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都是过客《四十三》看球看文化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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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大家都是过客《四十三》看球看文化看希望

 

我的小酒庄左手边,不过马路的左手边,走过一个街口,是纽黑文一个极富有人情味的酒吧,我过去写的看超级橄榄球大赛给黑人买酒,年年感恩节时老板带领全家为无家可归人提供火鸡大餐,都是发生在里面的故事。再往远走一点,不要走得太远,是一个纽黑文日销售额最高的比萨饼店,售量远远超过最著名的那两家,原因是它的地理位置明显,那两家则窝在不远的深处。过去傍晚饭口时间我只要在小酒庄门口一站常常碰到问路的,问那两家馆子怎么走,我则要连比代划解释好一会。

 

我这一生看世界杯的机会不错,每每让我回味。少年时看世界杯看报纸,没有想过后来卫星可以转播实况;年轻时看世界杯先黑白后彩色免费看,都是卫星转播,时间上相差不了几秒钟,中国独生子宋世雄解说;壮年时看世界杯是有线小屏幕但要出钱买频道,英语西班牙语解说,不听也得听;到了老年看世界杯可以在家上网看但更多的场次是到酒吧凑热闹。看足球我曾经感叹过,多少次看球球不进,上完厕所球进了,前几天看半决赛荷兰对乌拉圭我选在人情酒吧看,那个比萨店老板也在里面,同朋友聊得热火朝天,可能是喝啤酒太多憋不住要上厕所,刚上完荷兰队进球了,憋不住后来又去了,也是一样,刚出厕所门荷兰队又进球了,这时只见全酒吧观众起哄。第二天看另一场半决赛我发现他改吃三明治不喝酒了,怕再次尿急错过最佳时刻。

 

我眼中的足球,几十年来就运动竞技技巧来说,没有太大的变化。几十年前世界杯赛有百米达十一秒的优秀前锋,现在不是多见而是少见。我曾见过贝利环球告别赛时追一个中国后卫都放弃的球,别人觉得无望,贝利冲刺追到了,那时贝利已经三十六岁了。变化最大的是球员的射门力量,屏幕上经常出现球员出脚力量极大,足球变成重物击中对方球员脸部打晕倒地的奇景。如今手掷界外球也显出群体力量,常可以看到球员轻松准确地掷到对方球门区,这时足球呈现角球特征。值得提一笔的是球门脚发球距离,现在普遍能一脚发过大半场,再用一点劲,可能会踢进对方球门。足球最激烈最精彩的看点是,最后几分钟背水一战全体队员速度进攻压上,对方守门员触球后大力发球防守反击,类似马拉多纳速度前锋单刀赴会,不过写得太明白,球员商量好玩起假糊弄观众怎么办。德国和西班牙那场半决赛德国队像木偶人,我看到酒吧里有人中场刚完就结帐回家。

 

我写文章怕打电话怕来人闲聊,因为容易把心情打乱,有时真不可理解国内作家每天饭局卡拉OK是怎么写作的。看足球世界杯也一样,凑热闹但要心情平静,不能有揪心的重大事件打扰。美国这边好办,每天平静如水,开小酒庄遇到大不了的事就是房主想涨房租,强硬一点现在经济不好几句话就给趟回去了,而且房主也通人性,已经好几年没提涨房租的事了,再小一点的事是收到假钱,但假酒从来没有见到过。国内那边就不同了,这边刚兴高采烈看完球打开电脑想回忆一下,那边传来文强死的消息,吓得我浑身发抖,好一阵感谢上帝阿弥陀佛,让我后半生呆在美国,就是死也不回去了。心情刚刚平静下来好好看下一场吧,国内又传来唐骏的“博士文凭”可疑问题,在美国住久了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事发生在名人身上的危机性。文革中空军大院两位红军少将在办公楼前对骂假党员,也就是虚报早报入党三个月到半年,可见当年的红军看重入党时间和资历就相当于现代人看重文凭,不可玩假。

 

