然是彬彬有礼地道:“你很想念这位故人吗?这个水晶猫是他的东西吗?你的故人一定是个幸运的人。”史耘逸忽然醍醐灌顶,对了,怪不得胡淅淅说什么水晶猫通灵,问他看见水晶猫想起什么,该不会是她看见他史耘逸与那个故人相象,所以以为那个故人的魂附到他史耘逸身上了吧?史耘逸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好笑,但又想到淅淅才那么大年纪,这位故人一定也是刚去世不久,要是真如淅淅所言,晚上夜深人静时候拿出通灵的水晶猫仔细翻看的话,史耘逸真怀疑自己会得背脊汗毛根根倒竖。
  淅淅想说,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能把自己是狐狸精,做了一件类似黄粱梦的荒唐事,说给这个史耘逸听吗?似乎还不是时候,他又不是可以完全信任陆叔叔。所以想了想,还是道:“我说的那个故人不幸运,这水晶猫是他给我的,可是你们真的很像,希望你两周后告诉我你还记不记得这个水晶猫。”
  史耘逸看着淅淅,心想,原来她对那个故人用情至深,这于旁人看来,不能不叫人感慨,这么美的一个女孩,却能这么专注地爱一个人。而对于一个心里喜欢她的人而言,淅淅的话无疑是有期徒刑判决书,而对于史耘逸这样还是长相类似那个故人的人而言,更是如死刑判决了。试想,以后面对的时候,想到她看着自己,心里却是在想着别人的好,只是把自己当替代品,或许有别个粗糙男人可以受得了,但史耘逸自问自己受不了,他自小敏感,家中谁都知道的,高中时就有“忧郁王子”的称号。
  史耘逸现在就很受打击,因为他最近觉得心情很低落,所以休了年假。等一个人捂在家里呆了几天,便即明白,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追求淅淅撞了南墙。没想到,才见过两面的女孩会给他那么深的印象,是,她确实很美,美得出尘,即使在饭桌上谈论的是滚滚红尘中的俗事,从她嘴里说出,还是出尘。而且最怪的还纯粹是一见钟情,他都什么年纪了,居然会冲着一个小女孩单相思。可显示是那么无情,史耘逸都怀疑,淅淅以前肯对他假以辞色,纯粹只是因为他像她的故人。
  淅淅没想到史耘逸沉吟间居然会想到那么多事,只是见他眼中的忧郁加重,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以让他稍微快乐点,因为淅淅以为史耘逸的忧郁来自前世她作的孽。只有满脸内疚地看着史耘逸,心里只希望他两周后能感受到水晶猫的灵气。
  淅淅远远看见那幢陆西透与赌徒都在其中的大厦,心里不知怎么感到很虚。忽然感觉自己念念不忘洪叶罗是不是很对不起赌徒,不,即使对陆叔叔也不公平。淅淅忽然很想逃避,可是又知道除非是像上回当洛洛时候一样地消失,否则避不开去。心里忙暗暗给自己打气:你是成年人了,都已经当过洪家当家大奶奶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再逃避了,要硬着头皮迎上去。淅淅决定到了大厦的地下车库时候要好好深呼吸几下,一定不能再如孩子似的逃避了。
  可是还是人算不如天算,绕下车库的斜坡,就见赌徒抱着手得意洋洋地站在前面,淅淅一见差点一口气憋住,手脚都不听使唤,快到赌徒跟前才一下刹住,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连赌徒都被吓了一跳。赌徒绕过来打开门,不由分说就走进来坐下。而淅淅还惊魂未定。赌徒不由宠溺地揉揉淅淅的头发,笑道:“究竟怎么了?神不守舍的,我差点被你撞上都还没喊呢,你倒是先吓死了。”其实赌徒知道淅淅早上失踪一定是有原因,所以还没到点就按捺不住心焦,等到车库来,只想第一时间见到淅淅。见淅淅反常如斯,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不过不忍就这么问她,看她瞪着一双大眼睛也是一脸惶恐的,赌徒反而心疼,反而止不住地想安慰她。
  淅淅自赌徒进来始,就一直如看陌生人一样目光古怪地盯着赌徒,却是不说话,盯得赌徒周身发毛。直到后面有车按喇叭,淅淅才醒悟过来,忙开车离开,觅地方停下。才停下,立刻就像逃避一样地跳出车,却又站在车门边发呆。赌徒真是感觉非常怪异,跟着淅淅从驾驶座钻出,想伸手如往常一样给她个大熊抱,可又感觉得出淅淅的逃避,伸了伸手,却又放下,只是挨近了轻问:“淅淅,究竟怎么了?我们之间有什么的话,直说就好,别自己憋在心里难受,你难受,我心里也不好受。”
  淅淅撅着嘴看赌徒,满心犯难,可是,这事儿说得明白吗?想了想,还是又钻进车里,不过自觉爬到副驾位置,赌徒见此也重新坐进来,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楼上一个电话,通知他们他下午不上班了。然后对淅淅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咖啡?茶座?还是你家我家?”
  淅淅抓住头发,哀叹:“赌徒,问题是我不知怎么说才好,你不会相信我的。而你相信我了,你又有可能因此离开了我。事情太匪夷所思,你一定接受不了。”
  赌徒不言,这时候表忠心的话,知道淅淅也未必相信。他开车先到KFC买了淅淅最爱的香辣鸡翅,然后就直奔自己的家。说是家,其实只是他的窝,里面东西看上去放得没有章法,一切都围绕怎么取用方便这个宗旨放置。好在有钟点工打扫,还算干净。淅淅还是第一次来赌徒的家,看了后却觉得舒服,与自己那儿一样随意,似乎可以随时打闹玩耍。不像陆叔叔那儿整齐得都叫人局促。
  淅淅虽然没有如以前在赌徒面前那样,一般都是双脚跳上沙发,然后才跪坐或盘腿坐。可今天没精打采地坐上沙发后,还是把鞋子一踢,跪坐在单人沙发上。赌徒跟着她把茶几移过来,取来湿毛巾给她擦手,这才转移鸡翅膀给她,自己则是拎了把椅子坐到淅淅身边。淅淅一直看着赌徒做这些,等他坐下,才一脸苦恼地道:“赌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赌徒,赌徒,赌徒。”一边叫着赌徒,一边拿拳头敲赌徒放在她所在沙发扶手上地手心。
  赌徒见此终于放心,还好,淅淅不是生他的气,只是心里有事。给淅淅敲几下后,才在淅淅又一次敲下来的时候倏地捏住她的手,捧住亲吻着道:“不急,我们有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的时间,再不行的话,我再请假,只要你也请得出。”
  淅淅看着赌徒拿来一个鸡翅送到她嘴边,咬了一口,还是那味道,就接过了自己吃,一连闷头吃了十只才罢手。赌徒的速度一点不下于淅淅,两人以前就是抢着吃的,今天也一样,似乎抢着吃才好吃似的。吃完见桶里很多碎屑,赌徒又拿来全倒进自己嘴里。看着这熟悉的动作,淅淅的心慢慢柔软,是,最喜欢赌徒,还是最喜欢他,什么都投缘,在赌徒面前什么都不用掩饰。不像与别人,虽然也是对她很好,可总觉得隔了一层,太亲密不起来。只是,不知道赌徒知道她是狐狸精后会不会与陆叔叔一样地离开她?
