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五十四)

回忆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却依然活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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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煌挂着纸牌子,在人群里四下眺望,总有看不完的新鲜事物。老钱怕他乱跑,一直拉着他的胳膊。周围等着上车的人看见这爷俩儿的样子,都窃窃私语,捂着嘴笑了起来。他们笑的是郑煌脖子上那块牌子,活像是批斗地主,资本家时,罪犯脖子上的那块。可是老钱却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于是顺水推舟,冲着周围人和蔼的说道:大伙见笑了。唉,没办法啊。这是个傻孩子,我又不能陪他进城。怕城里接应的人找不见他。有劳各位在车上也帮忙照顾一下啊。谢谢了。

人们一听是傻孩子,这才收住了刚才近乎于嘲讽的嘴脸,并纷纷点头示好。有个年轻人还说:放心吧,大爷。我肯定给他弄个座位。老钱堆起满脸皱纹的笑容,在心里对自己的号召力,大加赞许了一番。不多时,车门开了,人们像决了堤的洪水般开始往车上涌。老钱站在一边,看着被夹在中间的郑煌,上也不是,退也不是。被生生的挤进了车厢里。好在那男青年果然帮他占了个靠窗的座位。老钱仰着脸,在车外喊道:郑煌,坐好了就别动啊。饿了就吃叔给你买的饼子。记得见到你钱途哥时,把小包袱给他啊。好了,走吧。

这是郑煌第一次坐铁皮车,车刚启动时,他感到有些紧张。郑煌脚踩着自己的行李,双手紧握。眼看着窗外的景象开始慢慢移动起来。车越开越快,四周的景物如电闪雷鸣般从眼前划过,郑煌的紧张感没了,他又乐了起来。这一路上,挤满了车厢的人群嘈杂不休。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有说有笑。那热闹劲儿比庙会都不差。郑煌饿了,他掏出赵如给他做的棒子面贴饼,先闻了闻,而后便开心的吃了起来。旁边的男青年见状,奇怪的问道:你这儿有葱油大饼不吃,为啥要吃那糟面饼呢?郑煌一边干嚼着贴饼,一边说:我就爱吃我娘给我做的饼。那男青年寻思了一下,笑道:这样吧,你要不吃也别浪费了。我这有个熟鸡蛋,我用我的鸡蛋换你这两张大饼,中不?

郑煌想都没想,便做了这笔交易。于是他咬一口鸡蛋,嚼一口硬面,和着窗外扑面而来的春风和沙土,吃得倒也惬意。那男青年饱饱的吃了两张大饼,心满意足起来。于是便开始小声哼唱起“社员都是向阳花”这首歌。谁知他刚唱了没两句,几乎整车人,包括司机也都跟着唱了起来。吃饱了的郑煌在一旁,听着人们一首接一首的唱歌和那欢声笑语,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下午五点多,车到了总站。长途车站并不在城里,而是在郊区。要想进城,下来就要换乘公交车。车门打开了,郑煌身边的那个男青年笑着对他说:很高兴见到你。革命路上永相随!说完就下车了。郑煌也挤着人群下了车,可是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于是就原地坐在了自己的包袱上。这时,他才想起老钱叮嘱的话,于是忙用手往怀里摸了摸,知道那重要的小包袱还在,这才安心。可是当他低头时,却发现不知何时,那挂在脖子上的名牌被挤掉了。

郑煌忙站起身来四下寻着,却找不见。于是他又坐回到自己的行李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等着钱途哥。不多时,便乏累的打起盹来。一阵,郑煌被鸣笛的巨响惊醒了。他“哇”的一声,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才发现身后又是一辆大铁皮车。那司机不耐烦的把头伸出窗外,道:你可真会找地方啊。那么多板凳你不去坐着,偏偏要挡在车道上。快走,不要影响革命工作!郑煌这才对马路和人行道有了初步的认识。于是他拿起包袱,跑到了一边的长条椅上,坐下开始四周看着,寻找钱途。直到熙攘的人群渐渐消失,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时,郑煌才开始感到有些害怕。

一位在车站上班的女青年走了过来,从后面拍了拍郑煌的肩膀,说:同志,您快走吧。我们要关门了。郑煌仰起头来,扭脸看着她说道:姐姐,我叫郑煌,不叫同志。那女青年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说:好。郑煌,您走吧,我们要关门了。郑煌支吾道:我去哪儿啊?女青年笑道:您去哪里,我怎么知道。你要是等人的话,就到候车室门口等吧。我们真的要关门了。郑煌无奈的拿起包袱,跟着那女青年来到候车室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扭头看着那两扇,把手生了锈的大铁门重重的关上。又扭回脸来看了看渐渐黑下的天和冷清的街道。。。郑煌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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