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五十七)

回忆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却依然活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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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兵点了点头,带着郑屠来到二仓。别说郑屠,就连邵兵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好奇的往里面看了看,只见这是一座废弃了的粮仓,地上横七竖八的铺了好多破竹席子。整个仓库没有一扇窗户,里面散发着一种腐酸的恶臭。这时,一个看似管事的人站在不远处,喊问道:喂,你们干什么呢?邵兵回过神来,忙迎着那人走了过去。伸手握了握,然后说明来意。那人看了看文件,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这郑。。屠就交给我们了。邵兵问道:那他住哪里?饭怎么吃呢?

管事人指了指二仓,道:就住这里面。二仓现在住了也有三十多人了。要是再来人,还不知道往哪里挤呢。吃饭嘛,我们每天到时间,就在院子里支火做饭。这样能省间屋子关人。邵兵点着头,看了看原本体格健壮,精神无比,现在却面色惨白,连站都站不稳的郑屠,又看了看二仓。忽然感到自己的良心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又掏出烟来,递到那管事人面前,道:老兄。这郑屠还劳烦您帮忙多关照一下。他毕竟上了岁数。

那人本想接过烟来抽,一听邵兵这话,急了起来:他岁数大?!你没看见我们这关的基本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地主,老八股吗?你居然敢用香烟对我行贿,让我多关照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到现在还没有和阶级敌人划清界线不成?!那人还想往下说,却被邵兵吓得连忙把他拉到一边,轻声道:老哥,言重了。您瞧瞧,我这人就是心软。我早就和他们划清了界限,您放心。今天经您这一训导,我才发现自己的觉悟还有待提高。回去要多学多看才行啊。来抽支烟,老哥。消消气。管事人盯着邵兵那张皮笑肉不笑,充满恐惧紧张的脸,这才接过香烟抽了起来:对像他们这种人就不能手软!。。。。。。

邵兵走了。二仓管事人为了一根烟,最终还是“照顾”了郑屠,把他安排到二仓靠近门口的一个位置住下。这位置也好也不好。好在晚上关门后,那半寸的门缝中多少能透些新鲜空气,不至于像里面一样,难以呼吸。不好的地方在于,夏天还能过,可是到了秋冬之际,却冷得让人受不了。

郑屠和里面其他的“罪人”一样,每天上午围坐在一起,有人带领着学习文件;吃罢晌饭便开始干各种农活。晚饭后,是自由学习时间。八点钟准时锁门睡觉。郑屠在这里开始变得温顺沉默起来。如果没有人和他搭话,郑屠几乎像个哑巴一样,终日里一言不发。

每天晚上锁门睡觉时,郑屠总能听见各种长吁短叹,抽泣声,痛哭声和忍受不了病苦的呻吟声。一晚,郑屠躺在自己那一席之地上,正要睡觉。忽然听见旁边的两个中年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一人道:喂,我今天和一仓的老张一起干活。聊了半天,你猜他为啥进来的。另一人饶有兴致的问道:为啥?那人说:因为老张有句口头禅:“日嘞”。他不管说啥都会不自觉地加上这俩字。比如说:日嘞,你中午吃的啥?;他日嘞老不干活,等等。。。老张是他们村唯一一个认字的农民。所以村部组织开会学习时,都是老张主持。他坏就坏在自己这张嘴上。那晚,县里去人旁听他们学习,老张当着县领导的面,大声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日嘞”给咱们下达了新的文件。。。话还没说完,就被逮起来了。到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因为这句话被扣上了“反革命”的罪名。

说到这里,那两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另外一人接着说:老张那还是好的。我昨天听说刘寨原先的老村长,因为不肯交出祖上留下的一个前清官窑花瓶,和他女儿吵了几句。他女儿是红小兵,吵完架后马上找来几个革命小将,一边高喊着“划清界线”,一边把他爹活活打死了。这闺女居然还心平气和的叫人拖着她爹的尸体到村部,又给扣上了那大白帽,胸前挂着“反革命”的牌子。第二天当着全村人,对着死尸继续批斗。她娘为了这事,哭瞎了双眼,不久也死了。可是这丫头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呢。。。唉,希望这世道能快些恢复正常吧。。。说完,那俩人又都叹了口气,睡了过去。

郑屠在一旁听了个真切,他这才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自从郑屠被送到这里后,这样的“新鲜事”听了不少。于是郑屠本能的蜷着身体,他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要改改自己火爆的脾气,少管闲事,听从安排,在这里好好表现。争取能快些回家,见到儿子郑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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