  淅淅喝着可乐,看着赌徒,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
  而赌徒见淅淅虽然还是撅着嘴,眉眼间已经舒展,便不再回避,过来一把拎起淅淅,自己坐下,把她抱进自己怀里,这才道:“小东西,不要再折磨我,上回你失踪已经搞得我没了人样,这回你不要无缘无故过了一晚上就不理我。你知道我是离不开你的。”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淅淅也是熟练地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环起赌徒的腰。在赌徒的怀里,洪叶罗的形象那么稀薄。可是,总不能永远隐瞒赌徒吧?今天就告诉他?可告诉了他,万一他被吓跑了呢?赌徒的手大而温暖,是淅淅最喜欢的,经常喜欢翻着他的手,把自己的小手凑上去比较,然后两人开着黑白大小的对比而大笑。真是很难下决心呢。不知在赌徒面前赌一把可不可行?
  “赌徒,信不信黄粱一梦?”淅淅小心翼翼地试探。
  赌徒其实也就是表面看着粗犷,其实像他这样做金融的人要紧的是胆大心细,否则怎么能看出些微变化后面的事情本质?所以听淅淅那么一问,赌徒立刻就明白淅淅要说什么了,揽紧了她,实事求是地道:“做梦嘛,可以海阔天空,什么都可以想,黄粱梦还是古人做的,受那时候信息短少的局限,要是换了现在,会想像的人不知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梦来呢,他就是梦见到几亿光年远的星球挖钻石我都信。”
  淅淅不大敢看赌徒的脸,怕见到他眼里的嘲笑。“可是我遇到的却还不是一个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去了一趟古代,在一个《红楼梦》一样的大家庭里当了一回当家大奶奶,然后……呃,我差点就准备在古代住下来,跟那个不是你的人过一辈子了,因为他对我真好。”具体细节,淅淅都不敢说出来。
  赌徒倒是笑了,道:“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与我在大观园喝茶,看着周遭环境喜欢,晚上就做梦也搬了进去。你还真认真上了,居然还情绪低落那么久,真是孩子气。不过如果梦里的那个对你好的人如果不是我,我要抗议。”
  淅淅听了忍不住仰起身,看着赌徒大声抗议道:“我说了不是梦,是真实,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那么我说我不是人,我是狐狸精,所以我才可以穿梭时空,这样你总相信了吧?我昨晚上就是这么去了一趟古代,在古代轰轰烈烈生活了一个来月,然后失魂落魄地回来,今早上就是去找古代那个人的转世,想向他印证什么,可是他暂时好像想不起来,我给他两周时间想。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赌徒听了这一串话,心里虽然想要不信,可是眼见淅淅这么认真的表情,又联想到过去她还叫洛洛的时候忽然失踪,家中的场面如此暴烈,而她后来又毫发无损地现身,只是……只是怎么可能有狐狸精?
  淅淅见赌徒只是瞪着眼瞧着她不语,心中忐忑,小心地问:“赌徒,你在想什么?你问出来啊?可我真的是狐狸精,要是不信,我变给你看看。陆叔叔就见过,他吓死了。”
  赌徒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紧紧抱住淅淅,一叠声地快速道:“淅淅,不用变,我相信你。今天如果你是跟我玩闹,想吓我,你爱变什么就变什么,可是你要是只为求证什么,想让我相信,你别变,我相信你。你知道我不舍得勉强你的。狐狸精又怎么样,我喜欢得紧,你性格脾气我无一不喜欢,当然你长得美丽也是最大优点,嘻嘻,我当初一见你,就觉得心里一动,好像有谁在我心里说:就是她了。还好还好,幸好你那陆叔叔吓死,否则我还不一定有份,他把你保护得那么紧,哼。”想起早上陆西透与他的电话,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对了,你那两只灵性十足的猫不会也是猫精吧?他们会说人话?”
  淅淅几乎是下意识地避重就轻:“是,两个猫姐姐都会说人话,但还没怎么成精。咦,你怎么猜到的?”
  赌徒不欲说陆西透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老婆凭自身本事争取,挖人墙角的事就免了。“就是猜的啊,否则哪有那么灵性懂事的猫。不过也是得你说了我才敢往这儿想。对了,淅淅,你真去古代了?为什么你去了一个月,可是回来还是在原点?”
  淅淅摇头:“我也不知,我问了土地忘机,他说了半天说不清楚,我又讨厌城隍,不想问他。不过我想,应该就是古语说的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意思吧?”
  赌徒看着淅淅这么认真地说着城隍土地这些遥远的名称,再说知道淅淅这人不会撒谎,最多是蒙住嘴不说,所以把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除了,只是细细端详着淅淅,很怕问出与狐狸精相关的问题来惹她难过,因为淅淅如果不在乎的话,她应该早就说了,也不用等到现在。赌徒只有准备选择合适时机再问了。如今听了淅淅的解说,想了想,道:“我倒是想到一个答案,用拓扑学来解释正好,不过这比较难解释,我明天找本书给你看看。或者神异世界,只是一个我们人类所暂时探究不到的某一维空间,只是他们进得了人类的空间,而人类进不了他们的空间。不过淅淅,这样也好啊,我也不用怕自己老了见不到你,你只要等我一死,就飞跑到下世找到我不就是了,我要是还没长大,你就跟我一起玩,等我长大了,你立刻嫁我,这样我们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我肯定会在每一世都爱上你的。”
  这回轮到淅淅瞪着眼看赌徒,喃喃道:“你还真不愧是赌徒,这种主意也想得出来。可是你若看见我的真身……”
  赌徒打断淅淅的话:“慢着,我先说,我忽然想到还有件更重要的事。你刚才说的去古代既然是真事,那么你说的当上当家大奶奶也是真事了?既然是大奶奶,就是应该有丈夫的,你刚才的意思好像是他对你很好,你爱上他了?”
