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大学的时候,为了应付功课,读过卡夫卡“变形记”和其他几个短篇的中译本。虽然自己学的是德文,对于德国文学却一直敬而远之,只记得当年教授在上面鼓吹歌德,我们在下面满脸茫然,而我读中文的托马斯.曼几乎睡着。
和一本书或者一个作者的相识应该也是一种缘份,就像我出国之前偶然读到王小波。那天我去图书馆找村上春树的德文译本,在“M”那一栏没找到,换到“K”,仍然没找到,顺手拿了卡夫卡的“变形记”和“美国”(又叫“失踪者”)。
很久以来,我对长篇失去了信心和耐心,而我现在读长篇有个非常无赖的习惯:就是看到一半之后会翻到最后去看结尾。普通的书,看完结尾,翻一翻中间就放下了。”美国“这本书,我只花了两天时间,当我照例看到一半之后去看完结尾后,我翻到倒数第一章,从头认真读完,再翻到倒数第二章,再从头认真读完,以此类推。我放下的地方,正是年轻的卡尔在旅馆里当电梯侍童面临被解雇的局面。我被卡夫卡绵密厚实的语言缠裹得透不过气来,必须以这样的阅读方式来放松自己。
卡夫卡的文字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得多,简单,有时候甚至偏执。他的叙述一本正经,但是你看见他嘴角的一抹嘲笑,作别林式的嘲笑,有点温和,有点疲倦。这样简单的文字制造出来的是惊人的艺术,是的,是”惊人“,我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他。他的语言让我感到钻心的痛楚,而这种痛楚并不全部来自故事的悲剧,是被触及,被达到,是我无法形容的深层的颤抖。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读一本书,眼看着越来越薄,一边非常惋惜要完了,另一边又高兴还有好几本作者的书没读过。而在我读过的外文小说里,卡夫卡大概是第一个我会复读其作品的作家。
谢谢天,让我会读德文,以至于能够认识德文的卡夫卡!谢谢布罗德,没有毁掉卡夫卡的小说手稿!谢谢卡夫卡,让我重新认识到作为艺术的文字和文学。