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小常識：「集體主義」

集體主義概分兩種，一是水平式，一是垂直式。所謂集體主義collectivism，概念本來自collect收集，由個體集合收歸為集體。最早較完整地把這思想講清楚的是盧梭，公民透過契約的方式，集為團體。集體中的每個個人，首先是平等的，協議約章，分配權利、掌握政權、體現共同意志，產生受託政府，這是水平式的集體主義。還有一種集體主義是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集體永遠優先于個人。由集體來收拾一個個人，這是垂直的集體主義，個人必須服從集體。但此所謂之集體，到底在哪裡？我黨說，我領導，我代表！完全由上到下垂直式的集體主義。

中華民族的集團實踐，古無以上的兩種集體主義。古之集體，以禮為核心概念。禮之為禮必有體統，體固有本，統而有緒，因之產生典章制度。禮上祀昊天，尊祖敬宗有以配天。禮天之同時，尊敬祖宗，因祖有德宗有功，功德等日月。返本修古，不忘其初，立禮乃以收族。中華民族，無禮無以成族，民族這一能把個體揉為集體的根本，盡在于禮！

族有名稱，是為姓氏。自漢代起，原百官之族姓，變庶人命姓，一時之間，見宗族處處。因乃編戶齊民，令族安其土，民安其份。此後宗法漸廢，百姓法律身份趨平等。這一由禮到族再由族到戶的進程，禮、族、戶三者終締造出一個二千年安土重遷的民間社會！若由本族看天下，山高皇帝遠，君主對民間社會普通百姓而言，僅為精神象徵，天子遙遙在彼代表著天，而我們一族自做活計。這種民間社會，總有一定程度的平等，相對的自由。

可惜中國集團實踐的道路，沒有由這血緣紐帶地緣依托的雛型，向水平集體的方向發展，反而君權日重，更近垂直集體。明尚專制偵伺，自上而下把你收拾；清尚法術權谋，攻訐諂媚爭相下跪。最後解放了，早經明清六百年嚴重變味富民族特色的集體，是向此一垂直型態的集體主義大躍進。我們以蘇俄老大哥為師，斯太林乃政治領袖公開大侃集體主義之第一人。這種泊來品，經過中西結合，進化到現在，便是我們都看到的新集體主義品種，有領導也有被領導，有代表也有被代表，有和諧的理想，更有被和諧的現實。

現在我國集體主義的優越性，人多好辦事，十三億的人口，隨時把來者淹掉。只要起哄，大家一窩蜂，一定有果效。所以「中國製造」走天下，我國已成世界工廠，實為替全世界加工的廠，山寨之大國。不過以量取勝呼嘯崛起的集體主義，非無往不利，碰到等量數的競爭，便得講質素。像體育，萬中挑一密集訓練，乒乓羽球，單比單，勝，雙比雙亦勝；排球六對六，各在自己的場地走位，還行。但遇上足球，十一對十一，我十彼十通場跑，人人自主，又要團隊合作，個體素質亦團隊素質，這種質的較量，國足便立刻見拙。同樣亞洲人，日韓在今屆世足，表現強勁，他們團隊精神舉世有目共睹。日韓小國，不像咱們總像人多好辦事，他們常講究多人怎麼齊辦事？故較能以質勝，球場如此，商場亦然。

咱們這個垂直又領導又代表的集體主義，過去是靠魅力領袖一呼億萬應，現在憑利字當頭上下交征利。利之所在，大家蜂擁，這叫團結，時髦潮語稱和諧。此種唯利是圖的團結與和諧，來勢越猛，下面你推我撞的矛盾越兇，一窩之哄，也是一窩之鬥，這是中國。

當然國家發展到今天，不會大而無當，量變引生質變，故也會講個人素質，這樣才能把根留住。唯這是個無不領導凡事代表的集體，集體中分領導與被領導，代表與被代表，好好栽培保留的不基于平等，而是基于上下層級、前後左右關係。所以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預言非常靈驗，誰先致富也必然。0.4%人口掌握70%財富，600萬私企老闆2/3曾是官。改革開放這些年已見成績，這邊富二代，那邊窮二代，紛紛冒出來。我們這個集體主義，可以那麼和諧在一起，實在不簡單，但還和諧與被和諧多久，也不容易。提高素質，把根留住，也是競爭。大多數小兒喝三聚氰胺的奶，享達蛋白質檢測標準的奶；另有人可以喝入口奶，十足蛋白質的奶，且保證不會有假是山寨。我們辦教育，汶川之震有百震不倒的學校，也有許許多豆腐渣學校，那裡人出來，這裡人活埋。我們這集體主義，國際對外，可不出頭，關起門來自和諧，但非必無競爭，汰弱留強，一代又二代，還要千秋萬代。

不是凡集體主義，便千秋萬世，有前車可鑑。強如法西斯，大若蘇維埃，皆成歷史名詞。瑞士小國能屹立，以色列更亡而復生，也是集體主義。集體再大，立大當存小，終竟不能忘記小小個體。以大事小難，以大使小易，如總只捨難取易，今雖可大，來日未即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