  淅淅见赌徒一脸严肃,知道他在意,只敢“嗯”了一声,不敢说别的,因为赌徒的手箍得好紧,像是要掐碎她一般,这时,淅淅才知道自己真的很紧张赌徒,比对洪叶罗和陆叔叔都紧张得多,可能以前得来太容易,都没怎么想过要担心赌徒离去。这会儿只有紧紧地盯住赌徒,忽然想起赌徒最经不住她的亲昵,忙腾手抱住赌徒的脖子,细细亲吻他的耳朵鬓角脸颊。
  赌徒绷紧的身子果然软化了,过了一会儿叹气道:“淅淅,告诉我细节,我要知道你去古代那几天的细节,你不要怕我受不了。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知道这些我才会受不了。”
  淅淅有点不敢看赌徒,埋首在他颈项处,弱弱地问:“赌徒,你连我是不是狐狸精都不是那么在乎,还那么关心古代的事情干什么?是不是狐狸精才是原则性问题呢。”
  赌徒闷声道:“不,淅淅,你的心才是原则性问题,只要你的心是我的,你是狐狸精又如何?任何事情都有正面反面,我们只要看到光明的那一面就好。而如果你的心分给了别人,那就不行,你只能是我的,我也只会是你的,我们中间不能有任何人。所以,淅淅,你得告诉我详情,你心软,或许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我来旁观者清,帮你分析参详。”
  淅淅犹豫了一下,这可怎么说呢?去古代的前因总得说吧,可是那怎么说得出口?晒猫都说黄呢,赌徒怎么接受地了?那以后还不被他嘲笑死?淅淅的眉毛又皱得打结,一下一下地敲着赌徒宽厚的胸膛,无奈地道:“赌徒,赌徒,我说不出口啊,赌徒。你别再问我了,我讨厌啦。”
  赌徒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就是不放弃提问:“淅淅,换你站在我这个位置,要是我说我喜欢上一个女人,而且还相处了一个月,分手后还想着她的好,回头去找她要她再给我机会,你会怎么想?”
  淅淅只觉得心里一痛,想像不出,如果看见赌徒与其他女人在一起,不,可以想像得出,以前城隍与忘机假扮赌徒与一个女人卿卿我我在一起的场面,她当时哭得都想自绝于世,现在只会更难受吧?赌徒怎么可以属于别人,没了赌徒可怎么活?当下就毫不犹豫地一手抓赌徒一个领子,咬牙切齿地道:“你跟我发誓,以后出门不看别的女人一眼,不和别的女人说话,更不许碰到别的女人,电梯你见有别的女人你就走楼梯,否则,否则我咬死你。”几乎是本能地,淅淅一张嘴,就准确无比地咬住了赌徒颈动脉的所在,只是没用力,倒像是热吻。
  赌徒的心一阵狂跳,这个动作如此之熟悉,脑海里伴随着闪现出大量动物世界才有的镜头。狮子,老虎,豹,猎杀其他动物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干脆利落,熟门熟路从头颈下口?赌徒饶是大胆,也是足足呆了有半分钟,可是很快就感觉到淅淅的柔情蜜意,不由伸出大掌,抚着肩窝处淅淅的头发,心里想,淅淅即使真是狐狸精,可她心地那么善良单纯,她能害谁?他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不能把淅淅与狐狸精这两个形象结合在一起,总觉得淅淅美则美矣,比之传说中狐狸精的风骚,则是很有一段距离。醒过神才回想起淅淅蛮不讲理的话,笑道:“你这是什么道理?哦,你可以随便跟谁去黄粱一梦,我连跟陌生女人同乘电梯都不可以?我要不看行人,我还怎么开车?可是我只爱你,我不爱别人。你人在我怀里,心里却想着别人,你说你这样对我公平吗?还有,你说两周后你要那个所谓转世的人给你答复,换了我是那个怪里怪气的人,看着你这么美丽,编都会编出一段莫须有的前生感应来糊弄你,想把你骗上手。那你怎么办?你抛弃我跟他走?或者一天给我,一天给他?只因为你那个黄粱一梦?你有没有问问你的心?”
  淅淅答不上来,只有又狠狠咬赌徒一口,可是轮到赌徒怎么就下不了力气,头颈这么柔软的地方也就咬出两排浅浅的牙印,咬洪叶罗却是一点都不客气,见血为止。咬了不解气,可又心虚,只有俯在赌徒肩上嘟嘟哝哝地道:“谁叫你比我大,我才是小狐狸嘛,你应该让着我,允许我犯错。”
  赌徒见淅淅一点没有答应他不理那个所谓转世人的意思,好像口口声声间只是坚持着要把这个人是不是转世弄清楚,她弄清楚了究竟要干什么?他们在那个黄粱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让淅淅这么铭心刻骨,再不松口?赌徒心中警钟长鸣。既然淅淅不肯说,那还有什么办法?赌徒苦恼地看着淅淅,心里终于明白,怪不得世人都把爱折腾人的女子叫做狐狸精,原来狐狸精还真是会折腾人。赌徒想了一下,心里立刻就冒出一个计划,抱起淅淅放在一边,起身道:“淅淅,你跟我去趟我的办事处,我去了结一些事情。”低头一看一身衣服被揉得稀皱,赌徒再不怎么讲究,也只有去换衣服,走进内室关上门。
  淅淅不知赌徒去干什么,但见他皱着眉头一甩手进去内室,进去就立刻把门关上,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心里忐忑,赌徒很生她的气吗?他会不会背着她哭?对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赌徒肯定是进去哭了。都是自己不好,害他难过,淅淅心软,不行,还是进去劝劝他。可是门关着,这有什么难?赌徒已经相信她是狐狸精了,穿墙给他看见又有什么?也好,跟赌徒说清楚了,做事就少了不少顾虑。淅淅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穿墙进去,可一进里面就张口结舌,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原来赌徒是在换衣服!
  赌徒也是惊在当地,倒不是因为春光乍泄,好歹他身上还是有内衣内裤在的,而是因为明明白白地看见淅淅从雪白的墙里钻出来,刚才淅淅说她是狐狸精,那还只是感性认识,再说心中也是将信将疑的,只是考虑到淅淅的信用而有大半相信。这会儿见淅淅这么穿墙出来,又不是大卫科波菲儿遮遮掩掩的魔术,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亲眼见到了,还是很吃惊。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你,你给我一点隐私啊。”
  淅淅脸红,转身出来,一边道:“又什么希罕的,我在医学院里解剖都解剖过。”
  赌徒闻言哭笑不得,虽然知道淅淅好学,学的东西门类繁杂,全凭兴趣,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还会去学解剖。等换了衣服出来,见淅淅正正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歪着头笑,眼睛总是往他领口瞟,不由也忍不住笑,揽住淅淅道:“你当心,这样会导致男人犯错误的,走,去我公司。”
  经过厨房时候,赌徒松一下手,进去拉开冰箱,取出几袋东西交给淅淅,淅淅一看,原来是绿盛牛肉干和牛板筋。真好,喜欢。赌徒就知道她爱吃什么,不,两人口味出奇一致,都逃避吃饭。
  去赌徒公司的路上,由赌徒开车,淅淅坐在赌徒身边,还是与往常一样,侧着身看赌徒,不过今天不是意图发现赌徒脸上一个黑头,然后暴力歼灭之。今天只是仔细观察赌徒的表情,然后问:“赌徒,你真的不怕我?我不是人呀,你想想,你旁边是一个尖牙利爪的狐狸啊。万一,万一你不好,我会咬死你的,你真不怕?赌徒,你要说实话,别骗我或者敷衍我。”淅淅总觉得赌徒太镇定,很是反常,反而心里担心,怕一转身,赌徒那儿会有什么变故。
  赌徒犹豫了一下,没有即刻说,搞得淅淅心里悬悬的,只在一边“赌徒,赌徒”地喊,不过看在他在开车,只好做只动嘴的君子。直到一个红绿灯前,赌徒才道:“我跟你说实话,可是你也得告诉我你听了我的话后的感觉,行不行?”淅淅点头,“我不可能不怕,可是我爱你,相信你也爱我,我不是赌徒吗?所以我就赌一把,我把宝都押在你爱我和你心地纯良这一票上。既然已经押宝,我当然得把筹码高高垒上,义无反顾地爱你,让你也永远爱我。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我还能不知道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得出,有时候你看见只剩一个鸡翅的时候,你故意吃慢一点,把那个最后的鸡翅让给我吃,你对我那么好,你怎么可能害我?虽然人类对于未知的事务总是有本能的恐惧,我也不例外,不过我赌你会永远爱我,我有这信心,所以我会克服。”
  淅淅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忍不住地淌眼泪,听到赌徒说“你对我那么好,你怎么可能害我”时,更是眼泪如开闸似的,是的,怎么可能害他,去古代还不是为了寻找不害他的方法?他知道,他清楚地知道,虽然他不了解她为他做过什么,可是他信任她,真好,那为他再吃点苦也值得了。等赌徒说完,淅淅忙哽咽着道:“赌徒,你不会押错的,我会一直只对你好。”
  赌徒需得到下一个红绿灯才能腾出手来擦掉淅淅脸上的泪水,见此趁热打铁道:“那你还去不去见那个所谓转世的谁谁谁?会不会见了他就忘了我?”