我年轻时看球很投入,投入得就像自己在场上一样,我喜欢中锋角色,让我不忘的是电影《中锋在黎明前死去》。上帝真还很公平,给我一个好脑筋,能早三拍地看出球的走向,又给我一副笨四肢,球场上看得真真切切,回来后想模仿一下都不行。一个优秀中锋能用前胸停住高高飞来的守门员发出的球门球,那美好身体协调的感觉就像看到铅球砸在面袋上听到“噗”的一声,我曾经模仿过,不过看到球老远飞来,早已经闭上眼睛躲开了。多年来我一直在捕捉球员在禁区内倒勾射门的绝技,它可以看成足球技巧的至极,而且这样的镜头只能出现在世界杯级的比赛上,太多嫌烂,让人感觉哗众取宠,多是在球员感觉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打出经典。初看,有可能让人感觉是普通的边锋拉边传中,这时禁区内中锋缓慢地背向球门将身体后倒腾空飘起,将原来常用的空中胸前停球改为脚背不停直击,空中双脚还要抽动以加大力量。这个动作我从年轻看到老年,也明白了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观看世界杯足球大赛非常有意思,像看戏一样最能体现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无可非议,都是非常好的看,稍微渲染一下,就会出现国家情民族情。2010年世界杯我身在北美非常清楚地观察到人类感情的丝带。小组赛时,有本国球员出场,观众带着国家情,其他人我看不出带有多大的感情,实实在在是在看热闹,不过真是冰火两重天。小组赛期间,我把韩国希腊墨西哥美国爱尔兰酒吧餐馆排好队,一场去一家,原以为不仅能看到大屏幕场面,而且还可以看到不同民族激动的情绪,谁知连进三家让我成了独家享受,唯一贵宾服务,那种感觉也是天上人间。

 

在大纽约地区我还没有见过北韩人,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体会北韩人看到郑大世泪流满面时的心情,南韩人倒有成千上万,一个星期天下午我专程到纽约找一家南韩人看球的酒吧,美中不足是场次不对,没有南韩赛事。我转来转去又挑来挑去不好意思进,我历来进饭馆的原则是只要进去了就不要再出来,现在的韩国人对中国人特别尊敬,过去的情形恐怕连下第一代也不会再见着了。我走进的那家大屏幕非常漂亮,是巴西队的一场比赛,里面只有老板老板娘和服务小姐,我说先上点水,随便来点饭,什么都行,今天主要是来看球的,老板娘建议先生吃只朝鲜炖小鸡,我看了看菜单是是九点九九美元。坐下我只顾看球,不一会儿小姐两手端来八个大碗,把我吓了一跳,什么饭要八个大碗吃,原来每个大碗里都放着一小团朝鲜小菜,接着盐巴胡椒辣椒又是四个大碟,最后是炖小鸡,在小姐的示范下让我沾着盐巴辣椒面吃。我直到付完款才好意思动窝去洗手间,整个一个下午六只眼睛都在暗暗瞄着我。

 

后来的几天我又利用看早场去了一家爱尔兰酒吧和一个希腊饭馆,感觉同样很孤单,这个孤单给了我许多联想,我是不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看了一场错误的比赛。去希腊饭馆是一个常来买酒的女顾客建议去的,老板是希腊人,女顾客在里面做服务,男朋友是智利人,都是超级球迷。那天是德国和英格兰一场大赛,我进到饭馆心马上凉了一半,那个屏幕比我家的彩电大不了几寸,我一人看,有几个美国人在远处吃早点聊天。我对小姐说,来一份标准的美式早餐,煎蛋做成太阳型,培根加麦面包,我特别申明,我看一场球的成本一直控制在十五美元,小费也包括在里面,美国标准早餐一般在五至六美元。我出了希腊饭馆,望到远处的纽黑文著名的爱尔兰运动酒吧,那个酒吧在地下室里,一个劲儿地往外冒人,我叹了口气,又找错门了。

 