  淅淅闻言愣了一愣,眼前冒出洪叶罗抱着气息奄奄的浣浣直往新房狂奔的身影,想着自己答应他的事,怎么一见赌徒就全忘了?太对不起洪叶罗,他付出那么多的深情,可是自己只给他带来一生的伤痛。这会儿连那么微小的相认都不去做,怎么对得起洪叶罗?也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如果去见了,又把赌徒置于何地?
  赌徒斜睨着眼看出淅淅心中的天人交战,心里虽然不舒服,可是也不忍看着淅淅这样矛盾,谁让自己被她的眼泪吃定。只得伸手拍拍淅淅的脸,闷声闷气地道:“算了,我不再逼你,你也别一脸为难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
  淅淅闻言,却一点不觉得解脱,只是捂住头无力地道:“你们怎么都对我那么好!”
  赌徒不语,只看表面,不知淅淅是狐狸精的话,谁能不爱这么个单纯美丽的女孩?神仙见了相信都会动容。要换作人类美女从小美到现在,早一根尾巴翘得没边儿了,哪里还有淅淅那么会反省?想到这儿,赌徒觉得自己也得讲理,淅淅注定是万众瞩目的人,又是那么重情,注定以后纠缠不断,自己得理解她帮助她,嗯,还有隔离她。眼见自己上班的大厦俨然在望,想到里面就有一个陆西透也对淅淅存着心事,心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一进办公室,赌徒就吩咐:“淅淅,这个电话给你用,我们今晚就出发去旅游,能去多远就多远,两周后回来,你请好假,我也了结一下这儿的事。别拒绝我,等我们把这儿的事处理完,去你那儿接上你两只猫,我们不能拉下它们。”说完,不由分说,把一只电话搬给淅淅。
  淅淅只会看着赌徒发愣,“你干什么?今晚就出发?我们的衣服怎么办?我们路上吃的怎么办?我公司里哪里请得出那么多日子的假?”
  话还没说完,赌徒已经把一个满是格子的电脑屏幕转给淅淅,鼠标一滑,绕着格子转一圈,道:“你看,假如我可以活90岁,也就是90乘365日,一共32850天,然后我现在已经28岁,这一画就是去掉那么多格子。每天睡眠八小时,剩下的格子里又得去掉三分之一,如果不出意外,不计算任何其他消耗,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日子只有15086天,淅淅,我们能不分秒必争?”
  淅淅吃惊地看着电脑屏幕上还剩不到一半的格子,大为吃惊,赌徒要是不列出来,还真没想到,时间会是那么紧迫。当下再无犹豫,拿起电话就拨Bee手机。“Bee姐姐,我准备与赌徒出去两周,不知道能不能请出假?”赌徒在一边看着心里欣慰,无论如何,淅淅还是非常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的。
  Bee在电话那端笑道:“这么长时间?不在我权限范围内啊,你得与大老板说。不过我估计也就走走过场,大老板一定会批准的。怎样?我给你他的电话?虽然我很想帮你去说,可是最近听了Rhonda的遭遇后,实在有点不愿意见大老板。男人做到利用女人感情这种地步,也算是绝品了。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去吧。”说着就报出波特的号码。
  淅淅听了道:“你和Rhonda消除芥蒂了?真好。我很喜欢你们走在一起,你们都是那么能干。”
  Bee直爽地道:“要想这么快就消除波特那么几年给我们积累起来的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与Rhonda合作既然有钱途,这种小小芥蒂还挂怀它干什么?”
  淅淅听了只会笑,这话也就Bee会说出来,换谁都不会把钱字这么挂在嘴上。“这么说,你就快离开公司了?”
  Bee道:“总不能老是被波特攥着,虽然Rhonda过去新公司也很辛苦,不过大家心情愉快,好过天天受人算计。再说我们年轻,还能吃点苦,总有出头日子,总比被波特压着强。不瞒你说,淅淅,我也很快会走,你知道我直性子,如今越看波特越难看,保不定那天又爆发,我也不想再爆了,总得给自己留点好名声。”
  放下电话,淅淅考虑着要不要给张达人说一下公司目前骨干流失的事,但怎么说还是先请假吧,如Bee所言,波特一点都没有为难,一口答应。淅淅知道,那是看张达人的面子。自然得投桃报李,而且淅淅心里主要是觉得Bee言语中有做生不如做熟,可是做熟实在受气的意思,看来她也不是非要离开公司的。便拨打张达人的手机,不通,不知他在做什么,那就短信吧,足足发了四条才把要说的话说完,手指都差点抽筋。
  完了后就打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是晒猫,不知她怎么捏着的声音,居然与淅淅平时说话的声调类似。淅淅把旅游计划与她们一说,晒猫就立刻道:“我们有要求,叫赌徒接电话。”淅淅干脆按下免提,拉过赌徒道:“晒猫要与你通话。”
  晒猫在那端不乐意了,道:“小狐狸,姐姐不叫,打屁股。赌徒听着吗?”
  虽然已经知道淅淅两只猫会说话,可是真听她们说了,感觉还是很怪,又见晒猫说话老声老气的,忍着笑道:“在,小的洗耳恭听。”
  晒猫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已经算是老相识了,可是我和娜娜姐姐有一点很看不惯你们,好歹我们两个也是女生,你们两个老是在我们面前做亲热动作,我们总是看着肉麻死,这回要出去的话,你们一定得答应我们收敛再收敛,别让我们有看三级片的感觉,答应吗?”
  赌徒与淅淅都是极其尴尬,可又忍不住地想笑,赌徒忙规规矩矩地连连称是,态度之好,如新女婿上门见丈母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娜娜猫又列出了长长一个采购单子,计有熏鲑鱼,吞拿鱼罐头,妙鲜包,羊奶酪,培根,鱼肉火腿肠,牛肉干和新出的牛肉棒。放下电话,赌徒终于大笑出来,“淅淅,我们只要多买两份,差不多我们的食粮也就是这些,可以偷懒了。”
  快下班时候,淅淅终于斗争之下,下楼去找陆西透,云出岫看见她有点惊讶,好久没见了,而且似乎听说已经成为了赌徒的女友,怎么会还来找陆总?尤其是见陆总亲自开门出来迎候,更是惊讶,这两人究竟什么关系?但上回已经得过警告,知道还是当没看见为好。
  陆西透一见淅淅,就问:“怎么回事?哭过?和赌徒闹脾气了?”
  淅淅听了一愣:“什么,赌徒来告状过?”
  淅淅不喜欢喝咖啡和茶,陆西透干脆就给她白开水,放下杯子,自己拿把椅子坐到她对面,微笑地看着她,道:“早上看见赌徒,也和你一样没好声气,所以估计是你们俩出事。言和了吧?”
  虽然与陆西透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可以看见他微笑的脸,淅淅还是觉得亲切,总觉得在陆西透面前,什么都可以说,便道:“陆叔叔,刚刚我与赌徒说开了,把我是什么都说了给他,他有点发应,不过基本不怕,他说赌一把。”
  陆西透明白这个过场的意义,这么说,两人基本可以说是永远在一起了。不由心里一阵酸,机会不是没给自己过,可是自己放弃了,怨不得别人。勉强地笑道:“他倒是不改赌徒本色。赌徒基本是个热情的大男孩,为人也不错,与你在一起,我比较放心。不过,淅淅,你为他考虑过没有?你也要为他负责。”
  淅淅点头:“我明白,就为了这个,我特意去古代寻找法术。”随即便把自己去古代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一下,“今早我带着水晶猫去见史耘逸,这个和古代的洪叶罗长得一摸一样的人说是有感觉,我给他两周时间好好想想。可是赌徒生气,我也知道不该有了赌徒还去想洪叶罗,可是我欠洪叶罗实在太多,想回报给史耘逸。”
  陆西透听着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可是想到好好的一个女孩,转瞬变成一只雪白的狐狸,亲眼见过这个过程,再听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就没觉得怎样了,最多只是觉得好奇而已。笑道:“看来你在古代还是很威风的,对你好的人还是很多。不过报恩与生活在一起,甚至结婚不是一个概念,只为报恩而两个人硬凑在一起,时日长了,终究会起矛盾。你看看我与盛放,结果反而成冤家。不过你能确定你与洪叶罗究竟是什么感情吗?”
  淅淅见他搬出与盛放的关系做例子,心里很是信服,也很感激,只因为陆叔叔对她那么好,才会不在意地拿他自己的过往来提示她。可是与洪叶罗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有睁着大眼摇头,道:“我说不清楚,只觉得最后要离开的时候还是挺舍不得的。可是我很明白我爱赌徒。”
  陆西透只有继续勉强保持风度,心里虽然如碎刀子在割一样,“淅淅,你与别人不同,你喜欢谁,就是谁,什么都不用考虑,不用像人类一样还得考虑对方的地位身份财富等。你跟赌徒投缘,现在又消除了某些技术性的障碍,还有什么可以多考虑的?洪叶罗这样的人你以后还会遇见很多,因为你美丽,你也有魅力,谁不想对你好?还只怕你不接受。可是像赌徒那样让你一眼就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你要珍惜这个机会。至于回报洪叶罗,我是这么考虑的,我对你尽心尽力的时候,你的笑容,你的依赖,你的信任,已经是给我最好的回报,如果洪叶罗真心为你好,他也应是如此。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你不要总以为自己欠着别人什么。”说到这儿的时候,看看手表,转身到办公桌按下通话键,让云出岫自己下班回家。
  陆西透的话中偏向性很重,可是全是偏向着赌徒,把自己也撇在外面,所以淅淅想不相信都难。淅淅只觉得听了陆西透一番解说,心里透亮,点头道:“陆叔叔,你真好,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怎么做了,否则我真是懊恼得很,不知道即使认证了史耘逸就是转世的洪叶罗,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这会儿我知道怎么处理了。其实我离得他远远的,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陆西透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笑出来,可不是,离得她远远的,才是最好的。“对了,淅淅,我也正好要找你,你也看到,我在这儿有这么个太子上司压着,一直不可能再进一步,很难施展抱负,所以我准备答应国家职能部门的邀请,去北京任职,从此转向宏观管理,这对我的能力来说,或许是可以得到最好的发挥,不过待遇会比现在差很多。想跟你说一声,现在看你有赌徒照料,我也放心了,以后你们到北京,一定找我,我开车带你们玩。”
  淅淅虽然点头,可是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心里很内疚,陆叔叔离开是因为她。还真是的,为了他们好,还是离得他们远远的。
  陆西透看着淅淅的反应,心里略觉欣慰,总算她心里还是很有他的。是,他离开上海纯粹是因为淅淅,这么看得见碰不得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他每天都要有多少克制才能管住自己不给淅淅打电话约出来吃饭喝茶,而如今,虽然知道了淅淅大致解决了那些技术性问题,可是她已经属于赌徒,强给她施加外力把她拉来,反而不美,再说也未必拉得过来,而且心里总是还有顾忌,一想起那晚车里的精变,陆西透还是心寒。去北京也好,距离隔绝,身份不同,这颗老心才有机会出狱。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都在心里明白,今天过后,可能再无如此推心置腹谈话的机会,没那环境,没那心境。
  自淅淅下去陆西透那里,赌徒半个小时后开始坐立不安。他太清楚这个陆西透在淅淅心中的地位,也太清楚陆西透对淅淅的心思,更清楚陆西透的人精本事,这么长时间下来,不知他们会说到什么,会不会说到他赌徒?