每天看下午场对我来说最省事,等到开场十多分钟以后,然后关掉小酒庄大门快速跑到人情酒吧高高的吧椅上一坐,多数时候要一杯冰水付个三四美元,权当小费。小组赛第二阶段是两场比赛同时进行,酒吧的大屏幕显出优势,左右屏幕显示不同场面,那里的人都非常喜欢我,不管懂不懂足球都爱同我开玩笑,谈起“臭球”英文是“shit”问我中文怎么说,我说“a piece of crap”(一滩屎),接着传来满吧大笑。美国队也有激动人心的场面,非常可惜那天是早场我重视不够放弃了,转播时倒是先打出前总统克林顿的图像,接着美国队进球了,美国沸腾了。

 

八分之一决赛有一场球是墨西哥对阵阿根廷是我了解墨西哥人爱国情的好机会,这次不能再走错门了。又是个星期天下午场,我早早地在大街上询问墨西哥人到底在哪里看球。我走进一家墨西哥餐馆,老板很热情,已经穿上了墨西哥绿色的队服,但没见到墨西哥客人,我特别客气地说,今天一定要帮我个忙,告诉我墨西哥打工的人在哪里看球,老板也说了实话,不远处黑墨大杂区有个老墨酒吧,六个大屏幕,去了不怕挨枪就行。那场比赛墨西哥被阿根廷压着打,再加上裁判有意误判,酒吧里的很多老墨都在低调看球,小姐半跑着送啤酒,五美元一瓶,墨西哥带球过中场时偶尔能听到一些掌声。我选了个角落同一个老墨边聊边看,边看边叹气摇头,球赛结束的时候按往常惯例我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这时只见众多老墨回头看我,我立刻意识到,现在是在敌占区,鼓错掌了,好在那里的老墨不少都认识我,要不然把输球的气撒在我身上怎么办。

 

在没有中国队出场的情况下,我看这届世界杯一直飘着一条感情的丝带。先是北韩,我小时候能了解最多的外国就是北韩了,再南韩,日本,接着非洲,南美阿根廷巴西,最后转向德国,因为我第一次出国是去的德国。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一条感情丝带,只不过没有发现而已,不信,自己往外扽一扽。也许正是足球瞬息千变万化,到了决赛的时候众多球迷需要重新编制感情带,很少有人想到决赛会在踢法粗野的荷兰队和西班牙队之间进行,在这种情况下我走进了纽黑文那个著名的爱尔兰运动酒吧。

 

据美国朋友说,这次世界杯是美国人介入最多的一次,让美国人看到世界,看到了希望,看到全世界这么多人看足球,远远超过看橄榄球垒球和篮球。那个酒吧在地下室里,一共有八个屏幕,四大四小,老板和伙计都是爱尔兰人,我多年的老朋友,英国联赛球迷,不过他们来美国后纷纷喜欢起高尔夫球了。进了那样的人像贴照片一样的酒吧,我倒不好意思起来,都是黄头发的男女年轻人,散发着刚洗浴过的飘香,我倒成了白头老人了。刚想骂一句,呸,岁月怎么这么不留情面,站在吧台中央的老酒保高喊着同我打招呼,潘先生来了,喝点什么?他这一喊不要紧,很多年轻人都朝我看了一眼,我小声说,先来杯冰水,递上三元小费,等会儿吃爱尔兰饭,因为声音不能说高了,要是年轻人听到不喝酒改喝水就麻烦大了。刚看上几眼粗野的比赛,又听到老酒保一声叫,潘先生回头看看,厨房里厨师们站在门口向你打招呼呢。

 

我还真会走位,我站的那个地方居然还有很多空隙,细想挺有意思,一个吧厅像个足球场,两边都挂着大屏幕,像两个球门,我正好站在了中场发球区。支持荷兰队的球迷面向一个屏幕,荷兰队进攻时欢呼鼓掌,支持西班牙队的球迷面向另一个屏幕,不断喊着,西班牙,西班牙,可不我站的地方会出现空隙。看到这奇妙的布局,又给我带来不尽的联想,也许全世界因为足球自然分成了两大阵营,说英语和说西班牙语,那么非英语国家极有可能多数倒向西班牙,是小而弱在挑战老而强,我这样,我想很多人也会这样。

 

                                                                            07/22/2010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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