  赌徒等到下班时间,秘书来问他要不要定饭盒,他想了想摇头,没要,继续等。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算来淅淅已经下去了近一个半小时,赌徒再坐不住,穿越已经有点空的大办公室,取楼梯直奔陆西透办公室。这是他第二次因为淅淅的事来陆西透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并不好进。
  听见门被敲响,陆西透微笑道:“淅淅,你去开门吧,一定是赌徒来了。”自己站起来,坐回他办公桌后的位置。
  淅淅将信将疑,开门果然见是赌徒,不由笑道:“果然是你,陆叔叔没料错。你不是说要在办公室里呆到很晚吗?我还以为你不急呢。”
  赌徒尴尬,看向陆西透,果然看见了然的微笑,更是尴尬,淅淅没心没肺,陆西透可是什么都知道。赌徒都感觉脸有点热。忙道:“刚刚秘书来问我要不要定饭盒,我想着来问问,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下面吃一点。”
  陆西透笑道:“赌徒你来得正好,我本来还想明天约你,淅淅,你帮赌徒倒茶。”仅一句话,只是叫淅淅倒茶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已经向赌徒说明了很多内容:他与淅淅亲厚的关系,他与赌徒的关系。都不用另外开口解释,他自然不会降低身份向赌徒解释什么,淅淅则是不会想到要解释什么。
  淅淅应声“好”,跳起身倒陆西透刚刚给她倒水的地方,见那里放着很多瓶瓶罐罐,研究了半天,找到一种粉绿的粉末,好奇地打开闻闻,一股茶叶味道,不知是什么东西,淅淅想到了侠客岛的腊八粥。便给赌徒跑了碧莹莹的满满一杯,小心地端给他。见陆西透桌上也没东西,忙又回去照样给了陆西透一杯。还没放下就问:“这是什么呀?好像是茶叶的味道。”
  陆西透接过茶杯,看了看道:“日本朋友送的抹茶,说是用上好春茶粉碎的,不过我总感觉味道比较冲,没有我们的绿茶香味好。”
  淅淅“噢”了一声,又探头看看陆西透杯子里的茶。旁边的赌徒看着,心里清楚,刚刚陆西透已经表了态,意思是他只是长辈,现在看两人相处说话时候的态度,如果在不知底细的人看来,这是一幅很温馨的画面,赌徒心想,可能只有接受这种现实了,谁叫陆西透先来一步,而且关心了淅淅那么久。连淅淅那两个精灵古怪的猫都认他。“请问陆总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陆西透转向赌徒时候的笑脸虽然还是没变,可是眼中的精光却是大变,“我就直说吧,最近我准备调往北京,以后专门从事管理工作,公司我原来抓的这一块,政策上有人把握,可是技术操作上没有人顶替得上来,很多后进经验充足,但是眼光狭窄,平时事务性操作还行,通盘考虑就差了很多,尤其上少一种高瞻远瞩。业内对你评价很不错,也都很可惜你为外资工作。你有不错的水平,可是国内还讲究一个协调,这个你还有待加强。对于你来说,如果一直为你这个老板打工下去,你的收入将永远高于国内同行,不过对你自己的发展也是有局限,你无法从战术上拔出来,投入宏观战略考虑。可是钱这东西,到一定程度后,也就是一个数目上的不同,但理想报复的实现却是男人永远的目标。这个公司可以帮你实现一半。你说吧,挖你过来,需要开多少价。”见淅淅站在桌边滴溜溜着两只眼睛看看这个看着那个,便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推给她,笑道:“我跟赌徒谈点事,你自己上网玩吧,”
  淅淅应了声“好”,便想坐下,不想手机想起,一见是张达人的,轻轻与陆西透说声“张达人”,便走到角落接电话。张达人问的是她短信上的内容,淅淅一一详答。
  这边赌徒道:“我想这个都不用谈,因为我与公司有三年合同,今年新签,合同违约金不少,再说老板也未必放我。”
  陆西透笑笑,从抽屉里抽出一本资料,推给赌徒,“你看看,你的资料,有没有什么遗漏或错误?”
  赌徒接过一看,吃惊,原本以为很保密的一些资料,陆西透手头都有,包括他留学时候导师的评价,甚至还有他进入这所大学时老板的推荐信。不用说,他这次新签订的合同也在上面,虽然都是复印件。他们是怎么拿到这些的?赌徒大为疑问。
  陆西透微笑道:“我跟你谈,当然需要了解你,违约金你不用担心,你老板不久就来中国,届时我与他说话,要求他放行你,这不是件难事,只是一个交易,主要看你的态度。只要你表态,后面的事我帮你定。我有个忠告,这是提升你自己的一个绝好机会。”边说,边有找出三份资料推给赌徒,“有兴趣的话,你看看我在看的资料,了解一下值不值得放弃稍微高点的收入,来这儿实现自己实力的全面提升。我看好你。”
  陆西透看似随意抽出的三份资料,其实是他精心挑选,所以赌徒拿到手后只要粗粗一翻,立刻就眼睛一亮,逐字逐句地细看。陆西透看看赌徒,心想不出所料,其实业内有几件事能出乎他意料?生活中也不多,只有对淅淅,太过用心,反而患得患失。现在只有屈就她的老好陆叔叔。想到这个,陆西透自己都会笑,人终是斗不过狐狸精的,即使是人精。一个糊里糊涂什么都不懂的狐狸精,便可以叫天下人精尽折腰。
  两眼含笑地看向淅淅,见她与张达人说的好像是公司的事,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玩得很,叫陆西透看着像小孩办家家。过一会儿不知道张达人说什么,淅淅说了声:“不了,谢谢,我在陆叔叔这儿谈点事。”陆西透闻言,估计张达人是出声约淅淅吃饭,便招手叫淅淅过来,问她要电话,淅淅忙说声“陆叔叔和你说话”,便把手机交给陆西透。
  陆西透接过电话,便笑道:“张总,好久不见啊,什么事?还要问到淅淅头上?”他在想,最终可能得与赌徒和淅淅一起晚饭,他们在这儿,在他的安排下还没什么亲密动作,要是进了餐厅来个你侬我侬,他这个第三者的角色不是很尴尬?不如叫张达人一起过来,有外人在,尤其是张达人,相信淅淅不至于太放开,他可得以安稳吃顿饭。
  张达人也是笑道:“陆总这不是小看了淅淅了不是?淅淅最近帮了我很多忙,她学得很快,业务也上手得很快,现在都快是骨干了。倒不是我吹她,还是你陆总教导有方啊。”
  陆西透看看赌徒,对张达人道:“张总没吃饭吧?不如过来我们一起随便吃一点?我给你引见一个人,或者你以后接触最多的是他。等你从浦西杀过来,可能我这儿的事情也刚刚结束。”
  张达人一听有这等好事,连忙答应。而陆西透则是一直没有把眼光从赌徒身上挪开过,密切注意着他的一切细微变化,从他抱着这三份资料的热切态度来看,基本上他陆西透的计划可成定局。
  未必赌徒就是他陆西透的不二接替人才,这一点赌徒清楚,陆西透心里更清楚,不过大家桌面上都说得客客气气,主要是碍于淅淅的面子。陆西透完全可以找到其他人接替他的位置,而且那人还会对他感恩戴德一辈子,可他就是选赌徒,没别的,这只是他的一点私心,他希望赌徒会因此而走上他以往走过的道路,他要他这个人能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不被淅淅忘记。当然这点私心是绝不可以与赌徒说起的,他还是个大男孩,血气方刚,要是知道了这点,他会不顾一切的拒绝的。陆西透阅人多矣,怎可能猜不出一个男孩子的想法。
  陆西透看着淅淅走到赌徒身边,端起赌徒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皱起眉头,她终究是好奇,可爱。只见淅淅俯身下去,对着赌徒耳语,虽然轻,可是办公室隔音那么,陆西透还是听得清楚。不过他把椅子一转,变成背着他们,即使听得见,也要不给他们他故意偷听的感觉。
  “赌徒,陆叔叔跟我说了一通道理,我感觉很对,我不会再去找那个转世的人了,你放心。这下你不用赶着去旅游了吧?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我见到那个转世。”
  赌徒疑惑地看看陆西透的背影,怎么他会帮他赌徒说话?难道以前是误解他?或许他心里喜欢淅淅,可是现在已经上升到了做长辈的境界?也不是没有可能,冲他今早那通敏感的电话,就是非常关心淅淅的样子。如果是这样,陆西透今次把这么个大好机会奉送给他赌徒,可能是他作为长辈在淅淅面前给他赌徒的见面礼了吧。“如果你喜欢旅游,我们照走不误。”
  陆西透听着忍无可忍,转身回来道:“你们不用心急,如果赌徒接替了我一半的位置,以后有的是他全国各地飞的机会,出国也很多机会,淅淅以后随行的话,尽可走得舒畅。而且,赌徒你如果过来这个公司的话,你就越要与你原来的老板保持关系,争取好合好散,以后还多的是见面讨教的机会。你这个时候如果出去旅游,可不是你上回去西藏要挟他那次,那次是人民内部矛盾,他不会见怪,这回你如果甩手旅游去,给你老板的印象就很不好了,我给你的建议,你们自己考虑。”
  陆西透虽然说的是旅游的事,但探究的却是赌徒的态度,又把淅淅拉了进来。因为淅淅不可能插嘴他与赌徒就跳槽而做的讨论,可是,淅淅可以就去不去旅游发表意见。这一招,着实是招招紧逼,让赌徒不得不在最短时间内得出结论。同时因为陆西透现在有劝淅淅不要顾念那个转世之人的人情在手,赌徒不便与他公事公办,势必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必须大量考虑到他的意见。再说,他已经给了赌徒态度,把他的身份定位为淅淅的老好娘家人,所以给赌徒的机会也是有提携他赌徒的意思在,叫赌徒无从怀疑起。重重亲情密密地柔柔地隐隐地把赌徒锁在他陆西透的网内,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叫赌徒走上他的道路。
  赌徒哪里知道这些,他又不是外行,再说他有多少同学同在这个大厦,大家聚会时候时有谈起,对陆西透的工作虽然不是一清二楚,但也是时有耳闻,从前就对这个早他好多年回国的海龟心存钦佩。如今有机会涉猎陆西透所掌握的领域,那是一个多么叫人兴奋的前景,既然陆西透已经跟他说得明白,他无后顾之忧,那他还想什么?当下就对淅淅歉然道:“淅淅,恐怕我们的旅游计划得推迟了。”
  淅淅笑道:“我们的旅行计划本来就是你存心不良,意图隔离什么,现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你不说我也想取消,否则即使上了路我心里也是怪怪的。“
  陆西透只得又旋身背对他们,免得看小男女两个情真意切,眼波交流的样子,不过掩饰地笑道:“淅淅,你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你两个猫姐姐对出门旅游热衷得很,她们要是知道你们改变计划,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淅淅听了第一反应是陆叔叔怎么会知道,随即叫了起来:“不会吧,她们是不是经常给陆叔叔打电话?呀,这两个小内奸。”
  陆西透这才笑嘻嘻转回身来,道:“也算是公平合理,当初我不知道她们听得懂人话的时候跟她们说了多少话,也是着过她们的道儿,现在换你了。不过说实话,第一次接到晒猫打来的电话时,还是很觉古怪。”
  赌徒想起自己刚刚接的两个猫的电话,也忍不住笑,一室融融。
  至于后来,赌徒虽然踏上了陆西透为他铺设的道路,可却完全没有照着陆西透以往认为最合理的程序行事,大刀阔斧地改了章法,却又赢得业内一致叫好,这是陆西透怎么也想不到的。虽然大家一致称赞陆西透举人适当,但是陆西透自己心里颇为失落。
  走出大厦,准备上张达人加长车的时候,才发觉天上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淅淅坐下就轻问赌徒:“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台风?”
  赌徒道:“最近没听气象,不知道是不是台风,不过看上去挺像的。”
  陆西透听后笑道:“我们年轻的时候,也从不会想到听气象,冷空气来了,缩缩脖子吸吸鼻子就挺过去,下课时候遇到下雨,大不了快跑几步,你们现在进出有车,办公室恒温,自然更不会关心气象。今天这是台风,不过台风中心已经擦着浙南沿海北上,对上海只是很小的边缘影响,算不得什么。”
  张达人笑道:“看陆总把自己说得多老似的,我们老吗?才三十多而已,正当盛年,说起来我还是未婚年轻但不英俊的钻石单身汉,哈哈。关心不关心气象,只是与个人性格有关吧。”张达人说的是自己,可拍的是陆西透的马屁,听着叫人觉得舒服。
  淅淅转身冲着赌徒笑嘻嘻地道:“我不会老。”她知道张达人听不懂,所以说了也无妨。
  没想到张达人却是一句很刻薄的话扔过来:“美人迟暮最惨烈。”
  陆西透笑嘻嘻地道:“文人,又做了奸商的,这张嘴最刻薄。”因为知道淅淅永远不会美人迟暮,所以也不必担心她会听了难过,所以没必要替她分辨,再说,现在替美人担忧的事已轮不到他来做。
  赌徒则是懒得就此发表看法,他觉得这是张达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他目前满心幸福,管他别人怎么说呢,当他们是苍蝇嗡嗡嗡。
  张达人对于陆西透的揶揄也不以为意,都是多日朋友了,若是还说话分寸十足,那就说明大家的关系还不到亲密的程度。好朋友才会互相取笑。他又对淅淅道:“刚刚电话里面说不清楚,我还很想知道,你所在分公司其他员工对波特的态度。是不是都觉得他虚伪?”
  淅淅摇头:“不会的,大家都觉得波特高得很,高不可攀,所以他的号令大家都不敢不听。我最初也觉得他很严肃,跟他说话都不敢,后来知道那么多以后才不喜欢他的。”
  张达人听了道:“这样啊,办公室斗争不可能没有,波特虽然心计重了一点,不过这几年来,公司业务发展那么好,有他的功劳。只要有像他这样的帅才,不愁挖不到或调教不出其他好的将才,那两个女将要走就走吧,也好,给波特也算是一个小教训。你看,你淅淅现在不是业务尖子吗?很快也是一个将才。”
  淅淅微笑,把手放到赌徒手里,道:“不,我准备辞职了,以后就做个千年老童生,充实地度过这15086天。”说完冲着赌徒笑,这话只有赌徒全听懂,大喜,碍于众人在前,不便拥抱亲吻,不过两人对视的目光足以燃烧周围的空气。陆西透不由庆幸自己英名神武,请了张达人过来陪绑。
  张达人不以为然地道:“好好的做什么家庭主妇去,真白念了那么多年的书。”
  淅淅不理他,自己喜欢的人听得懂就好。
  陆西透说过了,张达人请客,一定不会屈就楼下只是讲究情调的中小饭店,一定要去他认为高档的场所,不要管他,跟着去就是。果然如陆西透所料。
  众人就座后,淅淅便给史耘逸发短信,既然已经决定,还是别再招惹他为好。大意便是早上冲动拉上他史耘逸做了冒失事,现在知错了,请原谅,如果方便,请史耘逸把水晶猫快递到她公司。
  史耘逸看了短信,不知所云,还以为这是美少女们的通病,不过也不在意,美人有遣,自然遵从。再说他回家后还真照着淅淅的话,拿出水晶猫,从网上下了罗大佑的《闪亮的日子》,就是看了半天,甚至拿出放大镜看都没看出花头。是以回了淅淅短信,意思是,看不出有什么通灵,明天请等着接收快递。不过史耘逸心里明白一点,这个美丽的女孩只是这个夏天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一朵夏花。
  与张达人一起吃饭,肯定是不可能吃出什么来的,不过也就是陆西透介绍赌徒与张达人认识。张达人是生意人,知道赌徒的未来身份后,自然格外亲热,很快就动情地回忆起前两次的相遇。他做得非常漂亮,所以在座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都觉得比较自然。
  饭后送大家回家,因为风雨交加,也就懒得回公司地下车库取车,都还是搭乘张达人有司机的长车。看着两个年轻人坚决要求在淅淅家所在小区大门口就嘻嘻哈哈地下车,说是要淋雨,车里的张达人与陆西透顿时都自觉老了,刚才还自诩是钻石王老五的张达人都连说做不到。车开出后,张达人就对陆西透道:“不过你去了北京,赌徒还是在你管辖范围之内的。”
  陆西透目不斜视,看着前面开车的司机道:“或许,他们年轻人在一起,即使磕磕碰碰,可人生之路反而完美。”
  张达人闻言不语,他能看不出陆西透对淅淅的心思?不过见他退得那么漂亮,还是服气。想了半天才说上一句:“或者我也应该结婚了,总是与小姑娘混,也不是一回事。”
  夏天的雨其实不冷,不过随着猛烈的台风刮到身上,却是会觉得有点痛。一下车就逢一雨水积起的大水潭,淅淅毫不犹豫就跳下去,溅旁边跟随的赌徒一身脏水。这等活计她以前小时候在北极的夏天也对付过兄弟姐妹,屡试不爽,最后大家都玩得特别开心。赌徒不是陆西透,只会看着淅淅顽皮而温厚地宽容地笑,赌徒当然以牙还牙,大脚溅起更大的脏水花,两人在昏黄的路灯下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赌徒想起一件事:“洛洛,我以后还是叫你洛洛,因为洛洛这个名字在我心里已经藏了半年多,想起你时候就是洛洛。淅淅叫着很别扭,而且感觉有点悲凉。”
  “洛洛就洛洛,我也喜欢洛洛,像洛神呢。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洛洛说着,人却是大大跳起来跳出一朵大水花,说她是凌波跳水还差不多。
  玩够了趟水而行,赌徒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洛洛,我们这么回去,会不会挨你两个猫的白眼?我们不去旅游,出尔反尔,已经很对不起她们了。这儿附近有没有超市,如果有,我们还是采购一些她们给的单子上的食品回去献媚吧。”赌徒因为知道俩猫会说人话,所以自觉就把“两只猫”的称谓换成是“两个猫”。
  “好啊,不远就有一个,我们过去。”拉着赌徒往小区外走,忽然想到城隍通过忘机给她的单子,今天回来后就忙着情情爱爱,都没时间去参详单子上的本事,怪不得老师家长都规定大家读书时候不能谈恋爱,看来还是对的,恋爱很会分心。
  赌徒见洛洛忽然不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忙大声问:“洛洛,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洛洛闻言一怔,笑道:“我在想着我还有两样本事要学,一件是自由穿梭时空,一件是掐指计算前尘往事。等我学全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的初恋女友,捉起来打一顿屁股,哼,我的初恋给了你,很不公平。你还是老实交代,你的初恋在何时何地,省得我好找。”
  赌徒也知道她这是开玩笑,道:“你要是敢掐指计算那个洪叶罗的后世是谁,我第一个先把你捆起来打屁股。”
  洛洛想到赌徒是在吃醋,心里开心,笑嘻嘻道:“你放心,我说不做了的事肯定就不做的,陆叔叔说过了,知道了又怎么样,徒添烦恼。对了,你以后也跟着我叫他陆叔叔。”
  赌徒连连摇头:“叫不出来。有心理障碍。”
  洛洛自然不会勉强他。
  虽然只是去个超市,可是那是两人一起生活的开始,爱情让他们风雨无阻。
  三年后。
  局促的书房里,赌徒对着电脑工作,洛洛坐在他侧面靠着他的肩膀看有关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书籍。他俩刚从欧洲打个转回来,洛洛现在正对这些东西有兴趣。娜娜猫今天捷足先登,抢了洛洛的怀抱。晒猫无奈,只有爬到电脑主机箱上。可惜主机太小,晒猫躺得很不舒服,只得把俩前爪耷拉在主机前面。
  “赌徒,你车子今天停哪里了?”
  “地下车库,怎么了?”
  “噢。”洛洛语气中满是懊恼,“本来想你车子停在上面,拿着容易的话,我出去买些冰激凌。”
  赌徒笑道:“不用急,我昨天下班给你带了四个家庭装的雀巢咖啡味,可能你没发现,去找找。”
  洛洛做个鬼脸,笑道:“早被我们一人一个消灭了,我还多吃一个。可是我现在又想了。赌徒,你三天前坐上陆叔叔的位置后,还没请客呢。今天就请我们仨吃冰淇淋吧。”
  赌徒笑道:“这个位置又没什么意思,苦着呢,你没见我现在还在偷偷查资料,免得明天会上说不出来给人取笑。”
  洛洛又给他一个鬼脸,道:“你坐上陆叔叔的位置,也学着陆叔叔老奸巨猾了。你这些小心思瞒得了别人,哪里瞒得了我,昨晚你梦话都是来来回回的‘少年得志’呢。”
  赌徒只有尴尬地笑了,是,还有谁能这么了解他,连他小时候洗澡不听话都被她偷偷穿越时空回去逮到了。干脆笑道:“不如我们就当晚上散步,多走出一点路,去路口那家大店买去。回来一人一盒,一路吃回来。”
  大家都是欢呼一声,娜娜猫还是由洛洛抱着,晒猫也顾不得常常念叨的男女之间有大防了,跳上赌徒的肩头,站得高看得远,比蹲洛洛肩头拉风多了。
  一家四口手拉手在深夜喧嚣散尽的街头散步,身后还是赌徒以前买的房子,房间内依然凌乱而方便。幸福的感受写在他们四个的脸上,印在他们自个儿的心里,无需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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